所以他和虞知聆一直没走,而且看起来,虞知聆也不想走。
她在等人来。
弟子高挑的身子将虞知聆挡了个严实,她脱离战场得了空隙,离了保护盾的钟离浔成功被自家大哥揪住了耳朵。
“哥哥哥!别打了!”
钟离泱却一把薅住他,眼神示意身后的随从绑
住钟离浔,将他拖了过来后才有空回应虞知聆他们。
这一瞥过去,又是险些没气晕。
那位中州第一的濯玉仙尊从自家弟子身后探出个脑袋,手上还捧了把瓜子,嘎嘣嘎嘣利落嗑瓜子,眼神戏谑看戏,好像看他们兄弟二人打架是很好玩的事情。
虞知聆还颇为欠揍地说了句:“小公子好身手哈。”
连房梁都能窜得利落。
钟离浔是个傻子,听闻濯玉仙尊夸了自己后小脸一红:“仙尊……仙尊过奖。”
钟离泱回身又打了他的脑门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墨烛歪头看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虞知聆,脑壳一阵抽疼,朝左边走了一步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虞知聆:“……”
嘿你这小崽子!
钟离泱收拾完自家不成器的弟弟,沉着脸看向虞知聆:“今日之事多谢濯玉仙尊。”
虞知聆摆摆手:“不用谢我啊,是我弟子救的人。”
她身旁的黑衣少年一身劲装,身量很高,不过才十七岁便能与钟离泱身量齐平,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又生了一张清俊至极的面容,便更是显眼了。
他的腰间挂了个玉牌,上面留有虞知聆的灵印,这是弟子玉契。
钟离泱心下诧异,这妖修少年竟是亲传弟子吗?
但面上依旧淡定,拱手示意:“多谢小公子。”
墨烛微微颔首,依旧没有说话。
钟离泱也不生气,而是直接开口:“此番两位救了我钟离家小少主,钟离家必有大谢,公子可尽管开口。”
墨烛道:“不必,除邪是修士职责,我不——”
“要要要!”虞知聆一把捂住他的嘴,“钟离家主可说真的?”
钟离泱:“……对。”
墨烛睫羽微颤,薄唇被人捂住,她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因为两人身量差距,她这般便是挂在了他的身上。
耳根在一瞬间红透,他微微挣扎,但虞知聆以为他要拒绝于是死命按住他。
虞知聆努力挂上和蔼的笑:“实不相瞒,听闻南都城医术了当,我这弟子身中噬心蛊,可否寻个医修为他看看?”
钟离泱微微眯眼:“濯玉仙尊可知,噬心蛊只有仙木芽可解?”
虞知聆红唇微抿,纤长睫羽半垂,停顿了许久,周身的气压忽然降低。
钟离泱愣了:“你……你怎么了?”
墨烛也愣了,再顾不得挣扎,微微侧头去看身旁的人,刚好瞧见她的一滴眼泪落下。
她……哭了?
虞知聆别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我知道,我也不求帮他解蛊,可我实在没办法,仙木芽早已绝迹,墨烛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被蛊虫折磨,听闻南都有个医修名唤柳意,他有味仙药名曰[祛痛],可大大减弱身体感官。”
她默默收回了捂嘴墨烛的手,清冷脸庞全是隐忍,羽睫还挂了泪花,漂亮瞳眸尽是水光。
虞知聆看向自家徒弟,哽咽说道:“我……我只是希望他蛊虫发作之时,莫要疼痛欲绝到险些自裁,他天赋这般好,如今不过才十七,年华无限好,与钟离浔公子一般大的年纪,不该承受这些的。”
钟离浔:“呜呜呜道友你竟有这般遭遇。”
钟离泱:“……”
墨烛:“???”
墨烛气笑了:“师尊你——”胡诌什么?
话还没说完,又被虞知聆一把捂住了嘴。
她将眼泪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呜咽说道:“对不起,是师尊没用。”
是挺没用的,擦个眼泪还要在他的衣服上蹭。
钟离泱皱眉,看了眼自家傻弟弟,又看了眼与自家弟弟年纪相仿的墨烛,见那少年脸都红了,目光专注盯着埋首在他肩膀上啜泣的虞知聆,似乎是对师尊的哭泣有些无措。
墨烛不无措。
墨烛纯属是气的。
但虞知聆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身,在他的后腰掐了掐,示意他配合她的演出,不要干拆台师尊戏码的事情。
而钟离泱何时见过濯玉这样子,她自那件事之后,出现在中州之时是淡漠话少的,除了除邪外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有在得到那魔修的消息之时才会出现些许的情绪波动,平时跟个假人一般。
可这时候……
眼泪像是真的,愧疚像是真的,毕竟濯玉可不屑于干演戏这种事情。
濯玉不屑于干,但虞知聆演得乐在其中。
哭了一小会儿,果然听见钟离泱沉闷的声音:“钟离家有仙木芽。”
好了,收。
虞知聆憋回眼泪,诧异看向钟离泱:“……什么?”
钟离泱道:“钟离家有三株仙木芽,可赠你一株。”
虞知聆:“……真的?”
她抖着手擦眼泪,手足无措的模样似是不敢相信,几颗剔透的泪珠自眼眶坠落,瞧着是悲痛欲绝又重获希望的模样,将钟离浔那个大傻子看得呜呜直哭,又挨了钟离泱两巴掌。
虞知聆背过身躲开钟离泱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狡黠的目光与墨烛晦涩的眼眸对视,她冲他调皮眨眼,满脸写着:
——小小仙木芽,拿下拿下!
墨烛:“……………”
兴许是她演得太过真,钟离泱从未见过濯玉仙尊有这种情绪,看虞知聆背着身还以为她情绪崩溃,一阵头大,又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哭了,只要一根仙木芽就行?”
虞知聆缓缓转过身:“啊?”
还能要别的吗?
钟离泱道:“你不满意?再给你们两万上品灵石满意吗?”
虞知聆:“啊??”
钟离泱皱眉:“濯玉仙尊倒是胃口挺大啊,那三万上品灵石。”
虞知聆:“啊???”
钟离泱:“我这傻弟弟的命倒也不值那么多钱,最多四万。”
这次还未等虞知聆说话,钟离泱神情阴沉:“仙尊再啊一句试试?”
虞知聆:“…………”
这人不是个大傻子吧!
大傻子钟离泱已经拎着二傻子钟离浔的衣领,提着人就往楼下走。
“那舞姬钟离家便带走了,濯玉仙尊和小道友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正午灵乐宴开席,仙尊可莫要误了时辰。”
等到两人走了之后,这狭小的茶间内便只有师徒两人。
虞知聆神色复杂,感慨了一句:“这俩人……别都是傻子吧,莫名其妙还白得了四万灵石。”
方才险些演不下去,钟离泱那几句话让她着实反应不过来。
“师尊。”
墨烛在这时候唤了她一声。
虞知聆闷闷应了声:“嗯嗯,怎么了?”
抬起头,才发现徒弟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就差没写上“师尊你要不先跟我解释解释”的话。
虞知聆憨憨笑笑,默默抬手擦了擦他的肩膀:“抱歉,方才没注意,你不是还带了许多新衣吗?”
墨烛今日连着被她气笑几回。
这怎么会是衣服的问题,他要问的是这个吗?
墨烛冷着脸问:“师尊今日来这里,是否是奔着仙木芽来的?”
虞知聆:“……啊?你说什么?”
虞知聆装作听不懂:“怎么会啊,我明明是来看漂亮姐姐的,你没见我方才看舞看得投入,眼睛都没眨一下吗,现在我的眼睛还酸着。”
她低下头揉了揉眼,装模作样就要往外走:“好酸好酸,我现在要睡觉,我好累呀。”
“可是师尊,如今不过才亥时,您在宗内可都是子时才歇息的。”
猝不及防,方才还在身后的墨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虞知聆一个不注意直接撞在他身上。
身子后仰,险些站不稳的时候胳膊却又被人攥住。
“师尊,要看路啊。”
虞知聆眨了眨眼,面前的人牢牢堵住她的去路。
“你……你干吗?”
她后退一步。
墨烛的目光落在她后退的脚上,毫无情绪起伏,冷脸的模样将虞知聆吓得又退了一步。
他忽然弯唇笑了下。
虞知聆:“!”
不要啊!你不要笑啊!
墨烛向前一步:“在师尊眼里,是否觉得弟子只是个孩子?”
虞知聆尴尬笑笑,后退一步:“没……没啊,怎么会呢哈哈。”
墨烛又向前一步:“不是吗,比起师尊一二百岁的年纪,弟子在您眼里就如同个稚子一般,所以您觉得弟子便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你这小崽子别污蔑师尊……我哪有……”
她就是有,即使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也才二十岁出头,但仍旧比如今才十七的墨烛大了不少,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小崽子,所以她口头上也总是这般喊他。
墨烛虽然在笑,可眸底分明没有笑意,朝虞知聆步步逼近。
“您的修为是大乘满境,中州第一,那舞姬出手的时候,您若是要救人定是要比弟子快上许多,可您偏偏要弟子当着这上下几百人的面救下了钟离家小少主。”
“弟子也不想过多揣测师尊,但师尊做的实在太过显眼,若不让弟子猜猜,师尊到底想做什么?。”
虞知聆退无可退,腰肢抵在围栏上。
墨烛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他低下头靠近她,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彼此根根分明的睫毛。
“师尊,你知晓钟离浔会在今日出事,让弟子救下他是为了让钟离家欠弟子一个人情,我与钟离浔年纪相仿,钟离家不会对我过多提防。”
“你闭口不提仙木芽是为了将你我摘个干净,告诉他,我们此行并不是为了仙木芽而来,打消他的顾虑,落那几滴泪让他慌了心神,毕竟——”
虞知聆眨了眨眼,羽睫上挂的泪花在此刻坠落,被墨烛用掌心接住。
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明明动作亲近,但目光却冰冷森寒。
“濯玉仙尊虞知聆,冷心冷情,绝不会因为一个弟子落泪。”
虞知聆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她自以为墨烛年纪小,却忽略了,他可是原书里二十多岁便登顶渡劫的人,是在结局屠了颖山宗满门、杀了濯玉仙尊的人。
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寻常的少年?
“墨烛,我——”
话还没说完,脊背忽然一空,方才便摇摇欲坠的围栏彻底断裂。
失重感传来,虞知聆的身子朝后坠去,旋转的目光中倒映出少年怔愣的神情。
她忘了应该用灵力,径直摔出了二楼。
墨烛也忘了应该用灵力。
情况发生太过突然,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由于惯性随她一起跌了出去,瞳仁中倒映出她瞪大的眸子。
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忽然用力调转了两人的位置,自己结结实实砸在了地砖上,而她则重重砸在他的怀里。
墨烛一声没吭,醉汀阁上空漂浮的明灯落在眼里,眩晕的灯光似在嘲笑他。
虞知聆趴在他身上,艰难撑起身子去摸他的脸,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更是慌张。
“墨烛,墨烛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我是不是砸疼你了?”
她俨然忘了,墨烛如今是金丹修士,更是腾蛇妖身,便是从十层砸下也无碍。
墨烛与她对视,看到她不加掩饰的慌张,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在那一刻忽然闭眼,抬起手搭在眼眸上。
他真是疯了,他完全疯了。
他竟然……随她一起跳了下来。
第17章 越来越下不了手
“系统,系统你出来,我们单挑!你不是人工智能吗,高位面最前沿的科技成果,那你去找找男主啊!”
系统压根不搭理她。
虞知聆在榻上来回翻滚,气得对着空气挥了一套五体拳。
在醉汀阁跌下二楼后,墨烛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推开她便出了醉汀阁,虞知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没了身影,她追回了客栈,却发现他根本没回来。
而弟子玉契被他单方面掐诀隔断,虞知聆如今压根找不到墨烛,又或者说是他不想让她找到。
外面风声急促,刮动树叶发出簌簌声,撞击到单薄的轩窗之上,又似恶鬼嚎哭。
虞知聆蹙眉,又从榻上翻身坐起来,瘪嘴嘟囔道:“马上要下雨了,谁要管你,反正仙木芽拿到了,明日我自己去钟离家取。”
外面风声又大了许多,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炸起一道雷,随后雨水瓢泼落下。
滴滴答答,打在轩窗上,声响剧烈,让人惶恐。
虞知聆捏紧了拳头,柳眉紧紧拧起。
她才不去找他,反正他自己会掐避水诀。
可雨势越来越大。
虞知聆皱起的眉头更紧了些。
万一……万一他这犟种就是不掐诀呢,他今日都能做出给她当垫背的举止了,墨烛一看就是个不惜命的死脑筋,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中二期还没过去,觉得淋雨很酷呢?
一刻钟后。
“……烦死了,你这小崽子,一点不让师尊省心!”
虞知聆起身就往外走。
刚拉开门,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整个第十层只有他们两人居住,墨烛长身玉立站在走廊上,也不知站了多久。
虞知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张超绝棺材脸,第二眼则落在了他的衣裳上。
她一步上前去摸他的肩膀,嘴里还嘟囔着:“你回来得早吧,没淋着雨吧,外面雨太大了,傻小子跑什么啊,吓得我还得去寻你。”
他的衣服是干燥的,虞知聆松了口气:“没淋着就好。”
她的着急不是假的,起码在墨烛看来不是。
明明房间就在隔壁,他却并未进屋,鬼使神差在她的门前停了下来,透过窗纱瞧见里面朦胧绰约的烛火。
如今看来,她没有睡。
因为他还没回来。
墨烛垂眸,而虞知聆就在他身前,伸手替他拍去肩上的树叶,那是他方才去林郊之时沾上的。
“师尊。”
“嗯?”虞知聆抬眸,“怎么了?”
墨烛喊了她,可对上她懵懂的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她许久许久。
久到虞知聆蹙眉,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病了吗?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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