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不愿意,让江述月在意外发生后,自己的内心重新背负伦理上的极致痛苦,就像……两年前一样。
江述月的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没有料到陶栀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被她轻轻抓住的袖口上,沉默了片刻。
陶栀子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郑重而严肃地说道:“先答应我。”
江述月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陶栀子。
他的眼神中有复杂的情绪交织,仿佛在克制,又像在权衡。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江述月深深地凝视着充满希冀的双眼,有片刻失神,随即声音响起,低沉而温润:“还记得你想要的岛屿上的小木屋吗?明年夏天,就可以实现了。”
陶栀子固执地摇摇头,双眼紧盯着他,她不满意这个回答。
“放心,我也做好承受一切最坏可能的心理准备。”他换了一个回答,声音悠长又雅致,带着些沙哑,但是没有半点临终告别的意味。
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我们还会一同经历无数个春天,每个冬日我还会等你和我一起过生日,还会每个月收到你委托古树咖啡馆给我邮寄的明信片……”
陶栀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怔住,随即笑出了泪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买下六百张明信片的事。”
他抬手,用指节在她的眼泪落下之前轻轻接住,随即点点头,沉声说:“谢谢你,你同样也给了我无法比拟的东西。”
陶栀子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字镌刻在心里,最终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带着释然的微笑,“好,你是不是该去做准备了,等一会儿见到你的时候,就能看到你穿白大褂了,我现在还没见过你穿上白大褂。”
江述月点头,见她终于放下了那些沉重的念头,眼里闪过一丝隐隐的欣慰。他抬手再次帮她理了理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是的,在麻醉前我们还能见到。”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调整病房的灯光到更为柔和的程度,回头看了她一眼,深海一样的目光中带着涓涓海浪,却只化为一抹深深的注视。
第117章 手术 睡吧,梦里也是很美的哦。……
江述月离开后不久, 护士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带着一份和煦的笑容。
“陶女士, 现在该去准备手术了。”护士语气温柔,像是在特意放慢语速, 让人感到安心。
陶栀子点了点头,缓缓从病床上坐起来。护士小心地搀扶着她, 将挂着点滴的输液架推到一旁。
她被一路带到手术准备室, 这短暂的行走中,她曾经总是惧怕这样一条前往准备室的每一步,总觉得像是戴着手铐的罪犯,等着接受一切的审判和惩罚。
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麻醉起效的时候, 更是不可控的。
但是唯独这次,她心中的不安却没有那么强烈, 反而觉得医院的走廊不再幽长阴森,走廊尽头是窗户, 外面是阳光, 好像是通往希望的甬道。
走完这甬道,阳光沐浴在身上, 她就能重获新生了。
抵达准备室,空气中弥漫着与走廊截然不同的消毒水的味道, 准备室的味道更加特别和浓烈, 但是又偶尔捕捉出什么淡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护士协助她解开病号服的系带,动作轻柔而娴熟, 用一次性湿巾轻轻擦拭她的皮肤,从手臂到颈部都细
致清洁了一遍。
在清洁的帘幕后,她将病号服换下,里面的贴身衣物也被替换为无菌的一次性内衣。
手术衣是柔软的无菌材质,颜色是沉静的浅绿色,为她穿上后,系好了腰间和颈后的带子。袖口是松紧设计,材质有些硬。
接着,她转过身,护士为她戴上了一次性头套,将所有头发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庞。脚上也套上了无菌鞋套。
陶栀子面对这一切,神情淡定得惊人,不再像多年前一样,对这一切都充满恐惧。
点滴的管路被调整得更加稳妥,输液速度经过再三确认。护士在她的指尖夹上了脉搏氧饱和度的监测仪,一小块透明贴片连着细细的导线,监控她的心率和氧饱和度。
“您感觉怎么样?”护士蹲下来,抬头看着她,声音依然轻柔。
陶栀子微微一笑,语气平稳,“感觉挺好,麻烦你们了。”
紧接着,护士协助她从轮椅转移到手术床,床铺表面铺着柔软的无菌布单,她的手臂和腿部被固定好,在她另一只手的静脉处,护士熟练地为她插入一根新的静脉通道,用于术中输液和麻醉药物的输送。
这样的疼痛她早已不在意,因为每一次针头穿刺的疼痛都是一种和死亡的抗争。
既然是抗争,那疼痛就不值一提——这是陶栀子的逻辑。
她安稳躺下,呼吸平顺,任由护士将电极片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胸口和身体侧面。
最后,为她戴上了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呼吸道立刻感觉到清新的氧气流入。
一切就绪后,门被轻轻推开,程允和江述月走了进来。
陶栀子第一个念头是,他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无菌手术衣。
想到这样,她氧气面罩下的脸微微露出一抹笑。
程允低头检查了她的各项数据和文件,确认所有指标在可控范围内。
“陶女士,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好,所有数据都在理想范围。麻醉师稍后会为您进行全身麻醉,这是手术的最后一步了。”程允在手术中不复以往的模样,连称呼都带着绝对的冷静和专业,对着她低声说道。
“谢谢,程医生。”陶栀子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恐惧,声音平静。
程允点点头,回头对护士交代了几句后。
江述月来到她身边,低头调整着氧气面罩的松紧,又检查了监护设备的读数,视线又回到她身上,“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要放松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她身体不能动弹,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还有心思说笑:“一会儿,记得好好看看我的心脏,然后……以后跟我描述一下。”
江述月温声说:“好,这也许会是你此生最后一次大型手术,不要害怕,就当做了一场梦。”
护士推着手术床向手术室缓缓移动,头顶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逐渐进入无影灯下明亮的区域。
在那亮光下,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感受到身旁的江述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似乎是在无声地传递力量。
程允站直身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转身对身后的麻醉师和护士点了点头,“准备开始了。”
麻醉师走上前,确认了输液管的连接,调试好麻醉药物的浓度,轻声对陶栀子说道,“陶女士,我们现在开始给您注射麻醉药,您可能会感觉有点困意,很快就会进入睡眠状态。放松,不用紧张。”
陶栀子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轻轻吐出,“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麻醉药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她的身体,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灯光开始融化成柔和的色彩,明亮的白光宛如冬日里暖融融的阳光,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带着病久的心,走入梦里的春天。”
渐渐地,眼前的光线也开始融化成柔和的模糊色彩,缓缓消失在眼前。
……
在梦里,她忘了自己是谁。
在梦境中,意识轻盈得像漂浮在云端。她仿佛去到了一个不曾存在的时间线里,不再是那个被病痛缠身的成年人,而是一个被温暖怀抱的小婴儿。
只记得睡梦中的自己被脸上微热的清晨阳光唤回意识,一个年轻而温柔的女声耳边叫她:
“嘿,BB猪醒啦,太阳公公要晒到你的小屁股啦。”
陶栀子怔住了,睁眼时看到一张年轻而温柔的面孔,女人的眼睛很大,带着笑意,额前的发丝微微卷曲,整个人如阳光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映入眼帘的是阳光透过白色纱窗洒在老式木地板上的斑驳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晒过的棉布香气。她抱着陶栀子从小床上轻轻托起,那双手温暖而有力,仿佛她天生便属于这双手的怀抱。
“来,今天天气好好,妈咪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那一声“妈咪”让陶栀子的心颤了一下,陌生而熟悉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但是她却很快接受了一切设定,不问理由地。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却本能地信任这个女人,仿佛她是她一生中最亲近、最温暖的人。
女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纯正的粤语,但是每一个字,她都神奇地听懂了。
女人抱着她转身,屋内是简朴而温馨的摆设,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房间里的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生活的气息。
窗棂半开,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和清风一起送来窗外的花香,混合着刚洗好的衣物的清香。
“啊对了,看这个!”女人拿起一只折好的小兔子,白色的纸折得灵巧可爱,她笑得灿烂,双眼弯成了月牙,像个孩子一样把兔子在陶栀子眼前晃了晃,“这是妈咪给你折的小兔子,喜欢吗?”
陶栀子看着那小小的纸兔子,眼中仿佛闪过一丝光亮,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纸兔子,却被女人轻轻抓住,“哎呀,小手别乱动哦,乖乖的,妈咪一会儿就带你出去玩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柔软而轻盈,仿佛所有的沉重都被卸去,只剩下纯粹的温暖和安全感。女人将她放入一辆婴儿车中,用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好。
窗外的树影摇曳,阳光从间隙间洒在她的小脸上,微风拂过,带来树叶和泥土的清香。女人推着婴儿车,轻声哼着歌谣,声音婉转动人,仿佛是一首遥远的摇篮曲。
她在婴儿车里,用婴儿的好奇视角去观看这周围的一切,一切都是新奇,眼前的景象是最好的画家也难以描绘的精致。
“BB猪,你喜欢这个缤纷的世界吗?妈咪每天都带你出来晒太阳好不好。”
女人忽然兴奋地指着围墙边上一支快要凋谢的玫瑰。
“你看围墙上的玫瑰小姐,好像愁眉苦脸,其实呢,BB猪,你以为长大了会遇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呢,我们可以换个角度看待它。你看玫瑰小姐的花瓣变黑,是不是反而像一袭隆重的晚礼服呢,好像比平时还要美!”
陶栀子用婴儿的目光注视着那个快要凋谢的玫瑰,似乎真的被女人的话吸引住了。她眨了眨眼,嘴角无意识地咧开一个小小的笑容,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仿佛是在回应那句话。
“哎呀,BB猪也觉得漂亮是不是?”女人笑得更加灿烂,用空闲的手轻轻点了点陶栀子的小鼻尖,“你看,我们的小宝贝多会欣赏美呀,等你长大了,妈咪带你去看更大的花园,还有很多很多的花,想看吗?”
陶栀子听着那充满童趣的声音,似懂非懂地咿呀两声,小手挣扎着伸出去,仿佛真的想要触碰那支“打扮隆重的玫瑰小姐”。
女人忍俊不禁,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旁,“小调皮,玫瑰小姐扎手哦,等下,妈咪给你摘一支不会扎手的小雏菊,好不好?”
说着,女人又推着婴儿车向前走去,街边的树影在阳光下跳跃,时而洒在陶栀子的小脸上。她轻轻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像是沐浴在这片光影中的小精灵。
“BB猪,妈咪跟你说哦,太阳公公其实每天都有不同的样子。”女人的声音轻快又耐心,“有时候他很害羞,就躲在云朵后面偷偷看我们;有时候他又很热情,把光撒得满地都是。今天呢,他特别温柔,像是怕晒到你的小脸蛋。”
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婴儿车的遮阳篷,把阳光调得更柔和,“妈咪保护你,不会让你
被晒伤的哦。”
陶栀子的目光在女人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转向街道两旁。她的眼睛里映出蓝天白云、树木摇曳,还有偶尔经过的小鸟在枝头歇息。一只麻雀忽然从不远处飞过,停在一棵低矮的树枝上,拍打着翅膀,嘴里衔着一小块面包屑。
女人也看到了那只麻雀,笑着说道:“你看,它是不是很像在给自己准备午餐呀?等BB猪长大了,咱们也去野餐好不好?吃三明治和小蛋糕,喝果汁,还可以用野餐布铺在草地上,妈咪教你寻找最亮的木星。你呀,到时候一定会喜欢。”
陶栀子被那只麻雀吸引,小手挣扎着往麻雀的方向伸去。女人见状,笑着用指尖捏了捏她的小手,“好啦,等你能跑会跳了,妈咪带你去追小麻雀,看它飞得多高、跑得多快,好不好?”
晚上,陶栀子睡在摇篮里,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视线中的灯光变得模糊而柔和。
她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胸口,拍着轻拍,哼着一首只有母亲才能唱出的摇篮曲。
“BB猪,睡吧,梦里也是很美的哦。”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一片新鲜绿叶,沾湿了梦境,轻轻落在她的额头。
第118章 终章 你让我的枯骨之躯,每……
梦境中的陶栀子, 被放下摇晃的摇篮中,像一片扁舟,被时间的风轻轻吹送。
从婴儿车到摇篮, 再到学步车,画面一帧一帧切换,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被注入了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她渐渐知道那个女人是自己母亲。
她蹒跚学步,小小的脚印踩在阳光洒满的庭院。母亲蹲在不远处, 张开双臂, 笑容像春天的花朵:“BB猪,来,来妈咪这儿!”
陶栀子迈着摇摇晃晃的小步子,跌跌撞撞扑进母亲怀里。那怀抱温暖而柔软,有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香味, 耳边是母亲的轻笑:“哎呀, 小调皮,跑得这么快, 小心摔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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