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聆握住墨烛的手腕,拉下他的手,仰头问道:“如果我瞒了你很多事情呢?”
墨烛反手握住她的手,挤开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没关系的,我都不介意,师尊可以有自己的秘密,愿意说,我自然洗耳恭听,不愿意说,我也绝不强求。”
“墨烛,你……”
虞知聆必须承认,她对墨烛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他实在是太会了。
适当的装弱,偶尔的强势,她喜欢的样子他都明白,加上他实在对她太好了,一个人孤身来到陌生的世界,他陪她的时间最长,明明是她的任务对象,却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她是个很敏感的性子,墨烛也是个很细心的人,一步步攻占师尊心房。
墨烛凑上前,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轻蹭。
“那我们慢慢来,师尊慢慢想,我们之间来日方长,也不要再说今日那种话。”
什么话?
她说,就算她以后不在他身边,他也得好好的。
不可能,他不同意。
墨烛的大手按在她的脸颊两侧,指腹的薄茧轻轻剐蹭她的侧脸,轻触她的眼尾。
他盯着她,像是一条蛇盯上了枝头的猎物,静待时机便一举窜出拿下。
虞知聆被他看得发毛,别过头低声回应了句。
“嗯。”
“那抱一会儿,抱一会儿可以吗?”
“……嗯。”
墨烛放松身子,将她拥入怀中,鼻尖轻蹭她的颈窝,轻轻啄啄虞知聆的脖颈,而她瑟缩了下身子,却并未推开他。
他总在试探她的底线,她的底线松懈一分,心便向他敞开更多。
墨烛庆幸自己有个聪慧的脑子,从小心思深沉,许多事情都能迅速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法,在感情上也一样,找准她的喜好,才能不触她的雷池,打开她的心。
适当让步,也是一种追人的手段。
***
圆月高悬,整个中州皆在下雨。
身着芙蓉衣裳的女子穿过山路,来到山壁之前,染了豆蔻的手轻触上石壁,严丝合缝的壁面上浮现一道裂纹,旋即越扩越大,直到裂变为可容一人通过的过道。
她走进去,魔族厌恶日光,不如中州之人那般离不开光亮,他们更喜欢幽暗之处,而在无光之处诞生的幽昼则更是如此。
幽昼倚靠在石榻上,两侧火红的烛光落在脸上,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些。
“回来了,伤得严重吗?”
“嗯。”她抬起手,原先齐腕被断的左手竟长出了新的血肉,她目光落在那只新长出来的手上:“属下是魔蜥,只要不断头,便死不了。”
幽昼单手撑着下颌,眉梢微扬:“这次计划失败了?”
“那虞知聆并未用第三次风霜斩,她用了四罡卷杀阵,我们出手太晚了,她迈入渡劫后,比当年大乘满境的她要强上太多,何况还有那几人在她身边。”
幽昼鬓边黑发散落,血眸含笑,听了计划失败的消息后也不生气,懒洋洋道:“虞知聆都渡劫了,真厉害,真厉害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笑声却越来越大,活像是从喉口挤出来的笑,身子颤抖,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愈发癫狂。
幽昼忽然坐起身,宽袖挥出一道厉风,重重砸在来者身上。
她被卷起撞击到身后的石墙上,又沿着墙面滑落,唇角不断溢出紫红的血,却不敢有半分怒意,反而立马单膝跪下。
“是属下办事不力。”
幽昼站起身,高瘦的身影活似鬼影。
“你当然办事不力,当年本尊遣你去颖山宗,那么多年你都没找到洄青蛇镯!让你抽了墨烛的腾蛇心,剜了他的逆鳞,你办到了吗!”
女子捂住心口,艰难道:“洄青蛇镯确实不在宗内,我不知濯玉藏到了哪里,那墨烛……墨烛体内有股力量,属下当时已经划开了他的心口,他体内有禁制,我刚一触碰便被重伤了。”
幽昼几步走下高台,单膝蹲在她面前:“虞知聆那时候都死了,你
连个孩子都搞不定?”
面前的人只咬紧牙,不敢看幽昼,低声道:“墨烛体内的力量很诡异,属下……属下怀疑是濯玉走前为他下了禁制,濯玉担心会有人再打他的主意……”
“所以,你连一个已死之人留下的禁制都破不开?”
无人回答,她不敢说话。
幽昼忽然笑起来,站起身慢条斯理往回走。
“不过虞知聆身上倒真是有许多秘密,在魔渊内她分明死了,为何还活着?就在你下山的那三年,她竟然凭白出现在颖山宗,还忘记了一切事情。”
幽昼忽然转身,声音拔高:“她忘了那些事情,心境反而回来了,依旧是明心道大能,不仅没被本尊的魔种控制,还入了渡劫?”
“她渡劫了啊,尚未两百岁便渡劫了!如果再不杀她,你知道明心道会将她送到何种高度吗,她不出一百年必能渡劫满境,本尊筹谋了几百年的计划全被打乱!”
“不不不,当初灵幽道内,就不该让你去杀虞相容,该本尊去,杀了她腹中的孩子,扼杀在摇篮里,这世上哪里还会有虞知聆?”
不管他怎么说,女子始终低头,听他疯疯癫癫自言自语。
“明心道,总是明心道,除了一个拂春,又来一个虞知聆,怎么就非得找死呢?”
“本尊牺牲了一具分身,引她去了魔渊,她怎么还活着,虞知聆怎么还活着?”
他对虞知聆已经成了一种执念,对修明心道的人有着最恶劣的恨,无论是拂春,亦或是现在的虞知聆,似乎明心道一直拦在他面前。
多说多错,这种时候只能等幽昼自己冷静下来,旁人最好不说话。
大致一刻钟后,疯癫的自言自语终于停下,幽昼长身玉立,依旧像是个安静的贵公子。
“起来吧。”
“是。”
她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幽昼,很快低下头来:“是属下的错,属下办事不力。”
幽昼冷静下来,声音也平淡许多:“与你无关,虞知聆要真这么好杀,本尊当年也不会被她追了几十年。”
他将一瓶丹药扔给她,踱步走上高台。
“下去吧,近来不需要你,想去哪里便去吧,等本尊传唤。”
“是,主上。”
她转身离开山洞,走到洞口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侧躺在石榻上的人。
幽昼是天魔胎,性子狠厉,没有人性,是最残暴的魔主,他是不会有情的。
这些年来不近女色,魔尊当了几千年身边也没人,她知道,他从不会喜欢任何人,对于幽昼来说,征战才是他唯一的追求。
他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拿她当个得力的属下,会奖励她,会罚她,会救她,可日后也会毫不犹豫杀她。
她还想过他会不会喜欢上了虞知聆,否则每次提及虞知聆之时,他总是兴奋与赞叹。
可实际上,幽昼对虞知聆是纯粹的恨,想杀了她已经成了执念,他敬佩虞知聆有强大的勇气和实力敢追杀他这么多年,想杀了这个碍事的仙尊也是真的。
她隐匿在黑暗处,芙蓉色的衣裳暗淡许多,忽然笑了一下,可眸中分明没有笑意。
是在笑,还是在嘲讽,怕是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笑的是谁,嘲讽的又是谁,也只有她知道。
***
邬照檐刚走出房门,便瞧见对面的屋子前站了个人。
墨烛实在是出挑,虽然幼时丧父丧母,可作为腾蛇王室,礼仪是从小要学的,加之这些年在外历练,身量越发高挑,不管站着还是坐着,腰杆永远挺得笔直。
他是成年了,但依旧束着少年时期才会留的马尾,抱剑站在虞知聆的房门前。
似乎察觉到邬照檐的目光,回身看了过去,目光冷淡,带了丝戾气。
邬照檐反手关上门,两人之间隔着过道对视。
“你站在她房门前做什么?”
墨烛没理他,回身接着等。
邬照檐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拽走:“你跟我过来。”
墨烛皱眉,立马甩开了他的手:“仙尊有何贵干?”
邬照檐眼皮微抬,看了眼虞知聆紧闭的房门,低声道:“我不想打扰她休息,我们谈谈。”
墨烛收回目光,率先从他身边绕过,他自然也没打算打扰虞知聆休息,因此才安静在门口等着,并未出言喊虞知聆起身。
两人来到前院,墨烛背靠栏杆,神情冷漠。
邬照檐双手环胸,冷嗤道:“不在你师尊面前了,便不需要装了是吗?”
墨烛有些不耐:“到底有什么事,我师尊马上要醒了。”
“连你师尊何时醒都知晓,你监视她?”
墨烛皱眉:“我并不会冒犯师尊,她作息很规律,观察一段时间便能记住,仙尊和我师尊认识这般久,看起来也没那么了解她。”
邬照檐被他噎了一下。
墨烛起身便要离开:“我还有事。”
“墨烛。”邬照檐叫住他:“我之前不知你是腾蛇,觉得你配不上她,如今知道了,我仍旧觉得你配不上。”
墨烛一点不恼,淡淡看过来:“然后呢,你配得上?”
邬照檐并未生气,唇瓣紧抿,压着声音开口:“你可知道仙盟近来在商量什么?”
墨烛不知道,虞知聆也不知道,他们一直在灵幽道,又怎会知道中州的事情?
可邬照檐昨晚接到了消息,他知道。
“燕掌门去了仙盟,妖族选了新的妖王,你祖父的手下,你应当听说过吧?”
墨烛脸色瞬间变了,眉峰下压,眸光冷冽。
邬照檐道:“你知道当年腾蛇一族被算计了的事情,如今那只蟒当了新任妖王,得知你还活着潜逃在中州,会不会想尽办法杀了你?”
他朝墨烛走近,边走边说:“你在虞知聆身边,只会给她带来危险,魔尊惦记着虞小五的性命,妖王又想杀了你,你到底都知道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你师尊?”
“你瞒着她,打着什么主意?”
墨烛忽然抬眸,冷声道:“我从未想过利用师尊,同样,我的事情我会解决,不劳仙尊忧心,我知道的事情都会告诉她。”
他转身离开,背影决绝,步入长廊即将消失在尽头的时候,又忽然回身看来。
“对了,仙尊。”
邬照檐一言不发,冷淡等他开口。
墨烛忽然弯了弯眼,笑意不达眼底。
“幼稚的人才会觉得感情内有个先来后到,懦弱的人只会在原地永远踏步,慢了一步,就是一辈子,那么后来者居上,有何不对?”
他弯起唇笑了下,不知是不是故意,他昨夜并未消去唇上的伤口。
邬照檐本来没注意,此刻忽然瞧见了,那伤痕太过刺眼,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浑身血液被冰冻。
墨烛收起笑,神情冷冽,转身离开。
他看邬照檐的眼神,像是嘲笑,也像是不屑。
邬照檐喉口梗塞,明明长廊早已没了墨烛的身影,他却根本移不开视线,还是盯着那处。
“照檐,尊重小五的选择。”
一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邬照檐似刚回过神,别过头深深呼吸,垂在身侧紧攥的手松开,掌心处被自己掐出了几个深邃的月牙印。
“你知道了是吗,他们走到哪一步了?”
他的声音哽咽,沙哑低沉。
云祉私心偏向邬照檐,说话不忍心:“小五喜欢他。”
“虞小五喜欢他?”邬照檐忽然转身,声音拔高:“虞小五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是只妖!”
云祉神情平淡:“你对妖有偏见,可小五没有,她从小就这样,是妖又怎
样,小五不在乎。”
“他配得上她吗!”
“他配不上,可小五喜欢。”云祉淡淡回答:“墨烛对小五很好。”
他们都看得出来,那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视珍宝的好,可邬照檐之前从来不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仅凭这么一点好,就可以打动一个中州仙尊。
要论对虞知聆好,整个中州对她都不错,她的朋友遍布三宗四家,就只是一点好就可以?
邬照檐眼底微红,呼吸沉重,明明跟自己说了不要去想,可还是忍不住回想虞知聆与墨烛相处的时候,她的依赖和亲近是他看在眼里的,虞小五就不会对邬照檐这般亲近。
云祉按住他的肩膀,五指收紧,叹了声后道:“打动小五的,从来不是一点物质上的好,是真心,照檐,你陪小五的时间不足墨烛长,她也不喜欢你这样的性格,不要多想了。”
虞知聆喜欢的,是无条件的偏爱与顺从,而邬照檐一个家主从小便骄傲,单是低头去哄一个人这点便做不到,可墨烛会贴身照顾她,毫无原则哄着顺着她,日日陪着她。
邬照檐别开眼,他明白的,他知道墨烛对虞知聆好。
云祉拍拍他的肩膀:“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就别插手了,没看到颖山宗也没打算阻止吗,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管?”
“所以,不要对墨烛那孩子有太多偏见,如今已经查出来了,当年腾蛇王室一族的事情有隐情,那孩子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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