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尊主亲自吩咐的事,焱州皆知,还能有假?”无忧理所当然地歪了歪头。
卫辛:“她怎能知晓自己渡劫之日定在六月十八?”
无忧呵呵一笑,“尊主本就修至圆满,天璇使稍施神通,推算出劫雷降临之刻,轻而易举。”
卫辛垂首思忖,他对天机道几乎一无所知,可魔宫天璇使的本事他多少也听过一些,应当不会出错。
“汝元近来……可曾提起过立储之事?”卫辛试探道。
无忧:“啊,尊主同我说了,飞升大典当日,会将继任者之位公布于众。”
卫辛:“除了你,可还有旁人?”
“爹你糊涂了,该除的都杀
光了,哪还有什么旁人。”
无忧伸长脖颈盯着男人的脸,“爹,我马上便能继位了,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卫辛捏拳沉喝一声,“我只怕你坐不上那个位置!”
无忧:“为何?”
卫辛:“汝元飞升大典的消息传至仙道四州,巫马裘正联合各大门派,准备趁魔尊飞升、群龙无首之时,一举逼近,彻底推翻魔宫统治,届时即便你登上宝座,也会被他一脚踢下!你我多年筹谋,尽付东流!”
无忧诧然瞪着圆眼,“大典之日群魔毕至,即便少了尊主,还有七星使、客卿、渡火门人和魔道诸派坐镇,就算仙门大派联合,又怎么敢在魔域地盘,挑此大乱?”
卫辛丝毫未去在意无忧所说的“客卿”,全然被愤懑占据。
“巫马裘暗中炼制化厄浆,数百年来不知蛊惑多少魔道中人,他尚藏在暗中,可魔域势力却已有分崩之迹。届时他协同各大仙门逼上魔宫,以化厄浆为诱饵,再施以强压,那些魔门还如何齐心,失去首领的魔宫,还怎能握住权柄?!”
“亏我当初信了巫马裘的鬼话,以为他研制化厄浆,当真是想度化魔门,后来才看穿,那厮是想吞并魔道,自己做仙魔之主!他分明已至渡劫,却刻意压制修为,不再精进,是因为他根本不想飞升!汝元飞升,他便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他要做修真界的统领!”
卫辛越说越气愤,他双目圆瞪,一把握住少年的双肩激动地摇晃。
“老夫才不要被他压上一辈子!我要你做魔道的主人!当初我割爱将你暗送至魔宫,费了多少心血!你决不能失败!”
无忧慌乱又惧怕地摇起头,“我不要被推下!爹,怎么办?我要怎么打得过巫马裘?”
他抽搐般扯了扯嘴角,两眼睁得奇圆,“爹,我要变得更强,你一定有办法的!怎样我都受得住!”
“变□□辛挤着眉头摇摇头。
“就像以前那样,爹在我身上烧一烧,我就能变强,我记得的!”
无忧满是殷切地望着卫辛,眼珠泛出了血丝。
“那是爹寻来赤日血脉给你炼体!当初不知耗了多少,如今,也无有留存了!”卫辛烦闷叹道。
无忧呆滞了面容,愣愣道:“爹,我该怎么办?”
卫辛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而后转过头来。“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你一口咬定,你也会炼化厄浆,把巫马裘的风头夺回来。”
无忧:“这……能行吗?”
卫辛:“魔宫的威望非朝夕可破,就算你境界欠缺,只要有汝元诏书和魔宫元老扶持,从巫马裘手上夺誓也并非全无可能。”
“魔修毕竟是魔修,若魔宫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谁又想归顺仙门?”
无忧讷然琢磨片刻,“可我并不知要如何炼制化厄浆啊。”
卫辛摸索着纳戒,掏出些瓶瓶罐罐交到少年手里。
“化厄浆的炼制之法就在天衡宗密室下,只是你登上宝座前,为父还不便与你说。这些成品你且收着,届时应付在场众魔足够了。”
无忧呆呆抬起头来,“可若巫马裘道出了神药炼制之法,我又什么也说不出,岂不就输了?”
卫辛冷哼一声。“他不会交代的。”
无忧斜低着脑袋,沉默了半晌,冷不丁开口:“爹,我想要密室的钥匙,你能给我吗?”
卫辛烦躁道:“你又进不了天衡宗,要它何用。”
“噢。”无忧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落叶。“那就只能委屈爹了。”
“什么?”
卫辛刚一出声,便双目圆瞪,咚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抱歉了爹,尊主吩咐我,一定要拿到天衡宗密室的钥匙,这是最后的考验。”
“你……你!”
地上的男人目眦欲裂地盯着少年,满脸涨红,险些气抽过去。
无忧跳下树桩,取下卫辛尚未关闭的纳戒,将钥匙摸了出来。
“巫马裘可怕,可是,尊主一定会有办法的。”
少年干涩又夸张地咧开嘴笑了两声,看在男人的眼里,分外诡异。
“天枢前辈,我算完成任务了吗?”无忧看向前方。
树后走出一个身披墨色大氅的中年男子,他面目深沉,棱角劲厉,正是渡火宫第二大战力,渡劫前期的天权使。
卫辛心中凉了个彻底,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发觉天枢使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难得来此……原来竟落入了魔宫圈套?!
“爹是天衡宗长老,若天衡宗打上门来,爹也是敌人,所以要将爹关起来,悄无声息的。”无忧天真看着卫辛,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
卫辛呼吸急促,瞳仁不住颤抖。
他殚精竭虑秘密喂养的私生子……从何时开始,竟将汝元的命令凌驾于他这生父之上?!
他分明是他送去魔宫的卧底啊!
不……汝元是何时识破了无忧的身份,难道他一直被蒙在鼓中么?!
“你做得很好。”天枢使沉缓开口,出声无情。
少年由衷咧开唇角,呆滞的眸中透出一分向往。
“尊主一定会满意的。”
第107章 终局(上)
六月十八。
今日的修真界注定不平凡。
焱州之内,八方魔修齐聚渡火宫外,浩浩汤汤,人影如浪。
高台之上,魔道至尊身着赤色华服,如浴火凤凰,睥睨天下。
魔宫七星使分立两侧,威严无比,令人生畏。
“今日,乃是本座大乘雷劫降临之日,亦是魔道等待五千年的历史之刻。”
“诸位道友莅临,将为这浩荡一幕增添华彩,成或败,皆由诸君见证!”
汝元高举手臂,如发号施令,掀起一众高呼。
魔修们振奋不已,热浪席卷大地。
“不想我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证渡劫大能飞升!今日过后,必然受益甚多!”
“至尊大人强悍如斯,我早便期待这一刻了!”
“尊主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那些仙门的修道者们,此时怕不是都妒到眼红了,哈哈!”
“可事情实在太突然了,至尊飞升后,咱们岂不就没了首领,日后要怎么办才好……”
“担心甚么,尊主会在上界护佑着咱们!何况,还有天枢使在,谁敢造次?”
“诶,我记得尊主在数百年前便昭告天下培养储君了,她老人家飞升在即,怎么还未听到什么消息?”
众多魔修皆抱着疑惑,就在此时,汝元仿佛预料到众人所想,道:“雷劫落定,将由天枢使宣读本座诏令,昭告魔宫新君之名。”
“当真有钦定的储君?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言!”
“魔道以武为尊,魔宫新主,居然不是天枢使?!”
“我可听说那储君不过元婴期,既无过人之武力,又鲜少露面,亦非尊主骨血,让他继位,鄙人不服,那些门派宗家只怕也不服!”
“能被尊主看上的,定有过人之处,我听说储君是少年人中的佼佼者,天资非凡,身怀赤日血脉,四百岁便入了元婴,假以时日,必能力压群雄!”
“再有天资也难敌青涩,仙门对魔道虎视眈眈,咱们如何等得起?”
“诶,你们看七星使中的那位少年,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位储君?”
魔修们压低声音议论纷纷,或兴奋或担忧,还有些暗中板着脸色,眼神不明。
无忧望着汝元尊贵挺拔的背影,嘴角如常咧开着,圆睁的眼眸不掩期盼。
焱州边界,巫马裘握着腰间刀柄,凝眉远望着渡火宫的方向。
在他的身后,
仙门诸派齐聚于此,只待天雷降下,便向群魔集会处进发。
“坊主,当真要前行么。”萧岚站在云凌身侧低声询问。
“孰是孰非,须得亲眼探看。”
云凌面色冷峻,她低眸斜向萧岚,“真相大白前,切勿贸然出头。”
青年轻笑,“萧岚明白。”
远处天色骤暗,云层剧变,大有倾倒之势,连远在二百里开外的众修士都感受到了拂面而来的异风。
巫马裘迈出一步,姿态威严。
“诸位仙家,随吾出征!”
-
天衡宗外。
四道人影立于山间,俯视着紧闭的天衡宗大门。
门外只有两人看守,或许是宗内难得冷清,守门的修士也显露倦怠,坐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天衡宗纪律严明,往日门外都有四人看守,严阵以待,看来今日大半战力都不在宗中。”
褚青栀平静说道,她撤去了将自己全然包裹的帷帽,只覆着半张面具在脸上,清美的眼眸略显哀凉。
“巫马裘为人可恶,但弟子多无辜,稍后进入宗中时,还请师妹留手。”褚青栀转向梨渺说道。
梨渺眨了眨眼,无害笑道:“师姐多虑了。”
褚青栀眼神略一恍惚,有些复杂地垂下面容。
是的,她大抵是多虑了。
清宵子温和注视了褚青栀片晌,目光略透无奈。
“靳掌门,此番还要多谢你前来相助。”他对一侧的道人说道。
靳无常一身黑白道袍迎风而立,嘴角轻扬,端的是恣意。
“天衡宗处处打压唯我派弟子,搅得本派一团糟,不解决了这个大麻烦,本君当真要成过街老鼠了。”
他视线微移,狡黠地眯了眯眼。
“唯我派的声势,还仰仗二位呢。”
“哪怕是和魔道勾结的名声?”梨渺哂笑道。
“左右已被当成了渡火宫的眼线,又能差到哪去。连清宵剑尊都站在了魔宫之内,本君还怕甚。”
靳无常不以为意道。
“何况将来的黑白之言是何风向,还不一定呢。”
梨渺转了转眼珠,“掌门,你是不是早便猜到阿朝的身份了?”
道人抱起双臂。
“倒也没有很早。”
梨渺面露好奇。
“也就是在你孤身前来寻我,看到你一副死了十个夫君的表情的时候。”
梨渺:“……?”
白衣剑尊淡如寒潭的脸上破开了一丝波纹。
他按了按眉心,肃然道:“动身罢。”
守在天衡宗大门的弟子蓦然感受到了外人的靠近。
他们迅速站了起来,发问:“来者何人?”
话音刚落,便大脑一懵,双双倒了下去,连来人的脸都未看清。
中低阶的弟子,如何能拦得住化神高人的来访。
四人轻易踏入大门,察觉外人入侵前来拦路的弟子皆被击晕过去,通风报讯的机会都不曾留。
褚青栀对天衡宗的地形再熟悉不过,带着众人行至密室前,一路颇为顺利。
梨渺取出汝元交予她的钥匙,启开了密室之门。
“先前我听到的声音,便是从这地底传来的。”
褚青栀蹲下按住地面,哀怨之音断续飘荡,时而凄厉,宛如含冤的恶鬼。
梨渺四处打量,最终蹲到墙根的一处方形机关前摸索了片刻。
“这里应当有通道。”
褚青栀走来,“我也注意到此处,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研究,便被巫马裘发觉,不知这机关该如何开启。”
“我来。”
清宵子沉静出声,二人让至一旁,只见他手中剑光如电,墙面顷刻被分割开来,方形的机关并未受损,却整个倒塌下来,露出齐整的空洞。
“如此迅厉精准的控制……不愧剑尊之名!”靳无常捏着下巴,惊喜张了张眼。
梨渺轻快拍起了手掌。
清宵子看向双目锃亮的梨渺,无奈抿了下唇角。
“禁制只设在外层,这机关防护欠缺,蛮力破之更为便捷。”
梨渺嘿嘿一笑,她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若换她来,不见得切得这么好看。
墙洞后的通道斜伸至下方,透出一股沉闷的腐朽之气。
地底的人们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所摄,纷纷噤了声音。
清宵子迈入通道中,梨渺和褚青栀紧随其后,靳无常扫视了密室外一眼,才跟了进去。
四人走下台阶,每一步都感到格外沉重。
转角过后,前方赫然是一道宽广的地室,数十道人影藏匿其中,在近乎黑暗的环境中散发着警惕又憎恨的恶气。
“不是才给你们炼过浆吗?你们……你们又来作甚!”
场中一道苍老的声音惊惧质问道。
“诸位莫急,我等并非天衡宗门人。”清宵子平和出声。
人群显露迟疑,戒备不减。
梨渺施术点亮了四周的油灯,地室中的人们竟都遮掩住了眼,连如此昏黄的灯光都感到畏惧。
便在此时,初入陌生地界的四人看清了周围的模样。
数十名男男女女挤在墙下的石床,各个面黄肌瘦、细弱如柴,双脚与锁骨处均穿着锁链,深绿色的液体在石床上凝结成垢,宛如地狱绘图,触目惊心。
褚青栀见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饶是寻常淡若闲云的清宵子,此刻也愕然睁大了眼眶,随后渐渐凝起眉心,灼火自瞳中燎原。
“巫马裘这恶徒!都做了些什么!”褚青栀沉声痛骂,气到发抖。
先前出声的老者佝偻站在中央,众人之中,唯有他仅被栓住了脚腕,未被制住身形。
他用力挤了挤眼,试探着向前迈步,想要看清来者的模样。
“你,你是……”
“你是清宵子?!”
“清宵子……清宵剑尊?”
被锁缚的人中,一个尚见年轻的女子声音虚浮地念道。
“不对,不对,在我被抓来之前,便听说过清宵剑尊的死讯,葛老,你认错了。”
她面容呆滞又恍惚,似乎都看不清来人的样貌。
“不会认错,我见过他,这幅身姿……化神境,嗯,不会错。”
被称作“葛老”的长者伸出手指虚空描摹了几下,仿佛如此更能确认来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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