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卫国会做傻事。”杨兰这会儿已经要急疯了,她就这一个儿子,“要是他没了我也不活了。”
“不会的。”方卫红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我刚刚看了,卫国的行军包不见了,春夏的衣服也各带走了几件。”
带走的还有书桌玻璃下压着的几年前和沈意欢的合照,旁边的全家照却没拿。
方卫红叹口气,没有把这个说出来刺激杨兰。要不是她刚刚出来得及时,她妈可能这会儿又到靳家闹上了。
“带行李了?卫国是不是回老家去了。”杨兰只能想到这个,“这死孩子,老方你快给你们公社那边打个电话问问呀。”
“才走了半天,就算回老家了那边也不可能知道。”确定儿子是安全的,方盛亮理智回笼。
“我去问问警卫。”方盛亮这才想到关键之处。
军区家属院是有着非常严格的安保系统的,警卫们做过专门的训练,别说当天,三天之内进出的人都能说出个大概。
方卫红害怕自己拦不住杨兰,赶紧换了鞋,“爸,我去吧,你和妈在家里等消息。”
大院里是很安全的,方盛亮也就没拒绝。却没想到女儿还没回来,顾德远先拉着小儿子顾振西过来了。
顾振西进来就先和方盛亮夫妻道了歉,“对不起叔叔阿姨,我不该帮着卫国瞒着你们去海岛参军。”
他垂着头,嘴上也在道歉,眼里却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要不是他二哥太精,他才不会主动说出来呢。他兄弟那么惨,就该也让这两口子受受急才好。
“海岛?!”杨兰几乎惊叫出声,伸手就要去打顾振西的胳膊,“你这坏小子,是不是你撺掇我们卫国的,海岛那么苦,你怎么忍心的?”
顾振西早就对杨兰不爽,这会儿一把拦住她打过来的手,吊儿郎当,“阿姨,您可真会说笑,卫国都多大了,怎么在您嘴里还和个小孩一样呢?”
“再说了。”他扯扯唇,“海岛再苦,也没卫国继续待在家里苦啊。”
“顾振西。”顾德远象征性地制止了小儿子,“别打岔,快给你叔婶说说具体的。”
杨兰一口气憋在喉咙,也不管什么具体不具体了,闹着要让顾振西把话说清楚。
“够了!”方盛亮脸色黑沉,将茶几拍得嘭地一声响,硬生生打断还在胡搅蛮缠的杨兰,“振西,你说。”
他明显动了怒,杨兰再气也不得不憋了回去。
“卫国报了海军。”顾振西还是愿意给方盛亮面子的,“你们也不用找了,他的火车一个小时前就出发了。”
顿了顿,顾振西玩笑似地试探,“叔叔,我觉得让卫国出去待一段时间也蛮好的,您不会找人把他从火车上截下来或者联系海岛军区把他要回来吧?”
要真是这样,方卫国就要彻底毁在他爸妈手里了。
“怎么会。”方盛亮瞪了一眼还想开口的杨兰,“你说得对,是好事。”
方盛亮能走到这个位置,也不是个蠢人。以前杨兰对家里的事大包大揽,女儿教得好、儿子看起来也乖巧,他也就懒得管。
但经过沈意欢的事,方盛亮就已经意识到了,方卫国是该去历练历练了,他已经落后了同龄人太多,心态也很不成熟。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方卫国之前又一直只愿意待在首都,方盛亮还没想好该怎么操作而已。
这会儿方卫国自己去参了军,即使是海军、是海岛,方盛亮也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家里这段日子闹得不成样子,方盛亮日日回家看到消沉的儿子和骂骂咧咧的妻子也觉得疲惫。
他只能寄希望于儿子这次彻底离开了沈意欢,能放平心态,成长起来。
沈意欢知道方卫国去海岛参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因为方卫红只是说了方卫国自己报名去了海军,沈意欢也就没有多想。
她甚至还为自己发小小小地开心了一下,毕竟当兵是方卫国从小的梦想。
经过前段时间的闹剧,沈意欢已经彻底意识到了,当方卫国对她产生情愫而她永远无法成全他的时候,他们的友谊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而那段时间她的心软和侥幸、她对那段友谊的不舍对方卫国来说反倒是伤害,自己的想法太理想化了,他根本不可能退回最开始的位置。
这样只会让他生出虚无的希望和侥幸,于是沈意欢直接对方卫国说了重话,也刻意回避了他所有的消息。
但她还是希望他们都能幸福的,哪怕以后再见只剩沉默。
“真好。”沈意欢眉眼弯弯,真心实意为方卫国开心。
方卫红看着她的笑容却只觉得苦涩,为自己弟弟。
她很清楚自己弟弟的离开并不是因为想通了、决定放弃了。恰恰是因为他做不到,也根本不想走出来,才逃避似地去了海岛。
但这一切都不是沈意欢造成的,她已经因此遭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压力。
方卫红掩饰住眼里的心痛和为难,也弯了弯唇,“对啊,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
靳希文叫靳延去书房的时候,靳延还以为是要交代明天去接表姐一家的事。他笑着把快爬到他胸口的雪绒摘下来,递到沈意欢怀里,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看到书桌上摆放着的妈妈的照片的时候,靳延很惊讶,又有些了然。
这些年,靳希文很少会拿出妻子的照片,不是不思念、而是思念到触物伤情。
上一次这个场景,还是在靳延又一次拒绝了相亲的安排之后,靳希文让靳延当着他妈妈认真陈述他对自己婚姻的打算。
而得到答案之后,靳希文就再也没插手过他谈不谈对象这件事。
所以今天这又是要会审?靳延敛了敛神色。
“你看出来了?”靳延其实从没想过能完全瞒过靳希文,此时此刻反而有一种另一只靴子落地的踏实感。
靳希文轻轻抚摸了一下妻子的照片,再开口,却不是回答靳延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当年第一次登门求娶你妈妈的时候,被你姥爷打了出来。”
靳延坐得更直了些,摇了摇头。即使不看靳家的门庭,靳希文也该是长辈眼中的佳婿才对。
“你姥爷、你两个舅舅当时都在部队,那时咱们国家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你姥爷不舍得把唯一的女儿嫁给当兵的。”
靳希文抬眸看向靳延,语调很慢,“其实你姥爷的想法是对的,嫁给我以后,你妈妈吃了很多苦。”
“她是被家里人保护着长大的姑娘,但因为嫁给我,她不得不学会了通过报纸推测局势、学会了独自处理许多事、甚至学会了在因为我失眠的时候该如何调节情绪。”
“你三岁那年生过很大一场病,而我那段时间忙到快要住在办公室里,后来还是别人看不过才来告诉我,可当我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
“就看见你妈妈单手抱着你,另一只手里还举着一个树枝,上面挂着你的输液瓶。你从小就不喜欢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她就只能这样抱着你在医院里走来走去安抚你的情绪。”
靳希文即使现在,提到这件事眼眶依旧会泛红,“我直到那一刻才意识到,因为嫁给了我,嫁给一个军人,你妈妈竟不得不独立到这种程度了。”
“可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因为骑车摔跤伤了手心哭鼻子。你第一次生病的时候,她也是不知所措更多。”
“靳延。”靳希文叹了一口气,“在那一刻,我其实是后悔的。”
靳延没说话,只看向桌上母亲的照片。
靳希文也看向妻子温柔的笑颜,“你妈妈离开我们已有七年三个月,靳延,我毫不夸张地告诉你。”
“自从你妈妈查出那个病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开心过。”
“但这还不是终止,等你妈妈离开我们,我才懂了什么叫了无生趣。”
靳希文摆了摆手,示意儿子不用安慰他。
“不会难过、也不会开心,看这世间的一切人、事、景,都是苍白、枯燥的。”
“被留下的那个人是很痛苦的。”靳希文闭了闭眼,声音很低又很轻,“靳延,你知道十岁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有很大的可能,你们之间,要吃这个苦的是欢欢。”
靳延的手早已蜷缩成拳,他的呼吸很重、却又绵长,诚实地展现着主人此刻的心境。
靳希文叹了口气,“作为你的爸爸,我很开心你能遇到心爱的姑娘,这是很幸运的事,有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懂爱。”
“但我不能因为是你的爸爸,就忽略你可能带给另一个姑娘的悲苦,哪怕对方不是被我看着长大的欢欢,我也会和你有这一次谈话。”
靳希文看着沉默的靳延,语气加重,“靳延,你们不合适。”
“什么是合适。”靳延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哑却一点儿也不低沉,“我没娶、她没嫁,有什么不合适。我们互相有意,有什么不合适。”
他抬眼看向靳希文,“爸爸,让您失望了,您儿子不是圣人,不可能因为这两点就放手。”
“我只会爱她一个人。”靳延很清楚自己的心,即使他才认识沈意欢三个月不到,但爱从来和时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他没和沈意欢说爱,也只是怕自己会给她压力。她已经很勇敢很辛苦了,靳延希望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只会觉得开心幸福。
“我做不到。”靳延又重复了一次,一字一顿。
他靳延,认准了,撞死在南墙也不会回头。
靳延扯了扯唇,“您说这些,无非两点,我工作性质特殊,我们的年龄差可能要让我走在她前面。”
听到这儿,靳希文轻点桌面的手顿住,专心听靳延能给出什么答案,这关系着他要不要插手终止两人的相处。
“先说第一点,我现在是团长,这五年之内大概都不会挪位置,也就是说,我在这五年除了出任务都是可以长久地待在她身边的。”
“而我只要足够努力,五年后继续留在北城,陪伴就更不会成问题。”团长以上的位置,虽然忙,但基本是坐镇大后方的。
“除非要作战,但真到了那个地步,我相信她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
“飞行技术可以练、风险也可以预测、控制、避免,要是我连从任务里、从战场上平安归来的信心也没有,那我也不用当这个兵了。”
“我的工作是特殊,但我也能给她普通人给不了的不是吗?”靳延没有就这个话深谈,他知道靳希文知道他的意思。
靳希文半垂着的眸里闪过了一丝满意,对于这个问题,确实无法两全。只要沈意欢不介意靳延的工作性质,那就不是难题。
“至于后一点。”靳延的语气有点无奈,“爸,我确实没办法把这十年抹掉,但你难道要我就因为顾虑可能会死在她前面,就不做任何争取,退到一边祝她幸福吗?”
靳延其实想反问靳希文的,就算妈妈没嫁给您,难道就一定不用学着独立吗?你们之间难道只有痛苦,没有相爱和幸福吗?难道这五年的分别就足以覆盖之前的相守吗?
但靳延不想伤害靳希文,他知道父母是很相爱的,靳希文也是为他好。
“抹不掉就回避?”靳希文却故意曲解了儿子的意思,他必须知道靳延全部的态度。这是他作为靳延父亲、沈意欢临时监护人的责任。
“不就是可能死在前面吗?”靳延也被问出点气来,“难道您要我因为这些没发生、甚至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事放弃她?我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
“确实,我的工作性质、我和她的年龄差,都是我和她之间无法避免的问题。但如果欢欢都不怕、不因这些退缩,我却先因此放弃,那不叫爱的成全,那叫懦弱和无能。”
靳延语带讽刺,“而且就算你拦着我,给欢欢介绍一个同龄人,甚至给她介绍个小她十岁的,难道你就能保证她会顺遂一生吗?保证那个人会不死在前面吗?”
“那你能保证吗?”靳希文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心里却在想,这臭小子还挺会辩论的。
“我能。”靳延的回答很坚定,眼神也是,“我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能把她护得好好的。”
“要是我死了。”靳延扯扯唇,“那你就让她再找个呗,反正我都死了,也气不活。”
反正靳延是绝不可能因为“他可能会走在沈意欢前面”就放弃的,不说他爷爷姥爷八十多岁了还很精神。
就说人的一辈子那么长,难道要因为可能的痛苦就放弃全部的幸福吗?
靳延当然不希望沈意欢经受要与爱人死别的苦,但他们明明相爱、明明可以相守,却为了这个选择生离,那不是更可笑吗?
“胡言乱语。”靳希文被他这话噎住,“你说得倒是挺好听的,但我问你。”
“你在招惹欢欢之前,至少应该先征求你沈叔叔的同意吧,可你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靳延也被噎住,自嘲地笑了笑,“合着挨这顿骂,还是因为您太看得起我了,以为我在玩弄感情呢。我倒是想光明正大啊,但我还什么都不是呢。”
还没确定关系?靳希文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原以为是自家儿子带坏了乖巧的沈意欢,故意拉着人瞒着家长搞地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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