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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也在看她，漆黑深邃的眼睛平静如深潭，引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却又生出对沉沦的恐惧。
沈雾将眼错开。
游戏仍在继续，桌上的酒也消耗很快，陆续有人起身去洗手间，但也不断有新人加入进来。
玩到中途，沈雾出去接沈美英的电话，接完顺便去了趟洗手间。
刚出来，就远远见到走廊尽头的徐宴行。
他并非一个人，身旁是同样手指夹烟的周兆川，而在他们面前，还有两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昏昧灯光打落在几人发顶，映照着几人不同的神情。
周兆川在笑，徐宴行面色寡淡，两个女人拿着手机，笑盈盈说着什么——
即使距离甚远，也能看明白这是一场搭讪。
沈雾的步子停下，站在拐角看着女人把手机伸到徐宴行面前，他仍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倒是周兆川捏着烟，轻扯嘴角与女人交谈。
过几秒，周兆川扭头同徐宴行说话，徐宴行沉默了会儿，慢条斯理摸出手机。
最近的一间包厢门忽然打开，突如其来的动静也引得尽头几人纷纷看过来。
沈雾迅速缩进墙后，垂眸盯着自已脚尖，包厢里飘出来的音乐一下下撞击着神经，令人心烦意乱。
很快，音乐声就消失了。
恢复安静后，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嘀。”
扫码成功的提示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心里最后那点拉扯的情绪归于平静。
沈雾慢慢眨两下眼，自嘲地笑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那次在咖啡店，徐宴行也没拒绝过女生的搭讪。
沈雾从另一条通道绕回了包间。
回去时，游戏已经只有几个人在玩了，剩下的全歪在沙发里，叽叽喳喳聊天。
宋佳欣抬高声音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们都玩好几轮了。”
沈雾坐到她身边，“太闷，透了会儿气。”
包间里空气不流通，沈雾胸口闷得难受，她喝了杯水，靠在沙发上休息。
徐宴行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看见她脸上的酒意，以及微颦的眉心，想到之前玩游戏时，她喝起洋酒眼都不眨的豪迈。
这会儿倒知道难受了。
徐宴行侧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对众人说：“不早了，散吧。”
早就有人顶不住了，领导发话，陆续有人起身响应。
这一趟来了十几个人，来的时候气势庞大，出去也乌泱泱一群。依旧是张百熙忙着调度拼车，挨个问众人回家方向，尽职尽责。
徐宴行不知何时走到沈雾身边，问：“回哪边？”
高大影子像山一样笼罩下来，沈雾侧头看看他，“回棉花街。”
“我捎你。”
不容置疑的语气，沈雾抿唇，没拒绝。
十来分钟后，徐宴行捎上了沈雾以及另外两名女生，那两名女生上车前还嘻嘻哈哈聊天，坐进车后，便安静得像两只鹌鹑。
等G63开过几站，两名女生陆续下车，这份安静，便显得更为明显。
夏天的江城，夜色如水，街边的店铺也开得很晚。
飞掠的光影让本就被酒精入侵的头脑发沉，沈雾歪头望着车窗，强撑着精神。
驾驶位的人除了开车，始终没多余的动静，沉默的气氛里，沈雾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到家还有十几分钟车程。
“醉了？”
徐宴行忽然开口，令沈雾眼皮跳了下。
“有点。”
徐宴行目视前方，漫不经心道：“喝不了，还敢那样喝？”
沈雾在夜色里沉默片刻，轻声：“我想眯会儿，可以吗？”
徐宴行看了过来。
沈雾靠着椅背，微微偏头朝窗，看不清表情。
徐宴行掌控着方向盘，顿一秒，“好，到地方叫你。”
然而沈雾并没睡着，几乎是汽车慢慢减速时，便睁开了眼睛。
车停的是小区正门，保安正在签到换岗，沈雾解掉安全带，拎上包跟徐宴行道谢。
徐宴行单手搭着方向盘，侧过半身问：“周末有没有时间？”
沈雾的手停在车门上，过几秒，才问：“是有事？”
“崔总马场来了几匹新马，带你去玩玩。”
“大徐总也会去？”
“他不去。”
“那算了吧。”
徐宴行看着她，“不是说想学跑马？”
“不感兴趣了。”头有些疼，沈雾俯身去摸门把手，“您回去吧，路上慢点开。”
一推门，没推动。
徐宴行的声音再度响起：“沈雾，你有心事。”
车里昏暗的光照在发顶肩头，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了下，沈雾说：“没有。”
徐宴行：“你是不是很少说谎？”
气氛陡然僵滞。
有那么一阵，沈雾害怕这样的安静。
其实照理说，她不是不能重新适应这种气氛，比如退回到原本的位置，继续履行自已的义务。
可她更清楚，她需要一个情绪的裂口，继续留在这种气氛里，只会无望地沉沦更深。
“徐总。”
像是陡然生出的一股劲，好似头脑也清醒了几分，“你打算在大徐总那儿继续演到什么时候？”
她问出来，抬起眼睛，直直看向他。
徐宴行眼神里的那丝淡然也终于动了动，他皱眉：“什么意思？”
沈雾收紧五指，暗暗缓出口气：“抱歉……我不想再演了。”
第46章 “春天结束了？”
“砰砰”两声，外面有人敲响车门。
视线扫去，是换完岗的保安人员。
车窗落下，保安礼貌道：“先生，这里不让停车，麻烦挪一挪。”
徐宴行看他眼，脸色沉冷，一句话也没说，重新启动汽车又往前梭了几十米。
车最后在一颗榕树边停下，他熄火，转过身，没给沈雾退缩的余地：“理由呢？”
理由……难道要说，她怕继续演下去，会入戏么？
沈雾攥着包，低下头，露出一截脆弱纤细的脖颈，“对不起，我会把钱退给您，但我确实……演不下去了。”
夏夜的蝉鸣一声一声，吵得浮躁的情绪一阵阵翻涌。
徐宴行转回去，双手搭上方向盘。
轻敲几下，他开口：“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雾悄悄咬住唇内壁，沉默片刻，摇头。
路灯的光亮静静洒进来，徐宴行半边脸逆光，比平常更冷硬的线条沉在阴影里，只能瞧见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下。
过会儿，他好像舒了口气，然后是淡淡的声音：“沈雾，我一早便说过，不收退款。”
“可您也说过，如果觉得困扰了，随时都能结束。”
静默再次蔓延。
良久之后，徐宴行看着前面的路，问：“你现在清醒吗？”
“嗯。”
“行，我知道了。”
随着他的话落，车锁应声而开，沈雾稍顿，最后摸到车门，俯身跨了出去。
这一过程中徐宴行始终面无表情，他甚至不等沈雾再次道别便发动了汽车。
很快轮毂碾过地面，卷起飞絮。
沉沉夜色中，黑色猛兽绝尘远去。
晚十一点，沈美英坐在沙发上，邓亚军在旁边削水果，削完插上小牙签，一瓣瓣喂给老婆。
沈美英边看电视边享受，吃完才想起沈雾：“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邓亚军说：“不是公司聚餐么，小雾都成年了，你别丢不开手。”
“那能一样？她是女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当妈的能放心？”
“那不是小雾男朋友也在。”
刚说完，大门的锁芯有了动静，沈美英马上起身，到玄关去迎。
沈雾披着满身疲惫进来，瞧见她：“妈。”
沈美英闻到酒气，扬了扬眉：“你喝酒了？”
“嗯。”
“小徐送你回来的？他没喝吧？”
“他没喝，就算喝了也会叫代驾。”沈雾换好鞋，走到客厅看见邓亚军，又停下来打招呼。
沈美英给她倒了杯水，又问：“那你问他了么，明天吃饭的事儿？”
“你和徐阿姨自已吃吧，”沈雾一口喝完水，走向卧室，“妈，我头有点疼，今天先睡了。”
说完，关了房门。
沈美英站在原地：“这孩子咋了？”
邓亚军也觉得沈雾情绪有些不对：“是不是跟小徐闹矛盾了？”
沈美英：“那怎么办？”
邓亚军起身把她拉回沙发上，“能怎么办，孩子自已的事，让他们自已处理。”
沈美英当然也明白，只能嘱咐邓亚军：“明天你给她做点好吃的。”
邓亚军看看沈雾卧室方向，点点头。
另一边的卧室。
沈雾一进屋便倒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
窗外的夜色悠长，仿佛粘稠的芝麻糊，拉扯她纷乱的思绪，又剔除不尽。
她就这样趴了好久，才翻身躺平，摸到手机。
与徐宴行的聊天记录已经有好多页了，她慢慢往上翻，除了工作消息，私事也在变多。
最近一条是今早他同她开咖啡的玩笑，再之前是演唱会那次，还有他说在机场外面等她。
文字里夹着一张照片。
沈雾点开，是他们的合照。
她站在台阶上笑得腼腆，他眉目淡然，眸底也有光。
美好的假象，本质却只是一出戏。
幸而她入戏不深，抽身还来得及。
手机被攥紧，又松开，沈雾退掉照片，给徐宴行发了笔转账。
转账过去几秒后，X的昵称忽然变成了“正在输入”，但只是片刻，昵称重新变回去，没有新的消息发来，转账也没收。
手机终于在长久的待机后，熄屏了。
最后一点光亮暗下去，如同这段关系，虚假的开始，平淡的结束。
这一晚，沈雾有些失眠，第二天她给自已找了许多事，心情也慢慢归于平静。
周一再去公司的时候，负能量差不多已经排空，宋佳欣瞧见她，惊讶：“你烫头发了？”
刚烫的，也不能绑马尾，沈雾把头发捋回肩后，“法式卷，好看吗？”
“好看！你头发长烫出来效果好，我这种短发烫法式就有风险了。”
“短发也可以的，你脸小，应该合适。”
宋佳欣围着她欣赏半天，“你把店推我呗。”
沈雾说好：“等会儿我发你。”
周一的例会依旧九点半开始，收拾完工位清洁，沈雾就跟着一群人去会议室开会。
上半年的活动俱已结束，这节点，行政部的工作重心便放在了年中的工作总结上。
任务一条条安排下来，需要统计分析的资料很多，杨依萌那里要，总部那边也要。
开完会，沈雾和宋佳欣将椅子归位，经过走廊的时候宋佳欣朝总经理办公室望了望，问沈雾：“周五聚餐，你猜花了多少？”
沈雾摇头。
宋佳欣比了手势，声音低低的：“想不到吧，居然这么多，而且不报账，全算徐总私人请客。”
她那天搭的张百熙车，聚餐的菜单张百熙有看过，“徐总真的好大方，幸好是他来接管的大正，咱们公司的春天来了。”
说得真夸张，沈雾挑挑眉：“春天？”
“不是那个春天，我是指……徐总、周总。”
话没说完，走廊前面进来两个人，宋佳欣立即站定打招呼，沈雾转过头，抱着文件夹让路。
走廊并不宽敞，走近后，徐宴行抬眸看向她。
她穿着浅杏色的无袖连衣裙，脚下是细带粗跟凉鞋，清汤挂面的黑长直变了，变成了慵懒的长卷发。
变化当然不止这点，徐宴行记得，以前每次刚见到他时，她都会先拘束一秒再放松，而现在她虽然仍像之前般习惯性垂着眸，但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又从容。
空调再冒冷气，也冷不过他一张脸，他面无表情点下头，面无表情经过两人，面无表情进了办公室。
宋佳欣：“……春天结束了？”
第47章 “你到底喜不喜欢沈雾？”
总经理办公室有专人打扫，每天定时定点进来给植物浇水，当然也会提前把空调调整到适宜温度。
徐宴行却觉得闷，进来之后，便打开了半边窗户。
周兆川熟门熟路坐到沙发上，“唰”一声拉开百叶窗，走廊上沈雾的背影刚好不见，他回头：“沈雾这头发弄不错啊，越来越有韵味了。”
徐宴行不理他，低头从烟盒里磕出根烟，银质火机磨出一尾火苗，吸一口，猩红火星明灭。
大早上就这么深沉，周兆川瞧出点什么：“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跟兄弟说说呗。”
他想了想，公司的事他都知道，几个项目的推进都很顺利，近两月营收也很好，那问题就应该出在私事上。
而私事能有什么让徐宴行烦的？这货手里不缺钱花，家里也管不住他，说来说去不就那几种情况。
周兆川趁机开损：“难道是职场得意，情场失意？”
他刚才光去注意沈雾头发了，现在回想，好像沈雾都没抬头看徐宴行一眼。
“不会是人家嫌你无趣，不想跟你演了吧？”
徐宴行皱眉，冷冷盯他：“你没自已办公室？跑我这来费口水？”
周兆川幸灾乐祸：“这么冲，被我说中啦？”
徐宴行懒得理他，抬手捞起桌上震动不止的手机，往屏幕上瞄眼名字，就那么懒散地站在窗边，一手夹烟一手接听了来电。
寥寥几句。
挂断后他又吸了口烟，然后在烟灰缸里碾灭，吐出一个重磅消息：“周昂出车祸了。”
刚才还在笑的周兆川被吓一跳：“车祸？人怎么样？”
“在医院，腿折了，”说完看看时间，“你把工作安排下，等会儿我们过去一趟。”
周兆川也没了八卦的兴致，点头：“行，我先去安排。”
这周活动已经结束，运营部也迎来短暂的清闲时光，周兆川把几件收尾工作交代下去，便同徐宴行一起下楼。
只是很巧，早上才碰见的人，这会儿又在电梯里遇见了，不过站在沈雾旁边的不再是宋佳欣，而是变成了蒋榆。
蒋榆眼疾手快挡了下即将合上的电梯门，率先开口：“徐总、沈总。”
徐宴行走进去，目光掠过站在控制面板前的沈雾。
她与他的对视结束得很快，这时候已经面向了按键，“徐总，你们去哪层？”
“去车库。”
那都是去负二，沈雾按了关门。
电梯下行有些缓慢，徐宴行照旧一言不发，周兆川看看另外两个人，搭话：“你俩做什么去？”
蒋榆：“我去收下宣传物料。”
沈雾：“我去发通知。”
蒋榆转头对沈雾说：“要不我帮你发吧，反正我也要去走一圈。”
沈雾谢过他：“不用，我这要负责人签字的，你不认识。”
“好吧，”蒋榆笑笑，又问，“学姐你喝奶茶不，一会儿我要去一楼，可以帮你带。”
“算了，一会儿该吃午饭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徐宴行盯着数字显示屏，连头都没侧下。
等到达负二，出电梯，各自去车库和卖场。
周兆川时不时回头望，落下几步后又快速跟上徐宴行，激他：“我打赌，这小子对沈雾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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