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试图拽他:“莫说这些丧气话,我们先走,仙尊他们万一扛不住呢!若有把握抗住,何至于遣我们离开呢?”
打更人没动,抬起手摸了摸男人怀里的孩子:“走吧,带着娃娃走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他靠在树上,叹气道:“年纪大了,不想走几十里路逃命,我娘子还在这里埋着呢。”
身旁没人了,他也不觉得害怕,一个人坐在城外的树林中,轻轻敲了敲身旁的锣鼓,沟壑遍布的脸上浮出了一抹笑。
是真的不想走,对这座城有感情了,一辈子没个孩子,死去的亲人都在城里埋着,他能走去哪里呢?
打更人仰头,望向远处的天幕,一红一暗,明暗界线分明,城外的红光是被谁拦下的,他也知道。
这股本来应该轰塌整座城的诡异红光,被一阵越发强大的金光牢牢挡在外面。
打更人闭上眼,听着耳边的风声,林中的蛙声,以及远处城墙摇晃的声音。
他是打更人,对时间格外敏感,一息,两息……半刻钟了。
心里无波无澜,不断有人从城内跑出来,这些都是落后的人,他们争先恐后奔去,对于此刻来说,命最重要。
打更人坐在阴影里,等了一刻钟。
他下意识睁开眼想要拿出锣鼓敲响,示意现在已经子时过了一刻。
但——
他缓缓站起身,瞪大了眼,目睹东门方向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摇晃的城墙发出的轰隆声也渐渐平息,直至保护了这座城的金盾被收起,一切回归平静。
从城内逃出来的百姓随他一起愣在原地。
他们回头看去,繁星依旧挂在天幕,今晚的月亮真圆。
***
云祉和邬照檐下了城墙,两人寻了间亭子,直接跌了进去。
邬照檐将丹药丢过去:“吃了,你得止血。”
云祉笑了下:“回去得养养伤了,这段时间四杀境若是动荡,便要麻烦你和小五去了。”
邬照檐哼哼两声:“你从小就麻烦人,风吹不得雨淋不得。”
云祉吞下丹药,双手交叠在身上,安静平躺:“可是你和小五会为我加衣御寒,下雨之时也有你们为我撑伞,你们不嫌我麻烦的。”
邬照檐选择背对他换了个地方躺,拒绝好兄弟的心灵鸡汤:“你跟虞小五待久了,说话都腻歪了,别跟我说话了,让我躺会儿,累死了。”
云祉笑起来,闭上了眼,也累到抬不起手。
虞知聆盘腿坐在城墙上,墨烛半蹲在她身前,拿着锦帕为她擦手:“师尊,被魔魑抓到了怎么不说?”
他也是才发现,她的右手靠近掌根的地方有道见血的伤痕。
虞知聆低声说:“没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墨烛抬头看她一眼,认真纠正师尊:“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虞知聆打了他一下:“你管我,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师尊不讲理,徒弟也是个脾气好的,笑笑不说话,为她逼出伤口里的魔气。
“师尊,在魔魑群里待了那么久,可有感觉到身体难受?”问出这句话之时,墨烛有些紧张:“您的心魔……”
虞知聆挥了挥手:“没事,一点都不难受,我用了那株朝天莲之后,心境似乎稳定不少,小小心魔,别担心。”
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墨烛其实放不下心,但不动声色探了她的经脉,确实未曾发现心魔的痕迹。
他只能让自己放宽心,为她包扎好伤口,在她面前席地坐下,两人面对面。
虞知聆被他这么一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我干什么……我身上可脏吧?”
她用了个清洁术,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去,除了一身破烂衣服,俨然就是个整洁得体的濯玉仙尊。
师尊还不忘给徒弟使了个清洁术,很快又是个帅气的蛇蛇。
她满意点头,没注意到墨烛握住她的手,这种程度的亲昵对他们来说都格外熟悉。
墨烛道:“师尊,您可知为何我们一定要上来吗?”
虞知聆掐了他一下:“你还说,我让你们待着,怎么都不听我的!”
墨烛手背上被她掐出月牙印,也不恼不挣扎,依旧看着她:“更多的是担心师尊受伤,还有一方面,是想您明白,不用风霜斩,师尊依旧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师尊从来不是一个人,也不需要一个人抗风雨,您有很多朋友,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不要再用风霜斩了。”
“以及,还有我,我会一直追着您走,做什么都不后悔,做什么都有勇气,活着当然好,一起死也无所谓。”
他们坐在高耸城墙上,此刻城内寂静,月色皎洁剔透。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彼此的手交握,他的体温传给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能看到她。
虞知聆喉口干涩,长睫微颤,无意识收紧力道,回握少年的手。
“墨烛。”
墨烛拂开她被风吹乱的发:“嗯,弟子在。”
虞知聆蜷起的指扣住了他修长的手,她低头看自己握住的手,少年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干净利落,比她的手大了很多,手背上有剐蹭出来的伤痕,青筋遒劲。
她摸摸他的无名指,忽然无厘头说了一句:“其实我以前觉得,你这里如果戴戒指,肯定很有感觉,你的手生得真好看。”
“……戒指?”
虞知聆唇角微弯,呢喃道:“心上人赠给彼此的礼物,象征恋人的身份。”
墨烛喉结滚了滚,握住她的手,问道:“女子也要有吗?”
虞知聆指着他的左手:“男子戴这个手。”
她竖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女子戴这个手呀。”
墨烛垂首,闷声回应一句:“嗯。”
他解开腰间的乾坤袋,取出个小木盒,虞知聆脑袋微歪,凑到他面前去看:“你在干什么啊?”
一枚玉戒套上了她的右手。
冰冷的感觉让虞知聆愣了下,她看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戒,这好像是件法器,可以根据她的指围缩小成合适的尺寸,刚好套在她的指间。
墨烛耳根微红,解释道:“这是我之前买的一枚法器,里面存的是我这些年攒的灵石,不多,远不及颖山能给师尊的,但……我会努力的,不会让您受委屈。”
虞知聆心跳停顿,对上少年专注认真的目光,右手的玉戒像烙铁般烫手,她忽然摘下扔给了他。
“你,你,你干什么又撩我啊!”
墨烛忙接住玉戒,讷讷抬眸:“……什么?”
他神情茫然,不懂她为何是这个反应,撩又是什么意思,是嫌钱少吗?
墨烛急忙解释:“抱歉,我现在是没有很多灵石,我可以去接任务,可以赚很多——”
“闭嘴啊!”
虞知聆一个弹跳站起身,翻身跃下城墙,速度很快。
城墙上只剩下墨烛一人,冷风吹过来,明明方才还能忍受的风,此刻好像刺骨了起来。
一颗心沉到谷底,掌心里躺着的玉戒像在嘲笑他,墨烛薄唇微抿,取出木盒要将玉戒收起来。
还未合上盖子,侧边冲出来一只手,一把夺过他的木盒。
墨烛抬眸:“……师尊?”
虞知聆的脸很红,握着木盒,磕磕绊绊解释:“我,我帮你保管着钱,你要花了问我要。”
其实就是变相收下了玉戒。
他的眼底微红,方才应当难过了,虞知聆心里很酸,握着木盒的手在抖,余光瞥见城内。
空无一人。
她忽然俯身,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啄了口。
一触即离,很快就分开,心跳声震耳欲聋,他们两人都能听到。
“你别哭了,我走了!”
墨烛还没反应过来,她又从高耸的城墙上跳了下去,落荒而逃。
他依旧坐在城墙上,呼吸急促,沉下去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上下跳动如雷如鼓。
墨烛伸出手,轻触自己的唇瓣,一触即离的,是她的吻。
她又亲了他。
这次不是醉酒。
第61章 你就是故意的!
刀宗
是在清晨之时赶来的,日头方出,云霞皑皑。
为首的便是那位刀宗家主,易询舟,大刀阔斧站在人群之首,身量魁梧,长相有些凶,总之瞧着不好相处。
瞧见虞知聆后,易询舟冷哼了声。
虞知聆:“?”
云祉在一旁小声说:“你第一次参加群英会,把人的刀给折断了。”
虞知聆:“……”
她想起来了,渡劫之时过心魔境,在心魔中,相无雪似乎提过,虞小五参加群英大比三次,次次都闯祸。
她清清嗓子咳了咳,扭扭捏捏道:“那个……好久不见啊。”
她打招呼了,易询舟作为一个家主,早已不是当初年轻气盛的模样,自然也不会落她的脸面,沉声道:“多谢濯玉仙尊出手。”
虞知聆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没事,我该做的事情。”
易询舟应了声,来到城墙之上向下看去,城内一片祥和,城外血水淋漓,树木倒塌,四罡卷杀阵爆发的余压虽未伤到城内,可城外却一片疮痍。
虞知聆来到他身侧,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那个……当时情况紧急,只能用这个阵法,我等不到你来的。”
易询舟也没有生气的意思,颔首道:“你做的没错。”
他皱眉,只是因为魔魑:“这魔魑是不忘河中的?”
虞知聆点点头:“对,应当是两百年前魔尊留下的,不过……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魔魑?”
易询舟摇头:“你或许不知,魔尊是天魔胎,他血脉中的邪祟气息是很强大的,魔魑这种东西只需要在无光、邪气浓厚的地方便能诞生,说白了便是集邪气自然凝结出的。”
虞知聆想明白了,所以不忘河底下那般浓重的魔气,其实便是因为这条河被幽昼动过手脚,这些魔魑也是在这两百年里诞生的。
易询舟眉峰依旧紧蹙:“濯玉,我担心的是,如果魔尊在外逃了这么多年,难道只在不忘河底下留了这般多的魔魑吗?”
他转头与虞知聆对视,神容愁思:“如果其他地方也有呢?”
他说的这些,虞知聆昨晚便想过,此刻倒没觉得惊诧。
虞知聆望向远处的疮痍,温声回道:“他想做的便是碎裂四杀碑,放出里面的魔渊,首要的便是除掉我和邬照檐以及云祉,应当会先对颖山宗、邬家和云家出手,先着手排查这三家周围的地界,一寸地方也不能略过。”
“这一次他的目的是我和云祉,但云祉被救下,他想要逼我用出第三次风霜斩,才放出来这些魔魑,他的计划落空了,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再来第二次。”
提及风霜斩,易询舟叹气:“明心道致命的缺陷,你们没想过改进明心道吗?”
虞知聆摇头:“这门道本就需要燃心力,风霜斩威力大,想要挥出跨境的杀招,定是要付出代价的,改不了的,改了就不是明心道了。”
有得必有失的道理罢了。
易询舟只能作罢:“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虞知聆问:“这里你们还能应付吗?”
“可以,城外的乱局我们会收拾,你有安排吗?”
虞知聆颔首:“嗯,我得再去灵幽道一次,有事要做。”
易询舟便不做挽留:“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虞知聆回应了几句,翻身跳下城墙,远处的云祉和邬照檐和刀宗弟子们招呼百姓回城,她打算上前辞行独身前去。
刚走没几步,身侧的巷道里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虞知聆反应很快,拔剑便要劈下去。
红唇被人啄了一下,她挥出的剑停顿在那个登徒子脖颈旁,瞧见熟悉的脸后连忙刹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阵后怕。
虞知聆推了他一把:“干什么啊,我差点劈了你!”
“有点事情要单独找师尊。”
墨烛搂住她的腰,俯身吻住她的唇,撬开紧闭的唇。
第一回生疏,第二回便熟练了许多。
虞知聆呜咽了声,推在他的肩头,听到他隐忍闷哼,似乎是疼的。
她连忙收回手,生怕按着他哪处伤,手忙脚乱,没注意墨烛眸底笑意划过,反而揽着人的腰身将她往上托了托,一手垫在她的脑后让她仰头,他亲得很专注,两人呼吸交缠。
虞知聆耳畔嗡嗡,浑身的血好似都沸腾了起来,腰肢一软,被墨烛托住。
有人正往这边走,她有些急了,推了推他,墨烛的吻未停,推着虞知聆进了身后敞开的门。
96/147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