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忍受郝井元,很奇怪。
第48章 超市老板被杀案(六)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很爱他。”萧景赫靠在椅子上,审视着方顺清。
“我不爱他,但他对我和欣欣好,我可以忍受他任何缺点,就如当初张季生,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就可以跟他一直过下去。”方顺清自嘲地笑笑,“我是不是很下/贱?”
她的眼神落在萧景赫身上,“我也曾经想过找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可我早已经残破,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想保护的,只有我的女儿,她是我唯一的骨血,我不能让她像我一样,她该拥有灿烂的人生,像她大姨那样。”
方顺清笑着笑着流下眼泪,“真没想到我竟然想让女儿过方顺柔那样的人生,我曾经无比憎恨方顺柔。”
萧景赫垂下眼帘,他无法共情方顺清。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走的,她把自己的遭遇归结到方顺柔身上,却从未从自身寻找原因。他无意劝她审视自身,有的人,即使劝了没用。
萧景赫只淡淡地道:“张季生死了,猝死。”
方顺清有一瞬间的错愕,她需要把思路跳转过来,跟上萧景赫的,“什么?谁死了?张季生?”
萧景赫站起身,“他母亲不想领回尸体,我们已经征得她的同意,明天火化。”
方顺清维持着错愕的表情,直到萧景赫走到门口,说道:“我可以看看他吗?毕竟夫妻一场。”
萧景赫微微颔首,阮晴道:“我带你去。”
走过长长的走廊,打开了停尸间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很阴冷,正中间放着一个不锈钢的台子,旁边是一排排的冷冻柜。
阮晴拉开其中一个,拉开尸袋的拉链。张季生的尸体静静躺在里面,脸上结满冰霜。尸体已经轻微腐烂,脸部皮肤犹如被虫啃噬过,皮肤剥落,像腐烂的苹果。
方顺清低着头,眼睫毛不停地颤动,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她与他一起生活了六年,曾经鲜活的人,如今躺在冰冷的袋子里。
耳边响起阮晴平板无波的声音,“张季生死了,郝井元也死了。”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方顺清却觉得她在讽刺,“在我身边的男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是想这样说吧。”她转身看她,周身竖起盾牌,盾牌上还带着刺,“我已经习惯了你们看我的目光,当我是异类。”
“没人当你是异类,是你自己这样看自己。”阮晴拉上尸袋的拉链,推上柜门,“是你在男人身上寻找存在感,你觉得你的父母眼里只有方顺柔,你想抓住他们的目光,可你拼尽全力也抓不住。
有一天你发现,你长得很漂亮,很吸引男人的目光,你狂喜,你高兴,你找到了存在感。你打扮自己,游走在男人之间,你喜欢看他们为了你争风吃醋,你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可惜,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动了感情,付出了身心,却没有得到那个人的珍视。你只好求助你的父母,利用你母亲的柔软,慰藉你的身心。
回到家后,你知道你仍旧是家里不被珍视的。你离家出走,你想借此吸引父母的目光,尤其是你母亲的,在她照顾你的一个月里,你对你母亲的依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你想让你母亲仍然那样照顾你。
可是你的离家出走并没有达到你的目的,反而让你的父母对你更加失望,他们死心了,不再管你。你越发的变本加厉,你想抓住更多的目光,你开始放纵,跟不同的男人约会,跟他们发生关系。可越是这样,你越感到空虚,你想拿什么东西填满,可你环顾四周,没有什么能拯救你。
医生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你浇醒,你不能再放纵了,你有了孩子,你是个母亲了。你第一次感受了生命,你想把她生下来,这是你的骨血,是跟你最亲近的人,你能从她身上得到慰藉。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孩子找个父亲,于是,你找到了张季生。
张季生包容你,当孩子是亲生的,你忍受着他的一切。可是多年在男人之间游走的习惯已经印到了你的骨子里,你想看张季生为了你发疯,你故意在他面前提孙双民,你刺激张季生,借以得到他更多的目光,他的占有欲对于你是一种享受。
可你没想到张季生会打你,他打的越狠,你跟孙双民的联系越频繁,你就越要刺激他,你要折磨他,折磨自己,这样你才会觉得,你还活着,还有人在意你。
如果一直这样,你会跟张季生相互折磨下去,可他们去了你的单位,让你丢了面子,他们让你想起在学校的日子,你要离婚,哪怕打官司,也要离。”
阮晴每说一句,方顺清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好像自己的人生都被她见证,她就像方顺柔那样,远远看着她,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沉沦。
方顺清颤着声音,“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她好似能窥见自己的内心,甚至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地方,她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
她是心理侧写师,最擅长分析人的心理,她能从蛛丝马迹上洞察人心,了解他们甚至他们了解自己。
阮晴:“我是警察,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你逃不掉。”她的眼睛里犹如卷起龙卷风,将人毫不留情地卷入。
“我要离开这!”方顺清转身朝外跑,谁想被一个破警察在停尸间里窥探内心。
阮晴上前几步,捉住她的手腕,“告诉我,13号你到底在哪儿?”
方顺清想逃脱,可是阮晴的手犹如两把钳子,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她的精神濒临崩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大喊,希望有人来救她。
停尸间的门突然打开,萧景赫冷着脸出现,她分开阮晴的手。
方顺清大口喘气,汗水打湿了头发,她害怕看到阮晴,她想往萧景赫的身上躲。
萧景赫后退半步,“你可以走了。”
方顺清瞪大了眼睛,她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前一秒还因为被窥见内心而震怒,现在又让她走,她几乎能听到内心的叹息,它说如释重负。
萧景赫:“羁押时间到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一直关着她。
方顺清不确定地问:“真的?”
萧景赫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顺清试探地迈出脚步,没有人阻拦,真的可以走了,她健步如飞,穿过长长的走廊,跑向透着光的地方。
阮晴靠着停尸间的门框,盯着她,她的背影写着两个字——快逃!
萧景赫低声道:“为什么刺激她?”
“我想攻破她的防线。”结果功亏一篑。
……
方顺清上了出租车,仍止不住的发抖,司机以为她太冷,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方顺清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在响了三声后,电话被接起,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我出来了。”只说了四个字,方顺清就哭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哪怕是17岁那年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也没有现在害怕。
警察都是怪物,他们能窥伺你的内心!
“我不是说过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要联系么。”那边的声音很低,偷感极重。
“可我太害怕了,你不知道,他们……他们是怪物!”
“听我的话,不要想那些事情,深呼吸,放轻松,他们没什么可怕的,也没有怪物,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的计划很完美,他们查不到。”
“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了,尤其那个女警察,她的眼睛能看到人的心里,我怕我再看到她,会全盘托出。”
“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家,到你姐姐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事情就结束了。”
“真的吗?”为什么她的心里这么不踏实,她总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他们羁押了她这么久,却突然放了她,毫无理由地放了她。
“你还不相信我吗,他们就不应该羁押你,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他们真的找不到证据吗?”
“找不到,我们的计划很完美。放心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方顺清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的身体在慢慢回暖,她感觉到周围暖洋洋的,她该相信他,他能做好。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他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三十多岁的年纪,小麦色的皮肤,下巴上有胡茬,一双眼睛却特别锐利,仿佛能刺入人心。
车子在时光小区外停下,方顺清下了车。司机盯着她的背影,拨出电话,“她到方顺柔家了,你们定位到了吗?”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司机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总算没有白忙活。”
司机在小区门口掉了个头,朝来时的方向开去,不多时,进了市局,司机摘掉帽子,上了楼。
……
技侦室。
萧景赫放下耳机,方顺清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耳朵——出租车后座装了窃听器,他深深看了阮晴一眼。
毛宇指着屏幕上的红点道:“那个黑号在这里,蓝天小区。”黑号就是方顺清刚才拨出去的号码。
张行远跑进来,鸭舌帽还拿在手里,他扶着毛宇的椅子靠背,弯着身子看电脑上红点,“是孙双民没跑了!”
童海怀抱着双臂,站在外围,看萧景赫和阮晴的眼神带着古怪,他们俩到底是商量好的,还是默契?前脚阮晴带人进了停尸房,一通剖析,后脚萧景赫就布置了出租车。
起初他觉得阮晴是在胡说八道,后来见方顺清的脸色越来越不对,他才意识到,阮晴说的都对,他正想着阮晴击溃方顺清的心理防线,拿下她的时候,萧景赫突然打开了门。他想杀了萧景赫的心都有了,就差临门一脚。
没想到,萧景赫已经布置好了后手。
方顺清和孙双民很有可能密谋了凶杀案,可是他们的难点是没有证据。
童海道:“老萧,下一步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叶永辉快步走进来,“萧队,交警大队那边传来消息,车子已经鉴定完毕,确定是人为。”
众人大喜,离证据又进了一步。
萧景赫拿过报告,上面写:车子为人为损坏线路引起的燃烧。
沈彦奇急了,“我去提孙双民。”
“等等。”萧景赫拦住他,“先不要动他,必须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一击即中。”
沈彦奇看童海,童海点点头,“老萧说的不错,我们现在提审孙双民,无异于打草惊蛇,老萧,你有什么主意?”
“我想再去趟医院。”
……
萧景赫带着阮晴赶到医院,医院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到此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孙双民的岳母还没有出院,她因为急火攻心,引发脑梗,做了手术。除了13号那天,孙双民守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其他时间都是孙双民的岳丈在照顾。
二老就王梦一个女儿,老年丧女,两人的心情都很低落,至今他们都不敢看女儿的尸体,都是交由孙双民料理。
萧景赫敲敲房门,王父正在削苹果,他转过头,蹙起了稀疏的眉毛,“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萧景赫和阮晴走了进来,拿出证件给他们看。
王父满脸茫然,忘记削苹果,只呆呆地望着萧景赫。
王母依然沉浸在悲伤中,她盯着某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理会萧景赫他们。
萧景赫:“我们到外面说。”他怕王母再受到刺激。
三人一起到了外面,怕王母有情况,不敢走太远,只压低了声音。
萧景赫:“这几天孙双民没有来吗?”
“他在处理梦梦的事,顾不上。”
“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梦梦不能生育,小孙一直不嫌弃,我们挺感激的。”
“王梦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其他的?”
王父摇摇头。
萧景赫:“您再仔细想想。”
王父想了许久,“就是有一次梦梦说她不想吃药了,生不了孩子就不生了。唉,也是苦了她了,吃了这么多年药,不见好,身子还吃出了毛病,很多药含有激素,给梦梦都催胖了。她很注重自己的身材,多一口饭都不吃,我经常见她在镜子前发呆,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关于孙双民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小孙吗?”王父想了想,“没有啊。”
王母突然在里面喊,“老王!”
王父神情一禀,赶紧进去,王母伸着手,王父赶紧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梦梦,梦梦……”
“我知道我知道……”王父落下泪来,她总以为女儿还在,总是叫她。
“箱子,箱子……”
“什么箱子?”王父茫然。
“梦梦,箱子。”王母看向萧景赫,眼睛突然变得很亮,“箱子。”
萧景赫:“是不是王梦给过你们箱子?”
“箱子里……”
王父突然想起来,“梦梦有一次回家,在箱子里放了个本子,她说帮她收好。”
“什么时候的事?”萧景赫敏锐的感觉到不简单。
“半个月前吧。”
“给我们看看。”
王母捏了下王父的手,“给他们。”
第49章 超市老板被杀案(七)
王父打开衣柜的门,里面有个藤条箱子。他把箱子抱出来,放在桌子上。箱子里放着房本、存折、银行卡,最下面是一个咖啡色的软皮本,本子的边角有点破损,微微上翘。
萧景赫翻开封面,第一页上写着,送给王梦,落款是孙双民,时间是2022年端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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