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愕然张眸,“邪乐?”
今歌白:“不仅伤人无形,还能搅乱心神、抽取魂魄。”
“我堂堂盛月坊……竟有门人暗修邪乐,违背祖训……天理难容!”
云凌切齿震声,再压不住怒意。
“敢问道友,此邪法是何派所修?”
今歌白故作沉重地敛下眉头。
“修此邪乐者,我只知一人。”
“魔宫,玉衡使。”
“你是说,凶手与魔宫暗中勾结?”云凌目光如刺,怒火升腾。
今歌白略一颔首,轻描淡写:“不无可能。”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云凌颤抖握拳。
“勾结魔宫,暗修邪法,残害长老,嫁祸同门,如此恶徒,必严惩之!”
“据几位方才查看,霞明长老应当死于何时?”靳无常道。
云凌:“应是昨晚,戌亥之间。”
靳无常:“沐心日……按规矩,贵坊弟子皆应留在房中,抄写经文不是?我瞧这落霞苑与周围弟子房相隔不远,若有元婴强者于此打斗,附近弟子不应毫无察觉。”
云凌看向萧岚,“岚儿,你可曾发觉异状?”
萧岚眼眶微张,挣扎一瞬后,蓦然单膝跪地,抱拳俯首:“弟子昨日……巳时擅自离坊,今日方归,有违门俗,请坊主责罚!”
云凌眸光稍动,浮现一瞬恼色,旋而无奈闭了闭眼,叹道:“罢了,你无视礼法一事,待凶案水落石出再行责罚。”
“……多谢坊主。”
“云坊主莫生气,萧兄纵有不对,却无意做了件好事。”梨渺轻盈出声。
萧岚疑惑看向她。
梨渺:“方才我并未讲得明白,其实,只有霞明长老房中那份药物中掺杂了毒粉,从萧兄住处搜来的药粉皆清清白白,可见昨日凶手决定嫁祸萧兄时,以为萧兄定然也在屋内抄经,并不知其早已离坊,否则,他定会选择去萧兄屋中□□,如此更能将嫌疑锁定在他一人身上。”
“如此嫁祸之行,不似深思熟虑,更像临时起意、冲动而为。”
靳无常抚着下巴说道。
“恐怕那真凶也无法笃定,萧兄弟是否能洗清嫌疑,此刻心中正焦躁不安呢。”
穆忘朝:“若让凶手放下戒备,便易使其露出破绽,渺渺特意留下萧兄,便是出于此般打算吧。”
梨渺看向少年明镜般的双眼,清甜笑道:“知我者,阿朝也。”
穆忘朝轻捻指腹,若无其事将目光移向萧岚。
“要将戏做得真,只能委屈萧兄了。”
萧岚摇摇头,“只要能给师尊一个交待,我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云凌深沉看着他,稳重叹道:“这些日,你便待在戒律堂中罢。”
“是。”男子爽利应下,并无怨言。
华衣女子双手拢袖,端庄转身看向众人。
“能伤霞明者,至少当有金丹修为,且凶案发生地点应当远离弟子居所,如此看来,两名长老嫌疑颇深,却无法排除有高阶弟子无视沐心之礼,于无人之地杀害霞明的可能。”
“本座一举一动,皆会挑动波澜,不便明察,还请诸位道友暗中助我,找出那邪修叛徒,云凌感激不尽。”
“我等定会鼎力相助。”梨渺一口应下,而后才懵然转头看向靳无常,装出后知后觉的模样。
靳无常:“……”
答应得这般爽快,还拿他做幌子呢,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他若拒绝可就跌了份了。
“霞明仙子曾与在下有对弈赠谱之缘,我又同萧兄弟一见如故,即便坊主不开口,靳某也会出手相帮的。”
道人端起姿态,说得正儿八
经。
“荡涤奸邪、除魔卫道,本为修者天职,晚辈定当竭尽全力。”穆忘朝郑重抱拳一礼。
今歌白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少年侧颜,微不可闻地轻嗤一声。
才多大点年纪,便端出前世那副冠冕堂皇的架势了。
“晚辈也一样!”悉星河利索抱拳,朗声说道。
云凌平下震荡的心神,庄重说道:“事成之后,云凌定重谢诸位,决不怠慢。”
梨渺眸光炯炯,她等的便是这句话。
排除一切风险,光明正大地取走紫鲛鳍,才是她此行唯一目的!
云凌闭目少焉,缓慢抬眸。“今日天色已晚,客人们先请住下,调查之事……便拜托诸位了。”
说罢,她转身走入房门,卸去庄严之姿,背影透出几分萧索凄哀。
众人沉默着离开落霞苑,梨渺驻足回望,窗台烛影绰绰,云凌坊主垂肩埋首,颊边紧握着榻上女子的手,身躯颤抖,珠泪寂然而落。
梨渺眉头微敛,心头又隐隐泛起压抑之感。
她虚握着拳落在胸口,懵懂而迷茫。
为何这捉摸不定的怪异感受,又在此刻冒了出来。
“渺渺?”
穆忘朝轻声呼唤,梨渺恍惚回头,少年正静静注视着她,眸中仿有碎涟摇曳。
“我没事。”
梨渺清浅出声,柔柔垂下睫羽。
“只是出了会神。”
晚风吹落少女额边碎发,穆忘朝沉默少焉,温柔将它拂至她耳后。
“生离死别……总是世人心中割舍不去的痛。”
“便将此方宁静,留给她姐妹二人罢。”
“嗯。”梨渺微弱应了声,小步迈到少年身侧,与他并肩而走。
第64章 今歌白的身份
次日,云凌宣布即刻安葬霞明,全坊上下皆需参加葬礼,齐奏挽乐,为霞明送行往生。
缺席者,唯有萧岚一人。
萧岚被禁闭在戒律堂一事很快便传得尽人皆知,弟子们痛斥萧岚人面兽心欺师灭祖,却也有诸多弟子猜测萧岚或许是遭人陷害,下毒者依旧未明,否则坊主便该正式宣告大师兄罪行,并当众处罚令其认罪。
舆论纷纷,谁都无法获知真相。
这正是梨渺等人预料中的结果。
尽管未正式公布萧岚弑师之罪,然其人被禁足,霞明也已下葬,便等同于宣告霞明死于中毒,不会再推翻死因。
对真凶而言,无论萧岚是否定罪,隐藏自己以邪功杀人的事实,便已达成了目的。
即便最终坊主认定于药物中下毒有嫁祸之嫌,推不到自己头上,也只能当作悬案。
如此放松凶手警惕,才好引诱其露出马脚。
葬礼举行时,唯我派等人也被邀请到了现场,梨渺学着身旁人的模样,向那墓碑行礼默哀。
盛月坊弟子们奏起哀乐,乐音盖过了隐忍的哭泣声,唯见泪水簌簌成行。
“为何他们,没有用火烧掉霞明仙子的尸身?”梨渺讷讷问道。
穆忘朝纳闷转来目光。
梨渺困惑看向他,“人死后需用烈火焚烧,我曾见过的,不是么?”
穆忘朝极浅地扯动唇角,“火化只是葬仪的一种,并非绝对。”
“噢……”梨渺愣然应声。
少年眸光稍黯,寂然看向前方。
“只可惜我家人死于仙符烈火,莫说是尸身,连灰烬都没能留下。”
梨渺闻言,心蓦然轻抽了一下,她注视着少年平静凄美的侧眼,一寸寸牵住了他的手。
听着那哀婉悲凉的乐曲,那难受的感觉又依稀泛了出来。
真讨厌。
葬礼落幕,羽山长老注视着霞明的墓碑良久,惋叹一声,向云凌问道:“今年的百乐盛会,可要如期举行?”
云凌姿态沉稳,垂眸收敛哀色,道:“百乐盛会不止是亘古传下的习俗,更是盛月坊赠予世人的福祉,事关我坊名颜声誉,天下目光皆聚于此,不可有闪失。”
“坊主说得甚是。”丹冬长老抚须摇头,“只可惜了霞明丫头,此生无缘再见了……”
羽山:“萧师侄那方……”
云凌:“他尚未认罪,待盛会结束,再做处置。”
她看向二人,“今日只求霞明安眠,自明日起,每日辰时至午时排演盛会曲目,二位意下如何?”
羽山、丹冬:“愿听坊主安排。”
丹冬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几位唯我派生人,“坊主,那几位客人可是要暂居坊中?”
云凌略一点头,泰然道:“他们自称是萧岚友人,意图调查投毒一事,为萧岚脱罪,可在本座看来,前夜霞明方逝,次日他们便来到坊中,未免有些巧合。”
“本座以为,他们未必没有参与作案、贼喊捉贼的嫌疑,便将计就计让他们留下,若他们当真清白,又能查明真正投毒之人,本座也好给霞明一个交代。”
“还请二位长老替本座多加留意,探探虚实。此事莫要声张,以免弟子惶恐。”
羽山略一施礼,丹冬认可颔首:“坊主顾虑得周全。”
众人散去后,靳无常拢着阔袖走到梨渺身边,悠悠道:“昨晚当着云坊主之面,本君不便多问,小阿渺啊,你为何这般热心,要揽下盛月坊的家务事?”
梨渺直溜溜抬起眼眸,“医者仁心。”
“呵。”道人一副嗤笑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瞧我信么”。
“路见不平,不就该拔剑相助嘛!掌门你都应下了,怎么还畏畏缩缩的?”悉星河瞪着明亮的杏眼,大咧咧说道。
靳无常抱臂瞥眸,“但这事,可是会牵扯上魔宫哦。”
少女噘噘唇,理直气壮道:“一年前,你还杀过二十个魔宫修士呢!现在又怕起来了?”
“不是我,是我们。”靳无常一字一顿,视线刻意在身旁几人身上转悠了一圈。
“今时比起往日,还是有些不同的。”梨渺清澈出声。
师徒二人投来目光。
梨渺轻轻弯起眸,“有盛月坊在前,即便对上魔宫修士,也不劳掌门费心毁尸灭迹了。”
靳无常拧着脸定定注视了她少顷,“事先说好,本君只答应云坊主揪出叛徒,可没打算直面魔宫七星使。”
梨渺耸耸肩,她只要拿到紫鲛鳍便好,至于除魔卫道,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今兄,那《噬心夺魂咒》,可否再向我等透露一二?”靳无常半眯着眼看向今歌白。
“掌门博闻强识、饱览群书,还当真有你不知道的功法?”悉星河嬉笑道。
“张口就来,为师我一身正气,从不与魔道相交,不识邪法,也不为怪吧。”道人挑眉。
今歌白云淡风轻地侧过脸来,目光拂过梨渺求知的眼眸,道:“噬心夺魂咒的特质,便是无色无形。噬心之法攻人心脉,痕迹难察,夺魂之法便更加诡秘,吸纳他人神魂炼化于几身,借以增长修为。而因其乐修功法之特性,夺魂之术可借乐音波及八方。”
“若听者数量众多,哪怕每人只摄取一丁点神魂,聚少成多,滋养效果亦是非凡,而仅仅渐弱丝缕神魂,听者未必能察觉,所谓无形采补之术,便是这功法邪僻又玄妙之处了。”
“噢?看来这功法的重点在于采补,而非伤人,无形采补之术……呵,倒是不合那魔宫张扬的调性。”
道人眼珠轻转,含笑觑向今歌白。
“今兄竟对这邪术了解如此透彻,实让在下开了眼界。”
今歌白泰然负手,立得笔直,慢悠悠道:“不算透彻,只是曾与那位玉衡使打过照面,为此吃了些亏,自然便留心了。”
靳无常抚着下巴,冷不丁挑了下唇角。
“可我听说,魔宫七星使行走在外,除非是打着魔尊的名号行事,否则不会轻易泄露身份。”
“今兄,你属于哪一种?”
今歌白凉凉斜去目光。
“我是说,你与玉衡使交手时,他的目的,属于哪一种?”
靳无常眨着眼补充道,笑意如常。
“我
怎么知道。”今歌白眉眼轻抬。
靳无常:“你怎能不知呢?传闻七星使若以私人目的报出名号,那闻听之人,可就活不了多久了。”
今歌白冷睨着道人,良久闭目嗤笑一声,语气如常:“不是在调查邪功么,怎么打听起本君来了。”
他平缓抬起睫羽,吐字轻凉。
“既然靳掌门不愿直面魔宫七星使,有些好奇心,还是收起来为好。”
靳无常略一歪头,一脸懒散地向今歌白拱手行礼,“受教。”
悉星河纳闷看着两人,嘟囔道:“他们说什么呢,我怎么都没听明白?”
梨渺瘪了瘪唇,“唔……白哥哥经常打哑谜的,听不懂不是你的错。”
悉星河讷然转过头来,郁闷呼了口气,“你与他私下相处,也这般费劲吗。”
“嗯!”梨渺凝起秀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听到二人小声嘀咕的白衣开阳使:“……”
穆忘朝凝眸注视着今歌白,心思愈重。
他果然不简单。
曾与魔宫七星使交手,又极可能参与了钟家邪兽一事,今歌白……会是魔道中人么?
他静默看向梨渺,胸中倍感沉闷。
“好了,再在这里闲聊也无济于事,分头去调查罢。”
道人抱臂转身,轻浮说道。
“我方才听见有些弟子还向着萧道友说话呢,我去向他们打听打听!”悉星河握拳捶在掌心。
靳无常抬起折扇敲她一脑瓜,“善,小星河这副亲和洋溢、智慧稍欠的模样,最宜迅速破人防备,拉拢人心。”
悉星河:“?”
“这是夸我呢么?”
靳无常不予回应,“本君去找羽山长老品茶对弈、听曲论道。阿渺,忘朝,你二人便去丹冬长老居所找找线索罢。”
梨渺眨眼,“为何不是你去找丹冬,我去找羽山?”
道人悠悠道:“年迈之人,对尔等初生‘小辈’总会多些宽容嘛,否则论起琴棋书画来,对答不上,岂不扫了人家的兴。”
梨渺无言以对,毕竟那些东西,她当真不会。
“今兄有何打算?”靳无常含笑问道。
今歌白漫不经心:“我并未答应云坊主的请求,提供了邪乐的线索,还不够?”
靳无常高抬唇角,“够,当然够,今兄随心便好。”
“那便祝愿你们成功。”今歌白淡淡道,说罢,便恣意迈开了步子。
梨渺上前两步,“白哥哥,你要去哪儿?”
“出去赏赏风景。”白衣男子语气悠闲,头也不回地离开。
梨渺抿抿唇,无奈呼了口气。
“这位今前辈,可真是个难捉摸的主。”悉星河看着今歌白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
“谁说不是呢。”梨渺讷然应道。
白哥哥从来都是个神秘的人物,因何而来到她身边,不知道,为何愿守她数百年,不知道,他口中效忠之人是谁,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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