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活生生的人很快就要离开,就是正常人也不可能马上高兴起来,她得缓和一下。
弘历慢吞吞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朕以为你为容嫔求情。”
陆薇讶然:“为什么会这么说?”
“当初朕要处罚愉妃与鄂贵人,你就不愿意。”
“这不是一回事啊,”陆薇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因果,我干涉不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了,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再说人家容嫔自己没想过求情苟活。
她看着皇帝道:“皇上希望我求情吗?如果您要是让我替容嫔求情,那我就求情。”
毕竟容嫔长得那么漂亮,他舍不得也说不定。
弘历没想到她反客为主,一时语塞,“朕不是这个意思。好了,我们去看望太后吧。”
这回轮到陆薇说“不急”了。
“皇上也照照镜子吧。”
他即使是个铁人,毕竟是受了伤,几天的功夫也养不完全好,人瘦了不说,脸色依旧不大好。
这样子过去,以太后的细心,说不定能发现一点什么。
于是乎,陆薇祭出胭脂水粉,稍稍给皇帝增加了那么一点气色。
刚开始皇帝还不想用,等陆薇替他收拾一番,他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精神气比之前好了很多。
陆薇一边替他抹匀脸颊的胭脂,一边说,“这梳妆打扮,女人可以,男人也可以,意恋煤茫效果堪比画皮。”
弘历敬谢不敏,总是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怪别扭的。
“朕是实在没办法才勉强用了一回。男人梳妆打扮成什么样子,岂不是成了戏子之流!”
陆薇笑道:“皇上说得是。”
经过这么一捣鼓,再加上陆薇的帮忙掩饰,皇帝总算是过了太后的关。
太后打量他许久,说道:“皇上气色不错,就是瘦了些。”
弘历赶紧道:“朕最近忙于前朝的事情,于饮食上就略减了些,皇额娘不用太担心。”
太后劝道:“朝堂上的事情再重要那也得保重身子啊,皇上你不年轻了……”
巴拉巴拉,太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老人家年纪大了,记忆力变差,有些话车轱辘似的说,这要是以前的皇帝肯定会听着不耐烦,但现在的弘历非常认真地听太后说话,一一答应着她,脸上看不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皇帝是一种政治生物,且当皇帝的时间越长就越没人性的那种,弘历当皇帝也不可避免,但太后的存在却让他多了一丝人性。
从前他对太后还有芥蒂、不耐,到如今只剩下儿子对母亲的孺慕。
……
容嫔被赐自尽,对外宣称暴病而亡,丧仪办得简单而迅速。至于她的骨灰则送回叶尔羌安葬。
这件事无可避免成为了清宫又一大秘密,民间估计又是一大堆传言。
但哪朝皇宫没有秘密?现今乾隆皇帝的身世在民间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时间长了,也
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再说前朝,容嫔家族被证实与乌什叛变无关,既然容嫔已死,皇帝并没有牵连到她的家族,目前最重要的是平叛。
乌什虽小,但叛军防守坚固,几个月来清军竟然不能攻克,无奈之下只能转攻为围,断绝乌什与北地的联系,最后叛军弹尽粮绝,主动开城投降,叛首额色木图拉等人被处死。
也就是说,这场战从二月打到八月,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清军才算取得胜利。
但这个胜利来得很窝囊,费时费力,皇帝论功行赏,论错处罚,阿桂与明瑞因“剿办不利”,交由刑部严议论罪。当然这两位都是皇帝的爱将,他并不是真心想处罚他们,最后只是眼里申饬了明瑞一番;再就是免去阿桂户部尚书的职位,留他在伊犁与明瑞一起共事。
明瑞与阿桂又有不同,他是富察皇后的侄子,也是皇帝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帝拿明瑞当子侄看待,对他寄予了厚望,但这一次明瑞显然是让他失望了。
大晚上的,皇帝还在奋笔疾书给明瑞写谕旨,陆薇在书房陪着他,就听见皇帝幽幽长叹一声,于是问道:“怎么了?”
弘历道:“朕对明瑞,骂得狠,那只是因为朕恨铁不成钢,并非……唉!”
陆薇觉得年轻人,还是要以鼓励为主,一味地骂也不行啊。
“您现在不会又在写信骂他吧?”
弘历搁下笔,“他年纪不小了,他的叔父傅恒在他这个年纪比他稳妥多了,他遇事不分轻重,缺乏果断,只希望他这次能吸取教训吧。再说了,朕是那么爱骂人的皇帝吗?”
陆薇赶紧说:“您那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话皇帝听在心里很满意,点点头,“朕就是这个意思。唉,明瑞还是太年轻了!”
这人说话前后矛盾,感叹完后,就重新拿起笔给明瑞写信。
以前陆薇也听他说过一些关于明瑞的事情。
总体来说,明瑞在一众贵胄子弟中还是很不错的,但皇帝说的也没错,他太年轻了,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在很多事情上没有处理经验,再加上性格还不够成熟,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难免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哪怕他的出发点其实是好的。
但总要给年轻人成长进步的空间,相比经过乌什之役后,明瑞他日一定能有所成长。
好不容易皇帝写完了谕旨,陆薇处于好奇,问他道:“我能看看吗?”
她纯粹是好奇,皇帝养儿子不太行,动则就骂,顶不住他骂的大阿哥、三阿哥早早就挂了,陆薇不太相信他“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能够传递给看谕旨的人。
这封谕旨并不是机密大事,皇帝随手递给了陆薇,“看吧。”
果然,陆薇看完后,通篇都是责备,连“卑鄙”“不堪”这种词都有,这明瑞一定要心大,不然估计都没脸活了。
弘历见她不说话,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陆薇想了想,委婉道:“皇上,我认为您多少应该给年轻人一点鼓励。”
弘历:“按朕原本的意思,今年就该调他回京任职,但朕却留他继续在乌什,就是想让他将功补过,朕给他机会,这难道不是鼓励吗?”
这个古板的封建大家长,跟他说不通的,他不懂教育!
陆薇“哦”了一声,不再作声了。
不过最后皇帝大概还是听了她的建议,又在谕旨添了语气稍微缓和的几句话,然后交由孙太监,速速发往伊犁。
……
乌什之战告一段落,进了八月份,按照往年的惯例,皇帝该去木兰行围了。
皇帝养伤足有三个月,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又可以进行他最喜欢的骑射运动。
这一次依旧是浩浩荡荡大部前往承德。太后与嫔妃等人入住避暑山庄,皇帝整日带领王公大臣,以及蒙古贵族们行围。
避暑山庄素有塞外小江南的美称,秋高气爽,风光与关内迥异,陆薇还算乐在其中。
这日,陆薇与颖贵妃陪着太后散步,突然一个御前小太监面色焦急地跑过来道:“皇后娘娘,奴才有要事禀告。”
陆薇便向太后道:“老佛爷,让颖贵妃先陪您,我先去处理事情。”
太后却笑道:“不必麻烦,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那小太监犹犹豫豫道:“五阿哥坠马受伤了,皇上请皇后娘娘过去看看。”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坠马可不是小事,重则可以要人命的。太后着急地要去看望五阿哥,陆薇连忙搀扶住她。
等她们过去的时候,御医已经在给五阿哥看完诊了。
五阿哥惭愧道:“都怪我骑射不精,以至于叨扰皇祖母,皇阿玛,还有皇额娘。”
太后疼爱孙子,安慰道:“这关你什么事,指不定是那匹马有问题。”
皇帝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五阿哥的腿,然后问御医道:“五阿哥的伤到底怎么样?”
御医表情凝重道:“回皇上,阿哥只是脚腕扭伤,不打紧,但是,但是阿哥外腿似有溃烂,极有可能是附骨疮。臣敢问阿哥,这疮生了多久了,身体可还有没有别的不适?”
五阿哥不敢看皇父的眼睛,低声道:“今年五月发现的,并无特别的不适,我以为很快就能恢复……”
第254章 弘历酷爱骑射,这几年……
弘历酷爱骑射,这几年几乎年年都来木兰行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尤其是像五阿哥这种皇子中的佼佼者在骑射上自然不敢落下,可以这么说,五阿哥的骑射水平是很不错的。
这次他这么突然坠马,怕不是骑射不精,而是原本的腿疾之故吧。
弘历的脸色很难看,问五阿哥道:“以前有让御医看过吗?”
五阿哥回道:“有让张太医等人看过,当时不太要紧,只说好好养着渐渐也就好了。”
既然让御医看过,那肯定有病案,然而这份病案却并没有呈到皇帝面前。当然这也不能说明御医的疏漏,皇帝日理万机,除了太后老娘外,那些皇子嫔妃们一些小疾小患不可能都报给他知道。
他们父子俩一问一答顿时就让屋子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太后就有些担忧地道:“五阿哥这腿疾可是很严重?”
御医看了一眼皇帝,然后斟酌道:“老佛爷不用太担心,五阿哥的腿疾是可以治愈的,只是需要多注意调养着,病人要保持心情平和,过急过燥过虑都不可,平日里也不可太耗费心神,再有这骑射之事,暂时免了吧。另外还有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臣也都会写下来交给服侍五阿哥的人。只要好好将养着,阿哥一定会没事的。”
太后放了心,握着五阿哥的手,“好孩子,听到御医说的话没有?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五阿哥勉强笑道:“皇祖母,孙儿记住了。”
陆薇也像太后一样,安慰了五阿哥几句。
皇帝这个严父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
五阿哥惴惴不安看着皇父,“皇阿玛……”
“听老佛爷的话,好好养病。”弘历笑了笑,转向太后,“老佛爷,朕送你回去吧。”
太后又叮嘱了五阿哥几句,才由皇帝与陆薇护送离开。
老太太孙子虽然多,但真正长成的并不多,而且这些年又折损了不少,她对五阿哥就看着更重些,不止叮嘱五阿哥要好好养病,而且还叮嘱皇帝儿子,让他对五阿哥宽松些,不要那么严厉,以后在学业上也别管得那么紧。
弘历无奈道:“儿子知道了。”
陪太后用过午膳后,帝后二人告辞出来。
弘历问陆薇等会儿做什么?
陆薇道:“没什么事要做。”
“那就陪朕走走吧。”
避暑山庄能有塞外小江南的美誉足以证明它的风景很美。湖光山色,亭台楼阁,景色不比西湖差。
额,最后一句话是康熙
说的。
陆薇与皇帝在湖苑区散步,尽管午后艳阳高照,但绿树成荫,在湖畔散步,凉爽宜人。
但皇帝的心里明显有事,他根本就不是来散步的,他是来走路的,走得很快,陆薇跟在他身后,不遑多让。
这深宫后院锻炼的方式不多,走路是最好的一种,陆薇常年走路锻炼,跟得上皇帝的步伐。
这皇帝一直走啊走啊,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心中的郁气似乎消了,才在一座水亭止住了脚步。
饶是陆薇再能走,这大中午的一个多小时走下来,也累了,她赶紧找了长凳坐下来,轻轻地捶小腿。
弘历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小腿抬起来放在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捏,“腿都走疼了,为什么不跟朕说一声?”
陆薇道:“不疼,只是有点酸软。皇上现在心情好些了没有?”
在经历了容嫔刺伤事件后,皇帝开始真正考虑继承人的事情,他这些皇子中,五阿哥目前是最不错的,他也考察了几年了,特别是这一二年已经在按储君的标准培养五阿哥。
但五阿哥现在偏偏生病了,诸事不顺,皇帝由不得不怀疑人生啊。
以上是陆薇的想法。
皇帝对储君的态度,不能说他非常想要一个接班人,但如果连接班人选都没有了,那肯定是大麻烦。
然而很快皇帝接下来的话就证明是她想错了。
弘历摇摇头,“朕没有心情不好,朕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朕确实在考虑立五阿哥为太子,但偏偏这个时候五阿哥生了腿疾,是否是上天在警醒朕,其实五阿哥并非真正合适的太子人选?皇帝者,必须是天命之人,五阿哥既然无福,那足以证明他不是天命之人。”
怎么还搞上迷信了?
不过他这话逻辑也算是能自洽。
但陆薇有点不明白,“御医刚才说了,这种腿疾是可以治愈的,眼下虽然不好,但精心调理说不定也就好了。”
毕竟五阿哥有最好的医疗条件,治愈的条件比普通人强太多了。
弘历并没有她这么乐观,“五阿哥所患腿疾又名附骨疮,宗室中也曾有人患有此疾,怡亲王你知道吗?”
怡亲王是世袭的铁帽子王,但皇帝口中的怡亲王肯定只有一人,那就是先帝最喜欢的兄弟胤祥。
“朕这位王叔饱受腿疾折磨,四十出头就过世了,他的第三子同样如此,活了不过二十岁。现在治好了焉知日后会不会复发?当皇帝要负担大清的社稷江山,朕如何再敢将这副重担再交到五阿哥手上?”
这――也对,要想当皇帝必须要有健康的身体,当乾隆的储君更是时时刻刻要经受考验,五阿哥已然患病,不太适合高压的环境了,他现在只能躺平养病。
弘历对五阿哥有父子间的疼爱,但此刻他更多想得是他要另外在考察培养继承人选了。然而除了一个五阿哥,现在竟没有让他看得过去的皇子,这才是真正让他更烦忧的地方。
陆薇只能安慰他,“皇上刚刚说天命,既然上天有命,那么必定会给您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所以现在烦忧也没有用。”
弘历叹一口气,“是啊,这是急不来的事。你陪着朕说说话,现在朕心里好过多了。”
陆薇倒觉得她的陪伴只是占一小部分,这皇帝是永远被打不倒的。
这会儿皇帝也该回去处理政事了,他先命人抬来轿子,然后道:“坐着回去吧,若是腿还不舒服,就找御医来瞧一瞧。”
陆薇道:“我知道了,您也去忙吧。”
弘历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朕打算封五阿哥为亲王,想必他知道这个好消息后,心情高兴,病就会好得快些。”
他已经将五阿哥排除在储君之外了,未免这孩子忧思多想,把亲王之位给他,想必五阿哥能明白他的心情。
陆薇当然是没意见的,“您这样安排很好。”
在乾隆朝混个亲王也不容易啊,这一众皇子里,除了出继出去的四阿哥与六阿哥两人混上了爵位,其他全部都是光头阿哥,五阿哥现在成了亲王,就算日后躺平了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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