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被哄得高兴,承诺这就去给她买镯子。
祝今宵望过去,公子手上红线飘摇,却垂落在地,姑娘这边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红线。
祝今宵嘴角发笑,情谊如何,瞒得了话语眼神,瞒不了情丝红线。
这恐怕又是一个可怜的单相思。
他自然是一路小跑回去,想去看清梨的。
他想,他和清梨自小便那么好,现在又遇见了,情丝一定缠绵红艳。
少时就是写字画画相依为命的情意,他送清梨陪伴浓夜的萤火虫,清梨送他冬眠醒来的第一束花。
即便她忘记了,可两百年后他们宗门再遇,可不就是缘分。
现在宗门朝夕相处,大到任务比赛,小到相处日常,又是桩桩件件合乎缘法,相通心意。
他们是天上地下最情投意合的一对。
“清梨!”
清梨拎着一只兔子精,在小山坡上盘问出它没有做过坏事,兔子精再三保证自己良善无害,她便打了个印记放它回去。
她拍一下兔子精的尾巴,让它蹦哒着跳远,转过头对师兄笑:“师兄怎么了?”
祝今宵跑得额头带汗,没好意思直接说看情丝,只招呼她吃糕点。
清梨与他一起坐到树下,她挑了块花瓣状的枣泥糕,慢悠悠地吃。
祝今宵已经在苦恼,过一会连到情丝后,该怎么带清梨一起看呢,他们之间的情丝一定红艳结实,鲜亮润泽。
这条从心口生出,从神魂缠绕,在小指上连接的情丝,这世间最笃定牢靠的红绳,他一定要让清梨也看见。
他牵过清梨左手,枫叶簌簌落下,犹如情人信笺。
他伸出右手,和清梨并排放一起。
明明已经牵过很多次,但这次只是靠近,就让他心跳加速。
两根小指平放,肌肤温热。
祝今宵闭眼,又睁开,眼中呈现淡金光芒,望向靠紧的双手。
他的小指从根部慢慢伸出红线,红线也围绕淡淡的金色,线头犹如赤色游鱼,轻缓往前摇曳游动。
却在空中停滞不前,后继无力般变细,而后垂落无踪。
而清梨左手,依然洁白无瑕,如高山白雪月下美玉,不沾红尘,没有任何生出红线的迹象。
更别提两根红线缠绕。
枫叶落下,砸进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祝今宵明显愣住。
他用力眨眼,而后闭目,让自己的眼睛休息片刻,确保自己的术法能力无误,接着全神贯注,妖力凝聚瞳孔,又看一眼。
应清梨手上,还是没有那根动情的红线。
白净纤细,如同从未沾染红尘的白玉。
祝今宵沉声:“那一只手。”
他可能搞错手了,也许清梨的红线在另一只手上。
清梨不解,但照做。她拍拍糕点残渣,把右手也搭在他手心。
肌肤温热,祝今宵把她的手在掌心攥紧又松开,屏息去看。
龙瞳金光闪过,他自己手指的红线仍在,而清梨手指上,依旧空空如也。
他们之间,只有他小指尾端系着红线,另一端萎靡不振落在空中。
和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单相思的人一样。
落寞。可笑。
枫叶仍在随风飘落,祝今宵却觉得呼吸停滞,周围安静无声,血液凝固。
那根红线刺目垂落,却勒得他胸膛发紧,心脏酸涩。
应清梨可能骗了他。
她的情丝根本不缠绕在他这里。
应清梨与他,没有情丝红线。
那她这些天的情意算什么呢?她为什么要骗自己?
她动情的是谁?还是她根本没动过情?
她还靠在肩膀,偏过头问:“师兄怎么了?”
又一片枫叶无望掉落,划过视线。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可能出问题了。”祝今宵起身,踉跄一下,有些慌不择路。
“我的术法不准。我,我要去休息一下。”
清梨还坐在枫叶树下,旁边是尚且温热的糕点,盒子打开,香甜气息仍在。
她望着师兄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神魂中却觉得茫然,好似所有情感都空白如被风吹走的落叶灰烬,抓不住一丝过往色彩。
她就这样凝神坐在树下
,没有去追。
祝今宵无措又失神落魄,在偌大的白雪山走来走去,却最终还是走到了清梨的院子。
正巧见到小狐狸在指挥人干活,要把一箱箱东西打包好,放置到仓库。
这段时间,江家总派人来送东西,应有才应付烦了,就让下面人暗地里把东西随便塞塞。
小狐狸伸出爪子指指点点,仆从搬运的是个沉重木架,架子上是红绸金丝的嫁衣。
“谁的嫁衣?”祝今宵问,他有意转化心情,忘掉那在脑海中几乎要绞杀掉他所有生机的红线。
他调整情绪,努力勾起笑意,对小狐狸道:“是你的吗?”
小狐狸难道又要嫁人了?
小狐狸转过身,严肃摇头:“不是,是江家送给小梨子的嫁衣。”
祝今宵脸色一变:“谁?”
小狐狸看他苍白脸色,一本正经解释:“小梨子的未婚夫,江家二公子,送来了联姻的婚服。”
有炸雷在祝今宵脑子轰然作响。
未婚夫,江二,联姻。
有一些以前连不上的东西全都连上了,为什么白雪山对江家态度不同,为什么四方会试有人总拿他和江二比,为什么他问了几次清梨却从来不给名分。
祝今宵在巨大刺激下血液冲进大脑,视线几乎模糊,头疼腿软,勉强站立,继续问小狐狸。
“应清梨有婚约?”
“自小便有。”
“她自己知道?”
“一直知道。”
祝今宵身上的力气被抽走,只觉得头昏目眩。
连千里外的墨妖都忍不住震惊,少君,这没名没分的,始终是你啊。
祝今宵不知是怎样走出小院子的。
他茫然失措,直到枫叶落下刮到他的脸。他低头,脚下仍是白雪山的地盘,他不能一走了之。
他此刻只觉得又生气又害怕,他气清梨骗他,为什么有婚约,为什么知道有婚约还来找他?
为什么与他日夜陪伴,为什么所有轻松的日常与他相伴,为什么所有艰难时刻陪他一起闯过,为什么情真意切不似作假?
又为什么,没有与他的红线?
可他更怕质问后,清梨索性不要他了。
小山坡上,清梨仍然坐在枫叶树下,解开金珠面帘,小口咬着红豆酥。
清梨的头又有点疼,那种被银针一寸一寸在脑海钻孔,在神魂处灼烧的感觉又来了,但她不想让人担心,便闭口不提。
【宿主,你一头疼就掉气运值。】系统也头疼。
清梨不说话。
有踏碎落叶的声音传来,师兄去而复返,从身后环抱住她。
他的下巴搭在她肩膀,已经藏起来眼睛里的红丝和喉头的哽咽。
“师兄怎么了?”她笑,把师兄往外推,“你好粘人啊。”
祝今宵却强势而固执收紧手,把她的腰再度圈紧。
枫叶落下,风声中有少年想通后坚决的心意。
“清梨,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你。”
第51章 51问情 草木生出了心。
“再试一次。”
月泽江家。江二再一次单手用力攥紧情丝, 掌心玫粉色星光明明暗暗。
清梨出生时,江家占卜出她是天运锦鲤。只要掌控她, 就能趁机夺取她的命格,化为福泽供养一方水土。
江家当即提出联姻,照水夫人斩断两根情丝送来。自此,应清梨落下致命把柄在江家。
据传应清梨第三根情丝也已经毁灭,虽然不知道她三根情丝全毁是如何活下来的,但两根情丝足以控制她的爱恨。
只是江二控制时, 却明显不如理论中从容轻松。
那情丝如同扎根岩石的韧草,无论他如何试图降伏,它始终挣扎反抗,并不顺从他的把控。
“她第三根情丝毁了, 爱魄毁了,还能隔空跟你手中的这两根争斗不成?”
筹备多年的事就在眼前, 大伯也有些烦躁, 对江二的语气冲了些:“你连这也不会吗?”
江二眼眸阴沉,手指按紧这半缕抗争的魂魄,一言不发。半晌,他无所谓情丝在他手心灼伤般的痛觉,再次咬紧牙关,合手死命将情丝攥紧压抑。
“少啰嗦。”
*
一大早, 祝今宵带着早餐,来找清梨。
“头还疼不疼?”祝今宵牵住她的手, 察觉她指尖微凉, 他小心用灵力捂暖。
清梨舀着莲子羹,摇摇头,其实她现在的感觉不是疼, 是空。
疼痛一阵一阵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空”,像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瓶子,外表彩绘点漆,内里却被茫然掏空。
脑海中曾经澎湃缠绵的情绪化为寂静虚无。
她看着师兄,好似看陌生人。记忆都是对的,白雪山的陪伴历历在目,可是情感却无法核对上。
她却总是会想到江二,爱魄情丝被拨动,她的神思无意识往江家处牵引飘散。
“我吃好了。”清梨搁下碗,瓷器碰出声响。
“你今天要做任务吗?我代替你去好不好?”
清梨摇摇头,表示没有任务。
她又想了想:“库房进来不少新东西,我带你去看。”
“好。”
祝今宵并没有想到,清梨带他看的,是江二送来的嫁衣。
“你一定要嫁给他吗?”祝今宵身侧捏拳。
清梨低头认真看裙摆,嫁衣红色带金,花纹明艳。
她一字不言只沉浸于查看嫁衣的模样,几乎是默认了祝今宵的问题,更加刺痛他的心。
“我与他有婚约。”清梨淡淡道。
祝今宵拽过她的手,将纤细手指钻在掌心。那指甲上的丹蔻,还是他不久前一笔一笔涂上的,而今已经褪色。
“那我呢?我算什么?”
清梨回头,秋水眸中露出的神色诧异。
而后她抽走手,掌心温度从祝今宵手中脱离,她眯眼露出一笑。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师兄在一起。从来没说过和师兄有未来啊。也从来没说要和师兄成道侣啊。”
三个“从来没有”,如三支杀人不见血的利箭,直射红心,浸透而出的尾羽都浸透满血色。
直把祝今宵钉死在原地。
祝今宵脸色苍白:“可,可你说我们每一刻都在一起。”
应清梨还在看嫁衣,漫不经心。
祝今宵咬牙,放了句狠话:“既然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不如当初不要给我希望。”
仅剩的自尊让他转身,他掐疼手心,挥开袖子就走。
而下一瞬,传来衣架倒地声。
清梨跪坐在狼藉中,额头再次冒出汗珠,疼得牙关紧咬。
一只手却紧紧攥住祝今宵的衣摆,红色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纹路里。
她觉得神魂分裂,一半神魂痛苦,与外来的控制在对抗挣扎。另一半也在叫嚣喊痛,却满含温度。
“师兄别走。”她闭目,手撑着额头,“师兄,抱抱我。”
祝今宵早已经回来,一步疾冲过来,把她牢牢圈进怀里,“我不生气,我不走,抱多久都可以。”
他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只是有点生气,对你说了谎话。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
他语调心疼中带着崩溃:“能不能告诉我,倒底怎么让你不疼。”
清梨的汗珠顺着下巴低落,她依然攥紧衣服,力度很大,掐到他的肉,带着他一起疼。
她平复很久,仰头轻声:“我没有告诉过师兄,我没有情丝吗?”
祝今宵在怀中抱紧她,肩膀微微僵硬。
应清梨缺少一魄。很久以前,他调查过,下属回答可能是哀魄。他从未见过清梨落泪,从未见过她伤心,他甚至侥幸地想,不知悲伤也挺好。
原来错了。
不是哀魄,是爱魄。
所以他看不出来红线,所以她的红线不在这里,不与他相缠。
“情丝在哪里?”祝今宵问,“在江家吗?”
他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情丝拿回来。
脑海中被灼烧的痛觉又来,清梨无法回答,可她知道江家如此庞然大物,不是目前的他们能对抗完再全身而退的。
“你不许去!”
她也不懂,自己已然没有情丝,可为什么还是不想师兄离开。
清梨牢牢攀住师兄脖颈,虎牙咬住师兄肩膀,咬出血,神思才暂时拼得一丝清明,“你不要走。”
“我会赢的,师兄。我会争过情丝的,你不要走。”
*
“你是不是不会控制情丝?”
江家大伯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应清梨,她大半缕爱魄都在你这里!她居然还没有爱上你!”
正常情况下,一根情丝就足够有浓烈的爱,这都两根情丝大半爱魄,居然还是不中用!
“那又怎
样!”江二哐当推翻桌椅,“反正你们灭了白雪山她不还是要来江家!”
*
清梨又没有忍住对师兄说了重话。
本来师兄只是好端端在给她改课业,她却来了一句:“我不爱学这个,我与江家履行婚约后,可能是跟江二学卜算。”
师兄的墨迹直接斜飞出去,捏着笔久久不说话,望向她的眼神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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