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月,开始置办年货的人家就都动起来了。巴雅尔也带着今年最后一批货从南方回来。
沈家的镖局本是在南边的,沈娟嫁给了巴雅尔来了京城,之后生下的长子也依着当初的承诺跟了沈家的姓,单名一个威字。
沈威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的,别说巴雅尔和沈娟喜欢,就是赛音这个当叔叔的也稀罕得不得了。
赛音如今替禾嘉管着府外和盛京蒙古那边的事情,轻易不出京城。
他跟宝音也生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明明他和宝音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偏生两个孩子都文静秀气。
闺女秀气点儿也就罢了,反正自己已经在京城落下根来不会再回蒙古,姑娘家文静些好,以后大了好说人家。
可儿子也是个闷性子,因为早就说了要进府给大阿哥做伴读,这小子进府的时候特别多。
见了主子不扭捏也不绝不多说一句话,小屁股一撅给福晋磕过头,就安安静静做到一旁去玩他自己的。
一个竹制的九连环他能玩半天,累了就自己找地方睡,好几次大人们没注意,愣是等到这小子睡得打小呼噜了才发现。
得了这么个儿子,赛音是连大声一点儿也不敢,只能看着小不点儿的儿子被稍微高一点的小不点儿大阿哥给牵走。
人家大阿哥都说了,既是早定了给他做伴读,那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他的人。他先带走适应适应,别到时候能启蒙了送到自己身边来又想家。
从那之后,弘暄身边就多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团子,大团子跟着寇老先生上课,小团子就坐在一旁打盹玩自己的,好玩儿极了。
有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好,赛音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可心里还是想要一个能跟着自己在马场里打滚的崽子,那多有意思。
以前尼楚格天天在马场里混,现在孩子大了知道爱美就自然去的少了。赛音只好把主意打到沈威这小子身上,见天把这小子往腋下一夹,就捎带着去马场疯玩儿了。
沈娟对此自然乐见其成,巴雅尔大半年都在南边,自己跟着镖局想去找丈夫就能去,但却不可能每次都带上两个孩子。
孩子跟爹妈是生来就亲近的,就算这几年不亲近,等日后巴雅尔年纪大了不出去了,一个家里待着自然而然就亲近了。
跟府里却不一样,说是说巴雅尔跟赛音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可日日守在跟前的跟一年见不了多少回的能一样吗。
也许一年两年都一样,也许主子重情这辈子对巴雅尔跟赛音都能一碗水端平。
但子孙后代呢,自己比起宝音本就离府里远了一步,儿子又跟自己姓了沈,再要是跟府里不亲近,用不了多少年沈威跟贝勒府就真的只剩下面子情了。
所以赛音整天把沈威带在身边在府里出入,沈娟只有乐意高兴的份儿,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巴雅尔从南边回来,看见跟着赛音在马场滚得跟个泥人儿似的儿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没开刃的小匕首在嘿哈嘿哈的玩儿。
匕首比寻常的要小,一看就是按照沈威的年纪专门定制的。
巴雅尔看到远远见着自己的儿子,像个球一样往自己这边跑,脑袋撞到自己大腿上的时候他都听见砰的一声了。
“阿玛!”嗯,乖儿子这么久不见,还能这么大声的喊阿玛,巴雅尔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阿玛!师父说要叫我驯马!说福晋和大格格都会,儿子也得会!”
师父?哪里来的师父?自己的儿子自己是要留着手把手教的,那个不长眼的混蛋玩意儿敢从自己手里抢儿子了!
才回来,不能冲着儿子发火。巴雅尔抬头去看站在远处叉腰笑得得意的赛音,压根咬得直响,“走!跟阿玛去主子那里,讨个公道去!”
禾嘉看着两个已经当了爹的人,为了沈威到底跟谁学功夫吵闹个没完,旁边还有一个宝音帮亲不帮理只帮着赛音说话,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倒是想插嘴来着,可插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也懒得管了。拉着乌云往里间暖榻上去打算再补一个午觉,至于巴雅尔跟赛音吵那就由着他们吵去,反正不耽误自己睡觉就行了。
十贝勒府里热热闹闹,胤俄却没法回去。
他坐在乾清宫侧殿里已经大半个时辰了,暖阁里也不知道是谁在,都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倒是张善宝又端了点心进来,像是不经意似的跟胤俄说道:“昨儿大贝勒和三贝子送了过年应用之物进宫,除了万岁爷和太后娘娘宫里,一大半都送去毓庆宫了。”
“那是好事,儿子大了分家另过了也没忘了当老子的,二哥好福气。”
前几天弘皙和弘晋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递上去没有回音,但太后宫里赏了两柄玉如意出来给兆氏和杨氏。
这就是表示侧福晋不能给,但两人伺候主子有功,在府里没有正经女主子的时候,她们暂代管家是在宫里过了明路的。
有了这个倚仗,两人能放开手脚准备过年,要不然府里什么事轮得到她们当家做主。可要是事事都拿去问弘皙和弘晋,这府里还真就一团乱麻扯不清了。
太子也没想到刚出宫的儿子这么快就托人从宫外送了东西进来,更加没想到看守毓庆宫的侍卫还真就让这些东西进来了。
看着奴才搬进来的牛羊鲜肉、腊鱼腊肉米面茶酒,甚至还有各色鲜果和点心,太子脸上的是青了又紫紫了又绿,那叫一个色彩斑斓的黑啊。
这混账玩意儿现在往毓庆宫里送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要讽刺皇上对毓庆宫不够好。
“爷,您千万别生气,这都是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一片孝心。
奴才听说外边这分了家的儿子,过年前就得往家里置办东西了,这是两个阿哥跟您说,您和太子妃往后有人奉养伺候,这可是好事啊,”
“奉养?”胤礽忍不住挑了挑眉,自己才多大年纪,这就得了儿子的奉养了?要知道活了这么多年,自己还靠皇上养着,倒是一个铜板的供养都没给过皇上。
看着堆在院子里的东西,胤礽胡乱摆摆手让人赶紧搬到后头膳房里去,只留下了弘晋专门嘱咐过的小泥炉,“去把太子妃叫来。”
太子妃来得很快,孩子突然托人送了这么多东西进来,这让一直没发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的太子妃总算松了口气。能送这些东西进来,至少能说明这俩孩子在宫外,靠自己能活得下去。
倒是太子本不操心这些,自己的儿子要是出个宫就要饿死,那自己折腾这么一大场,连最后殊死一搏都全然没想过就成笑话了。
真要是那样,就还不如赶紧的让皇上把两人提溜回来,好歹在毓庆宫里养着还不用饿死不是。
“这能吃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要说附庸风雅太子比谁不会,可看着听了弘晋嘱咐的小太监,把板栗、糍粑和冰糖柑在茶壶旁围了整整两圈,胤礽觉得自己眼睛疼。
“怎么不能,弘皙和弘晋托人送来的,总不能毒死你我吧。”
毓庆宫里少了弘皙和弘晋原以为没什么区别,其实差别大了去了。
毓庆宫晨昏定省少了这两个大的,太子妃石氏就明显不适应。
毓庆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石氏这几年已经调整好心态,出不去就不出去,本来以前除了去太后那里请安,出毓庆宫的时候也不多。
管不了外边的事,那就管毓庆宫里面的事。身边的人都是皇上的眼线,起初不习惯后来处着处着不也就习惯了。
说是皇上的人,但谁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一日三餐的过日子,时间长了也处出几分道不明的情分来。
以前弘皙和弘晋在的时候,后院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和这毓庆宫里的太监,都是他俩帮忙管着。
现在少了他俩,光是太子后院那几个年纪还小的阿哥格格石氏需得事事操心,就觉得这日子没那么闲,才知道弘皙和弘晋早就懂事,早就能替长辈分担了。
“可这也太……”不雅致了。胤礽满心满眼都是嫌弃,但到底是儿子托人送进来的东西,还是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太什么,我可听侍卫说了,弘皙往乾清宫也送了一份,皇上都收下了咱们挑拣什么。孩子出去了还能记得咱们,太子爷,老天爷不算薄待你我了。”
……这话说得,胤礽再想说什么不好的话也不成了,只能低头挑挑拣拣选出一个长得好看的柑橘来,跟太子妃一人一半给分了。
乾清宫的暖阁里也摆着一个小泥炉,不过康熙不贪嘴,小茶壶旁边只摆了两个小柑橘当做熏香。柑橘味道清爽,为了这一点儿味道整个暖阁里的熏香都给撤下去了,就怕再串了味儿。
暖榻旁的小凳上坐着的是太医院院令章程,入冬了康熙的咳疾就犯了,这病症拖拖拉拉好些年不要命却也没治好,再加上近两年又添了手指发麻的毛病,这三天一次的平安脉就请得越发小心了。
“你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诊脉要诊这么久了?朕没病也得被你吓出毛病来。”
“万岁爷恕罪,奴才年纪大了,诊脉一事不敢不小心,您看在奴才伺候您多年的份上,宽恕奴才吧。”
“油嘴滑舌!”
“奴才是油嘴滑舌,不过万岁爷这脉象比往年好,却也是实打实的。”
章程听说过把柑橘烤热吃了止咳降火的偏方是十福晋传出来的,原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在家里小孙子院子里吃过一回,味道不错冬天隔三差五也愿意弄一回吃吃。
这会子在暖阁里看见这个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柑橘的味道自然,虽不比熏香来得尊贵,但偶尔用一用确实有好处。”
“弘皙弘晋送进来的,他们小孩子家家自己在宫外过日子还不知道怎么为难,还能记得朕和太子,也算太子没白替他们谋划一场。”
贴身的御医,自己有点什么毛病人家都知道。几十年相处下来,看着不起眼不高调,其实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命都在他手里攥着呢,还有比这更贴心的吗。
现在看似是在感慨两个孩子懂事,但其实要紧的还是太子。太子认命给儿子换出宫的机会,这事刚办成的时候皇上心里肯定是松了一口气的。
甭管太子还能活几年吧,他愿意认命不再折腾,好歹还能得个善终。若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怎么处置太子皇上都为难。
但现在事情过了,皇上再回过头琢磨,心里未必不会替太子觉得委屈。
即便当年把太子逼到那份上把太子圈禁起来的就是他自己,那人家万岁爷转念又心疼本就最偏心的儿子,这事压根就没道理可讲。
第133章 “太子的脉案如何……
“太子的脉案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太子爷的脉象近来还算平稳,只是肝火有些旺,晚上睡得不大安稳。”
这话说的,换谁被囚禁在毓庆宫里好几年,心里都有火气都睡不安稳。
别看着每次康熙过去胤礽都一副看破红尘明天就能安心赴死的样子,其实心里又怎么可能一点波澜和感慨都没有。
要是真不想活,毓庆宫前年去年都还出生了一个阿哥一个格格从哪儿来的,真是不想活的人了还能琢磨后院那档子事?
有时候没了活下去的盼头和对往后还抱着一丝期盼并不相悖,做大夫的有时候对人性更加明了,谁会真的想死呢,蝼蚁尚且偷生啊。
太子不打算活了是真,稍微给他一点儿希望他又不那么想死也不是假。不过这话章程没法说,只能把脉案如实回禀,这天家父子到底能落个什么收场谁也说不好。
康熙抬眼看着章程沉默不语,相处了大半辈子,章程这话是什么意思康熙明白。原本是油尽灯枯的脉象现在稳定下来了,那不就是说太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死不了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当老子的真盼着儿子去死,康熙听懂章程的话心里下意识是先高兴,紧跟着才为了眼下的局面发愁。
原本弘皙和弘晋能从毓庆宫出来,最大的前提就是太子以油尽灯枯濒死之身做为交换,让一个没用的太子自然而然的死去,从而保留下胤礽这一支的血脉。
现在孩子出宫建府,把日子红红火火的过起来了,儿子这边又不死了?这事康熙知道绝不是胤礽有心谋划,但外边的满朝文武会怎么想,已经成了气候的其他儿子怎么想。
尤其是老四,康熙眼睁睁的看着他这几年私底下的谋划,8以4吧1六9陆三。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儿子对自己近几年的决策并不满意。
他甚至可以预见,等老四登基上位,这些年过惯了好日子的官员们肯定都要被老四又雷霆手段梳理一遍,谁也别想躲了这一遭。
当年巡视黄河沿途两岸,朝中人人都觉得四爷除了替户部弄来了银子,当年那般不留情面的根本原因还是想要立威。
只有康熙却知道,老四这些年一直都觉得当年的处置手段还是太心软太模糊。
好些该处置而没处置的官员,要么近两年被他不动声色调离贬谪,要么留在当地也已经调派了其他副手过去,只等着日后时机成熟再一把收拾。
就更不用说这几年他和老七一个挑人一个安置的往江南送了多少人过去,当年江南被太子党和直郡王党裹挟,哪怕还有江南织造坐镇,康熙自己也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后来老大和老二倒台,江南的势力一大半收拢回来,一小半被老八从老大手里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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