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让一个小太监送和婉与她嬷嬷。
三人刚出了长春宫,和婉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金珠要赏给小太监。
这赏赐太重,小太监不敢收。
和婉笑道:“公公您就收下了吧,我有事烦您帮我跑跑腿。”
她嬷嬷笑着接过话,“小公公不用担心,小事一桩,麻烦你跑一趟乾清宫,告诉和亲王殿下,就说我们公主思念父王,请和亲王现在来宁寿宫看望公主。”
小太监见不是什么大事,就一口答应下来,拿了金珠就去办事了。
嬷嬷仍有些担心,“公主,您这次真是鲁莽了。皇上疼爱和敬公主,未必会怪罪于她,却极有可能会迁怒到您呀。”
和婉无辜道:“我做了什么?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呀。皇上要怪罪就怪罪吧,我也没法子。”
嬷嬷忧心忡忡:“若是牵连到和亲王府,那可怎么办啊?”
和婉笑道:“那便更好了,为了不牵连王府,我父王肯定要想办法为我开脱。嬷嬷,放宽心,别想那么多,都交给我父王去操心吧。”
嬷嬷唉声叹气。
她服侍的这位公主主子,平时看着老实本分,可是性子实在古怪,不管不顾起来简直能吓死人。
……
皇帝几乎只比御医晚到一点点,他刚进屋就道:“不必多礼,一切以皇后为重。”
接着走到皇后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别害怕,一切都有朕。”
皇后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您也别为我担心,我没事。”
他表现很冷静,吩咐御医继续给皇后诊脉,然后就去到外间,陆薇与娴贵妃跟着一起出去。
娴贵妃一直到现在都是木讷状态,见到皇上也没能缓过来。
倒是弘历发现她状态不对劲,问了一句:“娴贵妃,你还好吗?”
娴贵妃如梦初醒:“皇上,皇后娘娘流了好多血……”
弘历制止她:“朕说过没事的,你回翊坤宫吧。”
哦,又走了一个。
陆薇没有吩咐,不知道该走不该走,只得试探地喊了一声:“皇上?”
弘历对着她挺和颜悦色的,“朕来之前,皇后这里多亏了你照料。朕让李玉送你回去好好歇着。”
陆薇想了想,决定多一句嘴,“皇上,我觉得现最重要的是皇后的身子,一切等她好转了再说吧。其他的事情反并不急在这一时。”
皇后之所以流血躺在床上的直接元凶就是和敬公主。
乾小四要是爱妻之心爆发,非要现在审案,皇后根本没办法安心治病调养,急都急死了。
弘历半响才道:“朕现在总算明白了太后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怎么又突然扯到太后身上了。
陆薇不是想当圣母,但人人都有恻隐之心,看不到就算了,看到了就是顺口一句话的事,乾小四听或者不听,就不在她的管辖能力之内了。
她福身告退。
乾小四忽然道:“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忘记今晚上发生的事,都与你没什么关系。你说得对,皇后为重,现在不是审案的时候。李玉,你送庆嫔回去吧。”
以前陆薇最多是由李玉的小徒弟毛团送,现在待遇提高了,终于轮到御前总管李玉亲自送她了。
李总管一点也不拿架子,恭恭敬敬地搀扶陆薇上轿,不辞寒冷地把她送回咸福宫。
人都送到了,李总管却不急着离开。
陆薇就请他留下来喝一杯茶再走。
李总管不喝茶,笑道:“奴才先得给庆嫔娘娘您陪个罪!”
陆薇假装不知:“我不知李总管你什么时候得罪了我。”
李玉特别惭愧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赐予您的赏银,奴才回宫后本该第一时间送到您宫里,但奴才因忙于服侍皇上,竟把这件事给忘了,奴才真是罪该万死,请您恕罪!”
说完,还左右各扇了自己脸上一巴掌,虽然没用力,但请罪的态度是表示到位了。
难怪能做到大总管的位置,真是能屈能伸。
陆薇笑了笑,大度道:“这事已经过去,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李玉欢喜道:“庆嫔主子仁慈。”
待这位李总管走后,杏子忍不住道:“前倨后恭,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要让他伏低做小可真不容易啊。”
要不是皇上今日表达出了对陆薇的看重,这李玉才不会低声下气地道歉呢。
只能说后宫就是这么现实吧。
以前的陆薇得皇太后的看重,皇上也不算不喜欢她,但李玉这人很精明,他敏锐地感觉到了皇上对庆嫔的态度今日发生一个很关键的转折。
所以趁着还不算真正得罪,赶紧求饶请罪。
陆薇笑道:“这个李玉一向就是这样的人。”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皇帝的大太监呢,陆薇始终忘不了第一次去热河时的一件事。
她在御帐前遇到了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是怡嫔假扮的,另外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的可是李玉的腰牌。
怡嫔当时是宫里最红的嫔妃,她扮小太监跑到木兰围场来,李玉肯定为她提供了帮助。
这位对不那么得宠的嫔妃是一直都不怎么真正放在心上的。
陆薇暂时没工夫想李玉的事,她现在脑子里回想的劝是刚才在坤宁宫发生一切,以及皇后衣裙上洇湿的那一大滩鲜红色的血迹。
在现代时,她看过事故记录片,看过外国血浆恐怖片,隔着一层屏幕看,从来不觉得恐怖。
但当它真实地发生在你眼前时,才会觉得恐怖。
陆薇当时只想着先稳住长春宫的场子,现在回想,才觉得害怕。
因为这是赤、裸裸发生在你眼前的事啊。
陆薇自己也没有生孩子的经验,皇后她应该不会死吧?
尽管皇帝让她不要想,赶紧忘记,但有些事,不是想忘立刻就忘得了的。
陆薇做了一宿的噩梦,梦里全是各种血淋淋的事。
后劲真大。
……
翌日,她无精打采地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见了同样来请安的娴贵妃,也是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俩陪太后用早膳,一个比一个吃得少。
这时候米嬷嬷端来一碗红艳艳的草莓,太后和蔼道:“这是景山脚下的温棚里种出来的,新鲜得很,昨日内务府的人就送来了,特意给你们俩留的,吃吧。”
冬天里的草莓,堪比黄金。
这时候没有现代的大棚种植技术,种出这种反季节的菜太难了,数量极其有限,太后是真心疼爱她们,才会给她们留草莓。
但是这份好意,陆薇心领不了呀,她一看到这红艳艳的东西,顿时就想起来昨晚上皇后裙子上的血,立刻反胃。
娴贵妃情况比她还差,直接就作出“呕”的反应,她连忙掩住口,向太后请罪,“请您恕我失仪!”
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命米嬷嬷把草莓端下去,然后问她俩:“皇后昨晚上很严重?”
娴贵妃用颤巍巍的声音说:“皇后流了好多血……”
太后叹了一口气,“女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生孩子的时候那流的血才多呢,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产屋里端出来。”
她这一说,把两个从未生产过的人吓得更加呆住了。
陆薇喃喃道:“一盆接一盆的血水,那岂不是把血都流完了。”
太后道:“有血也有水啊,血流完了就没命了,运气好则能止血保住性命。”
有时候太后自己都是一种矛盾的心态。
身为女人,一辈子被丈夫冷落,这无疑是痛苦的,但眼看着年妃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孩子们接连早逝,年妃的身子也熬坏了,那时候太后反倒是庆幸自己的,她运气好,生了弘历一个就够了,再不用受生育之苦。
深闺女子连杀鸡都没见过,再加她们从未经过那一遭,咋然看到皇后昨晚的样子,被吓到了也情有可原。
太后干脆令人撤下了饭菜,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奉了,回去好好歇着吧。皇上已经派人来说了,皇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们别刻意去想,等过几天事情淡忘了就好了。”
这时候陆薇还惦记着畅春园:“您哪一日回畅春园?”
太后笑了,“你还惦记这个啊,不会忘了你的。先等皇后的身子恢复一些再说吧。”
太后着李昌盛亲自送她们出去。
陆薇与娴贵妃刚离开不久,裕贵太妃火急火燎地进宫来了。
她比其他的太妃们运气好一点,皇帝疼爱弟弟和亲王弘昼,于是便允了每次正月以及她的生日月份,裕贵太妃可以出宫在和亲王府各住上一个月,以享天伦之乐。
昨晚上裕贵太妃进宫吃了元宵宴,早出宫去了,何以这么早就又进宫?
太后心里纳闷,连忙让人请她进来说话。
裕贵太妃一脸急色,进了屋子,直奔太后跟着,就要下跪。
太后拦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说话,我们之间用不着这样,能帮你的我尽量会帮。”
裕贵太妃跺跺脚,“唉呀,弘昼这小子又犯浑了,今日凌晨,他莫名其妙说要给他自己办丧礼,谁的话都不肯听,好好的亲王府挂满了白色,他又非让家里的奴仆们哭灵,哭声小了他还不依,现在整条街都以为我们府里真死人了。好端端的,他莫不是发疯了呀!”
第84章 弘昼头一次开始发疯是从……
弘昼头一次开始发疯是从乾隆元年开始的,他在朝堂上因一点口角,当众殴打顾命大臣讷亲。
从此,裕贵太妃就觉得这个儿子的性格变了,变得性情放荡,骄矜狂妄,但这在她眼里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可这次不同了呀,哪有人活着,自己却给自己办葬礼的?这会儿只怕源源不断有人往和亲王府去奔丧了。
当然,裕贵太妃最怕的是皇帝会因此事怪责弘昼失仪。
太后寻思道:“无缘无故办什么丧礼,他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裕贵太妃子自己也摸不清头脑:“就是进宫赴宴,没发生什么事啊。哦,他好像后来去宁寿宫看望了一回和婉。”
和婉是弘昼唯一的女儿,弘昼每次进宫时,如果有机会都一定会去看看她,这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放在以前不稀奇,但昨日皇后突然孕况不好,导致整个元宵宴都是草草结束。
太后暂时把这两件事联系不起来,但她安抚裕贵太妃:“你先别着急,皇上那里有我呢!”
裕贵太妃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儿大不由母,她是管不住弘昼这个儿子了,随便他怎么闹,只要皇上不降罪就行。
……
直到皇后事件过去三天后,陆薇才算缓过劲来,心
里的阴影淡了不少。
现代有那么发达的医疗技术,尚且会有人能生产而死,更何况是古代,那是在真正的走鬼门关,不生不育保平安啊。
令嫔过来咸福宫看望她,问起她那晚发生的事情。
她颇有些烦恼道:“皇后娘娘怀孕,精力不济,那些宫人们便也懈怠了,现在关于长春宫的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大家私下底都在传小话。有说皇后娘娘是自己跌了一觉,更有甚者,说是和敬公主推倒了皇后……”
陆薇只能实话告诉她:“等我和娴贵妃到长春宫时,就看到皇后出血了。和敬公主推没推皇后,我是没看到的,但她肯定跟皇后闹了一场,不用我说,你都能猜到。”
令嫔叹息:“和敬公主太不懂事了!”
陆薇微笑:“再不懂事那也有皇上与皇后在她身后兜着,谁也别感叹。”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令嫔无话可说。
陆薇问她:“皇后的身体怎么样?”
令嫔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些,“她好多了,虽然现在只能卧床休息,但好在肚子里的孩子无事。”
行,没有人命发生就好。
陆薇不想再提这一茬事,话题转向美食,“你来的正好,春桃在小茶房炖燕窝,我请你吃冰糖燕窝如何?”
令嫔愁眉苦脸,“我哪有心情吃东西啊!”
“大错特错,”陆薇告诉她,“这里不是长春宫,而是咸福宫,你该下班啦,别再想皇后的事情。”
令嫔不解地问:“下班是什么意思?”
陆薇这么解释:“你在长春宫服侍皇后,算是你的工作,工作很辛苦,但下班就是你该休息的时候,这个时候都不放松,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了?你就算真担心皇后等明日去了长春宫再担忧也来得及。”
令嫔觉得有道理,遂道:“好!”
咸福宫是平静的小天地,但出了咸福宫就感受到了宫里的腥风血雨。
皇后肚子里怀的可是皇帝的嫡子,皇帝有多在乎这个嫡子,天下人都知道!
待皇后的身子稍有好转,不可避免地有人要遭殃了。
长春宫服侍皇后的宫人们除了她的乳母何嬷嬷,包括首领太监李延寿,其他所有人都去了一趟慎刑司。
弘历到底是顾忌皇后的,只对其中趁着皇后怀孕之际,偷懒耍滑的人用了刑,其他人只是录了一回口供,就放回来服侍皇后。
而陆薇即使再不愿意回忆起长春宫那晚的事,但她与娴贵妃作为当事人,一样得接受皇帝的询问。
她们是太后当晚派去探望皇后的代表,皇帝在寿康宫太后处见她们。
陆薇与娴贵妃便将当晚所见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两方人马的口供一对,最后不可避免地审出了和敬公主。
这是毫无意外的事。
东巡途中,自皇后怀孕,这对母女之间就开始出问题了,虽然皇后一直都在替女儿遮掩,但瞒得住上面瞒不住下面。
诚然,这宫里很多很多人,包括诸多的嫔妃们,都早就知道和敬公主在皇后置气的事。
只有皇帝被蒙在鼓里。
弘历是真不知道的那种。
他单知道皇后与和敬母女亲昵无比,完全无法把宫人们口里那个对待母亲不敬不孝的和敬公主与他心中乖巧可人,孝顺父母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陆薇就看见他与太后在说到这件事时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觉得皇帝不用不相信,他与和敬公主,那是如假包换的父女好嘛,都是可以把自己的额娘气得吐血的那种。
估计太后心里也是这么想得,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最后道:“一时之间,皇上确实难以接受。但这么多宫人们,他们不可能都说假话,而且娴贵妃与庆嫔她们也听到了。”
弘历忍不住替女儿开脱:“和敬是宫里唯一的公主,朕与皇后平日里待她稍稍溺爱了些,导致她脾气有些骄纵,那些宫人们不喜她也有的。”
稍稍,有些,这老父亲的滤镜真够重的啊。
但他不相信他自个的乖女儿叛逆,这对陆薇来说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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