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她坠楼才不过十分钟的光景,那护栏哪怕再多坚持几分钟,她就会和回家的陈友维打个照面。
她不知道当时瓦斯浓度达到了多少,是否能让陈友维身陷大火,可是两分钟后,她听到别墅门口传来的咆哮。
“陈栀子!你敢给我跑!”
火光中,一个身上灼伤的人影提着刀冲出别墅,发出非人的叫声,那种如怪物一样的声音是扭曲的,口中的中文也是难以辨明的。
她只回头一次,就被远处的一切吓得不轻。
陈友维分明被灼伤了,却还能在极度的愤怒下提着刀行动自如,朝森林的方向快步冲了过来。
明知他看不见自己,但是陶栀子然后被吓到牙齿打颤。
她从夕阳血红时分,一路在山路上穿行,不敢回头,不敢脚下停顿一秒,拼了命地跑,就怕一个短暂的犹豫就会被重新抓回去。
……
陶栀子缓慢地抬头,注视着江述月,多年前她的眼前只有红色残阳,和远在森林尽头的盘山公路。
多年后,她的身后仍然是陈友维,只不过前方有了江述月。
她脸色有些发青,来到江述月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并拉
入了走廊转角。
江述月在视线消失之前,回头朝清洁工的方向凝视一瞬,随即眼神寒了下来。
“快走,不要回头,不要深究。”她的声音,不容拒绝。
握着他手臂的那双手,无比用力,颤抖不已,连同她的声音都是充斥着恐惧的,带着她好不容易强装出来的镇定。
终于重新回到酒吧大厅,陶栀子看到外面的桌子已经布置好了,她本不想扫兴的,却不住回头看向厕所的方向,不自然地笑了笑,语气发急:
“我们回去吧。”
本以为江述月会问问原因,但是他说了一句“嗯”,然后反手握住她发凉的手,带着忧心忡忡的她从电梯逃离这里。
电梯口放着一个熟悉的清洁车,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脖子,看清周围没人后才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踏上电梯。
走到大街上的那一刻,牵手的温暖已经无法继续疗愈,直到江述月穿上风衣外套,在扣上纽扣之前,她钻进那风衣微敞的怀里,大面积接触到来自江述月身上的温度时。
她才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获救了。
江述月已经穿上了风衣,陶栀子才从这有些陌生的衣服触感上获得一点季节的感触。
有那么一个伤感的事实,夏天过去了,天气转凉,秋天到了。
原本只要一进入车内,车子发动后汇入车流后她就会困倦缠身,开始在副驾驶上呼呼大睡。
可今日,她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红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红灯跳动,那颜色和医院手术室的灯很是想象,上面却偏生有着倒计时,仿佛是把生命剩余的时间具象化。
黑暗的车厢内,只有车内灯带在提供一些柔和的光亮。
车子刚上高架,陶栀子心神不宁地看着高架上的车流,直到手机屏幕亮起,同时发出震动声。
来电人是齐柔,按照齐柔的习惯,她是喜欢发文字那一类人,只有严肃和要紧的事情才会之际打电话。
看到这个来电显示的时候,陶栀子心脏一跳,脑海中已经有了很多可怖的猜想,但是她犹豫间,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接通,希望一切都会是错觉。
“阿柔……”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悄然的车厢内,她的声音出奇平静。
江述月似乎没有见过她面对朋友的这一面,缓缓放慢了车速。
“栀子!你可能没有看错,我刚知道陈友维不仅出狱了,并且人就在林城。”
齐柔急切的声音让陶栀子悬着的心彻底跌落谷底。
“他来林城做什么?”陶栀子稳了稳心神,还是想试图搞明白陈友维的真实意图。
“他之前离婚是为了规避债务,但是两人其实是假离婚,但是这次听说他跟前妻彻底断绝了, 其他人说陈友维是为了去林城谋生。”
齐柔将自己调查所得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陶栀子冷哼一声:“他的主业都还在安州屹立不倒,在婚姻里又没有明显过错,要说他一分钱不带去谋生,我反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齐柔听得一头雾水,“你有什么猜想吗?”
陶栀子突然间沉默了,脑海中闪过陈友维的后背直立了几分的画面,但是这不足以成为破绽。
“他应该有更大的打算,但是我不确定。”她呼吸错乱了几分,分析道。
齐柔听到这里,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说:“你一个人孤身在外,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不可能的……”陶栀子语带坚决。
“别干傻事,这个人发起狂来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们这种正常人是斗不过反社会的人的,而且你身体还……”齐柔的语气透着忧虑。
“这些都没关系,如果让他逍遥法外,我内心不安。”
齐柔说:“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还是离他远点吧,别去招惹他了。”
陶栀子正欲说什么,但是余光瞧见了一旁的江述月,不得不收敛了心里的想法,放缓语气说道:
“那不是他应有的惩罚……”
他最大的罪过,是杀人!是毁尸灭迹!
齐柔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还是记着小鱼。”
她也是假装相信小鱼存在的人,和福利院院长等人一同假意相信,去安抚陶栀子受伤的心情。
所有关爱陶栀子的人都假装相信小鱼的存在。
但是陶栀子知道,他们没有相信。
提及小鱼的事情,陶栀子不想和齐柔深入争辩,问候了几句之后,彼此挂断了电话。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江述月掌控着轿车方向盘,开得极稳,如失温的钢铁一样冷静地问道:
“那个人……是谁。”
陶栀子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反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刚才在男厕门口和你擦肩而过的清洁工,应该和上次将你吓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
江述月的叙述不是推理,而是完全笃定。
陶栀子叹了口气,心知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没错,刚才我的朋友打电话给我,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对于江述月来说,他很难给陈友维一个合理的身份,去解释陶栀子的恐惧,和他们之间的渊源。
陶栀子知道这一次说出口,也许要开启一个漫长的故事。
但是秋天已经到来,没有什么故事应当要永远埋藏在什么季节里。
十二年前那也是秋天的故事,和秋天的出逃,只是她解释不通为什么秋天的夕阳可以像血一样红,难道是因为枫叶林染红的吗?还是因为她的双眼被染红了。
“那个人,是我十岁那年,将我领养回家的养父。”
“也是我噩梦的开始,身上多数的伤疤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包括我肩膀上刀疤,也是拜他所赐,不仅是我,还有其他……四个孩子,都惨遭绑架。”
说到孩子数目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说三个,还是四个。
仅限于她所知的真相,也是真相。
尽管她不确定江述月是否相信。
无论相信与否,她心知自己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她和陈友维之间,注定不是一场有来有回的拉锯战。
极有可能,她抗争到一半,消失了。
那她也是时候让这世上多一个人知道真相,兴许在她死后的某一日,刑侦技术取得突破,警方发现了第五个孩子的DNA,或是发现存在过的踪迹,那也可以。
迟来的正义,怎么不是正义呢?
她现在迟来了十二年,与人类寿命相比,这也不算太长,尽管几乎触及她寿命的末端。
不过她长大和变得强大和克服恐惧的过程中,都需要漫长的时间。
虽然有极大的失败风险,好在,不算太晚,她还活着。
第69章 生锈 说完之后,再……再去你怀里……
从酒吧回去的路程驱车的话不算太遥远, 但是陶栀子只是说了开头,因为她不想江述月在开车的时候过分分神。
等红绿灯的时候,红色的倒计时又开始闪动, 陶栀子出神地看着,心里面的念头十分简单。
她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更适合说些什么的氛围。
同时也在脑海中整理那些纷杂的记忆,很多记忆片段都不是连续的, 有些细节已经无法回想起来。
她越回想, 发现自己十二年间已经不知不觉忘记了太多东西。
面对脑海里那些斑驳的记忆,她目视着挡风玻璃前的道路,不知是该迷茫还是忡怔。
直到,一只手微微
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她感受到这份温度, 缓缓转过头, 听见江述月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不着急,你慢慢整理。”
声音结束, 他收回了手重新反到了方向盘上,缓慢启动。
陶栀子一直没有收回视线, 无声地看着这张愈发熟悉的脸庞, 直到车子脱离车流,进入隧道。
隧道内有着明亮的灯带, 车子高速进入隧道的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摩擦声都变了, 如同进入异世界的通道一样。
那些淡金色的光影落在他的头发上, 脖颈上,微敞领口的锁骨上,像是玉琢的似的。
光将他的头发衬成了深棕的底色, 最外层是淡淡碎金,和阳光的金色还有些区别,这是夜晚才能看见的金色,有强烈的时光交错感。
好像这辆车即将驶向世界的尽头。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和江述月一起走向世界的尽头,该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车子最终还是在长啸的风中出了隧道,她的心也随之重重落下,不是坠崖,而是尘埃落定的感觉,无法言说。
下了地库,江述月在前面牵引着她,任由她在自己的思绪中灵魂独处,而不打扰她。
他带陶栀子从地库抄了近路,经过了一个小小的隧道,有种在下水道内摸黑前行的感觉,待上到地面上的时候,窥见花园里路灯的光亮,仿佛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整个林城,没有一个地方比小木屋更适合讲述些什么。
她邀请江述月进入自己在林城唯一的庇护所,这里的陈设一成不变,变的只有换洗的床单被褥,还有木桌上的鲜花。
她没有使用烘干机的习惯,衣服在洗衣房洗完之后就直接晾晒在了阳台上,开窗透气的时候,清风会把洗衣液的淡香吹进室内。
这似乎是多年前的习惯,那些在福利院的日子里,没有任何闲钱置办任何其他东西的时候,洗好的衣服负责给质朴的房间增香和加湿,那洗衣粉的香味好像是世上最没有罪恶感和愧疚感的的香味。
因为它不是特意花额外的代价买的香氛,而是洗衣服中额外的馈赠。
“请坐,我去烧水泡个茶。”
江述月是第二次踏入这个让她熟悉的地方,但是她却反而有些感到生份了。
以往去藏书阁他给自己泡茶,这一路走来,印象里都是江述月将自己照顾得极好,也不知道她自己原本身上高于常人的独立生活的能力,是否会让他感到意外。
烧水的等待时间里,她有些拘谨地坐在江述月对面,好像是私人领地被在乎的人进入,她不禁开始在心里思考是否有哪里的摆设不合时宜。
分明已经是半夜,泡茶的建议两个人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好像两人都十分认可半夜喝茶的事情。
水汽萌萌上升,给眼前蒙上淡淡的白了,让一切都泛了色,正如同她略有黯淡的日常卫衣一样。
陶栀子正欲起身,江述月却就近抬手单手拿起了水壶。
那壶身在灌满水的情况下是有点沉的,但是在他的大手里却轻而易举。
这次,在陶栀子的地方,但是依旧是江述月给自己泡了茶。
她思忖了很久很哪里开始,是否应该使用新闻文体突出重点节约时间,但是她脑海中又有许多想说的细节,于是她还是漫无目的地说着开头。
“我的情况在那一批孩子里算有些特殊的,一般福利院院长每一年都会向社会募集爱心人士的资金,在保障了大家基本日常开销之后,多出来的会被用来给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做手术。”
“做手术的人选需要综合考量,年纪足够小,且有更大治愈的可能就会被优先考虑。”
“本就健康的孩子是很多家长十分乐于领养的,第二梯队才是做过手术的孩子。”
“我还需要变得很乖,足够谦让有礼,不随便大吵大闹,领养人会全方位去考察一个孩子是否有眼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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