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应清梨被藏在江家。
应清梨确实没有死,也当然不会死。江二当初用情丝定位血海深渊,让清梨掉入黑色深渊缝隙中,又同一时刻被隐藏其中的转移法阵转到江家。
血海深渊亡灵无数,只要落下去,多少会被灼伤,江二不在意,应清梨被灼伤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她命格无碍就成。
没想到,那被应清梨放怀里的铁骨铜牛的血肉,居然还保住了她的身躯无恙。
更没想到的是,应清梨身体完好,锦鲤命格居然缺了一块!
江家的献祭术法,必须要是完整命格。
五十年前的大失败。白雪山没夺下来,与五只二十四妖一起消失。应清梨命格缺失,无法献祭。
应清梨睡四十九年,醒一年。而今被江家打下咒枷,封存记忆。
江二望着祝今宵的背影,阴暗愤恨地想,这世上居然还有一条真龙。早知道就早点加以利用。
就该早点算出这龙渡劫时间,然后把他搞死。就像当年在渡劫时借天劫搞死谷雨那样。
他又想,应照水真是送了份好礼物,那份属于应清梨的爱魄情丝,除了白雪山,竟然还能牵制住这条龙。
*
祝今宵漫无目闲逛。
这是江家的禁地,但是他不在意。他随手画个符咒,银蓝色法术痕迹一闪,禁地解开。
他的手背上有数道黑色痕迹的伤口,流动血色灰气。
这是血海深渊的烧灼痕迹。
五十年前,应清梨当着他的面落下血海深渊,他毫不犹豫紧跟其后跳下去。可是他找不到清梨。
他在血海深渊里,最后一滴血都要流尽,他仍然往前走,可是他找不到清梨的一片衣袖。
直到墨叔把他捞出来,在妖山养好一身重伤。
他养好伤后依然每一年都在深渊缝隙里孤独地找,却从来没有找到。
他已经渡过天劫,明白了上一片护心鳞的去向。护心鳞气息仍在,清梨一定还活着,只是他找不到。
祝今宵在禁地闲庭信步,脑子里在想妖族以后的发展。他想把妖山交给墨叔,自己再去一趟血海深渊找人。
他踩到枯枝,随意地踢开,并不担心会惹来麻烦。反正而今江家不敢跟他撕开脸。
可是声响惊醒了假山后的人。
“谁?”
只一个字。
祝今宵的全身血液凝固住。
窸窸窣窣声,而后假山后睡在花丛的少女起身,懒洋洋提起红月伞。
风吹拂花树,赤色花瓣飘摇垂落,像在褐色假山旁拂起纱帘。
清梨走出山石,傲慢抬眸,望向呆若木鸡的人。
“你是谁?”她眯起秋水眸,红月伞悄然捏紧,“没在江家见过你。”
面前人生了张极是俊朗出众的脸,眼型独特漂亮,额间银红二色伴生印记精致华美。
只是那双漂亮眸子只知道直直盯紧她,表情呆愣凝固,像是愕然怀疑此身处在梦中。
清梨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凝视,转动红月伞伞柄,语调多了不耐烦:“我再问第三次,你是谁——”
话音未落,那人竟然直冲过来,就要抓住她的手,语调在无法压抑的巨大欣喜下,竟然带丝哭腔:“清梨!”
清梨眉头皱起,眼见那人就要碰到她,她毫不犹豫一掌朝他肩膀拍去。
掌尖带风,毫不收力,惊起一地落花。
祝今宵没有提防,被一掌拍退几步,喉头出血,他咳出血,右手扶住左肩,感觉到肩膀的痛觉,如此真实牵动血肉的痛觉,居然扬起笑容,他仍然直直望着清梨。
“不是梦。这次不是梦。”
祝今宵想,江家果然在骗他,把清梨藏在了禁地。
他再次抬头望清梨。活生生的,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心上人。
清梨一身黑色纱裙,额前一圈金色圆片挂坠,圆片随风明暗闪烁。
他很少见清梨穿暗色,更别说这样一身黑色。配上紧锁的眉头,冷漠的神情,是隔世经年的陌生。
他望了半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张口,竟是结结巴巴夸赞:“你、你的衣服很好看。”
清梨皱眉,居高临下望他。
她今日是在院子里小憩,这块禁地平时没人会来打扰。
她一年前生了病,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江家告诉她,她一直住在江家,为江家杀妖效力。她是江二的未婚妻。
可是,清梨不大相信这套说辞。她觉得自己不大瞧得上江二。虽然他也不丑,但是总觉得有人特别好看,好看到让其他一切都失去光彩。
而今她望着面前人,她觉得这人长了一张足够好看的脸,但是有点傻。
但此刻她起了厌恶之心,因为她从那双眼睛和伴生印记中,猜到了他的身份。
“我知道你是谁了。”
清梨从红月伞中拔出碎火剑,声音冷漠无情。
“你是妖。”
碎火剑出鞘,红光霞云映照出少女冰冷眼眸。
“东照山,祝今宵。”
祝今宵呆愣望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清梨喊他全名。
*
清梨的出招速度比起曾经似乎慢上几分,却杀气凛冽,凭空多出数倍狠意。
祝今宵刚刚挨了那一掌,而今面对清梨的剑,只躲,不回击。
几次剑尖擦着他的脖子划过。
他想,清梨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鼠辈。”追了几个回合,清梨却突然停下,颇有些不屑他的打法。
她暗自咬牙,黑纱裙摆拂过落花,除了对妖的恨意之外,居然无端生出火气,想与他闹脾气。
“我的命可以给你。”祝今宵同样停下,眼睛依然凝视在她脸上。
“但不是现在,不是我还不明白你发生了什么,不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第一面。”
*
入夜。江家。
“中午后山禁地的动静是怎么回事?”江家大伯问。
“不知道。”江二翻个白眼。
他爷爷躺在床上,安然闭目,呼吸轻浅似无。老爷子已经把传承定下来,家主位置是给江二。
老爷子沉睡前卜出卦,卜算中江家到这代会衰落,江家决定合力改命。
恰巧就降生了天运锦鲤应清梨。
原本江家打算拿清梨的完整命格逆天改命,但清梨命格缺少一块,无法实行计划。
对外的名义上清梨是江二
的未婚妻,故而暂且由江二处置。
江家大伯又望了望江二。
好在江家出了个江二,无论是卜算还是阵法,皆是天赋异禀。
江家母亲从前怀的是双胞胎,生下来就活一个。江二的眼睛不是他自己的,是在腹中就吞噬了他大哥。
江家当真是倾尽所有培养江二了。
只是江二过于自负。
江家大伯问了几次,江二只答:“命格会自己找上门的,不用卜算。”
大伯拳头捏到发白,捏拳,苦口婆心再劝:“你不要小瞧应清梨,而今她是记忆命格都有损,我们靠足足三副咒枷才能克制她。
“就算她戴上咒枷,我们对打也吃力。倘若她恢复全盛,我们未必降伏得了她。”
更何况,白雪山应有才使出禁术,时空封印,封住了五只二十四妖。二十四妖不再受控制,江家足足减少大半战力。
江二冷哼:“我就是不用应清梨,我也能抗起江家。”
“你应该和应清梨早日行夫妻礼,有肌肤之亲。”大伯道,“她命格有损,仍是锦鲤,你多和她亲密,涨涨气运,总是能有好处的。”
大伯语气加急:“况且,她生得漂亮身段好,那么一具好皮囊,好身段,你哪里吃亏?就当她是个气运炉鼎又能怎样?”
“她非完璧之身。”江二仍旧漫不经心,还是这套拒绝说辞。
江家大伯简直要跳起来骂他了,神经病,你自己娶这么多妾室怎么不说呢。
“我今日已经给应清梨下了药,你最好早日赶去与她欢好。”
大伯甩袖而去。
江二冷哼,我才不去。
*
午夜。
祝今宵在月光下鬼鬼祟祟盯着客栈二楼。
白天打架时,清梨受不了他一直躲的打法,不耐烦扔了数十张符咒过来。他没躲开,竟然是把人送出去八百里的符咒。
好在他在交手前,在第一眼确认不是梦时,就给清梨下了定位术法。
是他龙角磨成的粉末,只要粉末沾到她身上,不管清梨去往哪里,他都能感知到。
五十年啊,他再也不想找不到清梨了。
祝今宵从八百里外定位到清梨所在,连夜疾行过来。
清梨今夜来了小客栈。他猜测,可能是清梨有除妖任务。
江家真是无耻之徒,无能之辈,没人用了吗,清梨又不是他江家的,为什么要辛苦清梨?
江家脸皮真厚。
他又想,这么晚还来做任务,我们家清梨真是胸怀天下,身先士卒斩妖除魔。
祝今宵还在客栈下的柴火堆旁观察,时不时摸摸旁边的小黑狗。
清梨选的是家很常见的小镇客栈,规模不大,夜里满天星子闪烁,十分安静。
祝今宵抬头望着亮起的窗户,正想晚上就这样在楼下待一晚,明天等她休息好再找她。
然而,灯火突然剧烈起伏,窗子剪影下,窈窕身影摇晃两下,带来东西倒地哗啦响声。
祝今宵想都没想,衣摆拂动,下一瞬,已经在清梨房中。
清梨捂着额头,觉得今晚状态不对劲。
浑身燥热不安,心跳总是过快,她取来冷水喝了几口,准备早点打坐入睡,却刚刚只脱下外衣就觉得乏力。
祝今宵来到屋中,急急忙忙探查清梨情况。
屋中只点了一盏灯,床帘已经垂落半边。
灯烛下,散发的美人抬头看他,秋水眸流转,映照烛光点点。
熟悉到融进血肉的人,梦中奢望过千百次的重逢。
犹恐相逢是梦中。
“清梨……”
祝今宵走过烛火,轻声唤她。
清梨眼中好似弥漫一层雾,她知道自己可能中了药,但是她想不起来别的事情,包括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包括眼前人是谁。
她只能随着药性,在自己本能的驱使下行动。比如本能中,好像面前的身影是熟悉的,可信任的,可占有的。
橘子香气本该清新怡人,使人清醒,却在清梨中了药的本性下被认定为,这是在诱惑她。
所以她毫不犹豫扑过去,抱住橘子香气的主人。
祝今宵被她猛然抱紧,愣了一瞬,而后立刻双手紧紧回抱住她。阔别已久的怀抱,真实的温度和触感。
“怎么了?”祝今宵抱着她,任由她牢牢勒住自己的脖颈,他托住她的腰臀,一手在她背后轻拍哄着,抱着她走回床边。
“是不是江家欺负你了?”
他把清梨放到床上,贴心俯身摆好枕头。
清梨眼中迷蒙,只看到向她贴近的身影,耳中却听不清声音,自然无法回话。
但是她很爱听这个声音,像是罐中相碰撞的冰糖,像是清泉流下,光是听着她就很愉快。
今日初见时清梨高领长袖,他没瞧仔细。而今她只穿小衣,祝今宵才瞧见,清梨的脖子和双手手腕处,竟然有三个咒枷。
黑色圆环咒枷,压制修为困住法力的脏东西。
祝今宵心中怒气骤起,同时想通下午清梨出招变慢的原因。
他撸起袖子,就要准备给清梨解开咒枷,而带着黑色圆环的手却先伸过来,要解开他的衣襟。
他的火气暂时压下去,现在安抚清梨更重要。恐怕这下药的和下咒枷的都是同一人。
他握着清梨手腕,脸在她掌心蹭蹭:“你不记得我了,对吗?”
清梨额心还戴着金色圆片吊坠,她点点头,金箔反射光亮。她拉扯布料的手却丝毫不停,扯得更用力。
她迫切地想得到眼前人,想占有他的气息。
祝今宵低头,在她手腕轻吻。似乎轻叹一口气,他自己解开了衣服。
“是很厉害的药。”祝今宵吻在她额头,“别担心,我会帮你解开。”
他的吻往下,带着虔诚。
“你不记得我了,可我日夜都在想你。”
清晨,客栈外的光亮落进床帷。
清梨做了个很舒爽的好梦,梦里床帘摇晃,烛火扑朔,有人在耳边一遍一遍喊她名字,带着轻微的喘气声。
有灼热水雾碰到她眼角,分不清是泪珠还是汗珠。
逐渐清醒。
她醒来,身边男人立刻动了,眉眼紧张而关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清梨眯眼,很快想通了发生的事情。
她毫不犹豫伸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男人似乎被打懵了,愕然许久,却又转过头,仍旧紧张握着她的衣角,接着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清梨微微昂起头,像只高傲的猫儿,审视他。
她不认识这个人,她确信自己和他没有纠葛。只在昨天才打过架。把他送走八百里还能这么快找到她,还真是有点本事。
而今她中了药,醒来就看见她,她自然认定他就是幕后下药人。
她看着那枚清晰泛红的巴掌印,心中没什么感受。没有愧疚,没有心疼,没有触动,只是好奇,好奇这人的目的。
以及,他皮肤挺白,这印子衬托得真是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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