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一步焦急呐喊,也不顾这元婴级的阵势何等骇人。
“好好说?呵,小姑娘,你怕是还被蒙在鼓里,不知这皮下藏着何等恶徒!”
阿栀一改往日冷清,字字满含怒火。
“我乃清宵剑尊座下三弟子褚青栀!三百年前清净门满门尽灭,便是此女所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穆忘朝倏地缩紧瞳孔,目光震颤,却忍住没有回头。
悉星河掩口吸气,望着梨渺和褚青栀震惊扼言。
梨渺攥紧的手背青筋泛起,众人在她余光中站起,数道扎眼的视线来回剐着她的肉骨与神识,她的目光却始终凝在对面女子的眼眸,渐渐镀上阴霾。
“你住口……”她咬牙自喉中挤出声音,如在滚水里煮得沸腾。
褚青栀无视少年的阻拦,原地举剑,指向梨渺面门。
“师尊不知所踪,弟子十七人死无全尸,我侥幸存活,为宗主所救,却变成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我此生夙愿,便是将你这魔女亲手诛灭,以慰众同门在天之灵!”
“我不是魔女……”梨渺呼吸渐促,锐利的双眸泛起猩红。
褚青栀骤然厉声:“你挑衅礼规屡次犯上,视教导于无物,从来顽劣不堪!更趁师尊渡劫之时邪性大发残杀同门!此等恶性,比起魔道败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尊最大的错误,便是收了你做弟子!你这天生魔种,便该一早诛灭!怎容你逍遥法外?!”
“你住口!”
梨渺目眦欲裂,赤红灵力骤然盛放,狂风四起,花草尽摧。
“赤日血脉?!”巫马裘忽地凝眸。
穆忘朝心头一震,暗道糟糕,渺渺已彻底失了理智,若对褚青栀出手,那些加诸她身的指责,她便再也脱不清了。
他当即便要拦住梨渺,却还是慢了一步,梨渺已爆发化神级威压,越过他的身形,攻向了对面的青衣女子。
褚青栀眼看着被赤红包裹的宵月剑掠至自己额前,她震然瞪大双眼,竟丝毫招架不得。
该死……她还是敌不过赤日血脉的压制么!
生死刹那之际,浩荡威压如天幕压来,梨渺骤然气血震荡,只看着那魁梧的天衡宗主瞬息格挡在自己身前,阔刀发力,她蓦然被震开数丈,捂胸口吐鲜血。
穆忘朝呼吸顿滞,蓦然疾掠而出,聚集浑身之力,持剑欲挡巫马裘挥来的第二刀。
“穆师弟!”悉星河惊呼着跌落在地,伸出的手却好似隔了天堑,无法触及那瞬息万变的凶煞战场。
“身定!”
一声震喝穿破长空,悉星河身体一轻,却是被靳无常拽着向前飞奔而去。
而那位气势汹汹的天衡宗主,竟如同静滞了一般,阔刀悬停,连灵力与刀势都凝固在半空,不再近前。
靳无常分毫不敢拖延,疾速跃至梨渺与穆忘朝二人身侧,抛出另一张早便准备好的字帖,揪住二人衣裳,口念“刹那天涯”。
字音未落,巫马裘便恢复了行动,刀势破空而来。
便在杀招袭至的刹那,团聚的四人竟凭空消失,灵力斩破大地,那张飘落的字帖也被一分为二,落在了废墟上。
巫马裘走上前,垂眸看着字帖上书写的“刹那”“天涯”,狐疑凝起了眉头。
“……千秋通?”
“方才发生何事,竟连巫马宗主都被制住了行动!”
“宗主可是渡劫期强者,仙道第一人!那唯我派的道士到底用了甚么秘法?!”
“我早便觉得唯我派路数不正,如今看来……”
身后的人们议论纷纷,巫马裘回身走向褚青栀,高大的倒影遮盖了女子半伏在地的身形。
褚青栀双目圆睁,还因急火攻心而喘着粗气,看见绢帷之下出现的银靴,她调整跪姿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
“我等了她三百年……三百年前那恶徒尚在金丹,便于瞬息之间屠杀师门十七人,如今她竟已跃升至元婴后期,进度之快,世所罕见,又有赤日赐福加身……”
“宗主,此等魔种不除,日后定为仙道大患!”
“金丹期?!据我所知,清净门覆灭之前,弟子含阿栀姑娘在内,足有三名元婴高手啊!那赤日血脉便有这般骇人?!”天衡宗长老惊道。
褚青栀捂着胸口,“不错……那厮在师尊渡劫时忽然狂性大发,招引天雷,灵力爆体,只是眨眼的功夫,清净门便成了血海,众人根本招架不得……”
“我只因比同门多修了一门家传锻体秘法,才多撑了一口气,却也被震得血肉模糊、五脏俱碎,多亏宗主舍我一滴凤凰髓,我方能保得此命……”
“真相竟是如此?这么说,江湖上清宵剑尊弑徒遁迹的说法,都是虚传的了!”红叶门修士震惊道。
褚青栀骤然回过头,狞目厉声:“我师尊一生高洁端正,举世皆知!怎容人如此无端诋毁?!”
红叶门修士被她呵斥,忙摇着手赔笑:“息怒息怒,这话也是从别处听来,我可是一直信着清宵子前辈!”
“我先前便觉那女子有怪!在下先前与旁人结伴,被邪兽侵害,那些吃人的邪兽到她面前却息了动静,我还亲眼见她用壶器收纳了邪兽!如今看来,她定与魔道有染,与邪兽源头脱不开干系!”
一名灵光门修士忽然大声说道。
“好哇,我等一路深受邪兽所扰,眼见死伤无数,苦于幕后主使无迹可寻,如今总算有了苗头!”
“屠杀同门,戕害同道,此等祸患,必要除之!”
“想来那唯我派也是邪魔外道,这一路遇险无数,该不是他们做的手脚罢?!”
众人义愤填膺。
巫马裘沉面许久,终于发话:“此番秘境一行,邪魔暗中搅局,诸派损失惨重,然仅凭一个唯我派却掀不起如此风浪,他们背后,必有魔道靠山。”
“早在数年前,本座便察觉仙门之中有邪兽流通,起初潜藏于地下,如今却这等猖狂,吞没仙道之野心昭然若揭。细数魔道势力,有此能力者,唯有一处。”
“宗主的意思是……渡火宫?!”
“唯我派原是渡火宫下属……难
怪五州之内皆有据地!”
“表面散乱无为,实则暗中施恶离析仙门,汝元魔头好手段!”
众修说得愈发激动,褚青栀眼眸颤动,呆愕一阵,冷静下了声音:“唯我派是否与魔道互通,尚不可就此定论,但那清净门叛徒绝不可留,还请宗主主持公道。”
巫马裘一手落在女子头顶,沉缓道:“本座与清宵子也算有些交情,为了你师徒同门,也为仙道安宁,本座不会坐视不管。”
“多谢宗主。”褚青栀颔首站起身。
巫马裘幽深的视线在她身上定了片刻。
“那穆姓少年,你可认识?”
褚青栀微怔,回想那横剑挡在梨渺身前的少年面貌,冷笑着摇摇头。
“穆姓……呵,原来她还不死心。”
巫马裘思忖少顷,看向那名说话的灵光门修士。
“道友先前与那魔女交手,可还看到些什么?”
灵光门修士纳闷道:“我还怪呢,那女子出手施展过医术,好似……还有着青月赐福!”
此言一出,人群中的几人蓦然瞪大了双眼,却无一人出声。
“什么……”
褚青栀愕然转回身,帷帽下的双瞳不住震颤。
“原来她是……”
低喃的声音渐渐消弭。
身后,魁梧男子的目光凝利如炬。
-
四人冷不丁自虚空坠落,冰凉坚硬的地面摔痛椎骨,梨渺蓦地凝眉低吭一声,嘴角血迹又添了新泽。
“渺渺,渺渺……”穆忘朝握着她的手将她半身扶起,手臂止不住颤抖。
梨渺面色恍惚地看向少年,他的面容在眼前模糊飞旋,半晌方凝聚得清晰。
望见他眸中焦急担忧,她忽而涩了眼眶,伸手触碰他的脸,哽咽道:“阿朝……你别怪我,别讨厌我……”
穆忘朝凝眸怔愣,事到如今,她心中在意的,却还是他的感受……
他五味杂陈地垂下脸,翻出梨渺原先炼制的疗伤丹药喂她服下。
梨渺咳出几口淤血,抬手封住自身穴位,运转灵力疗养内伤。
巫马裘那一刀震得她脏腑俱裂、灵根受损,运灵时气海还生生作痛,当真厉害……
“嘶……”
悉星河捂着腰肋发出痛声,低头一看,鲜血已浸染了裙衫,她张眸愕然:“怎么会……”
“噗”的一声,黑白道袍的青年也喷出一腔鲜血,扶腰撑在一旁喘着粗气。
“掌门,怎么连你也?”悉星河拧起脸看向道人。
“废话,那可是渡劫中期大能,我的术法要作用于他,可不得费一番大功夫!何况这次还挑战了空间法则……”
靳无常抹一把嘴角,眼眸凉凉睨来。
“倒是你,方才什么都没做,怎么又伤得这般重?”
悉星河疼得龇牙咧嘴,“我也不知啊,我的伤分明都好了大半了……!”
梨渺吃力张开眼睑,望着前方。
“阿朝,我纳戒中还有些疗伤丹药,都拿给他们……”
少年刚一应声,她却眼眸微震,不自然道:“不……还是我自己来找。”
穆忘朝面容略僵,眼神黯下一分。
梨渺探过纳戒,虚弱道:“果然……那花海不过是麻痹认知的幻境,所谓仙果根本无法带离,疗伤便也无从谈起。”
悉星河愕然:“什么?那我分给众人的果子,岂不叫他们空欢喜一场……”
靳无常对她的愧疚嗤之以鼻,“他们现在指不定如何设想你我,还担心别人呢。”
两人服下穆忘朝递来的丹药,自行运功炼化。
悉星河倒成了三人中受伤最轻的那个,疗养片刻过后,她好受了些,抬眸望向梨渺,目光担忧又复杂。
钟乳洞内寂静无比,唯有滴落的水珠声声清晰。
许久过后,梨渺掌心灵力黯淡,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身子无力向一旁坠去,落在少年及时伸来的臂弯。
穆忘朝将她扶至自己怀中,出声带着哑涩:“渺渺,怎么样了?”
梨渺无神望着虚空,稳住呼吸道:“我已止住伤势,还需疗养一段时日……灵根的损伤,却暂且无能为力……”
穆忘朝瞳孔忽颤,伤及灵根,便是损了修炼之本,突破化神恐怕便无从谈起了。
梨渺看出他的担忧,她咧开唇角,微微笑道:“阿朝在心疼我么?”
少年握紧她的手,颈上青筋若隐若现,却没能发出声来。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只要能找到灵犀神木……”梨渺仰头抚向他的颌角,又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阿渺……阿栀姐姐说的,是真的么?”
少女的声音在幽凉的洞内轻弱响起,断绝了梨渺侥幸扬起的笑颜。
她呆滞看向悉星河,小姑娘的眼里没了辰星,却有水漪不住摇曳,她那般专注地望着她,满溢的真诚让她无所遁形。
她该像从前那般,用谎言将自身罪孽瞒去么?
三师姐已道破那血淋淋的过往,只要她在,她的谎言便脆如薄纸。
她骗不了任何人……
梨渺呆了许久,下唇蓦然动了动。
第90章 我不是邪魔
“我不是故意的……”
悉星河眸光微滞。
“我只是想救师尊而已……他无法挺过雷劫,我不替他承受天雷,他便要死了!”
梨渺圆睁着眼眶,陡然激动。
“我怎会想杀他们……可我不再是我……它不听我……”
“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
她忽而扶着脑袋浑身颤抖,双目蔓上血丝,语无伦次。
穆忘朝见梨渺几近失控,心下一震,蓦然抱住她战栗的身子,安抚着呼唤:“冷静,渺渺,冷静……”
梨渺抓住穆忘朝递来的手臂,无助抬头,眼里的迫切如疾风骤雨,径直打向这位占满她视线的少年。
“阿朝,你信我,我当真无害人之心……”
她声声哽咽,神智混乱,好似陷入魔怔。
少年揽住她的头,不忍垂眸。“我信。”
梨渺魂不守舍地坠在少年肩胛,口中还喃喃念道:“我不是邪魔……”
“……我知道。”
穆忘朝一遍遍抚着她的后脑,温润低语在梨渺耳畔反复回响,如溪流清雨,渐渐驱散了梨渺意识中的混沌。
她好似在迷雾中失落了许久,又被那声音步步牵引,终于重见光明。
“我也信你。”
悉星河的声音清晰响起。
“我知道阿渺绝不是甚么恶徒,师门发生这等惨案,你心中定比我们这些外人要苦痛百倍……”
少女语气透着难过,梨渺听闻,恍惚垂下了眼睫。
“只是清净门众人确切葬于你手,我等信你无意,但这屠杀同门的罪名,你却得背上一世。”靳无常沉静说道。
“渺渺……你不该对那位师姐动手的。”
头顶传来少年复杂的叹息,梨渺指尖微动,五指攥在了一块。
“我知道……”梨渺微弱出声。
“可我又没能忍住。”
穆忘朝深感无奈,彼时褚青栀言辞激烈,将渺渺的信念与过往都尽数否认,渺渺措手不及,失了理智。
他怎会不知,她对清宵剑尊的依恋何其偏执,何其深沉。
梨渺微微直起身,脱开少年的怀抱,惝恍道:“抱歉,我失态了。”
她心绪混乱无比,唯独害怕穆忘朝知晓这段往事,会视她为邪魔对她生厌,又或是想起从前,对她重燃恨意。
她呆滞看着他的眼睛,感到无力绝望。
如此大的漏洞,任她如何填补,也无济于事。
她的罪孽,会烙印在师尊心底,无可抹去。
“阿渺,剑尊渡劫那日,你为何会失控?这其中可还有什么内情?”靳无常捏着下巴问道。
梨渺转过头,木然道:“我无法承受天雷,以致体内玄辰血脉暴乱,压制不能,其他的……我不知道。”
悉星河这会才意识到梨渺先前亮出了何等力量。
这便是传说中万年难遇的玄辰血脉!
靳无常:“清宵子……人在何处?”
梨渺睫羽微颤,“我不知。”
“你需要静养,莫去想
那些了。”穆忘朝扶住梨渺后背,缓缓向她渡灵。
感受到干涸的气海被灵力浸润,梨渺错愕回过眸。
“阿朝……”
“收下罢,本就是你的。”
少年悄声道。
“养好了伤,还要去寻灵犀神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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