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家中的钢琴,多半会沦为一件昂贵的装饰品。
骆晚洲也不例外。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碰过这架钢琴了。更多时候,他甚至会对这架琴视若无睹。
骆晚洲的房子没有客人会来参观,其实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装饰品,但这架钢琴仍旧占据着空间,稍许填充了底楼大厅的空阔感。
“你想弹吗?”他忽然问她。
慕洛凌愣了一下。
骆晚洲走过来把琴盖打开。
他站在琴旁边,安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说更多的话来鼓动她,但他的眼睛表露出他的期待。
慕洛凌抵挡不了骆晚洲的请求。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琴凳上,十指凭着肌肉记忆自然地放落在对应的琴键位置上。她从里向外完整地抚摸了指下的几根白键,没有积灰,琴被保养得很好。
她也擅长弹钢琴。在她很小的时候,三四岁左右,她的亲生母亲是她在钢琴上的启蒙老师。
“莫扎特?肖邦?”她扬着笑眼询问他的意见,但手指已经找到了熟悉的旋律,无需旁人指教。
她演奏了莫扎特奏鸣曲的一个乐章。
音乐能够触发过往的记忆。
等到慕洛凌的琴声渐落,她所坐的琴凳凹陷下去。
骆晚洲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刚刚演奏的奏鸣曲,原本是四手联弹的版本。
本该有第二位演奏者。
骆晚洲的手也放在黑白琴键上。无需任何的言语或者眼神的沟通,当他按下最前面的几个音符,她就知道要怎样顺畅地衔接下去,与他所演奏的旋律融合在一起。这种默契来自于他们共同的经历——五年前的电影《青柠湖》。
电影里,校园时代里体验着青涩懵懂的感情悸动的两个年轻人,为了毕业典礼上要表演的四手联弹节目,在高考结束后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约好一起在学校练琴。
炎炎夏日里,高中音乐教室的地板老旧得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立式空调的冷气也不大有力道,吹不散空气里的炙热。蝉鸣被阻挡在玻璃窗外。阳光打落在黑板与墙壁上。
白色短袖校服,藏青色长裤,扎起的马尾辫,骨节分明的手指,弹琴时偶尔会碰触到的胳膊,隐没在手心、额间与颈后的薄汗。
真实,但又有着在编剧笔下刻意被短暂成全的美好。
时而激昂,时而柔缓的琴声不断地从音乐教室里传到走廊上。
谁都没有说话,初恋暗恋的那种清甜与若隐若现,已无处不在。
电影拍摄的时候,骆晚洲和慕洛凌都是实打实地练了那首莫扎特的奏鸣曲很久。除了拍摄时现场收音的版本之外,他们还额外录制过一个录音棚的版本,被收录在电影的原声大碟里,用作电影片段里烘托情绪的背景音乐。
所以,这首奏鸣曲,是他们之间共同而遥远的回忆。
结果就是,慕洛凌永远不会忘记骆晚洲会弹钢琴。
同样的,骆晚洲也始终都记得,他曾与慕洛凌四手联弹,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在她十九岁的时候。
琴曲的旋律跨越过五年的鸿沟。
直至琴声终了,他们几乎没有出现什么瑕疵。
慕洛凌的意识逐渐回到现实里。此刻,她不在《青柠湖》的剧组片场,而是在骆晚洲的房子里。他们都已经在时间上走出很远,不再是当年的两个新人演员。
幸好,他们现在正在恋爱中,这才避免了那么多的意难平。
她稍稍伸展放松了一下手指,但是下一秒,她的脸颊被骆晚洲温热的手指抬了起来。
他毫无征兆地吻上了她的唇,打开了她的唇与齿。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它不止是一个吻而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慕洛凌的手已经触碰在骆晚洲的喉结上。她的指尖按在他的皮肤上,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那是一次次下意识的吞咽。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更贴近。
嗒——
慕洛凌不慎扯掉了他的衬衫扣子。
扣子掉落在地上,滚了几下,撞到地毯接缝处。
但谁都没有听见。
屋内急速升温。
骆晚洲意识到了他的变化,他试图放开她。
慕洛凌已经没有坐在琴凳上了,她压着他的腿,和他面对面,碰到了他的腰腹。而她纤细的腰身则被他的手臂挡着阻隔了一下,没有直接抵上钢琴的整排琴键。她只要稍稍向后抻腰,像猫似的微微拱起背,他的手背就会压上琴键,发出不和谐的音。
“留下来?”他压抑着嗓音,一下一下地轻啄她的肩。
慕洛凌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她难以抗拒,随后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的脸颊红得发烫。
即使是在东京成田机场她向他大胆而自信地说出一连串“我爱你”的时候,即使她已然与他无数次亲密相拥热吻,即使他们正在身处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里,她在这些时刻也不曾设想过,事情有一天会发展到此刻的状况。
她没有想象过这种画面——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他的渴望同样强烈。她喜欢骆晚洲,她想要得到骆晚洲。所以,她没有再犹豫。慕洛凌伸手先是拽住了骆晚洲的衣领,随后顺着他的脖颈上移,直至捧起了他的脸。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将要继续攻陷他的唇齿间。
骆晚洲却护住了她的额头。
他在此刻艰难地维持了耐心。他把她的碎发轻轻顺着她耳廓的弧度梳理到她的耳后。他的手指有着高于平常的温度,所到之处,慕洛凌不由自主地偏转脑袋迎合上他的轻微触碰。她想要握住他的手,而他则完全不受她的摆布和主导。
骆晚洲把手臂从钢琴琴键和她的腰之间抽出来,琴键长时间压在他的皮肤上,已经压出了一条条红痕。他不在意这些,而是将慕洛凌整个人揽入怀中。
他的心咚咚在跳。
他抱着她,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与耳侧。
他冷静了一会儿。
骆晚洲完全停下来了——
哪怕在这种情况下。
“留下来。”他仍然强调了一遍,嗓音低哑。
慕洛凌开始有点儿不明所以。
他的动作和他的言语不相符合。他请求她留下来,可他却停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他第二次所说的“留下来”,似乎就真的只是留下来而已。就像在S市那次,她把她公寓的客卧借给他,两件事情的性质一模一样。这是纯粹的、纯情的“留下来”,不涉及任何成年人之间的故事。
*
慕洛凌使用了骆晚洲的浴室。
他让她先洗。
她穿着他的睡衣。
袖口和裤腿全部都要挽几圈,长度对她而言才合身。
骆晚洲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洗完澡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慕洛凌抱着他的枕头,拥着他的被子,坐在他的床上。她身上穿的是他的一套米白色的睡衣。他不喜欢米白色的睡衣。他更偏爱暗色的居家服。但她把这身衣服穿得很好看。
慕洛凌在发信息回复孟黛青的助理,关于明天午餐的事情。
她没有注意到骆晚洲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
骆晚洲倒很想直接把她扑倒,以此来引起她的重视。她将会意识到,她应当对他全神贯注。但他只是这么放在脑海里想了一遍,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这样做只会让他自己彻夜难眠。刚刚在底楼的钢琴前,他艰难地停住了,就是为了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往后推延——他更希望那是发生在婚后。
所以,他现在没必要自讨苦吃。
骆晚洲清了清嗓子。
慕洛凌这才抬起头。
她又一次脸红了。
骆晚洲向她走近几步:“我这儿没有客卧,所以——”
他在试图解释,作出阐述。
慕洛凌挑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强大一点儿,她的确摆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所以说,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家有客卧,你就要打发我去睡客房吗?”
骆晚洲:“……”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越解释,越觉得说不清楚。
慕洛凌坐直身体,她把他的枕头扔到床头那边去,然后她慢慢地向他张开了双臂。
“要你抱我。”她发号施令。
骆晚洲在床边坐下,他还没有坐稳,慕洛凌就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散开的长发飘着他浴室里洗发水的味道。他们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完全相同。
无比得亲密。
她在他的怀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
她很粘人,喜欢到处磨磨蹭蹭,像一只傲娇的小猫,一点儿也不像人前那位明艳夺目的女演员慕洛凌。
这很正常。在慕洛凌面前的骆晚洲,也跟其他时候的骆晚洲截然不同。
他们对彼此不设防备。
“你不想抱抱我吗?”她仰起脸对他撒娇。
骆晚洲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他已经抱着她了。
“你不想亲亲我吗?”她继续。
骆晚洲温顺地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不是这样子。”她不满地摆正他的脸。
她亲身示范,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亲亲”。再度分开的时候,慕洛凌和骆晚洲都是气喘吁吁。
骆晚洲只纵容她到这种程度。再继续下去的话,他对自己的自制力也没有把握。他扣住她的手腕和腰,抵住她的额头,哑声说:“到此为止,睡觉。”
他抱着她躺下。
智能家居系统将房间的顶灯关闭,只留着床头一盏暗色的夜灯。
慕洛凌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枕着骆晚洲的枕头,翻身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他平躺着,手臂从她的腰下横着,将她半揽半抱在怀里。偶像剧里都喜欢这种相拥入眠的姿势,但慕洛凌知道,如果一整晚都这样的话,骆晚洲明天的手臂会被压得完全抬不起来。
“骆晚洲——”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
骆晚洲嗯了一声,没有睁眼。
“你知道嘛,我超级超级喜欢你的。”
她自顾自说着幼稚的话。
骆晚洲仍旧维持着即将入睡的状态,但嘴角却显而易见地翘起了。他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嗯,我知道。”
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
慕洛凌彻底坐起来。她拉着他原本横在那里的胳膊,摇了摇。
她就是要折腾他。
他睁开眼。
她在瞪他。
骆晚洲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大拇指抚了抚她的手背。
“怎么了?”他问。
慕洛凌咬唇,不说话。
骆晚洲只好也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地哄着她,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他不觉得有任何会惹得她不高兴的事情发生。但她好像就是在闹脾气。
“怎么不开心了?”他点了点她的鼻尖,然后再掐她的腰。
“……”
慕洛凌纠结了好几轮,最后小声而迅速地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我不想你停下来。我想抱你亲你吻你,把你扑倒——”
她把这串话一骨碌全部都说出来。
“可是你就停下来了。这让我很有挫败感。就感觉——停在了不上不下的地方,就像是你去看电影,结果刚刚好卡在了超级英雄和大反派的最终决战前,不给你看下去了,电影院把你赶出去了。”
她说到后面,已经完全破罐子破摔,管不了那么多了。
骆晚洲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松开她,拿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下床,然后甚至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的身材比例很完美,腿很长,靠在柜子旁边,他在审视她,同时也在思考。
骆晚洲平静地说:“我想把这件事情留到我们婚后。”
“所以——”
“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骆晚洲反手打开身后柜子的抽屉,他都没有特意回头去看,很顺利地就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黑色的丝绒方型首饰盒。
不用他说,慕洛凌已然猜到了里面会是什么。
她没有意料到,事情居然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她没有缓过神来。
骆晚洲打开首饰盒的盖子,里面有灯光,完美设计过的光线角度,正好能把白光照落在那枚盛放于其中的钻石戒指的切割戒面上。
钻石的光芒闪耀夺目。
第45章
◎但愿不是奉子成婚◎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慕洛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骆晚洲竟然会拿出一枚钻戒。她从中感受不到半点儿真实感。她暂时还没有考虑过婚姻,她没有办法将自己与婚姻联系在一起。
对她而言,这种进展太快了。
她怀疑她脸上第一时间涌起的是退缩和犹豫,所以骆晚洲才会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受挫感。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算是一次正式的求婚。”骆晚洲安全地回退了一步,他足够有耐心,也依然温和,“毕竟,我以为我会在更浪漫的场景下问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卧室——这显然不是什么求婚胜地。”
他短暂地笑了一下,颧骨上扬。这个笑容的目的并不是要挽尊。他只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慕洛凌也忍不住笑起来,她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刚才忽然就冲动地决定把这枚戒指拿出来。”骆晚洲说,“但这枚戒指是为你准备的。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结婚。”
他的感情很真挚。
慕洛凌向他伸出了手。
“过来。”她说。
骆晚洲依言走向她。
他一直走到她的面前,手里始终握着那只丝绒戒指盒。
骆晚洲在床边坐下,是靠近慕洛凌的这一侧。
他把戒指近距离展示在她面前。
慕洛凌:“是我的手指尺寸吗?”
骆晚洲:“你戴上就知道了。”
他倒是狡猾。
慕洛凌笑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骆晚洲,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的视线又移回到戒指上。
主钻圆形切割,很漂亮,净度很高。
但是,这份礼物所包含的意义太沉重,不是她轻而易举就能决定收下的。
“试试看尺寸合不合适。”骆晚洲在旁边继续鼓动她。
她被他劝得动摇。
那就试试看?
她伸出左手。
骆晚洲取出戒指,捧着她的手,将钻戒推入她的左手中指底端。他将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郑重其事。
尺寸正好。既没有多余,也没有过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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