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太后不说话,也没让退下,苏钰继续恭敬站着,脊梁挺的笔直,神情却是淡然,一副能站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苏略回京了?”关太后说着。
苏钰言语恭敬,“是。”
“你父亲呢?”关太后又问。
苏钰摇头,“臣女不知。”
终于,关太后摆摆手,苏钰退回队伍位置。
接下来就是吃席,御厨虽好,但高门大户里谁缺这一口吃的。
关太后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宴席上动筷的都不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领头的一品诰命起身,众诰命也跟着起身。
众人再回慈宁宫谢恩,关太后宣布散场,各自回家。
苏钰扶着关氏走到西华门,苏邑正在门口等着,两人上了轿,轿夫抬轿的那一刻,苏钰松了口气,终于能回家了。
因为是除夕,国公府大门尽开,轿子直抬到暖阁两人才下轿。
这半天的折腾,关氏己经疲惫不堪,但想到晚上还要除夕守岁,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三太太还是休息一下,家事我来料理。”苏钰说着。
新年的事务关氏肯定都安排好了,只要执行的时候多盯着点即可。
都是一家人,就是哪里出错了,也不会有人计较。
关氏本想强撑着,但又想到明早五更还得进宫朝贺,还是全套的朝贺,顿时觉得撑不了了,“那就麻烦大姑娘了。”
苏钰先回听雨轩换了衣服,马上去了祠堂。
除夕最重要的活动,祭祀,其他活动都可以出错,唯独祭祀绝不能出错。
苏氏宗祠在国公府前书房的左侧,平常大门紧闭的,只有除夕祭祀时才能开门。
“大哥。”
苏钰进门就看到苏略,有他在,下人们干活格外麻利,一点差错都不敢出。
苏略笑着,“怎么没去歇着。”
“三太太有些不适,我想帮些忙。”苏钰说着,“没想到大哥在这里。”
苏略道:“祭祀是大事,绝不能出错。”
“有大哥盯着,肯定不会出错。”苏钰笑着说。
她能感觉到,苏略特别在意每年祭祀。
以养子的身份站在长子的位置上,立于苏天翊身后,是他得意又自豪的事。
苏天翊离京之后,他以长子的身份代替苏天翊主祭,他就更高兴了。
脑子里不自觉得响起慕容宁叮嘱的话,苏略当她是妹妹,她就当个好妹妹。
苏略想继承国公府的爵位,那就支持他。
“这里有我,你去歇着吧。”苏略说着。
苏钰道:“那我去大花厅看看,今年老太太要跟着一起守岁,下人别搞错了位次。”
“去吧。”苏略说着。
苏钰转身欲离开时,不自觉得偏头看一眼苏略。
一直都说苏略长的像苏天翊,在她看来,五官长相真不像,像是的是气质。
除了官服之外,苏天翊一直是文士打扮,苏略也是。可能是受苏天翊教养的关系,苏略的举手投足像极了苏天翊。
“怎么了?”苏略注意到苏钰的目光。
苏钰想了想,问,“大哥最近见过父亲吗?”
苏略眼中透中温暖,“见过,父亲很好,你不用担心他。”
“他……”苏钰脸上带着期待,神情却显得十分犹豫,“我,我想见他。”
苏略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摸摸苏钰的头,“他也很想见你,但现在还不可以。”
苏钰默然不语,很多时候她都很想问问苏天翊,到底什么样的事,能让他抛下亲女十年。
感受到苏钰的沉默,苏略声音格外温柔,“我带回来了好多东西,还没入库房,就是为了让你先过眼。或者有什么喜欢,想要的,都告诉我。”
“我不需要什么。”苏钰说着,她己经不是小孩子,再好的过年礼物,对她都没有意义。
“我去大花厅看看。”
苏钰说着转身离开。
第69章
祭祀结束后,就是除夕守岁,宴席摆在后花园的大花厅里。
因为人少,尤其是今年二房不在,算上苏略才七个人,一桌都坐不满。
众人分席而坐,至少让大厅看着没那么空。
关氏早早定了戏班,连带着说书先生,杂耍艺人。说不准席上谁点什么,反正能取乐的都预报上,苏家不差钱。
苏震岳向来爱热闹,吃饭的时候听戏,吃完就看开始看杂耍。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大爷。”谷夫人笑着对苏略说。
苏略马上站起身来,恭敬的向谷夫人见记,“是晚辈失礼,没去拜见老太太。”
谷夫人改嫁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与苏家几乎没有联络。倒是杨阁老每逢年节,会亲自把苏天佑接到杨府与谷夫人团聚。
直到苏天翊与慕容宁和离休妻闹的沸沸扬扬时,谷夫人曾过来劝和。
后来苏天翊离京,慕容宁改嫁,谷夫人把苏钰接去小住一段时间,与苏家关系才算近些。
这也就造成了苏略与谷夫人的不认识。
苏略在京城时,苏家与谷夫人几乎是断联状态。
后来关系好了,苏略跟随苏天翊走了,不在京城。
苏略与谷夫人这是第一次共同守岁过年,也是头一回见面。
“你放下前程,跟随父亲东奔西跑,如此孝心,实属难得。”谷夫人笑着说。
苏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里有几分高兴,“老太太过奖了。”
“爷们外头的事要紧,知道你呆不住,打算什么时候走?”谷夫人好像闲聊似的问着。
苏略道:“还没确定,估摸着要留一阵子。”
慕容宁搞出这么大的事,他当然得留京城。
“噢,要留京啊。”谷夫人笑着,有几分意味深长,眼中却透着担忧。
关氏笑着道:“是我疏忽了,不知道大爷要久住,房舍也没好好整理,明天我就让小子们把前书房收拾了了。”
苏略这些年回家也就是点个卯,在苏天佑的书房凑和几晚就过去了。
现在要长住,自然得好好收拾屋子。
“前书房就不用了。”苏略笑着说,“我还住原本的住处,静怡轩。”
关氏微微一怔,笑着点点头,“也好,明天我就着人收拾了。”
静怡轩是国公府中轴建筑澄怀阁左侧的小跨院。
而澄怀阁是苏天翊与慕容宁的住处,他离京后一直空置状态。
静怡轩也跟着空了下来,因国公府一直在做房屋维护,倒不至于漏雨,但也好不了多少。
“大哥要在京城久住?”苏钰有些意外。
苏略是住过静怡轩,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据婆子们说,苏天翊把苏略带回来的时候才四岁,分派了奶妈婆子安置在静怡轩。
后来苏天翊与慕容宁成亲后,苏略年岁稍长,就搬到书房住了。
苏略突然提出要住静怡轩,是挺意外的。
“嗯。”苏略笑着说,“正好静怡轩与你住的听雨楼是挨着的,我也方便照看你。”
想到上回谢无衣的夜访,苏钰不由的一阵心虚,又有几分安心。
跟苏略做了邻居,晚上是真安全了。
闲聊中,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
鞭炮声响完,想到明早都要进宫,便散场各自回去休息。
至次日五鼓,苏钰起床,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然后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妆。
关氏提醒过她,最好别喝水,因为朝贺吃席非常花时间,在宫里更衣又十分麻烦。
收拾完毕,苏钰坐车去二门。
两顶八抬大轿己经准备好了,小厮牵着马,苏略一身正装,身侧是衣貌整齐的护院小厮。
“今天我送你们。”苏略说着,他亲自护身,倒要看看哪个敢动手。
“嗯。”苏钰笑着。
苏略护送,是真不用担心了。
两人说话间,关氏也到了。
虽然大品梳妆后,脸上的粉十分厚,苏钰依然注意到关氏脸色不太好。
过年对于当家太太就是受累日,昨天还受了惊吓。晚上要守岁,今天又要早起,关氏有点撑不住了。
“我没事。”关氏说着。
就是有事也得等领完宫宴回来,晕也得晕回程的轿子里。
这是京城贵妇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两人上轿,大轿出了二门,仪仗就摆出来了。
初一的朝贺,除了按品梳妆之外,还要摆出国公府全副执事。两边街道早己净街,外人莫入。
随着开道小厮叫喝声,苏钰定定心神,苏略给了她安全感,至少不用担心再被刺杀。
苏天翊的养子,国公府的大爷,只凭身份是不值得关太后问一句的。
苏略是公认的天才,文武双修,十二岁中解元,刷新了大周朝的科场记录。
除了才气,苏略更是手腕更了得,非常会经营。现下京城的这些才子,就是新科状元叶峰,都没有当年他的风头。
骑马游街,万人空巷,随便一句诗词佳作,就能被仕子们传颂,多少人以与苏略结交为荣。
就连京城的大儒对苏略的评价也极高,认为他有可能是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者,将来前程可能还在苏天翊之上。
苏略却不喜欢被人如此评价,他多次公平表示,苏天翊是他这一生中最敬仰之所在,也是他这一生追逐的目标。
这些话苏略说时,众人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苏天翊是他的养父,他还需要苏天翊扶持。
后来苏天翊因故把他出族,与他断决关系,苏略苦苦哀求,差点跪死在国公府门前。
许多大族看中他的才华,向他伸出橄榄枝,都被他拒绝。
苏天翊对他有养育之恩,做为养子他必须回报,不管姿态多低,都是应该的。
在文人当中,名声是非常重要的。
直到苏略放下京城一切,十年过去,再没拿起过书本,再没人与谈诗论画,而是跟随苏天翊东奔西跑,所有人才恍然。
苏略这是说真的啊,他对苏天翊的感情真的如此深,连学业前程都放弃了,真的要为苏天翊出生入死。
仪仗摆了一路,直到西华门前,全副执事收起。
因为都是这个时间点来,此时西华门前车轿一大堆,都是进宫的诰命们。
苏钰和关氏一前一后下轿,天还黑着,婆子们打着灯笼,依然有些看不清人。
“三太太,苏姑娘……”一个眼生的太监,打着灯笼上前。
苏略看他一眼,“御书房的张公公,何事?”
“苏大爷竟然认识奴才。”张公公陪着笑脸,“是薛大公子想着天黑路滑,让奴才来给苏姑娘照照路。”
苏钰十分意外,既意外苏略能一眼认出太监姓什么,在何处当差。又意外薛迟,这种时候竟然派了太监来接她。
“倒是有心了。”苏略说着,“那就去吧。”
张公公向苏略笑笑,又对苏钰和关氏道:“三太太,苏姑娘,这边走。”
张公公前头挑着灯笼引路,苏钰担心关氏,小心扶着她。
初一命妇入朝朝贺的地点是在坤宁宫,后位空悬,坤宁宫主位便空着。关太后,关贵妃接受命妇朝拜。
关氏给苏钰讲过规矩,简单来说,不停的跪,不停的磕头,从天黑磕到天明。
听的时候苏钰都皱眉,现在开始磕了,真是膝盖疼。
各种花式磕头,磕到巳时,天都大亮了,终于礼完。
朝贺结束,接下来是吃席。
宴席排在御花园,因为人多,公主王妃等皇亲也在其中,呼拉拉都一起过去,哪怕座次是安排好的,全部入席也需要时间。
宫里安排的是,排队入座,从宫妃起,然后王妃,公主,郡主,天家的人先入座。
再然后按着品级,勋贵,清贵,关氏是三品诰命还轮到的早些。
苏钰连品级都没有,破格参加,自然是最后的。
幸好是个晴天,至少没下雪,不然就这么露天站着,真怕吹出病来。
一波又一波的命妇被引路太监接走,很快轮到关氏,关氏走时看向苏钰。
苏钰朝关氏笑笑,她没问题的,让关氏先走。
关氏跟着引路太监离开,广场上剩的诰命越来越少,苏钰心里都想翻白眼了,却是恭顺站着,腰杆挺的笔直。
“是苏姑娘吗?”
突然的男声,苏钰微微怔了一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向自己走来。
身量颇高,面若冠玉,贵气逼人,隐约还有几分眼熟。
再看其身上装束,皇子朝服,苏钰马上见礼,“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秦朗,显庆皇帝唯一成年且脑子正常的皇子,不存在认错的可能。
“苏姐姐免礼。”秦朗笑着,一副熟人相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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