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自由发展,朝代的更迭轮换,这些缙云和芸昙两个虽然瞧着诸多感慨,也愿意对在这历史洪流之中受难的人们施以援手,可却从未想过凭自己的力量干涉插手。
如今的世间,接下来的道路,理应让人们,自己去走。
可是……如果是魔。
魔,他们决不能坐视不理。
在梦域内跟姬轩辕嫘祖,还有巫炤他们商量过后,因缙云和芸昙两人都没有灵力无法使用法术,做不到想办法施法将现实的东西带入梦域,便先让两人将找到的含有魔气的树枝送去了首山的百神祭所,以期暂时用首山百神祭所的清气消除魔气。只是,随着他们找到的树枝数量越发多了起来,担心此事会牵扯甚多,甚至给魔族大举进入人世的可乘之机,几人商讨后决定姬轩辕与两人细述西陵故地外的阵法,让缙云和芸昙在不破坏阵法的情况下将一截极小的枝叶送入西陵城内。只有这样,困在此地的几人才能有办法略加研究。一开始谨慎地只送入一小段树枝,还包裹了一层芸昙的灵魂之力以防意外,等研究过后,确认其上是高等魔族施法留下的气息,其作用便是吸食七情,对常人有放大其浑噩邪念的后果,若是这树枝上的力量再强些,大约甚至能够吞噬人的神智。
梦域之内,几人中对魔气应用最熟悉的,并非常年与魔族战斗的姬轩辕和嫘祖,反是巫炤,怀曦和司危三个,早在当年自封入西陵故地时便引魔气入体,化而成魔的三人。许是因为巫之血的缘故,尽管已经成魔镇在西陵,压制甚至不断吸纳地底龙渊渗出的魔气,但他们还能保持不被怨憎污浊的魔气侵染心神,保持着自己清醒的神智。与每到流星来临的时候才与魔鏖战的其他人不同,他们三人尤其是作为核心的巫炤日日夜夜都在与魔气打交道,也正是他判断出了这树枝上来源于魔的法术效用。
巫炤言道,对这些树枝施法的应当是个高阶心魔,凭借这些从人间吸取七情以壮大自身。姬轩辕和嫘祖思量再三,在与巫炤三人确认过后,决定暂且不将这些树枝毁去而将其送入西陵,由巫炤三人以魔气幻化汇入其中假作七情,免得被心魔察觉异样再有旁的动作。毕竟此事若不能追其源头,杀灭施法的心魔,贸然打草惊蛇后患无穷。说来,巫炤虽然很少亲自动手,但默许了怀曦和司危帮忙,多半是冲着嫘祖的面子,也好在并不算麻烦困难,不然,如今世人的死活他其实并不如何关心在乎。
于是,缙云和芸昙两个边开始奔波人间,也托了不少这些年认识的妖族的朋友帮忙探查,一旦发现这种树枝,便暂且收入当年巫炤送她的药匣子中隔绝,而后送回西陵故地。
所幸,这些树枝的数量不多,且大多集中在西北之疆的各个小国和边城附近,并未深入中原腹地。这些树枝,尚且不难收集。
人间再寻不到其他魔的踪迹,可偏偏这只心魔的位置,始终没有头绪。
直到有一日,两人在捐毒国附近的沙漠之中,遇到了一个人。
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最关键的是,尽管他身上许是携带了什么特殊之物将他身上的那种气息几乎遮掩了个严实,可却根本逃不过对这种气息深恶痛绝而又极为敏感的芸昙。
男子才脱离了同行的商队,独行在接近黄昏的沙漠之中,原本察觉到附近有人时并未太过在意,但这两个身上似乎并无灵力的人,却很快,挡在了自己前行的道路之上。
年轻男子顿了一顿,一身看着略有些厚重的长袍并不曾让他在严酷的沙漠之中感到不适,脸上戴着一个单边的目镜,样貌温文出众,整个人气势不显,一副平和温润的样子。
年轻男子看着眼前几十步之外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眉头微微一动。
两人的打扮与北疆之地的居民并无太大不同,但直到此刻靠近直面他们,感受到他们不再收敛的气势,他才清晰地察觉出两人的不凡之处。分明身上不具灵力,一个身后背着一对钺,一个身负一柄看上去仅是厚重油布皮革包裹不见剑鞘的凌厉长剑,看着只是普通武者的样子,可两人身上却又有一种同他见过的百草谷天罡们很是不同的感觉,尤其是其中背负长剑的男子,一身凌厉锋锐的剑意,厚重而沉稳,他所知所见的人中,竟似乎无一人能敌,甚至包括他崇敬的师尊。
年轻男子顿了一顿,拱手弯腰对眼前沙丘上的两人客气地行了一礼,扬声道:“行路经过,不知二位是否寻在下有事?”
芸昙抿了抿唇,皱着眉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年轻男子,一开口便直击关键:“你身上,有魔气。”
年轻男子猛地一僵,却是垂着眼睛没有回答。
他身上的魔气,早前曾在百草谷被一位墨者察觉过一回,只是这位墨者并不知道这是魔气,只知道他身怀的是奇异的恶浊之气。可现在,眼前这个女子却直言他身上有魔气,语气毫不犹豫……
他没有反驳,也知道此时否认并无用处。这两人显然对他身上侵染的魔气十分笃定。
年轻男子没有回答,芸昙和缙云和并不在意,两人对视一眼,缓步走下沙丘,朝着站立在原地低垂着眼的年轻男子走了过去。
“于我而言,今生最是厌恶痛恨的,便是魔。若不是曾见过有人不得已身染魔气以保全家园,若不是……我想我此刻,恐怕不能如此冷静地与你对话。毕竟你的情形看起来……可不是普通的沾染,倒更像是,自愿引了魔气入体。”芸昙声音平淡无波,她直直地看着眼前听了她的话显得有些触动的年轻男子,继续问道:“拦住你,我们二人最想知道是……心魔在哪儿?”
“!”本就因听了芸昙的前言知道她对魔似乎很是熟悉有些触动的年轻男子,再又一次被她直接倒出心魔的存在时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姑娘,你们……知道心魔?!”
在年轻男子激动地抬起头想要迈步上前的时候,芸昙身边的缙云皱了皱眉头上前半步侧过身挡在她身前。
年轻男子虽一瞬间被他骤然散出的气势所慑停住脚步,却并未因此闭口不言。他直直地看着芸昙,又看了看一旁的缙云,眼睛一下子亮得灼人,带着点点浓烈的希冀和期盼,又一次拱手朝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听姑娘所言,似乎对魔族颇为了解,不知姑娘可有……克制心魔之法?”
作者有话说 :
咳咳,大家都看出来了吧?嗯,我来掺和一下……
另外缙云背的剑,稍后解释~
第61章 谢衣
夜色渐沉,沙丘边升起的篝火旁,三人分坐两边,一时沉默下来。
在芸昙直言他身带魔气,并提及心魔后,有些事情便不好隐瞒。更何况,他心中也有一点微小的期望,若是他们能……
坐在缙云和芸昙对面的年轻男子自称谢衣,出自一支上古流传至今的种族,族人多身负灵力,寿数长久。只是,族人体质与人间渐渐浓重的浊气不合,渐生病症。恰遇心魔闯入族中,一番争斗之后族人一时难以抵挡,心魔成功附身于族民赖以生存的圣物之上,令众人投鼠忌器。心魔以其为胁,同时以助族人感染魔气以改变体质抵御浊气之症为诱,迫使族人向人间投放被心魔施法的枝叶以作心魔吸取七情的媒介。他离开族中,便是希望能够寻到对付心魔的办法。
谢衣说的简单,彼此心中都明白他的言语很有保留,却都没有说什么。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毕竟没有什么交情,谢衣肯告诉他们两个这些,一方面是心魔之事已被察觉否认无用,另一方面也是寄望两人如此了解魔族,兴许会有能对付心魔的办法。
谢衣说完这些后,篝火旁陷入了沉默。
芸昙靠着缙云坐在一旁,垂眼看着眼前跳动的火光,并没有出声。而缙云神色看着十分平静,过了一会儿从包裹里取出一些肉干和面饼,串起放在火上慢慢烘烤。
对面坐着的谢衣瞧了瞧两人的反应,知道对于并不曾和盘托出,甚至算是多有隐瞒的自己而言,此刻并不是继续追问的好时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拿出了自己备着的干粮,同缙云一样就着篝火烘烤起来。
芸昙本是垂着眉眼看着篝火思索着什么的,突然一阵淡淡的焦糊味道传来,她抬眼一看,对面那个分明衣着整齐动作自然流畅,可偏偏手里串烤着的面饼表面已如黑炭一般,轻轻一抖还在往下掉着细碎的黑色粉末……
芸昙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愕地仔细看了看那个除了焦糊之外还有股奇怪味道的已经烧成焦炭状的面饼,又下意识地顺着麦子的甘甜和肉干的香味回头看了看身旁的缙云正从火上取下已经烤热正冒着热气的面饼和肉干,目光在两处之间流转半晌,张了张嘴不知能说什么。
不过是烤热个熟面饼而已……
这么看来,即便是未经这几百年锻炼的缙云也应该比眼前这个谢衣强出数倍的……瞧瞧自己身边表面只微微焦黄的面饼,和对面也正被谢衣取下来拿在手里,沾了一手黑灰的……面饼,芸昙颇有些感叹。
谢衣面不改色地一口一口啃着那黑漆漆的面饼,明明嘴唇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黑色粉末,可他却仍是面带微笑吃得极其自然享受……
芸昙愣愣地看着篝火对面的谢衣慢慢吃着,心头惊讶太多竟怔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缙云已用匕首将其中一个面饼剖开,又慢慢从略硬的肉干上削下极薄的肉片夹入面饼之中,取了身旁的水囊拿在另一手上,抬眼便瞧见芸昙瞪大眼睛盯着对面的谢衣看的样子。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啃着漆黑一块看不出原样的东西的谢衣,而后将手里夹了肉片的面饼和水囊一并递给芸昙:“芸昙,来。”
芸昙在缙云的轻唤声中回过神,嗅到一阵香气,偏头朝缙云笑了一笑,伸手接过水囊和面饼,咬了一口面饼后满足地眯了眯眼,轻轻靠在他肩上用脑袋蹭了蹭他。面饼烤得外表酥脆内里却还保持了绵软,夹的肉片虽是从腌制好的僵硬肉干上片下的,但因为削得极薄极细,一口咬下反而觉得松软绵密,带着咸香,让本略显寡淡的面饼增色了不少。
缙云见她靠过来顺势微微侧了侧身让她靠得更稳当一些,而后拿过另外两只面饼,也不再费事片削肉干,直接大口嚼咬。
谢衣在芸昙的目光不再落在自己身上时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放松了一些瞥了一眼对面的两人,正瞧见女子拿着夹了肉片的面饼啃过一口,笑眯眯地轻靠在男子身上,而那男子的神色也在瞧见她的笑意之后柔和了不少……
谢衣突然觉得,手里的面饼有点儿噎。
这一顿很是简单,很快就吃完了。吃的过程中虽然篝火前的三人都没有出声说话,可比起另外一边两人之间默默流转的温馨和默契,这一边的谢衣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面饼吃完,芸昙拿着水囊慢慢地抿了几口水,瞥了一眼对面等着这一餐用过之后有些踌躇着打算开口问些什么的谢衣,率先开口问他:
“谢衣,方才你说你离开族中是为了寻找克制心魔的办法,那如今……可是有方向了?”她深深地看了对面温润之色下掩不住那些担忧和急迫之情的年轻男子,继续道:“你此刻出现在这儿,可不像是漫无目的的样子。”
谢衣不妨被芸昙突然问到,多少有些意外。他犹豫片刻深深地看了看缙云和芸昙两个,而后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据实已告。虽然这件事是他游走数年好不容易寻到的一点儿希望,虽然他是如此艰难才找到了一点线索,但……眼前的两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也许……这两人能够成为比昭明更近的……
谢衣慢慢地与两人解释,他此行捐毒,为了寻找散落在人间崩解成柄,光,影三个部分的神剑昭明的一部分,希望能重组昭明神剑,并借助昭明斩断一切灵力流动的能力克制已附于他们族中根基之物上的心魔。
听谢衣提到这柄太古之时赫赫有名的神剑,芸昙目光向缙云背后背着的长剑飘了一飘,而后与看过来的缙云对视一眼。
不知道,又麐知不知道这昭明剑的事啊……
话说,这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缙云如今身后背着的长剑,名为青桐,亦是一柄从上古流传至今的古剑。只是青桐与当年缙云所用,由西陵铸剑大师婆烨亲手铸造的太岁不同,古剑青桐,是上古之时,龙渊铸剑之术的传人拘了身为凤凰的又麐魂魄入剑所成的一柄有剑灵在内的古剑。成为青桐的剑灵后,年岁漫长,又麐渐渐对人族的剑术有了兴趣,周览九州,见识收集了不少人间的剑术。缙云和芸昙遇见又麐算是个巧合。当时缙云和芸昙已在人间游历三百余年,虽已为缙云重新寻了剑却远远比不过当年的太岁,缙云不觉得如何芸昙却有些失望。一日两人行路途中见一处山谷水草丰美,便在那里停留了一晚,第二日清晨缙云练剑时,一柄古朴长剑从一旁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山洞中飞出,一时间气势大变,而后又麐化身而出,看着眼前神色戒备的缙云二人,第一件事便是邀战,最终又麐败于缙云剑下,虽极为痛快,却是对缙云手持的普通长剑有些嫌弃不满。然而只凭这样普通的长剑却能力克于他,又麐对缙云的剑术很是赞叹佩服。与又麐的交谈之中,缙云也记起曾经有熊上空确实曾掠过的一只凤凰。出身于同样的时代,缙云剑术可匹敌鬼神为又麐所敬,而同时他身上又隐约带着一丝龙之气息。种种下来,又麐再次嫌弃了一番缙云当时用的,剑身早已承受不住碎裂断掉的长剑后,便将青桐交给缙云做佩剑,他自己则仍旧四处游历见识更多的剑术以丰富自身,只让缙云答应他偶尔回来切磋的要求以作交换。
从那以后,算是成全又麐的骄傲,虽然他并不在,缙云也不曾再用过旁的剑,即便他亦极少动用青桐。
沙丘边的篝火旁,听完谢衣说的关于神剑昭明的事,芸昙抿了抿唇,微皱着眉头看向缙云。
缙云与芸昙想到了同样的事,他看向篝火对面的谢衣,开口道:“寻找神剑昭明,是为了能克制心魔,那你的族人感染魔气方有可能治愈的浊气之症,又打算如何?”
谢衣眉头一动,缓缓低下头去,攥紧双拳没有说话。
“既然心魔是以帮助你的族人感染魔气对抗浊气之症为交换,一旦灭杀了心魔,你的族人又该如何?”芸昙冷静的声音接着缙云的问话响起,直戳对面篝火旁的年轻男子心口,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他一直明白却又一直害怕明白的问题:“与心魔合作,虽然确是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听你说来,却是你的族人唯一能够抵抗浊气之症的办法。你的族人到底有多少,如今有多少人已经感染魔气可以不惧怕人间的浊气?照着到现在我们找到的那些附有心魔法术的树枝数量看,我是觉得这些小动作怕很难满足心魔的胃口。为了让你们继续为他所用向人间投放供它吸取力量,它不会这么快完成所有人的魔气侵染。那么……就算你找到了神剑昭明,能克制心魔让他从你们族中圣物之上被剥离开,你的族人当真会愿意看你就这样杀了心魔么?”
作者有话说 :
首先,周末老规矩,今晚六点加更一章~
说一点儿个人看法:
谢衣是因不想戕害下界民众漠视生命,选择了对付他认为的源头心魔,才会寻找昭明。但是对于沈夜为首的其他流月城人而言,杀死心魔并不是首要,最重要的还是让烈山部族民能够下界生存,而这一点不能离开魔气熏染,也就是说,不能离开心魔。心魔是要对付,不然也就不会有沧溟的冥蝶之印,但对于他们而言,要封印或是杀死心魔,必须要在心魔已经熏染过全部要下界生存的族民之后,所以就算沈夜提前一百年知道了昭明,甚至拿到了昭明,更可能的也是先藏好仍旧与心魔继续“合作”,直到烈山部准备好了全族迁徙的那一刻。我觉得,以谢衣的聪明,他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百年前面对沈夜的时候选择了自我了断都没有将昭明的事情告诉沈夜。
36/53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