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细小的技巧差别是会被忽视的,充沛的情感表达才能带着他们真正进入到故事里去。”曹素锦抿唇,声音更低了些,“相较而言,肖沁洁的表演太平了点。”
她的倾向很明显,这样一来,除了沈意欢外,陈羽和肖沁洁都获得了两票,白雪妍成了最终决定的那方。
对此,白雪妍很是为难,她出现在这里更多的是团里对她这个首席的尊重,她可没想过越过领导拍板定人。而且这样一来,她必须从陈羽和肖沁洁里二选一。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对沈意欢的芥蒂已经消了很多,她非常热爱芭蕾,在看完沈意欢的《吉赛尔》后就也期待沈意欢进团了,她好奇沈意欢会如何演绎其他的经典曲目。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主动开口给沈意欢入选名额,一百多名候选人里,只有沈意欢选择了琼花,白雪妍依旧觉得自己的前辈威严被冒犯了。
在四个领导的注视下,白雪妍飞快地思考着,非要二选一的话,那就选个对自己威胁小一点的吧,该怎么说才会显得她没有私欲呢?
余光扫到黄绛珠的时候,她眼前一亮,“我觉得黄老师说得对,我们应该给新人机会。”陈羽的表演还不够成熟,肖沁洁却已经是和自己旗鼓相当的舞者了。
得到这个结果,董芳允和林磊民倒是也不至于失望,陈羽和肖沁洁本就各有千秋,对他们来说无非是49分和51分的差别。
但陈羽显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胜算,在听到曹素锦说出“沈意欢、陈羽”之后,她直接在舞台上抱住了沈意欢,喜极而泣,“我做到了!谢谢你的加油,真的。”
离梦想更近一步的沈意欢此时也是高兴的,但她并不习惯刚认识的人离她太近,借着拍陈羽背的动作从她怀里退出来,“不客气,恭喜你。”
“是因为我是哈市文工团的吗?”唯一落选的肖沁洁紧抿着唇,眼里充满了失望和不甘。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在《红色娘子军》前哈市文工团才是华国第一的芭蕾舞团,现在也依旧是总政文工团最强劲的对手。
况且肖沁洁也并不觉得自己比沈意欢和陈羽差,没等评委们回答就又问了一次。
正准备离开的白雪妍眸光微闪,其余四个评委也都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本来安静的观众席议论声渐起,曹素锦连忙站起来回应,“不是的肖同志,我们今天的评判结果只针对你们在两个曲目上的表演。”
“所以我差在哪里呢?”肖沁洁真的很难过、也很不甘,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显得很没气度,但是她的对象在北城,她工作问题一日得不到解决,他家里就不会同意他们结婚,这也是她明明明明已经成了哈市文工团的首席还来参赛的原因。
她指向陈羽,“她跳琼花的时候力量明显跟不上,我觉得你们肯定能看出来,这对芭蕾舞者应该是很致命的问题吧。”
陈羽闻言心里就是重重一颤,指尖几乎要戳破手心。芭蕾舞一直被称为“力的对峙”,肖沁洁的质问对于陈羽来说也是致命的。
“是这样,但我们觉得她在感情上的表达可以掩盖这点不足。”黄绛珠不忍师姐为难,主动解围。
好在肖沁洁听懂了她的暗示,大概是她也清楚自己在情绪传递上的问题,不想当着一群同行的面被点明。
她有些潦草地对着评委席鞠了一躬,拿上自己的挎包离开了表演厅,从背影来看,依旧骄傲得像只白天鹅。
曹素锦叹口气,她心很软,即使是被质问的那方也不忍看见这样的场景。但名额只有两个,输了也就是输了。等会儿她打个电话给哈市那边,至少别让那边责怪肖沁洁才好。
想到这儿,她招招手叫来了另外两人,“意欢、小羽,欢迎你们加入文工团,下周一记得准时来报道。”
“好的团长。”陈羽眼眶泛红,满脸兴奋。她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此时声音格外响亮,在有些空旷的表演厅里都激出了回声,大家都被她这一脸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
“意欢,你是本地人吧?”陈羽凑到正在收拾背包的沈意欢身边,语气十分欢快,“我来北城这半个多月一直在招待所那边练舞,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玩玩了,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七月的北城其实并不适合游玩,沈意欢便只说了些经典的景点和几个她常去的国营饭店,“今年很热,出门的话记得防中暑。”
等出了剧院,沈意欢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妈妈。和过去十多年一样,每到这种时刻她的爸爸妈妈都会等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从未缺席。
“我先走啦,我妈妈来接我了。”沈意欢匆匆和陈羽告了别,小跑着扑到了蒋佩群怀里,声音欢快得像只小雀,“妈妈!”
蒋佩群笑着探探女儿的后颈,“里面热不热?走,去车上,妈妈给你带了绿豆汤,用井水湃过的。”
沈意欢点点头,自然而然地将背包递给了一边等着的警卫员,“谢谢。”
又转头问蒋佩群,“爸爸呢?”今早是夫妻两人一起送沈意欢过来考试的。
听到这话,蒋佩群的笑容滞了一瞬,“被你靳叔叔他们叫走了。”虽然已经决定最迟明天就要和女儿摊牌,但蒋佩群还是不忍心破坏女儿此时的好心情。
“好吧。”沈意欢跟着蒋佩群坐上吉普后座,“爸爸又没有口福了,我今天可是拿上了我去年所有的压岁钱呢。”
配合着这话的是沈意欢像只小猫一样有些傲娇、格外可爱的神态,蒋佩群看得心都要化了。
她配合着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惊喜,“欢欢考上啦!我女儿就是厉害哦。”
考试前沈意欢和父母做过约定,如果她成功进入总政文工团了,就请爸爸妈妈去天福国营饭店吃饭。蒋佩群怎么可能不懂女儿此刻的小心思,这可是她搂在怀里养大的小娇娇。
“因为爸爸妈妈厉害。”沈意欢靠在蒋佩群怀里,这会儿的她完全没有在舞台上的成熟。但只要私下和她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沈意欢。
一个被娇养着长大的、特别爱娇、十分能作、脾气也不太好,喜欢她的人爱得不行、讨厌她的人也恨到不行的,真正的天之骄女。
沈母蒋佩群显然是前者,她是上过战场、打过鬼子、功勋章都能挂满前胸的女中豪杰,在女儿面前却从来都是个极其温柔细致的慈母,像是把这辈子所有的柔软和耐心都留给了女儿。
她在十六岁那年加入革.命,二十三岁和沈父沈建中结婚,却因着身体伤痛和精力限制一直到了建.国后才终于有了唯一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疼不宠?
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照顾沈意欢,她甚至离开了最爱的前线,甘愿去到了后勤部的清闲部门,一待就是十七年。
沈父沈建中在疼沈意欢这件事上也毫不逊色,他“女儿奴”的名声在军区、乃至军|委都是响当当的存在。可以说是,哪怕沈意欢想要星星,他都能想尽办法网一堆回来给沈意欢扔着玩儿。
有这样的父母,沈意欢其实很容易长歪,军区许多人都说过类似的话。
但沈意欢却十分争气,从小就格外可爱聪颖不说,等五岁那年接触芭蕾舞后,更是斩获了无数个她所在年龄能得到的最高荣誉。
她上个月才从首都舞蹈学院毕业,转身就拿到了总政文工团唯二的入选名额,这即使在整个大院都是非常优秀的后辈了。
总政文工团的意义可不仅仅只是华国最知名,它隶属军|委,是华国唯一一个一级文工团。不同于其他文工团还需要提干,总政文工团的正式演员都是最低正排级别的干部。
可以说是,一旦考入总政文工团,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未来就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一片大好了。
想到这里,蒋佩群心中的自豪和欣慰都快溢出来,只不知道该怎样爱女儿才好。
“妈妈,你也喝。”沈意欢用保温壶小心翼翼接着勺子,将绿豆汤送到蒋佩群嘴边,“今天这样热,妈妈等我考试辛苦啦。”
蒋佩群低头将勺子里的绿豆汤饮尽,也借着这个动作掩盖自己的难过和愧疚,“妈妈的乖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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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不着急,你也回去和佩群姐商量商量先,我们都是看着欢欢长大的,无论最后去谁家,我们其他人也不可能撒手不管的。”
视线中心的沈建中眉头紧蹙,脸上是只会在妻女的事上才出现的焦虑和踌躇。他对外是很果决直爽的性格,在面对女儿的事上却格外瞻前顾后,只恨不得把所有情况都设想一遍才好。
他又仔仔细细将客厅里的人都扫视了一遍,作为多年的战友他对他们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老丁不行,他是湘省人,一家子就爱重油重辣、多荤少素。欢欢在饮食上对自己特别苛刻,要是整天闻着那么香的饭菜气却不能吃,得多难受啊。
老顾也不行,他有三个儿子,听说小儿子还特招小姑娘喜欢,可不能给他往乖囡身边凑的机会。
老方就更不行了,他儿子从小就喜欢追在欢欢身后跑、大献殷勤,明明没人逼他,老方媳妇却总觉得是欢欢的错,不仅不能去还要交代欢欢离她方家婶子远点才行。
最后,沈建中对上了一双极其真诚的眼睛,他曾经的老搭档,现陆军首都军区军政|委,靳希文。
第3章 女儿的选择
单从名字来看,也能知道靳希文的出身绝不一般。他的“希文”取自华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文能兴邦、武能安国”的代表人物仲淹的字,足以见他的家族对他的期待。
是的,家族。靳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家族,无论是祖上还是如今,都出了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近百年来更是了不得,可以说是华国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都有靳家人的姓名。
靳希文这一辈里,最出息的是他的隔房堂兄,前军.委总政治部副主任,靳阳明,也是他们这一群人聚在这里的原因。
自“一月风暴”、“二月逆流”之后,华国的局势就越发紧张起来,靳阳明又处在风暴中心,哪怕再小心,也还是被拉下了水。
关押受审两个多月,在多方势力共同努力的情况下,靳阳明才勉勉强强保住了命,但依旧逃不过下放,下月初就要去到边疆兵团的下属农场。
丁志民、顾德远、方盛亮都是靳阳明曾经的部下,沈建中则是因为靳希文的原因受过靳阳明的庇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靳阳明六十多岁了还要受罪。
他们几人便想着至少跟着过去一个,哪怕不能明目张胆的帮扶,至少能暗中护着靳阳明的性命。
而几人里就属沈建中和靳阳明的关系最隐蔽,他又在首军区任了六年的师长,本就到了调任地方的节点,是最有竞争力也最正大光明的一个。
于是沈建中在和妻子商议过后就主动揽下了这件事,他们俩都受过靳阳明的恩,也都认为他无辜,很愿意陪着这位老领导共渡难关。
唯一为难的就是女儿沈意欢,这么多年,女儿除了回乡再没离开过首都。哪怕是困难时期,沈父沈母也没让女儿挨过饿、受过冻。边疆苦寒,他们怎么舍得带女儿过去受苦?
更何况沈意欢这样热爱芭蕾,眼见着考进了芭蕾舞者的最高殿堂,沈父沈母又哪里舍得让女儿放弃?
沈母本想着留在首都,但又放心不下丈夫。沈建中性格直爽、边疆形势未明,一个不好,别说护着老领导了,甚至还会连带着几家人一起倒霉。
好在故交们都明白他们夫妻的顾虑,早在沈建中请缨之时就争着要把沈意欢接到家里去,只不过因着考试的原因,沈建中夫妻一直没和女儿提。
直到刚刚蒋佩群打电话来报喜,这个话题也就重新被提起。
靳希文注意到老搭档看了过来,语气更加真诚,“老沈,你就放心把欢欢交给我吧,我保证她会过和在家一样的日子。”
他显然知道老友的顾虑,“正好我们家保姆年底就要回老家了,也不差这半年,不如让你堂妹直接跟着欢欢过来好了。她从欢欢出生起就照顾着,有她在,你们也不用担心生活上的问题了。”
“我家那小子你也知道,一个月能回一次家就算不错了,家里就我一个。我一直可惜没个女儿,要是欢欢来了,我也在二楼给欢欢弄个专门练舞的地方。”
沈建中的眉心微动,靳希文的妻子在前些年过世了,家里只有独子靳延。
靳延十六岁读军校,今年二十七岁,现在是空军部队首都军区二师一团的团长,平日里多留在部队里,确实很少回家。
而且沈建中还知道,靳延是空军部队有名的老大难,不谈恋爱、不相亲、甚至连文工团的汇演都不乐意看。
按靳希文的话来说就是,他儿子脑里心里就只有战斗机,怕是要打一辈子的老光棍。
老光棍好呀,沈建中心中窃喜。女儿长得漂亮、性格也特招人疼,站在舞台上更是耀眼得不行,大院里那些小子从小就喜欢凑到女儿跟前献殷勤,可烦人。
现在女儿即将成年,他和妻子又不在身边,保不齐就会被哪个臭小子骗走。这怎么能行呢?沈建中光是想想就牙疼、头疼、心疼。
老靳这人心细,家里又不像老顾老方那样有定时炸弹,一定能成全自己这个老父亲的苦心,嘿嘿。
而且老靳性格也好,这么多年一直对欢欢很是疼爱,比起其他人,和女儿也亲近些。再说现实一点,自己这趟去边疆,最承情的一定是靳家,就算为了还情对方也一定会尽心照顾欢欢。
沈建中越想越觉得放心,差点直接应下来。好在他还留有一丝清明,知道这件事要女儿自己做主才行,不然肯定躲不过妻子的一顿骂。
果然,蒋佩群听完他的话第一反应也是要以女儿的意见为先。但沈意欢作息极其规律,此时已经睡了,夫妻两人便只能先按下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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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欢,你看你想去哪个叔叔那里?”蒋佩群一脸担心地看着沈意欢,生怕她不能接受他们的离开,“或者妈妈不去了,留在北城陪你。”
蒋佩群自己其实也离不开女儿,在做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在丈夫怀里哭过一回了。这十七年里,她从未离开女儿超过一周,这次这一走却是归期不定。
“不用的,妈妈。”沈意欢的身上还带着潮气,即使放假她也从不会落下每天的基本功练习,作息几乎和部队里的战士一致,这会儿刚洗完澡。
她当然是难受的,但沈意欢也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犹豫,爸爸妈妈是真的能为了她更改计划,她便努力克制着。
回握住蒋佩群的手,沈意欢又看向一脸愧疚的沈建中,“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我在首军区待了十多年了,又有这么多叔叔阿姨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反而是你们,边疆条件那样艰苦。”沈意欢真心实意地觉得难受,她很心疼父母这个年纪还要去边疆受苦。
但她也清楚利害,爸爸这一趟不仅是去保护靳叔叔,也是为了保全他们这几家人,她不能拖后腿。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行李都准备好了吗?多带点肉罐头吧,那边伙食好吗?还要带够厚被子厚衣服,我听说那边的冬天特别冷。边疆的医疗条件怎么样啊,不然我们去医院拿点常用药带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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