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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石路大多十分平整，想必是近几年修复的，偶尔特别凹凸不平，也不知是不是来自古代的痕迹，总之多少有些人非物也非，但幸亏，气质还在。
两人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华灯初上的城内，钟鼓楼亮起的灯光似乎昭示着这座古城千年的繁华，一会儿再望一眼城外，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小小的城墙再也围不住科技加持下城市的扩张。
“我刚刚百度，原来现存的古城墙是明代建筑，仔细算来也没有太长的历史，可一路走下来，总觉得自己站在了古今的交界，”沈醉站在城墙道路的正中间，偶尔有骑行的游客经过，也主动避让了他。
“是呀，其实还是很有画面感的。”沈渡映着夕阳的余晖和初升的明月，想给沈醉拍一张背影。
沈醉并没有看向沈渡，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风拂过脸颊，聆听着古城墙的静谧，工作日的傍晚游人稀少，沈醉陷入了自己的感性世界。脑海中浮现了种种画面，少年得志的年轻将领迈着矫健的步伐迎面而过，千帆阅尽的老年将领踏着沉稳的步伐渐行渐远。士兵呢？有些志存高远，有些得过且过，遮风的角落里，会不会还有守城将士们不小心洒出的一点老酒？攻城的号角、失城的悲鸣，还有老弱的哭声……一切仿佛都被这座城墙记录了下来，可一切却又永远不会回来了。
沈渡看着自己拍下的照片，莫名地觉得这样站着的沈醉是孤独的，于是又默默删掉了。
她走到沈醉身边，轻轻地握住了沈醉的手，沈醉张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你会离开我吗？”他问，眼中带笑，却也带着一丝落寞。
沈渡本来可以快速而肯定的回答他，可心中却莫名觉得沈渡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我们以后都会离开的，”沈渡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哦。”沈醉没有追问，依旧是左右望着两边的风景，他觉得自己刚刚大概是神游了太久，才会忽然想抓住原本就抓不住的一切。
沈渡沉默了良久，心中忽然千头万绪，她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她知道，她一定要说一些什么。
宁静的傍晚，古老的城墙，任谁都想岁月静好吧，越相爱的人就越有感应，也就越患得患失。她知道沈醉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一点疑惑，只是放到从前无论是坦然相告或撒谎欺瞒她都无所谓，可现在，她却有些难以起齿了，毕竟本来沈醉只是个不太幸运的容器，现在却是自己的爱人。
她，是有愧的。
“阿醉，我……”沈渡迟疑地开口。
“我们去钟鼓楼那边吃晚饭吧，这几天我瘦了点，今晚我不用只看着你吃了。”沈醉打断了沈渡的话。
沈渡望着沈醉诚恳的眼神，越发无地自容，很多事情没人提起就算了，可既然提起来了，逃避就不是办法。
“一会儿再吃，我先给你讲个故事。”沈渡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沈醉的双手。
沈醉觉得她的手有点凉，就反过来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
“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沈醉低声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沈渡闭眼挣扎了一下，“不行，现在让我觉得我是个渣女，欺骗了小白花的感情。”
沈醉……我像小白花？
第50章 （五十）
沈渡拉着沈醉在古城墙上的一处木质长椅上坐下，两人一起望着灯光越发璀璨的钟鼓楼。
“我在很久之前认识了一个人，”沈渡开始回忆，“他有胆有谋，虽然受时局所限杀伐无数，但我依然觉得他是善良的。我很喜欢听他与我分享心事，民生疾苦也好，儿女情长也罢，这一听就是很多年。我听得出，他从来没有自由过，虽然他的抉择表面上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可却都是权衡大局、思虑再三而来的。有一次他对我说，自己刚刚取得了一场胜利，他为了一些人的命，而结果了另一群人的性命，他并不后悔手中染血，但却始终不得快乐。
他说他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混沌度日也好，踏遍山河也好，如果一切真的能由自己的好恶决定该有多好。那时我便在心里暗许，必定让他这样痛快活一次。生而为人，却不得不一生困于围城不得自由，我觉得他苦。”
说到这里，沈渡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后来他年纪大了，旧疾复发，很快便去世了，他是一个杀孽深重的人，本该魂飞魄散，可是我不甘心，我许他的诺还没有实现。我拼了命标记了他所有的魂魄碎片，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待我恢复时，那些碎片已经飞的无影无踪了。于是我开始依照之前的标记一点点寻找，魂魄碎片不能单独久存，于是我寻到了一个强健魂魄作为容器，让他的魂魄碎片依附过去，与那魂魄一起，轮回转世。我每寻到一点碎片，就安置到容器里。岁月漫长，他的魂魄也越来越完整，我的诺言也快要实现，可也因为越发完整，魂魄对容器的伤害越来越大，一具身体装了两个魂魄，即便他是无知无觉的，也会令容器神魂不稳，上一世的容器，儿时差一点就疯了，我不敢再放入最后那些碎片，只能暗中稳住他神魂，让他安稳度过一生。于是……”
“于是其实我是这一世的容器，”沈醉语气平稳地接过话来，“而护身符上是他最后的魂魄碎片，每当我受到惊吓或重病神魂不稳时，他就可以悄无声息的侵入我的魂魄，让自己再完整一点。”
沈渡低着头，“嗯，是的。护身符上的红线完全变成金色时，他的魂魄就完整了。”
沈醉在昏黄的灯光下注视着自己手上的护身符，苦笑着说，“本来应该快了，不过我这几个月过的都开心的很，大概影响了他的进度。”
沈渡内心迷茫而慌张，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阿醉……”
“所以从一开始辞职追星就是假的，只是为了找一个光明正大接近容器的机会，”沈醉的语调平和，“无论我是否遇到妖怪，都会得到这个护身符，无论以什么形式，在他的灵魂完整前，你都会想办法在我身边，因为你怕我也疯了。”
沈渡知道有什么事情的走向偏了。
“其实你不该告诉我的，今晚我只是触景生情罢了，你不愿意说我并没有打算追问，”沈醉双手捧住沈渡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语气和缓，“小渡，让我爱你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不是，”沈渡这次回答的很快，因为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
“他完整之后，我这个容器会怎么样？”……身体会被他占据吗？沈醉终究没有把后一句问出口，因为他觉得沈渡或许会难过。自己还真是……傻啊。
“我会把他从你体内拖出来，但是你的魂魄难免会受波及，可能会混沌一阵子。”沈渡实话实说。
沈醉沉默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往出口方向走，他觉得该把自己藏起来一会儿。虽然他早猜想到小渡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生命里必然不会是偶然，可事实摆在面前时，他还是难以接受。他的爱人，可能只把他当作盛放另一个魂魄的容器。
沈渡从身后抱住了沈醉，她知道，她必须尽可能解释清楚一点，按照她今生看过的无数电视剧小说狗血桥段，现在放沈醉走，一定是天大的错误。
沈醉挣脱了一下，自然失败，他回过身来低头望着此刻也凝视着他的沈渡，他忽地笑了一下，“何苦呢？”
沈渡看到，一滴泪水从沈醉的眼里流了下来。
她几乎也想大哭一场了，可是，不行啊。
第51章 （五十一）
“阿醉，后面我把阿成的魂魄分离出来后，他魂魄完整了，就会重新投胎，我的承诺就完成了。”沈渡仿佛把自己的七情六欲都放到了一边，她思考着应该交待的事情，并尽量把事情表述清楚。“虽然到时你神魂受创，但时间不会太长，我会照顾到你恢复，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不会纠缠你，如果你还要我，我会陪你一生。”
“我最早接触你确实因为你是阿成的容器，可后面与你相爱和此事无关，我不是诚心想隐瞒这件事，只是本来怕引起你误会，与你相爱后，就更难以起齿了。”沈渡把自己紧紧塞进沈醉怀里，“确实是我骗了你，但是我爱你。”
我爱你，你愿不愿意原谅我？
沈醉任由沈渡紧紧抱着自己，他神游了许久，甚至不知自己都想了什么，一时觉得心中的疑惑真相大白了，终于不用患得患失，一时觉得为什么自己被骗了还只是伤心却生不起气来，自己是傻子还是圣人，一时又想，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良久之后，他冒出了一句：“他叫阿成？”
“嗯，”沈渡仍旧没有松手，在他怀里闷闷地回答。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话刚说出口沈渡就觉得不对，不等沈醉有所反应，她急忙补充，“我在他面前，不过是长在一块玉石上的一朵奇形怪状的花，是他儿时外出捡回来的，终其一生，从未有对话。他只是把我当做了一个不会泄密的倾诉对象，我对他的承诺也只是想给他一次自由的机会，没别的了。”
“哦，”沈醉拍了拍沈渡的后背，“晚上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沈渡自从把该解释的说明白，就放任自己在沈醉怀里哭了，沈醉的外套拉链只拉了一半，此时里面的T恤已经被她哭湿了大半。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沈醉。
沈醉见她满脸的泪水，就想把她擦干，可终究没有动手，他说，“我相信你没有必要骗我感情，但还是需要时间平静一下，可以吗？”
“嗯。”沈渡继续抽抽嗒嗒，但好歹放开了紧搂着沈醉的手。
夜风下，沈醉感受到了自己胸膛冰冷，一方面是难过，另一方面，是他的T恤前襟湿透了……
沈渡心想，错我犯了，我也解释清楚了，说什么也不能让沈醉不要我，熊抱哭鼻子算什么。
沈醉心想，我是造了什么孽，我只想好好爱一个人……至于出口处工作人员看到沈渡红肿双眼后，视他为“渣男”的鄙视目光，他根本就没注意到。
回到酒店后，沈醉有条不紊地刷牙洗澡，之后又拿出剧本准备明天的工作，他的戏份不多了，再有一周就杀青了，寥寥的几场戏抵不过他的认真刻苦，很快他也准备好了，他想，接下来我该睡觉。
长期的演艺工作和经久不衰的人气带给了他很强的抗压能力，让他几乎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迅速调整状态，在正确的时间做恰当的事，保持正常的做事节奏。此刻，他也想这样。
关于他和沈渡的事情，他有些不想思考，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白天的时候两人还好好的。
他平静地在床上躺好，他想起青姐在他还小时对他说的话，想不通了就睡一觉，第二天即便你没有解决办法，也会有良好的状态去应对。
一小时后，他坐了起来，睡不着。时间过的很快，他被卡在原地。
于是他盯上了剧组里一位演员送他的橙子，整整一箱，沈渡经常一边嫌弃用刀切过的水果味道会被影响，一边因为懒得手剥而不得不出动水果刀。鬼使神差地，沈醉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一只一只的剥橙子。他似乎对一切运动都有些天分，力度得当，耐心也不少，橙子瓤并没有漏出汁水，完美无缺地在茶几上排了一排。在果皮的清香中，他终于有了些睡意。
去卫生间洗好了手，他心无杂念地准备再次入睡。几分钟后，就在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睡着时，一阵疾风拂过脸颊。他麻木不仁地想，是沈渡。并没有睁眼，起码今晚，他不打算理她。
沈渡并不知道沈醉回来后的一系列正常到有些不正常的睡前行为，她急匆匆地拿过沈醉的t恤和长裤扔在床边，又把沈醉强行拉了起来，“快换衣服，跟我走。”
沈渡其实今晚也不想来打扰沈醉的，她利用了沈醉是事实，如今被自己亲自招供出来也无怨无悔，早晚要面对的，赶早不赶晚。她觉得沈醉确实应该远离自己一段时间，想想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她。
可就在她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喝闷酒时，一阵强大的妖气席卷而来，立即把已经微醺的她刺激醒了，她下意识地想立即追上那股妖气，可转眼就跑到了沈醉的房间。前车之鉴，她绝不能让沈醉落单。
“刚刚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妖气，是厉害的大妖闯到了酒店，你快穿衣服，和我一起去查看一下。”沈渡见沈醉不动，又转身去帮他拿外套。
沈醉听清缘由，立即起身穿好了衣服，在他穿外套时，发现沈渡正盯着茶几上的橙子出神。
“我好了。”沈醉提醒她。
沈渡貌似随手地抓了一只最饱满多汁的橙子，拉着沈醉出门了。
沈醉……
第52章 （五十二）
经沈渡拉上沈醉的这一耽搁，酒店里的妖气已经浅淡了许多，沈渡寻着丝丝缕缕的气息认真寻找，沈醉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终于，在停车场一辆面包车的阴影下，沈渡找到了强大妖气的所有者——似乎受了重伤的齐凛。
沈醉的眼睛稍微睁大了点。沈渡则不慌不忙地对齐凛说，“要帮忙吗？”
齐凛在暗处，没有说话，他戒备地盯着沈渡。
“再不要我帮忙，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吧？”沈渡慢悠悠地走向齐凛。
齐凛感受到了沈渡的气息。他想，她果然也是大妖。有这样能力的大妖就算在平时，他也未必有胜算，更何况如今他受了重创。
当沈渡把手伸到他胸前时，齐凛没有抵挡，因为觉得没有意义。若想杀他，他抵抗无用，若要救他，何乐而不为。毕竟他不想在停车场里就露出原形，本想回房间的，可是实在是力竭了。
一股柔和的力量被过渡到自己体内，齐凛紧绷的身体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扶你回房间吧。”沈渡见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大碍，就准备带他离开停车场，这里天为盖地为席，实在不是个能养伤或聊天的地方。
“谢谢。”齐凛低声说。
沈渡刚想去架起齐凛，沈醉却从后面走过来，他半蹲下身拉起齐凛，让他倚靠着自己站起来，说，“齐老师，您房间号是多少？”
沈渡有些震惊，沈醉居然主动去接近一个妖怪，随后马上意识到了沈醉的意图，她在二人身后贼兮兮地笑了，不喜欢自己和齐凛接触呀。
沈醉虽然比齐凛单薄些，但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因此并不费太多力就把齐凛扶回了房间，他把齐凛安置在沙发上，随后没看沈渡一眼就坐在了离门口很近的长条电视柜上，与两只大妖保持了一点距离。他没打算离开，斜倚着墙，开始玩手机。
沈渡看出来他是不想管齐凛了，可自己却不想就此了事，毕竟东海的仇她还没有忘，这个齐凛多半就是当初收走孟韦茹身上妖气的人，说不定他也与此事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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