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寻反问:“难道不是?”
冰寒认真地说:“我要是把伯父伯母带进地府,他们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两条人命我要怎么还给你?这个人修为很高,我倒是不用担心他在地府会出问题。”
“所以你叫了谁?”
“他已经来了,你不妨自己看。”
于是白寻抬起头,顺着冰寒指的方向看过去。地府之中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绚烂的光。可那又不仅仅是一道光,它所带着的纯净法力,便如烈阳一般,使得地府之中的阴气、寒气、鬼气好像都被消除了不少。白寻隐隐觉得熟悉,这是佛门的气息。而那道绚烂的光里又不是无来源的,它包裹着一个人,这个人飞快地朝着白寻这个方向赶过来。
白寻已经联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冰寒,敖烈不可能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这必然是冰寒的设计,而冰寒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带他来,除非他已经知道了她和敖烈的事。“是你将他带来的?”
冰寒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分明是默认了这一切。我不能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但他却可以,只好把你托给他照顾了。
白寻有些焦急地骂道:“你多此一举。”冰寒非但转头不理,在留下一道寒气护住白寻之后,顺势也将赤霞带走了,只留白寻一个人等在原地。她既焦躁又愤怒,更多地却是无奈,第一次见他,他是高高在上的西海玉龙三太子,如今再见他,他是西天的八部龙神,而她却已经法力耗尽,冰骨尽碎,只能无力地躺在地上,仰望着他。
自始至终,都是这般仰望。
天意弄人,莫过于此。白寻竭力说服自己: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敖烈吗?即使是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也不该表现出来,如此只会令自己更加无地自容。这样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白寻果然说服了自己,脸上再次沉静下来,而眼中那种藏蕴的深沉,却又不是谁都能读懂的。
敖烈本是为了加快行进速度,才显出了法相、散出了佛光,不过他的法相确实与人身的装扮不太相同,比如他头上的高髻,背后的光相,还有裸露着半边肩膀的袈裟。
第113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此章节已锁]
第114章 白寻回转青石溪
见过了弱水,弱水对白寻与赤霞的关系尚且十分疑惑,赤霞好生解释了一番,弱水这才与白寻冰释前嫌,也同意了放他们过河。
三人约定,分头寻找羽翀,一旦谁寻找到了羽翀的踪迹,便立刻将消息告知弱水,再由弱水转告其他人。
既已商议完毕,白寻便自个寻了个方向去找人,敖烈磨磨蹭蹭地跟在她背后,白寻初时还以为他也走这个方向,便不甚在意,待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发觉敖烈仍在身后,她便渐渐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又过了一时半会,她放停了脚步,任由敖烈走到身边。其他的话倒也不必问了,他们两人心知肚明,白寻猜到敖烈也许有话要说,但他没有先开口,她也不乐意开口问,气氛暂时有些僵持。
敖烈不知白寻心中的复杂之处,便随便找了个话题:“冰寒这么着急地下凡来看你,末了在救你之后,却又匆匆离开,这是我没想到的。”冰寒对白寻的喜欢,任谁都看得清楚。只是一般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是希望无时无刻不与她相处,可冰寒却离开得这么快,属实令人意想不到。
提到冰寒,白寻便更加难以展颜,她心中有情绪无尽,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他天上有要事,自然回去得早一些,况且我的伤已经治好了,他留不留也没有什么。”
两人在路边发现一块大石,便顺势坐下,虽然坐下的位置相近,朝向却不同。
敖烈瞧着白寻的神情,迟疑着说出:“你是否知道冰寒对你有意?”他觉得白寻的表现不像是清楚的,但以她那样的通透性子,却又不可能没有发觉。
白寻偏过头看着敖烈,似乎很惊讶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不会去想这些东西,但当敖烈将它戳破的时候,她便承认乐:“清楚一些吧,但是我觉得是否清楚也没有什么不同。”
敖烈嘴唇开了合,有些些无奈:“对着一个不停对你付出的人,且他也喜欢你的时候,你是否心中会有一些煎熬呢?”
白寻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无奈的自嘲,眸子却带着智慧的星光:“冰寒是喜欢我,可他也从没有说过要同我在一起。他志不在此,虽对我有一些眷恋,但于他漫长的生命和漫长的仙道而言,也不过是晨时草叶上的露水,转瞬即逝。他对我并无所求,我也不能报答他,只能如他所愿,坦然接受。”
敖烈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真相,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爱而不得的故事,但世情往往如此曲折,没有一个简单的是非黑白对错。“那羽联呢,你是为什么从昆仑离开?”
说到这里,虽然说得还是一样的话,白寻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他也有自己要追求的东西。”
提到冰寒时,态度那么坦然,可说起羽联,为何却是这样的神色,看来羽联在她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有要追求的东西,难道便与你在一起冲突吗,你既然无法割舍,为何不挽留?”
白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走的自然会走,该留的自然也会留,他们要走要留,又于我有何干系?”
“可若是因少了一句话,便与真心人失之交臂,难免会心生懊悔。”
白寻:“无论是冰寒追求仙道,还是羽联为了自己的骄傲,这都是他们做出的抉择,为何在你口中,反倒是少了我一句话的缘故?我与他们,各有缘法,各担因果,并无谁亏欠谁一说。”
“看来你并不爱他们,他们一个也没有进入你心里。”
白寻扬眉冷笑:“这么说来,在三太子眼中,他们不肯为了我而放弃仙道,放弃骄傲,我不肯哀求他们回心转意,我们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
“这么说也不错,”没想到敖烈竟然承认了她这番说辞,白寻怒气更甚,险些没有劈头盖脸地臭骂他一顿,敖烈继续说道:“他们不愿意放弃的东西,我愿意放弃,他们不愿做的退步,我也愿意。”
白寻一堆脏话都憋在了喉咙里,想骂却是说不出口:“……三太子不要逗我,你我的前尘旧事已经尽数了结,我以后也不想再与你有什么纠葛。”
敖烈再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红线,道:“毕竟你我那时在梦中已结同心之盟、白发之约,你这么说实在有些不妥当,有伤你我夫妻情分。”
“你……竟然也有梦中的记忆?”
“你有,我为何没有?”敖烈反问道。白寻飞快地回忆梦境的内容,她和羽联三人都进入了第二次幻境,而羽联离开幻境之后,也拥有幻境中的记忆,这么说,敖烈应该拥有这两次幻境中的全部记忆。白寻叹息不已,脸上也泛起了诡异的红晕。
虽然他说的话是有些无赖,但感觉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了许多。白寻一时也没有办法再用那般生疏的态度对待他。敖烈抿嘴一笑,白寻又泼了冷水:“你好端端的佛门护法神,难道还想要娶妻生子吗?这几句话我就当你是玩笑,以后不要再提了。”
“我只是现在是,也许再过几天就不是了。到时候,你便随我隐居山林,咱们再不管那些琐事了,好吗?”他的脸离得有些近,白寻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也快得有些危险,怎么敖烈偏偏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她向往隐居山林,也向往与他一起,这样的幸福,她无数次触手可及,又无数次擦肩而过,难道如今真的要得到了吗?
可,西天那边要如何交代?白寻强抑激动的心情,眼神中的闪烁却还是难以控制:“你别再说了,难道佛门是任由进出的地方,你是否想过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敖烈岂能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她果然心里装的全是他,只顾着担心他,连句敷衍搪塞的话也没有,更别提拒绝了。“哪又如何?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我不曾死去,即使我□□湮灭,只要一丝魂灵不灭,仍会来到你的身边。”
白寻闭上了眼睛:“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我就值得,难道我值得你为了我放弃正果,那不是你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吗?”
“那我也问你,明明羽联对你百依百顺,你若是肯哄着他,说几句瞎话,昆仑也待得安稳,你为什么不肯呢?羽联又不是羽翀,他那种小孩子个性,难道你还哄不住?”提到羽翀,白寻皱了皱眉,明明他们两个是要去找羽翀的,为什么坐在这里扯了那么多瞎话?
白寻不耐烦地说:“我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你用不着问那么多。”
敖烈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露出错愕的一丝笑:“只要我的魂灵来找你的时候,别让我无处可归就好。”
那你还不如不去,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离开,白寻控制自己不去转头看他,脖子都有些僵硬了,她终究还是没坚持住,转过了头,看着空中渐渐远去的身影,既欣喜且担忧。敖烈忽然停住身形回头看他,白寻按捺下所有情绪,只说了一句话:“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青石溪等你。”
告别了敖烈,白寻还要继续找羽翀,她晃悠了好几天,始终没发现羽翀的身影,又走到弱水河边时,弱水显形告诉她,羽翀与赤霞二人已经团聚了,让她赶过去与二人会合。白寻十分无奈,她虽不想过去煞风景,但她并没有出去地府的方法,还得借助羽翀,才能回到阳间。
赶到两人身边,白寻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不过她自诩没有和稀泥的面子,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问了羽翀回阳间的方法,便向赤霞辞行,一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细数她这些年,去过极北之地,到过南海,上至天庭,下至地府,一番人生也算得上多姿多彩,如今还是要往人间的青石溪去,在那里静候爱人归来。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剩下还有两三个小番外,我已经在写了。爱你们哟,比心心
第115章 番外1弃正果
西天大雷音寺。
大殿内,如来佛祖与诸佛、菩萨端坐,观音与诸位罗汉弟子、比丘、比丘尼亦是侍立在侧。
敖烈跪在殿内,道:“弟子敖烈,虽得强得中职正果,其实凡根未尽,七情未绝。遍读佛家众经义,然却只得其法而未得其道,徒增法力然无修为者,恳请我佛削去我一身佛力,封我识海中佛法,贬我入凡,烈于轮回中再修数世,或可再谒我佛。”
如来笑道:“近日本来无事,今天倒听了件稀罕的,众生只有苦修入佛门的,还未有见求去佛门者。诸位佛、菩萨、罗汉、比丘,你们如何看待此事?”诸佛门弟子或有三五讨论者,但并无人应答。
观音菩萨开口道:“大约是八部天龙,思及自己悟性、慧根有限,欲更进一步而不能,便欲再入凡尘修行,重新修炼,参悟大乘佛法,修成大职正果。然,众生驽钝,红尘滚滚,八部天龙此去,恐一去而不能返。弟子有一策,佛门中有一化身法,可以化身千万。天龙,我传你这化身法,你封闭识海,分出化身去往人间历经磨难,即便是化身受了灾劫,本体却没有此危害,你以为此法如何?”
敖烈仰头看观音与如来佛祖,两位皆是一脸讳莫如深的神色,观音的眼神却更严厉些,他们二位与三界中无事不知,敖烈的说辞自然骗不了他们,只是这番说法,可以令佛门的脸上更体面些。敖烈不愿只分出一个化身陪伴白寻,可如来息怒不辨,他若是拒绝了观音的提议,观音因此动怒,不为他求情,他更加没有好果子吃。
就在他权衡之际,曾经的唐僧,如今的旃檀功德佛开口了:“我这个弟子性格驽钝,稍有慧根,但性情还坚韧些,用化身法也练不出什么成果,就遂了他的意,令他凡间去,等他转世,弟子再去点播一二,或者进益能更多些。”
斗战胜佛也道:“师父说的在理。”
如来佛喜悲不辨,只说了一句:“倒累得你这个师父为他操心。”又看向敖烈,“罢了,你要去,便随你去吧。”说话间,抬指一点,削去他身上正果,将昔年所学佛法全部封印,并削去佛力。
敖烈跪在原地,静等佛力剥去,那一瞬间,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佛力剥去不易,兼之与他这些年的修为渐渐相连,佛力这一去,少说也损了百余年修为,境界也有些不稳,敖烈强行稳固了伤势,说声:“多谢佛祖,多谢观音菩萨,也谢过师父、师兄。”又磕了一个头,便毅然起身,往大雷音寺外走去。
观音多望了他一眼,隐隐有些叹气,随即被如来佛祖说起的其他事拉去了注意,毕竟敖烈也不过是一个护法神,他的离去,算不上什么大事,除了相熟几人外,很快便被抛在了脑后。
敖烈已经步行出了大殿,待等离开大雷音寺再驾云过去,应当也耗时不多。浑身的痛楚清晰,敖烈越发步履艰难,才走出了几十步,便见一人到了眼前。
还是那位年轻华贵的少年君王,他身为天人中的帝王,享有无数美女财富,不老不死,但这样的日子只能维持一千五百年,时间一过去,耗尽了福报,便是天人五衰,这样尊贵的人也要重入轮回,为人还好,若是堕入畜生道,便只能为猪为马,任人宰割。
既然见到帝释天,敖烈理所当然地要停步行礼。帝释天挥退左右,又朝着敖烈走近几步:“我本以为你会与我共事一段不短的时间,没想到你这么快便要离开。”
“当去便去。多谢陛下前来送我。”敖烈拱了拱手,帝释天露出了一个有些惋惜的神情:“值得吗?”
“值得,我本不该是这里的人,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只希望能与她一路携手,白首不离。”
帝释天又说:“只因你没有得到,所以你念念不忘,等你和她相处久了之后,日久生厌,到时候,也许你会后悔这样的决定。”
敖烈久久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这话说得不错,若非我不曾到达西天,我也不会明白,原来此处竟是这般无趣。所以我后悔了。”
帝释天冷冰冰地道:“难道你就愿意一直沉沦于红尘之中,永不得超脱?爱令人喜,亦令人忧,离于爱者,才能无忧无惧。随心所欲,放任自己在红尘中沉沦,永远看不到尽头。即便是身为天人,也会有天人五衰的那天,到那时,你才能晓得天地的残酷。”
他说到这里,敖烈才动了与他认真一辩的心思:“喜是因为深爱,痛亦是因为爱,若因为害怕忧患而不去爱人,失去爱人的能力,那无异于自我阉割。花开花落,爱生爱绝,这本就是轮回,割舍七情六欲,或者可以修成正果,却失去了完整的自己。”
“完整,那又如何,完整却不得恒久,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为了得到永恒,总归要舍弃一些东西。”
敖烈苦笑道:“可我始终觉得,不快乐的日子,每过多一分都是煎熬。再者说了,既然有人愿意割舍凡情去得到永恒,同样也会有人愿意放弃永恒,去换取自在的生活。”
“愚昧。”帝释天虽然看上去脸嫩,但毕竟是天人中的帝王,地位仅次于梵天。周身霸气十足,敖烈却浑然不惧,内心反而更加平静下来:“帝释天,你着相了。世上的问题并非只有一个答案,所有的现象也并非只有一个根源,你选择了其中之一,别人选了其中之二、之三,为何你便是正确的,为何你便能拥有说别人‘愚昧’的权利?非此即彼,岂非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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