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挽着皇帝的膀子施施然出去了。
娴贵妃气得够呛,“太后您看她――”
人心是肉长的,相处这些年,自然有情分在,除此之外,陆薇聪慧乖巧,每次都能替太后化解一些难以诉诸于外的事。
上次的五台山之行,幸得陆薇,太后对于先帝的心病都解了一大半,再过些年,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皇帝儿子说,她不想与先帝合葬了。
是以,太后现在对陆薇愈发宽容。
她对娴贵妃道:“这里不是朝堂,更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私下里倒不必那么拘礼。”
皇帝也是人,谁也不愿意一天十二个时辰,被繁琐的礼仪规矩围得密不通风啊。
娴贵妃委屈道:“我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只是您也看到了,庆嫔妹妹最近似乎在故意同我作对,我真不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大家都是从嫔妃过来的,嫔妃之间争风吃醋再正常不过了。
以前陆薇确实不跟娴贵妃争什么,但凡皇帝过来请安,她该干啥干啥,从来不主动兜达。
这次从五台山回来,她与从前相比,好像是变了一些。
但这也无可厚非,太后对娴贵妃道:“你忒多心了,以往的大气去哪里了?庆嫔她以前年纪太小,现在只是长大了,开窍了。”
姑娘家都会经过这一遭的,过几年就好了。
那太后自己还在年少无知,情窦初开,含情脉脉的年纪,对先帝产生过情愫,虽然她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傻里吧唧。
娴贵妃没想到太后竟然处处护着陆薇说话,心里酸酸的,脸上就带了一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太后见此叹了一口气,心软了。
她从没得到过先帝的宠爱,看着这样的娴贵妃难免感同身受。
这有些人天生不投皇帝的缘,太后是这样的,裕贵太妃也是这样的,现在娴贵妃同样是这样。
她付出了多少努力,直到现在才让皇上看到她一眼,可是庆嫔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但,管天管地,管不到皇帝喜欢谁。
“你同她争什么呢,宫里这么多人,争得过来吗?你的处境比从前已然算好了。”太后只能这么劝她。
娴贵妃眼睛红红的,“我、我不想同庆嫔妹妹争,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呀。”
皇后生了嫡子,地位愈发稳固,眼看着她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宫廷寂寞,至少有个孩
子承欢膝下也好啊。
哀兵必胜,太后一看她这样子就更能同情她了。
太后道:“你也不是没宠,但孩子的事看缘分,强求不得。”
娴贵妃含泪点头。
太后想了想,这么劝她:“在五台山时,章嘉国师为你等传授佛法,你可有心得?”
娴贵妃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佛上头,愣了一秒,含含糊糊道:“我觉得颇为受益。”
太后颔首,“有受益就好,你若是闲来无事,多多读读佛经吧。”
以前太后是让她多读书,现在则让她读佛经……
这是让她出世吗?
但娴贵妃并不想在宫里当居士啊。
她都不知道话题怎么由庆嫔转到念佛上面来了。
最后又听着太后叮嘱她,道:“庆嫔比你小好几岁呢,你算是做姐姐的,别太跟她计较,稍微让着她些。”
娴贵妃现在要真哭了。
……
彩玉、彩娟偷偷把娴贵妃找太后哭诉的事情给陆薇说了。
陆薇毫不意外。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太后是护着她的。
娴贵妃忒多事了,她找太后也不能实际解决问题啊。
太后是没法按着她皇帝儿子的头一定要他喜欢娴贵妃。
陆薇并不放更多的心思在娴贵妃身上,她更多的是过自己的日子。
进了农历十一月,天越发冷了,圆明园下了一场大雪,湖里结了厚厚的冰。
钓鱼是不成了,但可以滑冰呀。
清宫流行冰嬉,甚至还作为军事操练,陆薇在西苑瀛台观赏过一回,堪称清朝版的冰球运动。
这个冬天,陆薇克服了恐惧,开始学滑冰啦!
她裹上头巾,穿上冰刀鞋,由两个善冰嬉的宫女牵引着前进,好玩是好玩,但一旦没人扶了她立刻就站立不住。
陆薇后来把牙一咬,心一横,拿出学自行车的勇气,命令这两宫女放手,指望摔几回,找到那个平衡的感觉就会了,但还没找到感觉,她的膝盖撞破了,小腿也撞青了。
她拥有知难而退的保命准则,当机立断,从此放弃了学冰嬉,她更适合看别人冰嬉。
弘历过来给太后请安后,又待了一会儿,都没见着陆薇。
娴贵妃想着趁此机会,陪皇帝说说话。
谁知彩娟状似无意道:“皇上,庆嫔娘娘前些日子学冰嬉,摔伤了腿,看着好不可怜。”
弘历连忙问:“她没事吧?”
太后笑道:“不大要紧,只是她胆子也太大了,我早就告诉她冰嬉练得是童子功,她非要试试,摔得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下子皇帝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向太后告辞后就去绿荫轩看望陆薇了。
娴贵妃咬唇不语。
太后不管是对娴贵妃,还是对陆薇都有感情在,但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
娴贵妃屡次在她面前作出这副样子,看多了她难免心烦,于是淡淡道:“你与庆嫔都在我跟前服侍,如果你总是这样,待着也没意思。回去吧。”
幸好米嬷嬷在场,笑着解了围,太后才没做更多计较。
事后,米嬷嬷偷偷提点娴贵妃:“让我说您什么好呢?您在太后面前露一次委屈就够,再多就招惹她老人家心烦了。这一点您学学庆嫔,她再怎么不满,从不露相,在太后面前一直都开开心心的。您与庆嫔私下有什么龃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太后不会管。但是在她老人家面前,您至少得与庆嫔处得和睦热情些。”
娴贵妃问她:“您说我该怎么办?”
米嬷嬷道:“向庆嫔赔礼道歉。”
娴贵妃沉默不语。
米嬷嬷叹息:“您好好想想吧。”
陆薇与娴贵妃私下不和毕竟是发生在长春仙馆的小事,十一月中旬宫里由发生了新鲜的事,不能算大事,但也绝不是小事。
皇后所出的嫡子七阿哥生病了。
这位七阿哥早产,生下来就比别人弱几分,这一病看着就很凶险。
御医们来来往往于天地一家春。
皇后连请安都免了,时时刻刻陪伴着幼子。
陆薇陪着太后去探过一次七阿哥的病,小小的婴孩看着真可怜。
太后回来就叹了一句“作孽啊!”然后就进了佛堂替小阿哥念了一卷金刚经。
第104章 作孽,并不是指做了什……
作孽,并不是指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太后在为可怜的小孩子叹息!
古代的医疗水平不发达,不用说民间普通百姓家,只说宫里,不能生孩子有不能生孩子的苦,可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却不能看着孩子长大,那更是一种锥心之痛。
在康熙朝,有荣妃接二连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个幼子过世;在雍正朝,则有一个年贵妃重走前辈的旧路。
先帝独宠年妃,可是她三子一女,一个也没活下来。
太后有时候都会暗自庆幸,如果不得宠能换来她与弘历的母子平安,那么她宁愿永远受皇帝的冷落。
七阿哥可怜,他的母亲富察氏也是个可怜人,但愿她能坚韧些吧。
弘历是个事业心极重的皇帝,他的天地在朝堂上,即使七阿哥是他最看重的嫡子,但他能分给这个孩子的关注依然非常有限。
富察皇后居于内宅,整个后宫就是她的全部天地,而七阿哥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心力,孩子生病,她憔悴得最快。
陆薇每次看到她都在心里感慨不已。
真不公平啊。
孩子的父亲,真就像个挂名父亲,母亲的心是最痛的。
令嫔也为此事犯愁,“我有劝皇后娘娘振作,可这真不是别人一句两句话就行的。”
陆薇道:“是啊,只盼着七阿哥快点好起来。”
可是这次好了,下次呢,七阿哥看着太弱了。嘉妃的八阿哥比他小四个月出生,现在这位八阿哥白白胖胖的,看起来比七阿哥还大一圈。
最后令嫔叹道:“好好调养着吧,宫里这么多御医,总会有办法的。”
七阿哥的病延绵了快一个月,直到快过年终于有了好转。
但宫里已经在影影绰绰传言七阿哥活不过两岁了。
曾经七阿哥的出生让富察皇后的地位愈发稳固,但七阿哥的身子这么差,又让其他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子嗣上,纯贵妃与嘉妃都是嫔妃中的幸运儿。
她们的孩子到目前为止,平安健康,活泼泼地承欢膝下。
冬日天寒,纯贵妃多待在碧桐书院,她牵着四公主的手练习走路,嘉妃逗弄着躺在乳娘怀里的八阿哥。
想想皇后那边的兵荒马乱,她们这里愈发岁月静好。
嘉妃握着自家儿子的手,很有几分得意道:“我早就说过了,人是不能与天斗的,皇后非得逆天而行去求一个嫡子,到头来不过是白白伤心一场。”
纯贵妃则道:“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但愿皇后能看开些吧。”
那么一个要强的皇后,无一不完美,可老天爷偏偏让她子嗣不顺,可能这就是命。纯贵妃想想自己娘家那些糟心事,倒觉得无足挂齿了。
只要皇后没有嫡子,日后她就不是没希望的。
她与嘉妃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她们都不是满洲人,在这清宫里处处被人压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好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她们的儿子是真真正正的帝王之子!
两人现在共同的敌人是皇后,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毕竟皇上正值壮年,而皇子们年岁都还小。
……
陆薇以自己的感受来说,作为后宫打工人,皇后这个领导算是无可挑剔的,可形势总在变化,前朝后宫都一样。
七阿哥生的这场病让人看破了皇后母子的虚与弱,真让人无奈。
陆薇蹲在绿荫轩围着火炉烤板栗,春桃掀开了帘子,匆匆走进来,“娘娘,皇上来长春仙馆给太后请安了!”
陆薇“哦”了一声,继续用火钳拨弄炭盆里的栗子。
杏子催她:“您快拾掇拾掇去见皇上呀。”
最近一段时间,她对皇上蛮殷勤的,杏子、春桃都为她高兴。
这次陆薇就跟没劲儿一样,懒洋洋道:“外面太冷,不想去!”
她对乾小四这么热络,无非是故意同娴贵妃做对,娴贵妃惹她不爽,而且突破她的底线了,她肯定也要让娴贵妃不舒服。
赌一口气罢了。
可是现在陆薇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与乾小四再这么兜兜搭搭,说不定明日她就得侍寝。
侍寝就算了,她是嫔妃,这都不算什么大事,要命的是怀孕生娃怎么办!
只看皇后从怀孕到生七阿哥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困苦,陆薇就一丁点想法都没有了。
再与乾小四继续好下去,陆薇都怕他认为自己对他情根深种,然后一不小心成了宠妃,一不小心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娃娃。
吓死了,做噩梦都会吓醒的!
杏子与春桃两人一起劝她,好不容易上进些,不能半途而废啊。
陆薇:“不去,你俩再多说一个字,本月额外奖金全部取消!”
自家主子以前不奉承皇上的时候日子也过了,现在当然更过得下去,杏子与春桃非常识时务,立刻就不吭声了。
临近过年,弘历一边忙于朝堂,一边周旋于后宫,他倒没太关注陆薇,等他察觉到,已经连着三次在给太后请安时没有看到他了。
他于是随口就问了一声,“怎么没看到庆嫔?”
太后笑道:“这天太冷,她过来的时候不定。”
弘历道:“侍奉皇额娘怎么可以怕冷?”
太后嗔道:“皇上别这么说,她年轻轻的小姑娘,身子弱,风吹一下就病了,再说我这里也不是没人服侍,何必呢!”
弘历认为太后说的有道理。
娴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是谁前段日子不顾严寒,天天在湖上练冰嬉?那时候怎么不怕冷啊。
但陆薇不在,对娴贵妃来说是好事,她伺机拿出一双皮靴,笑道:“皇上,我给您做了一双靴子。”
实在不是她非要把靴子拿到长春仙馆给皇帝,只是因为回到了圆明园,皇后、纯贵妃、嘉妃这三人可以侍寝了,娴贵妃的机会重新变得稀少。
弘历夸了一句,“这靴子不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实在不是他故意慢待娴贵妃,他真的不差嫔妃给他做的靴子,就在昨日,嘉妃还做了一双靴子给他。
李玉代替皇帝收下了靴子。
皇帝由靴子想到了陆薇给他做的皮手套,这冬天都快过去一大半了,他的皮手套怎么还没做完?
皇帝从长春仙馆出来就去了绿荫轩。
他制止了小太监的通传,径直进了屋子,就看见陆薇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小京巴,她手执木梳再给狗梳毛。
当陆薇觉得故意与娴贵妃作对没意思后,顺理成章失去了对皇帝的热情。
她对皇帝客气有礼,但那种有说有笑的俏皮就没有了。
皇帝是天底下对女人最自信的男人,他没觉得陆薇对他冷淡,只以为她身子不适。
毕竟这宫里的后妃常常没病,但就是身子不适,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
可能跟季节有关吧,冬天冷,待在屋子里久了,人的精气神就短了。
他问陆薇:“朕的皮手套呢?”
皮手套?陆薇差点都忘了。
只要她想找乐子,就有好多事要做,忙得很,哪有工夫做皮手套啊,更何况,她现在更没心思做了。
她只得道:“慢工出细活,还得再过些日子。”
弘历亮出娴贵妃给他做的那双皮靴,“你真够慢的,娴贵妃连皮靴都做完了。”
陆薇不以为意,“我技艺不精,确实比不上娴贵妃,不如连着皮手套也让娴贵妃一并做了。”
她发誓,这是她的真心话。
弘历被噎得无言,最后道:“朕不差一双皮手套。”
陆薇笑道:“那就好,我就不急了,慢慢做。”
弘历:“……”
蹲在角落里的李玉在心里哀叹:主子哎,您好端端地提娴贵妃做什么,这下子好了,只怕到了春天庆嫔的这双皮手套都做不完了。
皇帝离开了绿荫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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