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赞了。”梨渺笑吟吟道,她还可惜他们受伤太轻,不够练手的呢。
“师妹,敢问阿渺师弟从何处习来的剑术?我认出了几招,是修真界中的剑法,心中实在好奇。”
梨渺泰然自若地扯白:“我与阿朝自幼结伴,曾遇贵人习了些本事。来到此地后,阿朝又在藏书阁中学过几本剑法秘籍,他天资好,都能领悟。”
“阊剑了不得了不得……”
在一众赞叹声中,梨渺温柔望向少年的身影,静静出神。
比斗半日,众人皆显疲惫,却难得酣畅。梨渺客套应付了几句,便带着穆忘朝去了清净处。
“感觉如何?”梨渺随口问道。
穆忘朝:“几位师兄不吝指教,我受益匪浅。”
梨渺:“几个炼气期罢了,你以一敌四,已是游刃有余。”
穆忘朝默了默,低声道:“我实则小心翼翼,宁愿出招快上一分,也不敢出错。”
“为何要如此认真?”
梨渺歪头看向他,“你总是胜他们,只会让旁人误以为你是赤日血脉,对你觊觎。”
少年沉下一口气,认真道:“若旁人对我别有用心,我可自己应对,但若我受伤暴露傀儡之身,牵连的却是你。”
“渺渺的血脉才是真正危险的秘密,当尽全力掩藏。”
“我不想做你的负累。”
他涣散了目光,凄声喃喃:“若我早知玄辰血脉一事,保住兄长,家中也不会……”
山叶断响,凉风哀人。
梨渺动容伸出手,轻轻捋开少年凌乱的碎发,在那浸透悲怆的眼角细细摩挲。
“哪有那么些‘早知’。”她轻语之音薄如蝉翼。
少年眸光浅浅凝聚在她的双瞳,寒波轻漾。
“渺渺,你这一生,便未曾有过悔恨之刻么?”
在少年脸上擦按的拇指传来阵阵怡悦,梨渺玩得有些上瘾,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在脑中回忆。
“没有。”
穆忘朝怔愣少顷,抿唇颔首,笑意透一分苦涩。
“真是……出人意料。”
梨渺转而轻抚他的头顶,脆声道:“不想悔恨,便要好好守护渺渺。唔……我也会一直守护阿朝的。”
少女纤手如羽扇,恍惚之间,便吹去了心头浮沙。
穆忘朝五指轻握,垂睫静如初雪落,不由得放任自己沉浸一时,然片刻后,她却揉得更加放肆,他浅淡叹息一声,抬眸道:“摸够了么。”
梨渺噙着笑迅速摇头。
“阿朝很好摸,像小羊犊。”
少年张口愣然,赧然清了清嗓,撇开眼低声问道:“为何是羊犊……?”
梨渺:“白绒绒的,不像小狗活泼黏人,但很乖巧。”
穆忘朝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一身靛蓝色劲装,可谓与“白绒绒”毫无干系。
梨渺:“还很好吃。”
穆忘朝:“……”
渐渐的,少年脸上浮现些许难为情。
“我不是。”良久,他憋出这么一句。
梨渺狡黠眯弯了眼角,收回手背过身去,迈步轻摇。
“当然,你不是小羊羔,你是我的阿朝。”
穆忘朝无意抚了抚轻飘飘的头顶,隐约的空虚感在他望向少女灵俏的背影时,又微妙地拂开。
他淡淡动了唇角,无声跟上,步步施然。
穆忘朝此前战胜钟渠的风声被当事人封得极紧,然其初入仙途便剑法惊人之事被那几位师兄大肆夸赞,从此,穆忘朝的门前总会出现前来邀磋的弟子,原本冷清的背阴处平白添了几丝人气。
梨渺对此并不畅快,只因穆忘朝会以此为由,拒绝她在他屋中留宿。
或许等决斗落幕,弟子们便不会再热衷于在清晨前来打扰。
看在斗武既可令阿朝成长又能消耗其存力的份上,梨渺暂且忍了。
没有师尊陪伴的时刻总是有些无聊,梨渺白日习医,晚上便盼着穆忘朝早归,同他亲昵一番,心情便云开见月。
日期将近,穆忘朝体内的力量所剩无几。
梨渺能够感受到他的困窘,乐此不疲地在他眼中寻找渴求的痕迹。
与她预料的一般,即便饥饿躁动,他也不愿向她索求血气,宁愿强作无事,也羞于启齿。
傀儡如此执拗,虽叫人失望,眼下却正合梨渺之意。
欣赏师尊纠结难持的姿态,亦是趣味所在。
是日,梨渺同悉星河一同用过了晚膳,听她叨叨讲了些趣事,而后独自走回住处,与往常一般等待穆忘朝切磋归来。
梨渺刚靠近房屋,忽然一缕异风声传来,她眼睫微抬,悬停的手只顿了一瞬便落向门锁,淡定得毫无破绽。
绳索飞快缠上她的腰身,将她拽去暗处。
她被捂了嘴撞进男子怀里,
从始至终没有反抗,只讷然抬眸看向钟渠那张倒悬的脸。
梨渺如此冷静,倒叫钟渠意外,他眯眼盯着她,压声作狠:“委屈阿渺师妹,陪本公子走一趟了。”
说罢,他抱起梨渺蹿入林中,跃往宗外。
第32章 被掳走
梨渺转动眼珠看着一侧穿行的阔木,忽觉有些困倦。
离了山门五里,她终于被男子放下,身上的黄金绳索眨眼又将她捆到了树干上。
“……”梨渺含混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钟渠松开她的嘴,撇嘴一笑,“你说什么?”
“这可不是‘走’一趟。”
梨渺拧着脸嘟哝道。
“阿朝都没这么抱过我。”
钟渠:“……”
被他掳走,不挣扎便罢了,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叫他噎语。
她偏头观看起胸前金晃晃的绳索,心道这东西比她曾用过的锁链更显精致奢华,也不知师尊会不会喜欢。
钟渠挺胸昂起头颅,透出一分自满:“此法宝连金丹期强者都未必能解开,师妹不必耗费心思,乖乖听我指示,我自会放了你。”
梨渺掀起眼睫,“你想要什么?”
钟渠:“以你的亲笔信,将他约至此地。”
梨渺轻弯眼角,“钟师兄对阿朝如此感兴趣,约定之日未至,便迫不及待了?”
钟渠冷笑:“激我无用,只管照做便是。”
梨渺略微扭动双臂,道:“没有手,怎么写信?”
钟渠二指轻抬,金绳便释出她的右手,梨渺活了活手指,接来钟渠递来的墨笔。
他手托木板,幽幽将纸页展在她身前。
梨渺提笔未落,又倏地抬起眼。
“可阿朝并不识我字迹,即便我亲笔书写,又有何意义。”
钟渠眼角微抖,抬眸透露异光。
“你二人相识已久,他却连你字迹都不识?”
梨渺理直气壮:“正因朝夕相伴,才不需信件往来呢。”
男子凝视她许久,幽然勾唇。
“不必多言,写。”
梨渺也盯了他片刻,面无表情呼了口气,落笔字形精美,短短几句,都是少女怀春情。
钟渠目睹她写完,这邀情郎幽会的欣然意味跃然纸上,实在瞧不出半分受迫,想必那小子也发觉不了端倪。
他打量着少女惹人怜惜的面庞,她如此配合,该说是聪颖,还是迟钝过头?
“钟师兄还有何吩咐?”梨渺察觉他的注视,笑吟吟说道。
钟渠双瞳微动,如此清美俏丽的笑靥出现在人质的脸上,诡异又惑人,竟叫他愣神了一刻。
少焉,他缓缓沉了目光,似笑非笑:“乖乖待好。”
他取出一只机关鸟,将信藏在它腹中,朝着唯我派的方向放飞。
梨渺望着木鸟笔直飞走,新奇道:“师兄的小玩意真不少。”
钟渠嗤之以鼻。
梨渺圆睁着双眼询问:“它怎知要送往何处?”
“早在半个时辰前,我便在他窗台设下信标,载运灵机自能……”
说到一半,钟渠方觉自己毫无必要向她做甚么解释,他凝眉冷笑:“师妹的话有些密了。”
梨渺腼腆笑笑,“等待无趣,不说些话,我便要睡着了。”
钟渠眯起眼角,将她神色尽收眼底。
此女怪异,但着实美丽,比他曾见过的女子都要有意思。
他缓步走到她身前,倾身凝视她的眉眼。
“嫌无聊?本公子多的是手段……能叫师妹清醒。”
梨渺抬睫看着男子讳莫如深的眼瞳,遗憾叹了声。
“若你能把这金绳送我,我勉强能提起一分兴致。”
钟渠:“……”
他重新将这被圈圈束缚的少女迅速审视了一番。
难怪被他绑架还如此云淡风轻,原来是本就好这口。
“呵,那以后……师兄便多用用它。”
钟渠言语暧昧,目光如蛇信,在她脸上缓慢扫动。
他伸手撩起她脸旁垂发,梨渺心生不快,瘪着嘴翻了个白眼。
钟渠眸中兴味更甚,“这不是会躲么。”
先前那般坦然,原来不过是强装。
会躲闪反抗的玩物,把玩起来才更有趣味。
梨渺:“啧,小气。”
让他送她,又不是让他借她。
钟渠:“?”
梨渺很是鄙夷,好端端的读书人,居然听不懂人话。
既然他不舍得送这金绳,她便只好拾起老本行。
喜欢的东西得不到,抢来就是了。
――她要把这玩意染成粉的!
-
唯我派。
穆忘朝结束一日的修炼,调理了片刻气息,拖着略显沉重的身躯回到住处。
天色已暗,梨渺的房间却无灯火照耀,一片漆黑。
他心生奇怪,走上前轻唤:“渺渺?”
无人回应。
穆忘朝低眸看向拼合得严丝无缝的门锁,略微凝起眉头。
平日他晚间归来,渺渺总在房中,从无例外。今日莫不是还在何处修炼?亦或在与悉师姐等人论道?
他狐疑走回隔壁房间,无心瞥见窗台上的纸张,取来一看。
――“今夜月色当美,渺渺孤心难解,出山漫游,盼穆郎于山北五里林中相会。”
隽秀小楷字字含情,少女在烛边认真书写信件的模样跃然脑海,穆忘朝心尖一颤,不禁感到难为情。
渺渺极少唤他“穆郎”,先前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在孤岛上,闺房里,女子柔软的床榻上。
少年睫羽微压,撇去脑中旖旎的联想,五指无意捏皱了心口处的外衣。
即便只是印在纸上无声的字眼,见之也叫他意乱。
如此称呼,或许是出自渺渺的恶趣味,可穆忘朝无端相信,若是赏月幽会,她应会等他归来,再一同前往。
心内隐生不安,穆忘朝收起纸条,朝北方掠去。
在树旁空等的梨渺感应到傀儡靠近,百无聊赖的心终于有了兴致。
她摆正了脑袋,不多时便捕捉到少年疾行的身影,他隐于夜色,难以看清,而她身着浅色衣裙,又绕着金晃晃的绳索,在月光下尤为显眼。
穆忘朝望见树旁受缚的少女,错愕张眸,尚未想清缘由,暗中袭来的危险便令他浑身戒备,倏地抽剑回旋,定步挡住后方杀意满满的弯刀。
“……是你!”
穆忘朝看清钟渠面容,当即惊怒。
“呵,倒是敏锐。”
钟渠冷哼一声,子刃刺向少年腰间,穆忘朝瞳孔忽缩,立马抽身撤到梨渺前方,运气击开子刃,斜剑在侧,便如一具坚盾。
他侧眼看向梨渺,狐疑问道:“怎么回事?”
梨渺讪讪笑道:“如你所见,我被俘了。”
少年眉头微拢,满眼的怀疑。
“他为何要绑你?不……你怎会被他俘获?”
梨渺瘪起唇,眨眼故作可怜。“这金绳威力在我境界之上,我不小心就……”
穆忘朝张了张眼眶,看向那将她束缚之物。
渺渺的话语,他辨不清真假,那钟渠当真有如此强悍法器,连元婴强者都能制伏?
他抿唇沉气,上前一步看向钟渠。
“师兄此举何意?”
钟渠指尖把玩着子刃,阴戾睨着少年,倏而轻蔑一笑。
“阿渺师妹秀色可餐,本公子抓来耍玩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你……”
穆忘朝压低双眉,眸中酝起灼火,声如滚水。
“劝你收回这无礼之言!”
“哟,生气了?”
钟渠摊着手悠哉走来,“本公子前日无事,特意从家中取来了些法器,即便你有赤日血脉,也分毫破不得。”
“若是你弃剑跪下,向本公子俯首称臣,我可放她一马,否则……还有你更愤怒的时候。”
男子声音渐沉,眸中却洋溢兴奋,如在期待一场好戏。
穆忘朝读懂他言外之意,心中怒火愈烧愈烈。
梨渺望见少年握紧了手中剑,指节根根分明,竟溢出杀气。
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出声清澈:“钟师兄就会胡言乱语,
阿朝莫听。”
穆忘朝略微回眸,燥怒忽而消空。
他此前心绪未定,忘了身后人是这般泰然自若。
她自有她的底气。
少年开口,已归于冷静。“我该如何做?”
梨渺狡黠道:“救我还是弃我,你说该如何?”
穆忘朝颔首低声:“是。”
再看向前方男子时,少年的眼眸唯余冷锐。
钟渠被那傲气凛然的目光盯得躁气丛生,眼角也因怨愤而抽搐,他抬起长刀,龇牙沉声:“不自量力,那便把命留下!”
说罢,钟渠一掠而出,步步杀招。
穆忘朝不料他当真起了杀心,他凝聚神识,一边拆招,一边注视着男子狰狞的神色。
“决斗在即,你若杀我,就不怕引火上身,背负残害同门的骂名?!”
钟渠冷笑:“谁会蠢到暗中杀害决斗对手?你若死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有人故意杀你,陷害于我!”
穆忘朝双瞳忽震,钟渠原来早有预谋,他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渺渺,而是他!
他二人的嫌隙,怎至于他痛下杀手?!
穆忘朝灵光顿现。
“你杀我,是想夺取赤日血脉?”
男子眯紧了眼角,“知晓死因,算你死得不冤!”
穆忘朝彻底明白,钟渠的决斗之邀,原来只是他瞒天过海的幌子。
如他所说,全山的弟子都知道他们将于众人见证下展开决斗,若钟渠成了杀他的凶手,便是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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