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聆和墨烛沉默不语,阿萦仰头长叹,擦去眼角的泪花。
“孩子,你知道惊鸿村为何遭此劫难吗?”
虞知聆垂下头,将有些乱的鬓发拨了拨,低声道:“知道。”
为了不忘河,以及朝天莲。
被中州所有人忌惮的灵幽道外有一条几百里宽敞的河道,这里不会有人来,这里可以养出起码十几万只魔魑。
同样,灵幽道内的朝天莲有稳固魂力的作用,像幽昼这样分了三魄造出三具分身的,魂力被分成三份,那么本体便会虚弱大半,他急需朝天莲。
阿萦冷笑道:“惊鸿村只有一株朝天莲,被我藏了起来,他问了整个村子的人,我们无一人说,他也找不到,圣地里的那株快要结好的朝天莲,他更是没办
法摘到手,他进不去。”
所以幽昼杀了所有人,既然这些人不愿意帮他拿到朝天莲,那也没必要活着了。
虞知聆问:“外面的结界是怎么回事?”
阿萦神情茫然,沉思了瞬摇了摇头:“不知,我们也是在几十年前忽然醒来的,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外面那个阵法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虞知聆红唇微抿,也就是说还有个人来过灵幽道,不仅要有能力穿过不忘河,还能想办法将这些死去的人亡魂收起,将他们唤醒,并且为了保护他们,在外留下了便是大乘初境都无法击碎的阵法。
几十年前,应当不是拂春,拂春或许根本不知道惊鸿村的存在。
那么……
虞知聆只能想到濯玉。
是濯玉她自己。
修为高,来过灵幽道,能找到惊鸿村,这人只能是濯玉。
她或许当时因为阿容渡给她的魂力而想起了一些事情,因此才来了灵幽道。
阿萦蹲下抚摸墓碑,声音低沉:“有人帮过我们,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对那人说声谢谢。”
虞知聆没说话,也并未在惊鸿村久留。
她随着阿萦下了山,向阿萦告别,沿着青阶往下走,越过那间院落的时候停了下来。
身后的墨烛问:“要进去看看吗?”
虞知聆沉默不语,似乎在犹豫。
墨烛轻叹,上前一步先行推开了院门,回身牵住虞知聆的手往里走。
“总得看看的,这里是师尊的家。”
阿容是在这里和江应尘相恋,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孕育一个小生命,她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母爱让她将唯一活命的机会留给了孩子,那么强大的魂力,如果她不给孩子,即使她只剩一片碎魂,也能活下来。
可在那种时候,她看着拂春怀里奄奄一息的婴孩,只有七个月大的孩子还未完全长大,根本活不下来,这是她和江应尘的孩子,她没有犹豫,将活命的魂力给了虞知聆。
院里早已被阿萦收拾干净,连做了一半的摇床也被阿萦完工了,姐姐收拾妹妹的这间小院之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阿容摘了许久的梭楠木丝整齐躺在正屋的桌上,那么多叶子,抽出了一箩筐的丝线,是用来给小孩子做冬衣的,可用到成年人身上,或许只够做一件外衫。
虞知聆还去看了江应尘住的那间书房,她指着那张小床:“我爹那时候缩在这里睡,可委屈了,他生得高,这里都住不下他,还不如睡地上呢。”
她一路走过,单手滑过檀木桌,低声道:“我爹会读很多书,他就教我娘识字,我娘不认识中州的字,也看不懂中州的话本子。”
她摸了摸墙上挂的香囊:“这是艾草囊,熏蚊子的,我娘做的,夏天蚊子很多,咬人很疼,你被咬过吗?”
虞知聆转过身,看着墨烛问:“我其实也可招蚊虫叮咬,我以前夏天出门都会戴驱蚊的手环,跟这种香囊成分差不多吧。”
墨烛摇头:“没有,我没被咬过。”
腾蛇的血,没有毒虫敢吸。
虞知聆瘪瘪嘴:“那你有福了,以后跟我出门,保准师尊给你招来大群的蚊虫。”
房子实在太小,小到两刻钟便能看完。
她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头也不回转身:“墨烛,走吧,我们回颖山吧。”
“好。”
墨烛关上院门锁好,追上虞知聆的脚步。
她来到惊鸿村外,回头看过去,沿途的台阶上皆站满了人,阿萦站在最高处,送她离开。
虞知聆垂下头,抬手聚阵。
她更加确定这阵法是濯玉留下的。
虞知聆只是抬手,便知道自己该结什么阵,这阵法是怎么结的,她布下结界,看着结界一点点囊括了惊鸿村,遮挡了她和惊鸿村人的目光,直到彻底合拢,出现在虞知聆面前的,仍旧是一株树。
好像没有惊鸿村存在一般。
如今渡劫期的她留下的阵法,比当年大乘满境的濯玉留下的阵法更加强大,保护惊鸿村不被人发现,保护这些死去的村民继续以魂魄形式活在里面。
“走吧,墨烛。”
他们离开惊鸿村,跨过不忘河,出了灵幽道。
出去之时,中州正在下雨,苍穹暗不见光,压抑又厚重,乌云浓重到让人喘息不过来。
墨烛跟在她身侧,为她撑起一柄伞,伞面向她倾斜,他的右肩濡湿大片,低头观察她的情绪。
他们回了城,虞知聆在街边买了袋汤渍酸梅,边吃边走,嘟囔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也这般喜欢吃酸的辣的了,我娘喜欢吃辣,我爹喜欢吃酸。”
墨烛闻言笑起来:“我和我爹娘口味也像,我爹娘口味都清淡,我便也吃不惯重口的。”
虞知聆将一颗酸梅递到他唇边:“那酸的呢?”
墨烛张嘴咬下,眼眸弯起:“是甜的。”
虞知聆皱起眉:“你味觉有问题吧?”
她不信邪又往嘴里塞了几颗,瞥瞥一旁的墨烛:“明明是酸的。”
墨烛弯下腰与她平视,摇摇头道:“不,就是甜的,不信师尊试试。”
他唇上沾着糖砂,虞知聆与他对视,少年眼底全是笑意和情意。
雨珠淅淅沥沥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逐渐与她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
墨烛刮了刮她的鼻头:“我听到师尊哭了。”
虞知聆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鼻头忽然便酸了起来:“怎么总是被你听到。”
“被我听到又怎么了,师尊也可以哭的,听到很多次了。”
“……别诬陷师尊,我其实轻易不哭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墨烛轻触她的眼尾,那里还残存泪痕,他努力放轻声音不要吓到她:“师尊是我见过最坚韧的人了,那些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大抵也不如师尊这般顽强。”
“哭没事的,人非草木,哪会没有七情六欲呢?以后没必要背着我了,想哭就哭,在我面前哭,我还能寻个理由哄哄师尊。”
就怕的是她躲着他,寻个没有他的地方偷偷哭,
他不知道,也无法哄她。
虞知聆抬起手,轻触他的脸颊,轻声道:“墨烛,你与我认知的墨烛真的不一样。”
墨烛问:“师尊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
虞知聆没说话。
他应该是冷漠话少,毫无温情的少年郎,是追杀反派十数年、必要亲手弑师的逆徒。
虞知聆看书的时候,一直觉得他像是个石头,没有情,也不会爱一个人。
“可我现在觉得,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也很温柔。”虞知聆开口了,抬手触碰上墨烛的眼睛:“你只是话少,但你很好。”
墨烛扣住她的手腕,油纸伞将她挡得严实,他身上衣裳湿了大半,却还笑盈盈问她:“在师尊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虞知聆说:“在颖山宗所有人眼里,你都是这样的人,你是个好人。”
墨烛没想到她会给这样的回答,唇角笑僵了一瞬。
虞知聆走近了一步,专注看着他:“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墨烛,很难有人可以一辈子在彼此身边,不管以后你我相隔多远,你都要当这样好的人,和颖山宗好好的。”
墨烛眉头微蹙:“师尊?”
虞知聆捧住他的侧脸,踮脚附上他的唇,舌尖卷走他唇上的糖渍。
她离开一寸,鼻尖依旧与他相抵,目光对视,他眼底的眸光逐渐晦暗。
“你说得对,是甜的。”
“你说的都对,我确实对你动情了,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子有情。”
“墨烛,你对我太好了,我很难不动心。”
虞知聆打掉他手上的伞,抱住他的脖颈。
“墨烛,这次还是我主动的。”
她吻上他的唇,踮脚将自己送进他怀里。
墨烛反应很快,推着她进了身后无人的巷道,揽住她的腰身回吻她,吸吮她的舌尖,在她唇中攻城掠池,不放过每一寸地方,糖渍酸梅的滋味在彼此唇舌上蔓延,酸酸甜甜,甜到心头,酸在心底。
不知道她为何忽然亲他,但他从不会拒绝她的亲近,他欣喜若狂,心跳剧烈,与她唇舌交缠,感受她的回吻,然后用力吻她,浑身血液沸腾。
虞知聆在与墨烛的缠吻中,感受到他的喜欢,有了许多的安全感,由忽然想清楚的事情而带来的慌乱感似乎也渐渐消失。
她在朝天莲圣地中,看到江应尘的记忆,也似乎明白了
一些事情,一些之前刻意被她忽略的事实。
系统为什么选择她来到这个世界,为何逐青会认她,为何她会这般在乎这些虞小五身边的人。
那些喜欢,依赖,崩溃和难过,都不该是虞知聆的情绪,却快要把她逼疯了。
她拥有如此强大的情绪。
她和虞小五,真的是两个人吗?
第63章 后来者居上,有何不可?……
城内的百姓陆陆续续回来了,由刀宗的人负责安排,城外的残局也由弟子们清理,分工明确,需要几日时间。
墨烛为虞知聆撑伞,时不时看她一眼,看得出来她这一路来有心事,她这人一向藏不住情绪,难过或者欢喜很容易在脸上看出来。
他并未开口询问她到底在想什么,陪她一路沉默走回来,路上遇到刀宗的弟子,特意询问了易询舟安排的客栈。
云祉和邬照檐应当会养两日伤再离开,虞知聆本是打算直接回颖山的,她出来后总也不放心颖山宗,但今日下雨了,芥子舟不宜飞行,便先在城内安顿下来。
虞知聆没去找云祉和邬照檐,直接进了易询舟安排的屋子。
她正要转身关上门,一只手伸了进来,抵在门缝之中。
虞知聆慌忙松开:“墨烛,你干什么,我夹到你了怎么办?”
“待一会儿。”
墨烛推开门大大方方进来,顺带关上了门。
他刚一进来,虞知聆便觉得这间屋子好似也小了许多,少年郎站在身前,宽阔高挺的身形笼罩下来,她总有种自己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
虞知聆低声嘀咕:“你好像又长高了,怎么还在长个啊。”
墨烛掐住她的腰身将人提了起来。
“墨烛!”
虞知聆惊慌按住他的肩膀。
墨烛单手抱起她,像托个孩子一样让她坐在左臂上,走了几步后将人放在了桌上,他笑着捏捏她的脸。
虞知聆瞪大了眼:“逆徒!你敢捏师尊的脸!”
墨烛点点头:“嗯,我是逆徒,对师尊大逆不道。”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她的唇上,那里还有些红,他们亲了许久,墨烛在遇到她之前,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做出这般疯狂的事情,和一个人在大雨中,无人的巷道里接吻。
虞知聆捂住嘴:“干什么,不许再亲了!”
墨烛感觉可惜:“好,那以后再亲。”
虞知聆一脚踹在他小腿上:“你给我老实点!”
墨烛揽住她的腰身,笑嘻嘻将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撒娇:“师尊说了喜欢我,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变了?”
虞知聆经常冲动情况下做出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可她并不后悔,亲他是当时的想法,她也确实这般做了,此刻不后悔。
只是,多少会羞赧。
虞知聆鼻尖抵着他的肩膀,含含糊糊道:“是我主动的没错,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吗?”
“……看情况,不能过分。”
她指的过分,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墨烛抱着她,蹭蹭她的侧脸,在她耳畔说道:“想当师尊的道侣,也可以吗?”
虞知聆被他搂在怀里,犹豫了瞬道:“墨烛,我比你大很多岁。”
少年身子一僵,将她从怀里放了出来,弯腰看她。
“师尊介意?”
虞知聆坐在桌上,这檀木桌太高了,她的双脚便挨不到地面,悬空的感觉有些没安全感,少年的逼问也让她紧张。
犹犹豫豫,她还是低下头,闷声开口:“有点,你……你身边或许以后会遇到比我年轻,比我更加——”
“别说。”墨烛打断她的话,捂住她的嘴,喉结滚了滚,道:“别说这些话。”
虞知聆被他捂着嘴,只露出上半张脸,这双眼便更加明亮,她茫然看着他。
墨烛柔声道:“不会遇到别人了,我的心只装得下一个人,只有师尊,师尊喜欢我的,就不要考虑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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