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与她是中学同窗,上学时他们却并没有交集,她生性腼腆内向,直到成年工作后才在亲戚的介绍下与他相亲。
不知别的新年是怎样的,但她是幸福与不安交织成细密的网,紧紧地裹住她,让她有些窒息。
她新婚夜并不愉快,她的丈夫喝醉了酒回到房间,粗鲁地剥去她的婚服。
她挣扎,便挨了打。
第二天,丈夫跪在哭泣的她面前不停地扇自己耳光。
“我喝了点马尿就昏了头了!”
他不停地道歉:“原谅我吧,我跪下给你磕头,认你当祖宗都行。”
她被他的话逗笑,抹掉眼泪原谅了他。
可是,后来他总喝酒,她便总挨打。
所有人都劝她忍一忍,忍到有了孩子就好了,忍到孩子出生就好了,忍到孩子长大就好了……
孩子,可他连孩子也打的那一次,她知道自己不能忍了。
她要离婚,可离不掉,丈夫不同意,法院不判离。
后来啊,她如愿以偿地开始走离婚程序,却死在“丈夫”的刀下,死在离婚冷静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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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疏缈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所孤儿院中。
院长正带着一群富商政要参观,看见她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院长的嘴一张一合,烟草熏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一张一合,像是要把她嚼碎。
她被送了出去,反复地送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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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拐卖的女人,被锁在漆黑的屋子里生孩子……
她是生下来就被淹死在尿桶里的女婴……
她是幸运的,她长大成人,又是不幸的,幼时被性侵,长大被猥亵、被造谣,嫁给不喜欢的人,九死一生生下自己不喜欢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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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疏缈有时又会变成男性。
大山里的普通家庭,贫困,又有着许多孩子。在众多的孩子中,他是最不讨父母喜欢的那一个,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到了晚上,几张长条凳一块门板就是他的床。
长大后他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女孩父母不嫌弃他穷,把独生女儿嫁给他,待他如亲生子。
他结了婚,岳父岳母资助他学手艺,还帮他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
岳父岳母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对妻子好,用尽一切报答岳父、岳母的好。
结婚后的第三年,他有了一个小小的女儿。
“女儿好,就要女儿,要像她妈妈一样做独生女,所有的都给她!”
他们无疑是幸福的,但又飞来横祸。
女儿上幼儿园的那一天,岳母下山时不慎摔了一跤,从此无法再行走。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一家人始终是在一起的。
再后来,岳父也生病去世了。
女儿读书一直争气,考上了省重点高中,要去城里念书。
一个滂沱的雨夜,女儿突然哭着跑回家,抽泣着诉说……
他怒气之下提了刀要去讨说法,却被妻子生生拦下——“那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
扔开菜刀痛哭,哭自己无用……
女儿转学到县城,却在半年后突然跳楼自杀——那几个天杀的杂种始终没有放过她,她却担心父亲再冲动,没有告诉家里。
他们状告无门,再次提起了菜刀,却死在车轮之下……
……
他是被埋进黑煤窑的工人……
他是被骗失去肾脏的农民……
他是被卖去别国做奴隶的年轻人……
他是一世不得翻身在穷苦困顿里挣扎的普通人……
……
第337章 命运
谭秋咬着牙、忍着痛,将脱臼的手臂复位。
叫弗兰克·唐的老人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需要帮助吗?”
谭秋有气无力:“有糖吗?或者巧克力,甜的都行。”
弗兰克摇摇头:“抱歉,作为热爱养生的老年人,是严格控制糖分摄入的。”
谭秋:“……”
弗兰克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我叫服务生送一些来。”
谭秋:“不用了,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十分钟以前,弗兰克的喉咙还被谭秋掐在手中,他激动得胡言乱语,指着桐桐胸前的平安扣,又指着床头柜的抽屉。
桐桐拉开那个抽屉,发现另一枚龙纹平安扣——花纹和自己的能够拼在一起,翡翠的种水花纹也一模一样。
弗兰克解释:“本就是一块厚玉被横切成两半,花纹自然一样。”
桐桐弯腰捂住肚子:“这位家人,厕所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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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响起冲水声,桐桐揉着肚子从厕所出来:“肚子不痛了。”
谭秋:“你的屎在肠道里拐弯堵住了,所以引起了腹痛。”
桐桐松了一口气:“吓发财了,还以为要发财掉了。”
谭秋问:“那眼球拉出来了?”
桐桐尴尬地绞着手指:“那东西一进嘴巴里就化成水了……”
谭秋:“……”
桐桐急道:“我说的是真的!”
“知道了。”谭秋平静又略带无奈地回道。
这世上连虫虫人都有了,有个入口即化的古董眼球算什么。
桐桐:“接下来怎么办?姐姐还在他们手里。”
“姐姐?你还有姐姐?”弗兰克双眼都睁大了。
谭秋:“我扛着你,你一路咬过去,把你姐救出来,然后我们跳海骑鲨鱼回去。”
桐桐试了试自己的牙口:“我咬那个谁,叫什么来着那个谁?”
弗兰克:“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叫在他们手里,这条船难道涉嫌人口贩卖吗?”
桐桐:“你有办法控制鲨鱼的对吗?”
弗兰克:“鲨鱼?你们要骑鲨鱼?真酷啊,带我一个!”
谭秋:“……好累啊。”
比在实验室做了三个月人体计算机还累,比杀出虫虫人包围圈还累,比教季玉一整年高数还累……
桐桐抓住她的衣角:“你先别累,把我姐姐救出来你再累!”
弗兰克:“不!我们应该立即报警!而不是让你们去以身犯险!”
谭秋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把小嘴巴和老嘴巴都闭起来。”
桐桐和弗兰卡听话地闭紧嘴巴——仔细看起来,两个人的嘴巴长得十分相似。
谭秋看向桐桐:“你姐姐曾经问过我会不会长蛀牙……”
在桐桐开口前,谭秋及时打断她:“当然会。别人的蛀牙填充材料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的牙里有卫星定位器。我逃出那个休眠仓,会有人定位到我们的位置。这艘邮轮这么大的载客量,至少隔天会靠岸补给一次,也就是明天。”
最先进的、秘密研发的微型定位器,目前没有仪器能扫描监测出来。
谭秋继续说下去:“明早这艘会在旧家坡靠岸……”
桐桐疑惑:“你为什么会知道?”
“不要插嘴。”谭秋无情地拒绝回答她的问题,“靠岸补给的同时,会有游客下邮轮,也会有游客上邮轮,这个机会足够他们混进来。”
桐桐:“他们是谁?”
“救我们的人。”
“谁?狼哥和枭枭姐吗?”
谭秋的耐心告罄,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将她肉嘟嘟的脸蛋都捏变了形:“国家,咱妈。”
桐桐嘴巴嘟嘟地问:“你怎么确定咱妈一定会救我们?”
“不一定会救你们,但是一定会救我,顺带救一下你们。”谭秋凶恶道,“这张小嘴再吐一个疑问句出来,我就把你小嘴撕烂。”
桐桐一哆嗦,紧紧闭上了小嘴巴。
谭秋又捏了捏她十分Q弹的小脸才放开手,转向弗兰克道:“现在你说说,你俩源远的家学是从哪里算起的。”
弗兰克拿着那枚龙纹平安扣,直抒胸臆地感叹一声:“啊——那是一段久远又跌宕曲折的故事,这事要从一百年前……”
谭秋抬脚踹倒了身边的椅子,面无表情道:“五句话之内讲清楚,否则我卸了你的下巴。”
弗兰克迅速道:“我的父亲有一个同胞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姑,在战乱年代我们家获得了四张出国的船票,临登船前我的船票被我不慎丢失,小姑姑把船票让给了我,好让我们一家三口不受分离之苦……”
察觉到自己已经说了六句的弗兰克连忙闭上了嘴巴。
命运真是奇妙,他与小姑姑因船票分离,又与她的后代在船上相遇。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了,等到了和平的八十年代,弗兰克回乡寻亲,却因为故人都已不在而一无所获——太奶奶当初算得上是远嫁。
桐桐掰着手指数起来:“爸爸的奶奶叫太奶奶,太奶奶的哥哥叫太公?太公的儿子叫……舅公还是叔公……”
弗兰克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疑问:“不知道呀。”
桐桐伸出左手的食指与中指:“这是舅公,这是叔公……”
她的右手食指在两根手指之间来回逡巡:“点点羊羊,点点羊羊,点到、谁就、当肥羊!舅公!”
弗兰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高声应下:“欸!”
谭秋托着腮问:“你不去泳池派对,不会被发现引人怀疑吗?”
桐桐:“派对?什么派对?”
弗兰克解释:“甲板上在举行泳池派对。”
桐桐看着谭秋的双眼闪亮:“可是姐姐你怎么知道在举行泳池派对?”
谭秋用仅剩的耐心解释:“我们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人,很显然船上正在举行男女老少皆宜的大型活动,从地下层跑上来的时候,越靠近甲板越是喧闹,还有……”
谭秋指了指弗兰克:“他的打扮,还有装在防水袋里的手机等等迹象。”
桐桐的眼神更崇拜了:“好厉害……”
谭秋掐了一把她的脸蛋:“谢谢,你不聒噪的时候也很可爱。”
谭秋话音未落,房间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弗兰克的专属邮轮管家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到派对现场,是否需要帮助,晚餐是否需要送到房间。
谭秋背在身后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古董钢笔,她静悄悄地单手拔掉笔帽——弗兰克敢说漏一个字,这支钢笔就会插进他的喉管里。
弗兰克用流利的英文说道:“哦,我忘了吃降压药,有点头痛,想在房间休息。晚饭?就送到我房间吧。”
管家再三确认他不需要帮助后,又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这才挂断了电话。
谭秋夹在无名指和小手指之间的钢笔笔帽,又重新盖了回去,细微的清响被窗外的海浪与海鸥的鸣叫声掩盖。
另一边,季疏缈在经历无数普通又不幸的人生后,终于从混沌中清醒,疲惫地睁开眼看见的是南照充满慈悲的面容……
第338章 众生
南照缓缓开口:“‘重生’的幸运,慈爱的长辈,恩爱的父母,友爱的手足,顺遂的人生,富豪阶层的社会地位,全世界七十四亿人里,就你一个幸运儿。”
季疏缈已经没了说笑的力气,她的脑子里很乱,无数人的记忆像万千铁骑将她的脑海踏成一片烈焰熔金,犹如蟒蛇缠身的绝望窒息感,难受得眼睛里蓄着一层水壳,她精神疲惫到了极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季疏缈”。
南照:“有人一出生什么都有了,物质、精神、世界、认知、特权、未来都是他们的,而有的人辛苦一个月拿到手两三千块维持着基本的生活,一生都过得不如意,人生字典里只有饥与寒。住在别墅区里的人不会知道城中村有多脏。而得到一丁点权利的普通人又会无限地为难他人,区别对待的老师,为难外卖员的保安,熬成“婆婆”后又将自己受过苦加注在儿媳妇身上的女人,往年轻漂亮女孩身上吐痰的农民工,在外一事无成的男人在家依然会欺压妻儿……欺软怕硬、互相倾轧、永无止境。”
“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吧,被人类毁成了什么模样。消失的赛特凯达斯大瀑布,冰架崩塌的南极、冰川融化四成的北极、正在消失的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冠、珊瑚白化现象的大堡礁、被过度开采的‘地球之肺’亚马逊雨林……”
“就连生养自己的地球,他们都能将其变得千疮百孔。”
“众生皆苦,众人皆恶。”南照俯身看着她,温声诱哄道:“你也不喜欢这个世界吧,一起毁了它,创造一个崭新的、没有不公的世界。”
季疏缈艰难晦涩地开口:“我很难喜欢这样的世界,可也不是毁了它的理由。坏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反派以为自己做的就是正义,可是你在干什么呢,在这个世上创造更多的灾难。你们的潜伏在各个国家里,挑起内乱、引起争端,未来你们还要创造战争、制造瘟疫,真正将世界变得千疮百孔的,是你们。”
“这个世界已经糟烂透了,不破不立,不彻底毁掉如何迎来新生。”
“然后呢?”季疏缈问,“建立起以莱瑟塔为主导的世界,在你和你的族人失去共同目标与利益的时候,你们就不会互相倾轧了吗?到时候你又如何,再毁一次吗?”
“你想毁掉这个世界,而我想改变这样的世界。”季疏缈疲惫却坚定地看向南照,“因为所有人的人生,都值得。”
周回、季书朗、秦书屿、唐倾倾、黎想、杜紫汐、韩淇、眭西西、高曼冬、须尽欢、陆良景、罗一弦、罗一柱、罗星昀、林怡、乐辉、熊启、简荣……
还有千千万万努力生活、没有放弃人生的人,所有人的人生都值得。
季疏缈的眼里霎时淬着毒含着恨:“你,有什么资格判我们的命、断我们的运?”
众生万象皆有我,每个人的身上都住着众生。
“亲身经历那些之后,还没有杀死你可笑的天真吗?”南照后退半步,仿佛一名严厉地师者冷冷看着屡教不改的劣徒:“冥顽不灵。”
南照的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凹槽上,身后的金发女人立刻会意解释道:“已经提取了她的所有记忆,从记忆眼提取的部分记忆还未完全植入。”
那颗眼球已经存在了三百多年,期间不知道吸取了多少人的记忆。
南照轻声道:“那就继续。”
十八层地狱?呵,怎么比得过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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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阳台的一盏昏黄温暖的小灯照进房间,给所有物品镀上了一半的金边。
阳台之外,是漆黑无垠的海。
大海不在乎自己承载的,是朝生夕死的蜉蝣,还是横穿世界的邮轮。
谭秋与桐桐并肩躺在床上,谁也没有睡着。桐桐在担心季疏缈,在想念家人;谭秋在记录睡在沙发上的弗兰克的呼吸声——房间里多了两个陌生人,他居然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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