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提着剑,两眼通红,恨恨说道:“金毛狗,还我师妹命来!”
金毛犼勃然大怒,举刀便砍。
其他妖魔自然也提着兵器迎上。
云轻因着怒气与恨意,一把剑使得比往常还要快还要狠,浑身杀气四溢,以一敌众,竟然不落下风。
金毛犼战了几合,因着方才受了脚伤,有些行动不便,此刻渐渐便觉不敌。
他停下来,又如先前那样扯下腰间小鼓,小鼓涨大后他一边敲打一边低诵法诀。
咚,咚,咚。
云轻神情开始迷茫,动作也变得缓慢,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抖了抖脑袋,目光变得明亮了些,但也只是片刻清明,很快,又变得迷茫。
金毛犼冷笑道:“没了那小白脸给你弹剑,我看你能撑多久!”
咚,咚,咚。
云轻扶着脑袋,一脸极为痛苦的样子,剑法也乱了套。
其他妖魔都佩戴着黄鼠狼的头骨,可以抵御鼓诀,所以此刻只有她精神错乱。
她掐着脑袋乱砍了一阵,众妖魔抓住机会,一拥而上扑倒,用绳索捆了她。
金毛犼收起腰鼓,笑道,“修为这么高,肯定很好吃。”
莫着急凑上前问道:“大哥,要不要把那两个抓到,一起吃?我看死的那个也不错,也挖出来吃了吧?”
“一个一个来,先吃这个,免得夜长梦多。”
没了鼓声,云轻眼神又恢复清明,冷冷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是诱饵?”
金毛犼哈哈大笑:“小朋友,你实在太年轻了。你若真是诱饵,就不会大张旗鼓地问出来了。
说实话,我方才确实有一点顾虑,听你这么说,我倒放心了。兄弟们,去烧油锅!既然砍不开这小娘们,咱们就把她炸透!”
妖魔们拖着云轻,欢声笑语地回到那片空地。
不生气与莫着急带着人架起火,烧起油。此时朗月已经西行,橙红的火焰在森白的月光下快乐地舔舐着幽黑的锅底。
金毛犼又开始敲他那面小鼓。原来他这鼓若没有法诀加持,就是一面正常的鼓,只是比别的鼓声传得更远。
这玲珑山里洞窟无数,妖魔们都住在洞窟里,许多洞窟相连,一通百通。他一敲鼓,那洞窟里其他妖魔听闻鼓声,陆陆续续出来,在空地上聚集。
金毛犼端着杯酒,兴高采烈地说道:“兄弟们,今日这个小娘们虽年纪轻轻却修为高深,你们猜是为什么?”
“大哥,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她功德深厚!”
“嗷嗷嗷!”
“吃了她,咱们都涨涨道行!今天这人肉,个个都有份!”
“嗷嗷嗷,大哥万岁!”
“等会留一碗汤给虎兄弟上坟,若不是他杀了那个死娘们,这个小娘们也不会失了神志自投罗网。除了虎弟,其他战死的弟兄也都有份!”
“大哥英明,大哥仁义!”
云轻静静地看着欢呼的妖魔,扫了一眼一旁烧得滚热的油锅,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金毛犼刚答了完,立刻发觉不对,这小娘们怎么又问这种问题。他气得骂了她一声,“臭娘们,都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
“到齐了就好。”云轻说。
她费尽力气演这一场,不就是因为一个都不想放过吗。
不知何时,竟起风了。
锅底的火光被风吹乱,好似受惊一样剧烈抖动,她的脸庞在火光的摇映下更显艳丽无双。一双沉黑的眼睛,亮得惊人。
金毛犼看到她的嘴唇在动。
这一刻,他心里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那是来自动物的本能。
还没等做出反应,他忽然发觉大地好似晃了一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正从她脚下汇聚。
而她身上的绳子早已经松散掉在地上。
羲皇无字书认为,天地间万物均蕴含其独有的力量,其中又以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为最。
依据当前环境可以选择依靠某种力量来短暂地放大自身力量。这个放大的程度可以达到百倍甚至千倍,放大得越多,自身透支得越狠,之后也就越疲惫。
云轻选择因地制宜,依靠山的力量来放大自身。
阵名,凭山!
此刻,她感受着血脉里暴涨的修为,磅礴如仰高山,汹涌如浪滔天,以至于让她竟产生了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缓慢地升空,乌发飞扬,炽红的裙摆猎猎舞动,面无表情地垂目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只即将死掉的虫子。
金毛犼被她身上散发的强大威能压得呼吸困难,一双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身体本能地悚惧颤栗。
他瞪大眼睛看着她,这种时候,哪怕只是说句话,也需要调动所有的勇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
第46章 金霜玉露莲 “你,个,流,氓。”……
江白榆做梦了。
他梦到有人在他耳边笑, 笑得如同鬼魅一般。那人一边笑,一边说要把他做成活傀儡。
他心里被恐惧填满,张皇失措地在山间奔跑, 跌得头破血流。
后来他突然感到很饿很饿,他拼命地吞着丹药, 吞到最后腹痛难忍,又大吐特吐, 吐完之后, 又吞新的……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被人追砍,一剑一剑地捅在身上, 到处都是血迹,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血红。
他想挣扎想求救,可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喘息。
他终于拼了命爬起来,继续跑,渐渐地竟跑在一片冰原上。天空暗沉沉, 冰面白茫茫, 世界空旷而阴冷。
他跑得极为疲惫, 却丝毫不敢停留, 因为后面有豺狼在追。
那豺狼眼睛细长,目露精光,紧紧地缀在他身后, 他甚至能听到豺狼吞咽口水的声音。
跑着跑着,他看到前面有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他心里忽然涌起希望,跑向那道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朝那个背影伸出手。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片火红的衣角时, 忽然,脚下冰面开裂,那道身影掉进了冰洞里。
他被巨大的绝望吞没了。
“不!!!”
江白榆猛地睁开眼,坐起身。
他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
然后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四下望了一眼。
山洞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放亮,黎明的天光在他的视野里勾画了一个淡青色的缺口。
程岁晏正站在洞口向外看,轻声说道:“她回来了。”
云轻回来了。
她脸色苍白,咬着牙,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目光有些发空,手里拖着根绳子,绳子上挂满了……
头颅。
处于人形的妖物倘若在死之前砍下头颅,那头颅就会保持死前的形状不变。
所以这会儿绳子上的头颅,大部分都是人形,约莫有不到二十颗,长长的一串拖在地上,好似一条扭曲的蟒蛇,看得人头皮发麻。
最前头那颗,一头金发,瞪着一双金色眼睛,满脸骇然,正是金毛犼。
这些头颅上凝结的血被侵晨的露水化开,在草叶上拖曳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仿佛小路一样蜿蜒。
一直蜿蜒到山洞口。
程岁晏像个傻子一样微微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她走近,呆呆地看着她把一长串头颅拖进山洞,他此刻震惊得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云轻走进山洞,见一切都好,浮雪还在安睡,江白榆像是刚醒,正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眼珠儿随着她的行走而转动。
她走到他面前时,终于感觉彻底没了力气,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一散,咕咚一下,往前一栽。
江白榆
伸手接住她时,自己也彻底清醒了。他见她双眼紧闭,吓了一跳,仔细查看,发现她并未受伤,只是睡过去了。
这这这,睡得也太快了。
他一阵哭笑不得,看看她安静得近乎天真的睡颜,再看看她身下的滚滚头颅。
不知道怎么说。
有点可爱。
江白榆很想摸摸她的头,察觉到程岁晏在望向他们,他只好控制住冲动。
——
云轻醒来时,看到浮雪还在睡,呼吸平稳有力。程岁晏想必是熬了一夜,此刻也睡过去了。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石洞里稍微平整的一处墙壁,一手扶着北海剑。两条腿随意地铺在地上,显得过分的长。
云轻目光一转,洞外明亮的光线照得她眯了眯眼睛。
她走出山洞,外头已是日上三竿,秋日的朝阳在色彩斑斓的山间划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江白榆坐在离洞口不远处,一棵横在地上的枯木上。瀑布一样垂落的乌发遮住他部分背影。
云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江白榆见是她,笑了笑,“醒了?”
“嗯。”云轻侧着头,托着下巴看他。
她之前老是觉得他一笑就好像戴了面具一样假假的,目光发空。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笑得好像没那么假了,会睁着一双像银河一样灿烂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
“渴不渴?”他问道。说着,不等她回答,直接拿起身旁放着的一个碗口那么粗的碧绿色大竹筒。
这竹筒上头还扣着个用更粗的竹子做的盖子。江白榆揭开盖子,把竹筒递给她。
竹筒里装着满满一筒清水,云轻也不客气,捧着竹筒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
清冽甘甜的水,还带着一丝丝竹子的清香。兴许她真的渴了,竟觉得这竹筒里的水分外好喝。
她习惯性地舔了一下唇角沾着的水渍,笑道:“哪来的水?”
江白榆移开视线,答道:“清晨的露水。”
“怪道如此甘甜。”云轻又喝了几口,将竹筒递还给他。
江白榆盖好盖子,把竹筒仍然放回身侧。
云轻又托着下巴看他。
江白榆便不自觉地耳热。山风吹过,带走了一点燥意。
他说道:“我知道你有疑问。”
“嗯。那你要不要说说?”
江白榆扶着膝盖,闭上眼睛,风吹起红色发带,随乌亮发丝一起摆动。
过了一会儿,那朵莲花重新出现在他胸口前。
他睁开眼,心念一动,清丽幽雅的莲花便缓缓飘向云轻。
最终停在她面前。
可能是因为白天的原因,它不像昨晚刚出现时那样明亮,但是距离够近,所以云轻得以看得更加清楚。
它一共有七片花瓣,每一片都舒展出圆润可爱的弧度,好似一张张鼓满风的小小船帆。
花瓣表面点缀着细沙一样的金黄色,如同金粉一般,距离尖端越近,金粉越密集,到尖端的部分便凝聚出银杏叶那样的黄色了。
花蕊如金线一般梳织,上头凝结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整朵花此刻正散发出清幽淡雅的莲花香气,是她时常从江白榆身上闻到的那种。
这朵莲花实在是太美了,云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连呼吸都放轻了,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
“它叫金霜玉露莲,是我的本命法宝。”江白榆说。
“它好漂亮。”云轻说。这真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莲花,不,是最漂亮的花。
然后她问道:“我可以摸摸吗?”
江白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不让摸显得他小气,让摸的话……
很好,不用纠结了,她已经开始摸了。
云轻没听到他阻止,就认为是默许了,毕竟白榆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她脸带笑意,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花瓣。
花瓣不像普通植物那样清凉,触感温热,而且有些柔软。云轻形容不出那种感受,就觉得这朵花不光好看,还怪可爱的,名字也好听。
她便有些爱不释手,指尖又沿着花瓣的弧度轻轻划了几下。
江白榆:“……”
这金霜玉露莲是他的本命法宝,平时就蕴养在他的心田上,与他心脉相连。它能接触到的一切,他都能同样感受到,分毫不差。
也就是说,云轻怎么摸它,就相当于怎么摸他了。
少女柔软的带着体温的指尖儿,在他心口上轻点,滑动,抚弄……
江白榆呼吸变乱了,血液呼呼地翻涌,清澈的眸子里渐渐漫起潮意。
莲花的香气好像变浓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清新的淡雅,而是沾着一点侵略性的浓郁,好似云层即将裹不住雨水,沉甸甸的潮气扑面而来。
这香气馥郁如同酒液,让云轻精神上竟产生了一种微醺感,像是正在被人从一个秾丽的梦境里打捞出来,整个人处于一种介于真实与梦幻之间的美好里。
她陶醉地吸了口气,“越来越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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