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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说这妖怪是不是太讨厌了些。我觉得很讨厌。”
“师兄……”
山洞中回荡脚步声和她的话语。
清梨看上去仍然是自信满满的模样，红月伞合上，握在手里，面上珠帘随着步伐晃动。
只是她不停讲话不停讲话，三两句间就有话语重复，她感觉自己的嘴巴不停张合，一刻也不敢停下。
一旦停下，过往就如黑暗般追上来。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害怕。
“师兄……”
师兄突然把她的手攥到手心。
他的目光依然在看洞穴上的字，辨认字词意思。手却将她攥紧，包拢在掌心。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让人回想起镇上最新出炉的糕点。
“不怕。这里很安全。”
祝今宵的声音低沉，在山洞里有回音。
清梨的心蓦然静下来。
山洞的搜寻有条不紊展开，二人发现山洞中压着阵法。甚至先后顺序上应该是先有了这个阵法，才吸引来了妖兽。
清梨发现邪气就在山洞里，却无法触发，蛰伏之中难以找到弱点去清除。
清梨更擅长在阵法启动展露出模样时，再一举拿下。
“师兄，可能需要妖来才能触发。我们先离开吧。”
祝今宵：？
这才是奇了怪了，他为什么触发不了？
但他内心疑惑紧张之余，却又莫名松了口气。又少了一次在清梨前败露身份的危机。
客栈时，墨妖钻出来，心有不安：“少君，气息很怪，还有点熟悉。”
“我也觉得。”祝今宵低头，心中萦绕不详预感。
清梨又带着祝今宵在山洞外盯梢几天。
她怀疑还有别的妖。或者守株待兔，等别的妖来自投罗网。
她就埋伏在草丛中。第三天夜里，突然有滑溜长条的东西滑过她绣鞋边。
这是祝今宵第一次听清梨尖叫。她尖叫的声音很小，压在喉咙里，极为短促，但是他听见了。
她见到蛇，先飞快往后退，再迅速击杀。
她用能削走一个山头的力量去隔空拍走一条蛇。
祝今宵想，她确实是真的怕蛇。
清梨除掉那条长条生物后，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膈应得很。回想起那滑溜溜的触感，身躯都无意识在夜风中发了个抖。
她扑到师兄怀里，柔弱的模样此刻倒是有了三分真：“师兄，我被吓到了，要抱抱。”
祝今宵的肩头有些僵硬。
他沉默半晌，仍是伸手环到她后背，安抚般拍了拍。手拂过她的发丝，像是凝结黑夜的绸缎。
他想，我这辈子都不能让清梨看到我的原身。
*
蹲守几天，还真蹲出成果来。
第七天时，有几株花灵在闲谈。
在说有两只狐妖，是夫妻，看上了这洞府，要来住。
花灵：“是那六尾吵着要来住的，七尾说这洞府定有古怪，被六尾揍了一顿。”
清梨奇怪：“难道那六尾比七尾还厉害？”
九尾狐族尾巴越多越厉害，多条尾巴便是多出数百年功力。
“不是，因为七尾是个耙耳朵。”
清梨想了想，又偏过头去看祝今宵：“可是师兄，我确实比你厉害，对吧？”
祝今宵来不及想这两句间有什么关联逻辑，那草丛已经出现动静。
一只小狐狸，窸窸窣窣穿过草丛，摇晃着四条大尾巴，左嗅嗅右嗅嗅，而后嗖得一声钻进洞中。
四尾狐狸进了洞，眯下眼睛，开始竖起尾巴找爹爹娘亲说的阵法。
它叫小四，娘亲是六尾，爹爹是七尾。
娘亲说这个洞府可以把妖的修为升高一大截，只是之前一直被大妖占领，别的妖不好分羹。不如冒次险，趁机占领。
爹爹很反对，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代价，机缘哪有那么好得。
看看我们妖君谷雨，都能在天劫中殒命。
这种凭空增长妖族修为的洞府，必然有诈。
爹娘还分外提防灭妖的清梨二人。
娘亲道，那年轻小伙子虽弱，但那少女无懈可击啊，咱再长十条尾巴也打不过。
爹爹不赞成，仔细勘察倒说，少年只是隐藏，但血脉里倒让我觉得熟悉和恐惧。
爹娘又吵了一架，最后达成共识，就让小四来一晚上，得到会化形的气运就走。
小四已经四尾了，四尾还不会化人形，在九尾狐族实在是有点笨。
它果然触发了阵法机关，只一瞬间，洞府中的黑气旋流般升起
。
四尾狐狸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妖力的增加，它欣喜用爪子捂住脸，哇，它终于要化形了吗？
可是它还没想好要化成什么样的脸呢。
它浑然不觉洞穴有人靠近。
法术华辉一闪，清梨的脸露出。
小四尾瞳孔睁大：“我去，这张脸好漂亮！就这张就这张，我要当绝世美女！”
祝今宵紧跟其后，锁着眉间进入。
小四尾二度震惊：“我去，这张也好漂亮，这张也行，这张也行！”
清梨二人埋伏草丛，特意等到妖怪进来洞中，并且触发阵法，他们才进来。
小四尾双眼放光，两只前爪激动到开始刨地。四条尾巴摇摆到要放烟花。
哎呀，都说绝世容颜难得，这一下就来两张，太难抉择了啊。
清梨眯眼，瞧了瞧这妖傻乎乎的模样，却是先扭头与师兄说话，不忘自己曾经编来吓他的故事：
“师兄你看，我说这世上有窃脸妖吧，它想把你脸剖下来偷走。”
祝今宵：……我不瞎，我看见它四条大尾巴了。
清梨：“师兄，我会保护你的。”
言语刚落下，手已经掐在四尾狐狸的脖子上，虎口挨着皮毛。
四尾狐狸刚刚还在刨地，转瞬就悬空被清梨吸到手中，它四脚蹬蹬，意识到逃不开。
它实在心大，察觉到清梨没勒紧，她虎口与它脖子间还有些许距离，虚虚成扣。
反正生死在人家手上，也掌握不了，它便干脆呆呆地朝着清梨看。
“你好好好好，好漂亮。”
“谢谢。”清梨眯眼应下，又挑眉奇怪，“你也结巴？”
“不不不，我我我被吓的。”
按照清梨二人本来的计划，是先把妖怪打服，再查阵法。
现在看来这妖压根不用打了。清梨把狐狸仔扔一边，套了个束缚咒。
清梨蹲下，拿出法宝探查阵法。祝今宵在她身边，不时帮忙。
四尾呆愣愣盯着两人，爪子时不时在脸上划拉，试图变脸。
一会变成鹅蛋脸，又换掉，再变出丹凤眼。
祝今宵是妖族少君，察觉出这狐狸崽熟悉。
“它祖祖祖祖奶奶是九尾狐。”墨妖提醒，不忘兴奋道：“是最漂亮的九尾狐！”
祝今宵内心居然想：清梨更好看。
他走到狐狸崽旁边：“……你有想好变成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吗？”
四尾很疑惑：“这有什么重要吗？漂亮不就行了。”
清梨已经解除阵法。
集运阵法。
她开始往下挖，果真找到了一块作为阵眼的骨头。
那只是一块手指节大小的碎骨，已经发黄，辨认不出是来自何种妖兽。
但在骨头被取出的那一刻，祝今宵的背脊却猛然发寒，整个山洞的气温都降下来。
清梨浑然不觉，她高高举起碎骨，对着山洞外倾斜的光看了看，没认出来。
她便准备把这块骨头收回锦囊，当做任务结束的证明。
她察觉到了师兄的视线：“师兄有什么想法？”
祝今宵的目光仍然盯在骨头上，却道：“没有。”
清梨回山门汇报完任务，上交天字级别任务证明给仙盟，又登记完积分，保证师兄进四方。
午夜。
白雪山。
祝今宵睁目不眠。
墨妖道：“少君，这个集运法阵和上次黑鱼的手法很像。”
祝今宵点了个头，仍在想阵眼骨头。
彼时妖邪气息混乱，阵法干扰判断，清梨又在身侧，他无法仔细探查。
此时所有神思清明，妖间的感应终于回应起。
他认出来。
这是他师父的骨头。
第31章 31吵架 我不能接受师兄不理我。……
师父。
久远的称呼。
多年前父母在天劫中殒身后, 是师父把他带回洞府，和小狼们一起养大。
他去凡间历劫却意外被昆仑抓走, 割角剜心后，又是师父把他救回来。
可是师父在一次外出后，再也没有回来，他知道师父已经死了，可是连尸身都没有集齐。
他没有父母了，也没有师父了。
妖山的小妖怪们等着他回去, 师娘等着药。
他想起了他的目的，他只是来偷仙草的。他是妖。
他是来仙门，偷仙草的盗贼。
*
清梨回到白雪山不久，就听到小狐狸来告状。
小狐狸嫁给张郎后, 日子和和美美。
但是不久前来了一波妖，竟然直接将隔壁镇子抢劫一空, 张郎去帮忙还被打伤了一只胳膊。
小狐狸是被清梨养大的, 不觉得自己是妖，自然是站在人类这边，站在妖兽的对立面，急急忙忙就要清梨去处理。
清梨应下，主动去山下除妖。
妖是一对鸟妖，原来是对白鹤妖, 喝喝露水吃吃鱼，后来被邪气感染, 大开杀戒。
祝今宵得知此事时, 清梨已经一个来回回来了。
“少君！”墨妖想起旧事，急得拍腿，“这鸟妖还有个孩子, 它们夫妻俩发狂时孩子还在蛋里，算是无辜的啊！”
祝今宵拦下小狐狸，急急忙忙问：“清梨把鸟妖一家如何了？”
小狐狸心中有气，便高高仰起脖子：“全杀了！”
“全杀了？”祝今宵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正巧那边清梨换好衣服回来，抖抖红月伞，上面还有滴下来的露水。
清梨听着师兄和小狐狸的话，眼波流转，起了疑心。
祝今宵冲上来问：“白鹤一家三口，那小白鹤刚刚从蛋中孵出，你也把他杀了吗？”
清梨不语。
她的沉默却让祝今宵心中崩溃。
“那么小的一只，你为什么要打他？他做过坏事吗？”
清梨眯眼抬头：“他现在不做，以后不做吗？他长大后会祸乱村庄，会吃多少人？会让多少凡人家破人亡？”
“可这些还没有发生啊！”
“可这些难道不会发生吗！”
祝今宵据理力争：“天地造出妖，妖难道不是苍生吗？”
“可是师兄也认为妖怪是有坏的，不是吗？不然为什么要斩妖除魔？”
“可你起码要给他们一个审判的机会。”
“师兄怎么总为妖说话？”她说话时，眼底红妆醒目，却没有什么笑意。
祝今宵意识到失言，仍是咬牙，没有退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清梨坚定：“那今天不杀我，难道明天就不杀我吗？
“今天与我千般好，难道明天不会与我为敌吗？”
祝今宵怔怔看她，哑然无语。
一句话伤了师兄的心。
夜晚。
他坐在床上，双手抱膝。
“我想离开白雪山了。
“至少，至少不该和清梨如此了。”
*
清梨一大早来到师兄院子门口。
她手中端着一大盆骨头汤。
小黑在她裙摆旁来回转圈，尾巴摇成螺旋桨。
她看到有人出来，高兴喊：“师兄！”
出来的少年穿着白色弟子服，领口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马尾依旧扎得歪向左边，只是用的是她送的崭新蓝色发带。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黑色眼圈。
清梨心想，怎么感觉师兄一晚上就清瘦了一圈呢，更该喝点骨头汤补补了。
“师兄。”她又喊一声，把那一盘汤往他身前推推。
这是她一大早就去白雪山食堂抢的。
小黑换个边绕到她红裙前，尾巴摇得更欢，拍得桌脚邦邦响。
祝今宵低头，望向那浓白骨汤，氤氲热气下，浓白鲜香的骨汤满满一大盆，上层漂浮着点点油星与葱花。
他想起不久前，清梨不小心踩到了小黑的尾巴，小黑呜呜，清梨很愧疚。
没过一会小黑又围着清梨转圈，他说小黑原谅你了，你给它骨头它会更高兴。
今天他生气，她也捧来骨头，眼睛亮晶晶。
祝今宵心中些微叹口气。
清梨没有任何错，她不需要来哄他。
对不起，他想，不是你不好，是我太不好了。
“我没有胃口。”他这样说。
清梨的秋水眸
中浮现茫然，她已经做白雪山少门主太久了，早已经不需要去哄一个人。
更不习惯于示好后的拒绝。
祝今宵看出了这份茫然，他改了口：“你放这里吧。”
清梨把汤放下，放到海棠盆栽旁，手掌的铃铛手环叮当响。
“师兄，”清梨观察他的神色，“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练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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