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的确远,车驶离市区,又足足开了半个小时才到。
京郊的半山处,若非和陆临意在一起,她当真以为有人要把她卖掉似的。
不过饭店不算小,在半山腰占了大半的土地,环山绕水,像是个私人庄园。
门口写着偌大的一个“善”字。
车径直驶入,门卫丝毫未拦。
许岸有些好奇,“这种地方什么人会来吃啊,怎么赚钱?”
“你知道这是什么山吗?”
许岸摇了摇头。
冬日太阳落山早,窗外昏暗,她连路都不认识,更别说知道山名。
“普宁山。”
许岸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却又隐隐觉得好像听谁提起过相似的地方,狐疑的看着陆临意。
“这山顶上,是全国最顶级的精神病疗养院。”
许岸的眼眸意料之内的微微睁大,越发觉得这山阴冷可怖,瞬时没了食欲。
“陆临意,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吃了。”
小姑娘被吓得够呛,陆临意的坏心思用尽,勾唇轻笑,耐着性子的解释,“精神疾病分很多种,这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你认知的那种,更倾向于抑郁症、自闭症等护理疗养。”
普宁山这地方,是北青圈子里最大的遮羞布。
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正常生活的亲人,都被安置在这里,宁静、昂贵又冷漠。
冷漠到无法忍受与亲人共处一室,要在半山腰建这样一座奢华的别院,供所有探视人员休息。
有全北青最好吃的涮肚,更有最大的人工温泉和最齐备的娱乐设施。
让人觉得讽刺。
眼看着小姑娘还是一脸的防备,把人轻轻带进怀里,车还在继续向内行驶,绕过温泉和冰湖,向餐厅驶入。
“逗你的,我在这里住过很久的一段时间,可以跟你担保,这里的涮肚最好吃。”
再深入的话题,就会涉及到家人。
饶是许岸再多的好奇,也懂得其中的分寸。
不过是一顿饭,院内富丽堂皇,压住了半路来得清冷,散了大半的恐慌。
车停在餐厅门口。
灯火通明,甫一进大厅,就有人迎了过来,客气中带着几分局促,“陆先生,谈女士今晚也在,疗养院的公益项目,她正带着人吃晚饭。”
先是施宁,又是聂允安,现在还有个谈女士。
许岸哼哼嘁嘁的冲着陆临意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生气。
陆临意多少有些差异,但并不算吃惊。
谈艳玲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现在的重心放在青少年自闭症康复中,在这里碰到,也算正常。
只是怀里的小姑娘冷哼哼的不理他。
于是噙了抹笑意的问道:“娇娇,要见见我母亲吗?”
他意料之内的看到小姑娘一张错愕、震惊又仓皇失措的脸。
第44章 我要你
许岸到底是拒绝了和他母亲碰面的提议。
身份和时间都不合时宜, 这不是个顺其自然的事情。
倒是在卫生间碰到了这个公益项目的志愿者,在餐厅做志愿者招募。
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蓝瞳公益服务”, 传单发到了许岸手里,小姑娘笑的很温柔,“小姐你好, 我们是蓝瞳公益的, 主要针对少儿自闭症群体和老年抑郁症群体的人文关怀服务,如果您有时间有善心, 可以和我们联系。”
上面的主要负责人一栏, 写着谈艳玲。
大概就是酒店经理口中的谈女士, 也就是陆临意的妈妈。
许岸接了下来, 回到座位上时, 有几分心虚的,把传单偷偷放进了书包里。
菜品已经上齐。
餐具讲究, 骨瓷配木器, 老板不光奢华,也是个有品位的人。
涮肚地道, 肚嫩汤鲜,五秒后食用, 脆口爽利,配上麻酱, 当真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还涮了两盘羊肉,热乎乎的熨帖的一整个胃都舒服。
到底是小姑娘,天大的事情不抵一顿饱饭,前一秒还有些忧疑担心,现如今笑的眉眼弯弯。
出来时, 恰好赶上了北青市的初雪。
洋洋洒洒鹅毛似得,许是因为在山上,越发的大。
铺盖在头发、帽檐处,预留下白色的冰晶。
把一园子的华贵压了压,竟然多了抹雅致。
许岸突然不想上车,拉着陆临意说,“走一走吧。”
陆先生把她领口的围巾紧了紧,又从车上取了件雪服,披在她的身上,“不怕?”
许岸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怕的,你既然都说这是全国最顶级的疗养院,肯定风水好,有钱人不是最迷信这个嘛。”
陆临意笑着点了点她的头,却也纵着她,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庄园大,但所幸从餐厅到大门,可以走长廊直出,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
园子里松柏劲翠,湖冰琉璃,雪落下,随风簌簌而下,带着几分雅致。
许岸突然偏头看他,问了句,“陆先生,这园子,跟你有关系吧。”
其实整体风格和烟斋是截然不同的。
烟斋素、这里却奢。
只是走过这连廊,许岸就隐隐有些觉得熟悉。
装修的风格可以变化,细节却很难处处不同。
廊雕的獬豸、斗牛多作屋脊兽,很少会有工匠用于廊壁。
陆临意低眸看她。
小姑娘被他裹得像个严严实实的小粽子,只余着一双眼在外面。
水灵灵的。
他见过那么多的人,却从来没有人像许岸这样。
聪明、漂亮、坚强、敏感、乐观。
生活给予了她那么多的重创,她从没有再他面前提过一次。
但会像小姑娘一样撒娇、嗔怪,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分寸拿捏、滴水不漏。
她太聪明了,聪明到他甚至都不知道,只凭借着理论,她如何能胜过他这样的藏品大家,一针见血的指出很多问题。
她也太聪明,从未在这段感情中自视甚高,他送她的所有东西,对她的所有关照,她照单全收,坦荡无虞。
这样想来,好像是她一直在哄着他似的,让他在这段感情里,舒服自得。
陆先生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步子放缓,耐心给她讲着,“我母亲有一段时间生病了,自杀情绪严重,甚至还曾试图从家里一跃而下,我父亲觉得影响不好,就把她送来了这里。”
“她住了很久,好像从我读高中开始,后来爷爷跟我说,让我回国待一段时间,可能是她的最后一面,我申请了交换回来。她的状态不好,黑白颠倒,我若是想陪她说话,只能晚上留在这里,这才有了这个庄园。”
许岸静默了许久,只是被他握着的小手突然反握,把他的拳头包裹了起来。
仿佛在无声的给他力量似的。
陆临意轻笑着,“现在都过去了,她很好,在做公益项目,你刚刚也看到了,她用了二十年找到自己,也算很好。”
许岸有些犹疑,最后还是轻声问了句,“你母亲是学什么的?”
“化学,”陆临意看向前面下的越发大的雪,“华大化学系当年唯一一个女生。”
漂亮、聪明,所以才引得陆国忠宁愿背弃父辈的安排,宁愿多走了十年政治弯路,下放地方,也要娶她。
许岸没有说话,陆临意也没有。
仿佛这场大雪掩盖了他们刚刚的话题。
许岸没有留宿烟斋,毕竟考试临近,陆临意也未强求,当晚下了山就把她送回了学校。
好在许岸提前通知了钱多多。
钱多多守在宿管阿姨的门口,堆着一脸笑容的要来了钥匙,“阿姨放心,我一会儿一定锁好门把钥匙给您放回去。”
只不过,肯定少不了盘问。
人刚一进门,钱多多那张嘴已经巴巴问了起来。
“我打听了,他是陆家的,就是那个新闻上经常说的陆国忠的儿子,妈呀,许岸,你快跟我交代,你和他什么关系。”
许岸比了个“嘘”的动作。
夜深人静,就钱多多这个嗓门,只怕明天一早就能人尽皆知。
“家里的长辈认识他,托他照顾我一下而已。”
钱多多一副鬼才信的样子,“他看你和看我们截然不同,那眼神都快把你吃了,谁家照顾人这么照顾,你就说,有没有照顾到床上去。”
“呸呸呸,”许岸饶是烧红了脸,也绝不承认,“没有的事,快点睡觉,明天还要考试。”
熄了灯,许岸给陆临意报了一个平安。
山午:【睡觉啦,陆先生晚安。】
L:【晚安。】
手机屏幕暗下,最后一点光影消失,许岸想起在“善”的卫生间,她看到的那位女性。
白色连襟锦缎排扣上衣,金色水波纹长裙,头发盘起,脖颈修长,没有一丝的皱纹。
若非眼眸有着大是大非,大彻大悟后的平和,许岸一定无法把她和陆临意联系在一起。
但其实眉眼间是有相像的。
陆先生那副漂亮的皮囊,遗传了他美丽的母亲。
许岸原本是打算低眸离开,却没想到被人嘘嘘一拦。
她那时紧张,本以为小说中惯有的情节要发生,说服不匹配的女孩儿离开自己的儿子,是偶像剧里惯用的桥段。
谈艳玲却笑的温柔,“不好意思小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天太巧了,有人告诉我临意带了个小姑娘来,我就想看看。”
话已经说的如此直白,许岸到底还是抬眸看她,喊了句,“阿姨好。”
“好,真漂亮,难怪临意喜欢你,”谈艳玲说着,从手上取了枚戒指下来,通体翠绿,是翡翠牌,这种造型和镶嵌的工艺,只可能是古物,“这个送给你,不算是见面礼,等临意带你回去,自然要正式些。”
“只当是咱们俩偷偷见过的小秘密。”
许岸哪里敢收,连连摆手,“阿姨,我不能要,您的心意我领了,您看我收了也无处可放,这秘密不就保不住了。”
许岸的回答太聪明。
以至于谈艳玲再看她时,眼眸里除了笑意,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好,那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再见。”
丝毫看不出曾经是一个病人。
许岸这一晚睡得不算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 过自己的母亲了。
梦里面,妈妈捧着她的脸庞,笑的慈祥温柔,说:“我们娇娇越来越漂亮了,聪明、懂事,是妈妈的骄傲,妈妈在天上看着,好欣慰。”
许岸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静静地落了许久的泪。
梦境真实,以至于早上醒来,她眼角还残留着泪水。
日子又恢复到了复习、考试、复习、考试的两点一线。
好在元旦前,大半的课程考完,只留了四门主科,会在房间前集中考试。
留下的时间就多了些。
陆临意打了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去看海。
冬日看海,听起来像是一件冷酷又浪漫的事情。
许岸收拾了厚重的衣服,陆临意说地方近,距离北青市不过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元旦的三天假期,刚好足够。
照例是程源开车来接,碍于许岸的要求,车停在了校门外。
她和钱多多说,要和姚于菲一起回老家,才躲过了她笑意不明的眼神。
许岸对海的认知,还停留在高考前他在弯岛市陪她看过的日出。
却没想到,这次会来到一片截然不同的海。
像是一个雏形。
一整条绵延的海岸线,冷清空灵,只有一个教堂、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和一栋没有人烟的别墅群。
偌大的沙滩,空无一人。
许岸有些诧异的看向陆临意。
“走吧,上去看看。”陆临意给她裹上厚厚的羊毛围巾,牵着她的手向前。
教堂里简单,落地玻璃内,只有五条长凳。
安然静谧。
偏偏在教堂的顶部有一个海螺似的收音口,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传入,形成了空鸣。
陆临意和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外面黑暗翻涌的海。
“这也是陆先生的吗?”
陆临意笑着,勾过小姑娘的手,“不是,但有做投资,是段祁帜的文艺项目,我不懂。”
许岸没听过的名字,但也没多问。
到底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和她无关。
只是觉得,他大概也是个孤独的人。
会做出这样孤独的房子。
“我们晚上要住这里吗?”
“试试?”他看着她,眼眸里有一抹冲动的笑意。
许岸咬着唇,迎着他的眸子,“试试就试试。”
却发现,到底被陆先生骗了。
夜幕降临时,只有一只长明灯,照应着海面。
黑色的、汹涌的、翻卷的、撞击的海浪。
拍打往复。
房间里却温暖。
是已经可以入住的,精致装潢的别墅。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恰好可以看到暗无边际的海。
冰箱里一应俱全,壁炉噼里啪啦燃着柴火,已经有人提前替他们打理好了一切。
陆临意挽着袖子,站定在厨房前,问她,“牛排和三明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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