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厌恶的妖。
祝今宵不能说实话。
他只好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引去。引到她最在乎的四方,最在乎的胜负上。
“你四方准备得怎么样了?”
清梨每日练习,挥剑练符,不曾懈怠。
但她却揪住师兄的领口,故意作出委屈:“师兄不理我,我都没有心情练习。”
谎话。祝今宵心中明了。
他伸手,习惯性想拂过她背上瀑布般的黑丝,却又指节曲起,缩了回来。
“师兄为什么不理我?”她又追问,贴着师兄的脖颈更近,呼吸拂过,像是一只蝴蝶扇动一朵花。
祝今宵任由她贴着,却不开口,垂眸思考措辞。
“也许你对我的感受,只是一种,”他想了想,“征服欲。像是你平常对付妖兽,擂台比拼一样。”
清梨认真盯着他,像是在思考。
而后,她凑上前去。
“那师兄,我可从来没输过。”
*
【这个事这么下去不行啊。】
清梨房间,系统抓耳挠腮,盯着数值叹气。
【这么下去不行,涨得太慢了。】
【不行,你们不能分开,必须要在一起。不然生命值就玩完啦。】
系统连说几个不行,点烟叹气。
这几天两人各自忙各自的,清梨的生命值涨得实在慢。
很快就要四方会试,清梨打起架来更耗气运,这些天又耽误了,得快点想办法把数值提高一波。
系统出招:【你觉得种心头血花怎么样?】
有奇花,从种子起,用心头血浇灌七天,出苗生花。
得此花相伴,神思清明。
清梨一想,心头血,是自己身上的东西,那以此花为连接,师兄如果收下花,定能涨气运值。
她只觉这是个涨气运的好主意,应得爽快。
“行。就送师兄心头血花。”
祝今宵在练剑,即便大弟子燕啼等人对他尚算不错,但他偶尔还是会听到些闲话。
“修为还比不上少门主,这传出去得多丢人。”
“也不知道哪个山旮瘩里出来的,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就凭这一清二白的出身还想拐走我们少门主?”
平素这些话不如微风,在他耳边都刮不起一根发丝。今日,却让他的剑慢了几瞬。
祝今宵收剑,眼帘垂下。
那边应有才摇着扇子慢悠悠走过来。扇子上又换了字,金墨飞白,正面写气宇轩昂,背面写仪表堂堂。
“那个小白……小弟子,”舅舅喊这个便宜弟子,“你有空去照看下清梨带回来的小鹤崽,养出来了给我当个坐骑。”
这个白鹤幼崽毫无妖气,也没有什么灵智,可以像清梨养的小狐狸一样,养着当个宠物。
若是养出来,他拿着扇子骑着白鹤,祥云升腾,仙气飘飘,多么符合读书人气质。
祝今宵睁大眼:“清梨没杀它?”
应有才一扇子精准敲他额头,瞪他:“乱讲话。
”
祝今宵电光火石间想通,小狐狸当时气急了,赌气说全杀了,他竟然信了。
他居然不加思考就和清梨吵起来。
祝今宵拎着加了数颗冰糖的赤豆元宵,往清梨处走,在门前犹犹豫豫。
天光明朗,院子的门却突然打开,红裙拂过门槛,金色珠帘迎着光闪烁。
清梨正好出门,手上端着盆花。
“清梨!”祝今宵的眸子亮了瞬,又局促捏了下衣角,“你,你吃饭了吗?”
他隔着飘落的梨花瓣望过去,却发觉,清梨的脸色较之前苍白些许。
祝今宵愣了愣:“是不是那天淋了雨回来,你没有照料好自己?”
清梨却丝毫不在意,裙上配饰叮当,手串哗啦啦响,三两步跑近,站在他身前。
“师兄,”清梨把花抬高,往前递,秋水眸明亮,“这是我心头血浇出来的花。送给你。”
祝今宵脸色骤变。
花朵脆弱娇嫩,在微风中含羞带怯。
花心白色,边缘泛着红光。
清梨抬眸,手依然往前伸,不解师兄为何不接过去。
但她习惯了。送他铁骨铜牛的血肉,他不接;送他龙筋,他不接;送花,怎么也不接?
“这是心头血花。”她重复。
祝今宵还是没有动,身形僵直,脸色更加苍白。
清梨无所谓,反正她总有办法。
她打个哈欠,看着师兄的脸,目光从他紧抿的唇到绷直的下颌线依次滑过,慢悠悠想起昨夜的梦。
昨夜她引心头血到花中,那养了几日的种子,终于出苗终于结苞。
此夜再引一次血,它便能在月色下开花。
她疲惫而满意地上床休息。
梦里,她回想起不久前客栈的下雨天,她演着戏套路师兄,骗得他一个拥抱。
只说拥抱,又没说抱多久,故而理直气壮钻进师兄怀里,抱了至少有一柱香。
她在准备离开时,却被师兄桎梏住腰,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清梨,不要再故意玩闹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你说我是负心人,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叹息完,在她耳边无奈,就事论事般感叹。
“我除了你,哪里有过别人。”
她那时却听见胸膛的心跳。
即便是梦中,也响如擂鼓。
她又梦到丹房初见。
那样明明灭灭的火焰中,师兄抬起脸。
于是跳动的火苗全部静滞一瞬,幻象中的高台昙花猛然绽放,天地间所有声音寂静,唯余胸口心跳如此激烈迅速。
她被剜去情丝,故而不知道,那本该被称为:
一见钟情。
第33章 33被抓 我比千千万万人都更需要师兄……
漫长的沉默中, 梨花被风吹过几个来回,落在二人肩膀发间。
空气中是幽幽浮动的花香。
祝今宵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几次, 终是率先打破沉默,依然僵着脸:“你知道送心头血花是什么意思吗?”
“我觉得很好看,想送师兄。”
清梨抬头,目光仍然描摹过师兄的眼角眉梢,答得轻快随性。
祝今宵无法理解:“你为何要做到如此程度?”
他一直在想应清梨想要什么?
钱?灵力?
现在想通了,原来是要命。
桩桩件件都要命。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要命。
清梨想得可没有那么多, 她只觉得心头血花可以加气运。
她捧着那盆花,轻纱广袖随风飘摇,手镯脆响。她小小打了个哈欠。
识海中系统还在催:【这小子怎么还不接啊】
系统在狂翻书:【怎么个事,难道心头血花不能乱送人吗?】
清梨的耐心告罄, 脑海里迅速过了遍揪住师兄领子把花强硬塞给他的场景,又觉得完全不必动手。
她高举捧花的手下移些许, 装作胳膊举酸的样子, 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碎泪:“好重哦。”
祝今宵条件反射伸手帮她拿,双手刚伸出来,立刻意识到不妥,但已经晚了。
清梨笑眯眯把花盆放入他手中:“师兄收下了,不许还我哦。”
系统终于翻到关键页:【哎呀, 这花,这花是送心上人的。】
清梨拍花瓣的手顿了瞬, 而后又松开, 秋水眸清亮澄澈,毫无波动,心下觉得无所谓, 送师兄也没关系。
“师兄,”清梨靠过来,梨花香气再次侵占祝今宵的呼吸,“你今天陪我练琴吗?”
祝今宵低头,瞧着那纤弱娇柔的花,它在风中轻颤,边缘的血色简直要被风吹拂去。
他伸手,掌心拢起,帮花挡住风。
“不去。”他答的话却冷淡,往后退一步,“我今天要去山下做任务。”
怎么还是不和我一起?清梨愣住,秋水眸眯起。穿庭而过的梨花风停滞。
祝今宵被派了个最低最容易的任务,帮此前被妖邪破坏家园的村民们重建屋舍。他正好想借此下山,避开与清梨见面。
怕清梨不信,他又补充一句:“他们需要我。”
系统:【生命值啊!要保住生命值啊!】
清梨急了,猛然揪住他的袖子,直直望入他的眼中。
“我比这世上千千万万人都更需要师兄!”
*
待听到惊跑满山雀鸟的琴声时,应有才痛苦捂住耳朵:“不是说把那小白脸派去山下建屋子了吗?”
他神机妙算,算出来今天清梨可能会练琴,他特意让祝今宵接了个下山的任务,想趁机把清梨也弄下山,以避免听到她惨绝人寰的琴声。
舅妈倒是放下针线,筐旁是清梨的腰带,腰带上用灵蚕丝绣的仙鹤栩栩如生,她细细聆听:“还真的进步许多。”
应有才崩溃,从特别特别难听,进步到特别难听,又有什么区别呢。
粽宝儿不在屋子里。
粽宝儿知道祝今宵做饭好吃,现在每到饭点,他就自觉双手抱个小碗,迈着小短腿往姐姐院子跑去。
舅妈又想到,当年她带清梨在厨房做饭时,清梨做鸡蛋面,都挑了一个好看的鸡蛋才打进去。
那她一眼瞧上那个长相俊俏的小弟子也是情理之中。
舅妈的手在针线筐旁停留,又敲击两下。
她想起清梨从前关于追求者的轶闻。
有师兄弟送清梨满束花枝,向她示好。清梨却觉得这是请教剑招,拿花枝当剑,又揍了弟子一顿。
有同门约她半夜看月亮,清梨直接把舅舅也喊去了,把那个小弟子吓得半死。
经常有爱慕者让小狐狸转交信,小狐狸把信一筐一筐的送进来,清梨看完,心如止水。
清梨难以明白情爱,她的情丝生来被照水夫人斩走两根。
舅妈:“她的第三根情丝……”
“毁了。”
应有才知道她想问什么,抢先打断对话,似是牵扯到难言不甘的回忆。他靠着躺椅,耷拉眼皮,不想再提。
一室无言,唯有香炉缓缓升烟,空留舅妈叹息声。
*
午夜。
祝今宵瞧着床头这盆心头血花出神。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腹轻轻碰到花瓣血色边缘。
花香袭来,他回想起白日弹琴时。
他没有办法拒绝清梨,终是被她拉去练琴。
琴房里,日光透过木窗照进,有梨树花枝的影子。
清梨照着琴谱弹完一遍,音调乱飞,心思也飞到师兄身上。
“师兄怎么不夸我?师兄难道不觉得这心头血花很美吗?”
祝今宵刻意不看花,也不看她,只将注意力放在琴上,在谱子上给她标注重点。
清梨偏头看他,在他带着她的手按拂琴弦时,她身法变动,钻到他怀里,呈现出半拥抱的姿势。
祝今宵预料到她会乱动,却没有成功避开,只是胳膊在她腰后悬空,没有抱她。
任由花香在怀,却不低头亲近。
“是我送的礼物师兄不喜欢吗?”清梨是凡事必然要问出答案的人,她依然盯着师兄的眼睛。
祝今宵垂眸,他别扭而自责,担惊受怕。所有问题的关键是,在身份
上,他欺骗了清梨。
开头说了一个谎,剩下的所有问题便不敢再说出答案。
清梨得不到回答,开始画大饼,试图用好东西来引诱。
“师兄,我可以为你取龙筋。”
“师兄,我可以用心头血给你种下契约花。”
“师兄有什么愿望,我都替你实现。”
她认真望着师兄,许诺:“师兄,我是锦鲤命格,跟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浮动的表盘一直在往上涨,她掌心的温度传到师兄身上,她可以一直给师兄带来好运。
祝今宵避开了她的目光:“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你甚至什么都不了解我。”
【休伤吾主!】
系统及时赶过来,系统:【宿主别急!我来给你送小抄!】
系统终于兑换到一份龙傲天信息,里面三两行字,简略写了龙傲天的喜好,火速递给清梨。
清梨眨眨眼:“了解啊,你的生日是三月,喜欢狗胜过猫,最喜欢吃的菜是酱香排骨,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
祝今宵瞳孔微微睁大。
系统短短的小抄已然念完,清梨望着师兄的眼睛,却又接着开口:“师兄不爱喝太烫的东西,喝东西前都要吹好久。师兄的洁癖好严重啊,有空时小黑都要被一天洗三次。”
她凑更近,近到要亲到他:“师兄的眼皮上有颗好小的小痣,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祝今宵望向她,她的眼睛永远明亮,就像在丹房里那样,她无视飞扬的灰尘,穿着红裙踩着倾泄的阳光而来。
她打开了他在的那扇门,带进来一束光。
祝今宵些微愣神。
清梨眨眨眼:“现在可以贴贴吗?”
祝今宵低头看她抓紧自己衣领的手,心想你已经在贴了,他迟来的拒绝:“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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