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他们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伤,最能打的虞知聆却是最不能接触魔气的人,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放弃这座城,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虞知聆替他扫干净面前的魔魑,抓住他的肩膀将人带起,飞身跃上城墙。
“墨烛,云祉回来了,上来!”
魔魑群里很快出现道金光,墨烛翻身跃上城墙,站在虞知聆身侧。
远处云祉也已经开了南门,遣散百姓离开。
“百姓们有人带着离开,一个时辰内应当可以清城,确定要用四罡卷杀阵?”
云祉果然能猜出来他们三个商量了什么。
虽是在问他们三人,可目光却都看向虞知聆,唯一能有把握抵住阵成带来的威压之人,也只有她。
虞知聆加固了城墙的结界,应声道:“嗯,这是唯一的胜算,你们三个身上都有伤,我的心魔也是个隐患,我们只能用这个。”
云祉迟疑道:“小五,阵法爆发的威压相当于一个大乘满境的修士自爆,我们……”
虞知聆直接道:“我可以撑住。”
她知道云祉要说什么,于是再次开口:“我来撑住余压,你们三个身上有伤,我是唯一没伤的人。”
虞知聆深吸口气,垂首望向城墙下密密麻麻的魔魑群,这时候甚至还能笑出来。
“不瞒你们说,我好像以前见过很多魔魑,比这还多。”
她纵身再次跃下魔魑群,厉声道:“墨烛,你跟我去不忘河两侧。”
墨烛紧随其后,她的速度很快,他是妖身也能跟上,两个人身上的伤是最轻的,由他们一路瞬移冲去不忘河是最合适的。
邬照檐和云祉对视,两人不约而同叹气,朝着相背的方向各自分开。
城墙上有虞知聆留下的阵法,能暂时撑很久,这些魔魑只会被堵在不忘河到城墙外的这一段路上,他们需要做的是沿着四个方位,全方面将它们包围进去,尽数斩杀。
虞知聆担心墨烛跟不上,回身抓住他的手,逐青剑在身前开路,她迈入渡劫之后,身体各方面都大幅提升,速度几乎到了可以与墨烛的腾蛇妖身相比,要知道腾蛇是可以腾云驾雾的神兽血脉。
扬起的发吹到墨烛的脸上,夹杂了她身上的气息,是只属于虞知聆的橙花香。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虞知聆身子似乎僵了下,墨烛察觉到了,反而握得更紧了,与她紧紧扣着彼此,想要牵一辈子。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头,由他牵着她,或许是这会儿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又或许,她同意他牵她。
墨烛无声笑了下,渡完劫后的疲乏好像也烟消云散了,一路穿梭在魔魑内,周围的魔魑想要撕咬他们,却被两人周身的罡风挡下。
他们逐渐接近不忘河,虞知聆腰间的鲛珠照亮了两人的周身,这么近的距离,墨烛可以看到她的一根根睫毛,很漂亮,即使身上狼狈,但依旧很好看。
她察觉他的目光,侧眸看过来。
墨烛用扣紧她的方法来告诉她,他的情意和喜欢,他握得很紧,同时目光紧紧盯着她。
虞知聆收回眼睛,目不斜视,脚步未停,只是却主动回握了他的手。
到了不忘河边,虞知聆看了他一眼,墨烛会意,两人沿着相背的方向分开。
庆幸从不忘河到城外只有一条路,这些魔魑也去不了旁的地方,他们四人只要找四个方位设下阵眼便可以,虞知聆唯一担心的,便是邬照檐那厮到底会不会设阵眼。
邬照檐早已到了自己的方位,拿出玉牌:“云祉,怎么设阵?”
云祉那边沉默了瞬,随后邬照檐听见一声叹息,那边幽幽道:“你回去还是学一下阵法符篆吧,毕竟是个仙尊,不能只会修补四杀境,有些东西也是要学学的。”
邬照檐应付身前的魔魑,还得抽空跟云祉对话:“你先说吧,我现在就设阵点。”
云祉道:“定卦位和坤卦位,连同两个卦位后,用阵立诀埋下阵眼,加持你的灵力。”
邬照檐蹙眉照做,嘀咕道:“这么麻烦吗,阵立决很长的。”
“你会背吗?”
“……会。”邬照檐嘟囔回怼:“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会,这东西我小时候可没少抄。”
他还挺骄傲,云祉默默听他在那边背诀,将自己这边的阵眼立下后,邬照檐那边还没结束。
从不忘河逃来的魔魑越来越多,全部挤压在城墙前的结界外,摞成一座小山。
邬照檐很快赶来,瞧见城墙下摞起的魔魑倒抽口凉气,见过多少大世面的人也难言从心里迸发的胆颤。
“你说我们若是这时候下去,能撑多久?”
“你可以下去试试。”
邬照檐
白了他一眼:“你是真木头,跟你说话真无聊。”
云祉也不生气,他一向脾气好,负手在身后,眺望远处看不到头的魔魑群。
邬照檐双手环胸,站没站相。
“虞小五的心魔,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云祉摇了摇头,“不确定,但应当是在四杀境内,我观察到她似乎有些怕黑。”
邬照檐没问原因,云祉心细,总能看到旁人看不出来的细节,虞知聆在刚跳下魔魑群的时候,额角的汗他们都瞧见了。
“她的心魔是怕黑?”
“不单单是怕黑,或许还有旁的因素,她在四杀……不,魔渊,魔渊内应当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导致小五她……”
邬照檐想到幽昼与墨烛说的那些话。
虞小五死过,是自戕。
心口郁结,他看见下方的魔魑更是烦闷,移开视线仰头望天,可放眼看过去,依旧是一片黑,整个世界昏暗无光。
两人一言不发,唯有魔魑的嘶吼声在耳畔此起彼伏。
等了许久,久到结界已经摇摇欲晃,邬照檐正要蹲下身加强结界,拥挤的魔魑群内从中被劈开一条血路。
一青一黑格外显眼,两人从下跃上城墙。
虞知聆身上很狼狈,墨烛也是,两人杀去不忘河,立下阵眼后又杀回来,如今瞧着确实状态不好。
邬照檐目光落在两人相扣的双手上,或许墨烛和虞知聆自己也未曾察觉。
他喉结滚了滚,在虞知聆发现前漠然移开视线,纵身跃下城墙回到城内。
“打开阵法吧,虞小五。”
虞知聆松开墨烛的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沉声道:“你们三个先去城内,我来开阵。”
云祉颔首,也不犹豫:“嗯,你注意安全。”
他离开城墙上,只剩下墨烛和虞知聆两人。
虞知聆长呼一口气,心下莫名紧张,其实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抗下余压。
见墨烛还没离开,她困惑看去:“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墨烛问:“我随您一起吧,我们一起扛。”
虞知聆蹙眉:“不行,你身上有伤,扛不住的。”
“师尊,我可以——”
“不可以,你下去。”
她的声音沉了几分,明显是带了命令的意思。
墨烛终究还是没能扭过她,转身离开了城墙。
他一步步背离虞知聆,云祉和邬照檐站在远处,他们需要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余压不是几人重伤的身体可以抗住的。
墨烛的步子迈得很慢,只走了十几步,便听到城墙上传来的嗡鸣声。
从四个方位爆发的亮光像是四道光柱直冲云霄,照亮了方圆七十里,亮如白昼。
魔魑的嘶吼成前所未有般激烈,是濒死前的挣扎,疼痛的嚎叫,传在耳中令人脊背发寒。
墨烛回身望去,她一人站在城墙之上,逐青挂在腰间,两手结出复杂的法印,中州修士需要学上几日的法决,于虞知聆来说,看一眼便能过目不忘。
复杂的篆文在虚空流转,从一块圆盘大小逐渐扩大,以百倍千倍的模样往外扩增,像是快坚硬的盾般竖立在城外。
她这身青衣破烂,束发的玉带也染上了血,随风舞动,衣摆猎猎。
虞知聆右脚后退一寸,眼神冷淡,将结界张开到最大,完完全全拢着城池。
四罡卷杀阵在此刻爆发,红光滔天,魔魑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炸开的威压像是过境的浓云,狠狠撞击在城墙外的结界上,虞知聆一人咬牙抗住,脚步一寸寸往后退,纤细的人影托举了比自己大上万倍的云尘,心口剧痛,她调动全身灵力加剧在阵法之上。
这般强大的杀阵,里面困杀了起码十几万只魔魑,一朝爆发后的余压相当于大乘满境的修士自爆金丹,可以达到渡劫境的杀招。
虞知聆撑着结界,双臂在颤抖,身子不断后退。
只要撑上一刻钟,等外面的余压散去便可以,这座城便能守住。
她没用风霜斩,她可以靠自己。
她自己就可以,虞知聆咽下喉口的血,加大灵力灌输维持结界,抬起几乎要断掉的腿,往前走了一步。
一小步,难如登天。
双臂一软,结界松了一分,余压立刻倾盆砸下,虞知聆赶忙撑住,便又被推到后退几步。
再退下去,她便要跌下城墙了。
虞知聆咬紧牙关,丹田汹涌澎湃,灵力汇聚成罡风加持上去。
即便是灵力枯竭,她也会守住这里,城里还有墨烛他们。
“师尊。”
肩头握上一只手。
虞知聆愣了一瞬,身后的人来到她身侧,抬手迅速结印,她方才结过的灵印,他看一眼也能记住。
“谁让你上来的,下去!我若扛不住,你立马就会死!”
墨烛结好灵印,用灵力打出去,抬手维持阵法。
“嗯,知道。”
“下去,我死不了!但我若扛不住,你们离我这般近,这威压会杀了你们的!”
“那你抗住啊。”冷淡带了嘲讽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邬照檐边瞅一旁的云祉,边手忙脚乱结印:“我回去一定找人补补篆术,虞小五你学的这什么灵印啊,这么难画。”
虞知聆要被他们给气出血了:“我自己可以撑住,但你们几个身上有伤,这么近的距离,一旦我松懈,你们受不住的!”
“邬照檐,云祉,下去啊!”
邬照檐又白了她一眼:“闭嘴,不是你说我们是你的胜算吗,说了这么矫情的话,现在又不认了吗。”
他终于照葫芦画瓢凝出了防护灵印,两位仙尊加持了近乎九成灵力结出的灵印,虞知聆这边几乎要压垮她的余压瞬间减轻不少,本来只压在她一人身上的巨山,换成了他们四人背。
她可以看到云祉的腰腹间在渗血,他穿了一身白衣,血色便格外显眼。
邬照檐的眉头便没松开过,不断画出新的灵印加持在结界上,脸色愈发白,知道虞知聆在看他,却并未给她目光,他如今不敢看她。
虞知聆收回目光,余光与墨烛撞上。
他冲她颔首,示意她不要说话,保存体力。
虞知聆看着结界外翻滚的红色烟尘,闭了闭眼,灵力泄出。
他们会一起活,不管谁在背后算计,她身边的人都会活下去。
***
四人走出了南门,这条路上挤满了人。
打更人提着跟了自己一辈子的锣鼓,回头望向远处住了一辈子的城。
红光滔天,整座城上空乌云过境,即使他们离得这般远也能感受东门的震荡。
小娃娃还趴在自家阿爹的肩头上,糯声声问:“爷爷,阿爹,我们要去哪里呀?”
抱着他的男人叹息:“先去躲躲吧,等刀宗来处理,那么多邪祟,怎么杀的完啊?”
数以万计的邪祟,即便是已成渡劫的濯玉仙尊也不可能一只不落全部杀干净,而另外两个仙尊像是都受了伤,那个少年郎衣裳破烂,露出的地方依稀可见伤口,四人中唯一完好的只有一个濯玉仙尊。
男人示意自家夫人跟上,他们要接着逃命。
打更人提着锣鼓呆站,苍老的眼眶逐渐被水润湿,看那红光像是被什么拦住,无论如何闯不进城内。
魔魑的嘶吼也消失了。
抱着孩子离开的男人又拐了回来,拍拍他的肩膀:“陈伯,你怎么不走啊?”
打更人摇摇头:“我走什么啊,我家在这里啊。”
他席地坐下,放下发锈的锣鼓:“我
在这里打了一辈子更了,倘若这城今日也不在了,我这一把年纪,还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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