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瑶想回答,不想刚刚蜂蜜水喝的太少,刚刚又说了一通话,嗓子发干,轻声咳嗽起来。
胤禛冷了脸,反问李氏:“既然知道是赏赐,为何郭氏就敢口出狂言,她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质疑起福晋来?”
馨瑶端起蜂蜜水润喉,宽沿的三才杯盖碗遮住她大半张脸,也挡住她脸上复杂的神色。
上次鹦鹉的事情,从结果来看,四爷是偏袒她的,她也能理解四爷作为府里的大家长,需要来训斥她,惩戒一番。
所以她也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一条线。
没想到今天四爷居然会当着众人替她说话?这狗男人的心思果然猜不透。
李氏也没想到,本来正常的剧本应该是宋氏出来替福晋说话的,她连下一步的反驳都想好了,结果现在……她又不能反驳四爷,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怒火全都加在馨瑶身上。
“爷,郭氏怀着双身子,偶尔心思敏感些也是有的,可偏偏钮祜禄氏手里递出的盒子有问题,难道不该好好问一问,查一查?”
馨瑶的嗓子舒服多了,她自然要跟李氏说清楚这个问题,不能任由她把锅扣在自己身上。不过李氏现在站在正中,她要是就这么坐着回话也显得太不轻狂。
不料她把手臂放在圈椅的扶手上,刚想撑着站起来,胤禛就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按住她的胳膊。
她疑惑的回头,胤禛却怕她再起的猛了真晕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似是安抚,脸色虽然依旧面沉如水,不过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有一丝紧张。
“这些虚礼都免了,你有话坐着说就好。”
说完淡淡收回了手臂。
就这也把李氏气的半死,合着她在这里站半天都是虚礼不成?!
不管怎样,馨瑶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欣慰,至少这个男人真的担心她,她曾经渡过的时光也不算喂了狗。
她转过头,对李氏道:“还请侧福晋慎言,自古证有不证无,侧福晋若怀疑我,便请拿出真凭实据,何必这般遮遮掩掩、夹枪带棒呢?就如侧福晋所言,郭姐姐心思敏感些也是成长,她既然想要,我给了又何妨?福晋必能体会妾身的一番心思。”
福晋看了这半天戏,此刻适时出声,笑着对馨瑶点点头:“不错,一家子就是要互相谦让,才能做安稳日子,你做的很好,赶明儿我另赏你别的首饰,权当奖赏。”
李氏还想再说,不料苏培盛亲自开了门,恭迎着王嬷嬷进来。
王嬷嬷规矩的给众人行礼,馨瑶没见过,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就扭过头去看四爷。
胤禛微微一笑:“这位王嬷嬷是我的乳母,你且安心坐着罢。”
王嬷嬷低头眨了一下眼睛,心里暗暗记下这位娇艳的小格格,她看着四阿哥长大,对他的言行举止摸了个八九分清楚,或许旁人听不出来,王嬷嬷可知道四阿哥刚刚那语气算是十分亲昵了。
胤禛见王嬷嬷不说话,表情却有些晦暗,便知事情怕是有些麻烦,他起身道:“嬷嬷里间说话。”
王嬷嬷跟着四阿哥绕过屏风进了东边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老奴的不是,您托付我照看弘昀阿哥,不想竟是出了这种纰漏。”
胤禛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妻妾争宠尚可调节惩治一番,怎么居然是弘昀?
又是弘昀!
王嬷嬷不敢看四阿哥的脸色,低着头把自己查实的消息都说了出来:“原是弘昀阿哥不服气,小孩子心思想吓一吓钮祜禄格格,偏巧大格格去前院看弟弟,便答应帮忙。礼盒虽然是福晋预备的,但盒子是府里工匠打造的。”
“大格格先是让自己的丫鬟买通了前院一个小太监,趁着没人注意偷了一个成品盒子带给弘昀阿哥,弘昀阿哥就让伺候的小太监捉些毒物来玩,小太监不敢违抗又怕真伤到阿哥,是以捉的都是看着唬人的家伙,连那条小蛇都是拔了牙的。”
“弘昀交给大格格后,由她的贴身丫鬟傲雪藏在袖子里,发盒子时先绊倒碧玺,再趁乱调换,不想郭氏横插一脚,夺走了盒子。”
郭氏一门心思和想钮祜禄氏挣个眉高眼低,却不曾想竟是被自己的飞扬跋扈给害了,才有了今日的劫难。
若盒子到了馨瑶的手里,顶多被惊吓到,放在郭氏手里,可差点一尸两命!
胤禛想起一事,问:“那李氏……?”
王嬷嬷赶紧道:“侧福晋尚不知此事。”
胤禛听完脸色更难看了。
这件事的阴谋过于简单,漏洞百出,只想着自己出口气,完全不顾之后应该怎么收尾。若李氏参与了这件事,他还能找个借口,说她是个蠢货。可现在姐弟两个自己就弄出这种事来,说明他们小小年纪便心思不正!
尤其弘昀一个男孩子,还是他的长子,若是要使坏,便要像八弟一样下首狠辣,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也挑不出错来,要么就像五弟一样,干脆缩头过日子,搏一个敦厚忠诚的名头。
可弘昀偏偏是最下等的那种,又蠢又坏,跟佟家那个不成器的纨绔鄂伦岱有什么区别?
再放任下去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他这一下可是动了真怒,气场与刚刚完全不同,连王嬷嬷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低着头不敢出声。
“王嬷嬷,我已经让内务府再拨两个嬷嬷过来照顾弘昀的日常生活,到时候你帮着她们上手就是了。”
“阿哥太客气了。”
胤禛转屏风出去到了正堂,因郭氏那里还没有生产的消息,若是这件事闹大了,让弘昀背一个残害庶母的名头,这辈子就完了。
是以他尽量压制内心的怒火,冷着声音道:“夜深了,都散了吧。”
馨瑶听了可是送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就听李氏道:“爷……?”
李氏看见王嬷嬷的时候就心道不好,原来主子爷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四爷出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反而更让她心下惴惴不安,想说点什么探听一下。
“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郭妹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暗害啊!”李氏说着话,一边看向四爷,一边瞄着钮祜禄氏。
结果这一句话可点燃了胤禛心里愤怒的火苗,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李氏沉声呵斥:“你这蠢妇,还不快闭上嘴!成天想东想西,指手画脚,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爷且给你留着脸面呢!”
幸而他还有意思理智,话里没有带出两个孩子一星半点,反而这样似是而非的话,会误导别人认为是李氏做的。
馨瑶先是被猝不及防的拍桌声吓得一哆嗦,及至听了四爷的话,惊诧的转头去看李氏,不自然的长大了嘴巴。
不会吧?虫子是李氏放的?为了害她?这也太幼稚了吧!
李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死要活,当着这么多人训斥她,她一会儿从这书房出去了,还怎么在府里做人呢?大家得怎么看她!
胤禛深深吸入一口气,紧紧捏着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还记得小格格不舒服,便走到馨瑶面前,朝她伸出手。
馨瑶仰起苍白的小脸,梅花鹿一般的双眸现在一片朦胧,朝胤禛不解的眨了两下。胤禛索性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帮她慢慢站起来,道:“头还晕么?这么晚了,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若还不适就让黄大夫先看看。”
今天这件事,四爷很维护她,让馨瑶心里颇有几分欣慰,现在听了他的叮咛,也不觉得烦了,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轻声道:“爷放心,我都省得。”
“苏培盛,抬个软轿送福晋和钮祜禄氏,”又对福晋道:“郭氏生产的事,还要继续辛苦福晋。”
众人都安排妥当,苏培盛重新关了书房的门,胤禛看了跪在地上的李氏,冷冷道:“跟我进来!”
第51章 也不是很喜欢她贤惠……
李氏听了四爷语气不善瞳孔一缩,心下更是惴惴不安,她抖着身子战战兢兢跟着四爷来到内室,四爷一撩袍子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王嬷嬷朝李氏屈膝行礼,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李氏听得心惊肉跳,她那点不好的预感竟然全是真的,大格格和二阿哥一起参与谋划的,瞧着四爷阴沉可怕的脸色,差点没吓晕厥过去。
若是弘昀只是拿虫子吓一吓钮祜禄氏,还能说是小孩子恶作剧,合不该到了郭氏手里,酿成大祸。上次四爷本来就因为弘昀对鹦哥儿喊打喊杀,觉得他不够仁慈,这事要是想闹出去了,别说弘昀,大格格名声不好可怎么嫁人呢?
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大格格去蒙古送死!
此等危机时刻,李氏慌得眼睛乱瞟,额头上也急出了一层薄汗。她先是跪下来磕头请罪,道:“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教导好两个孩子,妾身……”
胤禛越想越气,挥手啪的一声把手边的墨玉冻镇纸打落在地,沉声呵斥:“你还知道!”
李氏连忙磕头,以前哭诉都讲究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为的是触动四爷的恻隐心肠,现在这种情况也顾不得那些了,只哀哀呜咽,又拿弘昐出来说事:“妾身整日忙于府里的事,才导致对他们姐弟少了关照,他们都是好孩子,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
“妾身每每想训斥弘昀,却总是想起早去的弘昐,便不忍心了,只想把对弘昐的那份心双份的给弘昀,大格格也是心疼弟弟啊!他们都是爷的孩子,爷无论如何要宽宥他们这一回啊!”
胤禛站起身来疾走两步冲到李氏面前,眼眸迸发出两道寒光,像是冰锥一般,扎的李氏快喘不上气来,他心里堵着滔天的怒火,又不能大吼大叫的发泄出来,生生冲哑了嗓子。
“果真是个无知蠢妇,糊涂至极!弘昀总归是个男子汉,是好是歹他自己挣前程,可大格格小小年纪,就如此蛇蝎心肠,以后怎么想看人家!”
喑哑的嗓音蹦出的一字一句,都仿若重鼓锤在李氏的心里,一下下疼的难受,她膝行两步,一把扑过去抱住四爷的腿杆子,直哭的撕心裂肺:“爷,妾身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想怎样都行,可不能不管他们姐弟啊!”
“大格格是您的第一个孩子,您唯一的女儿,不能让她像大千岁家的格格一样去抚蒙,那真是有去无回啊!还有弘昀……他也是爷的长子,身子又那么弱,爷怎么能忍心让他自己挣前程呢?!而且下头的弘时才刚过周岁啊!”
这些话,在平日哪一句被四爷听到都得数落一番,尤其是直郡王家的格格定下来抚蒙,乃是圣上的旨意,哪里容许李氏一介深闺妇人置喙。
可正是李氏心急之下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四爷反而不像刚刚那样一脸怒火,憋着要杀人的样子了。
因为他惊奇的发现,李氏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愚蠢的多。
更神奇的是,自己这么多年,还以为她是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典型汉女,还生了三子一女。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胤禛不顾李氏的哭闹,抬腿把她甩到一边,转身背对着她半晌才说话,声音苍凉:“李氏,爷体谅你一片慈母心肠,既如此,那就成全你。”
“王嬷嬷,送李氏回去,派人好好看守,一切事体,等郭氏生产后再定夺。”
李氏懵了,委顿在地上,无措的抬头去四爷,四爷却一直不肯转过身。王嬷嬷用力扶她起来,看她呆愣愣的样子,怕她一会儿再闹将起来,遂在李氏耳边轻声提点:“侧福晋既然一心为了孩子,那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李氏这才转过弯来,明白四爷这是要让自己背锅了。她一时悲喜难辨,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道:“妾身谢爷宽宏大量!”
这晚在书房的事情,除了三个当事人,没人知道。馨瑶一下暖轿就匆匆钻进了被窝,结果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悠悠转醒。
她用了一些清淡的粥点,然后坐在那里发呆,一时想着那次四爷怒气冲冲进来,一时又浮现昨晚他信任她、体贴他的样子。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她问青雀:“郭氏……怎么样了?”
青雀的脸色也有点不好,摇摇头轻声说:“还没呢,昨晚的太医好一顿施针,外加上找了又经验的稳婆来推拿,好不容易才正了胎位,可宫口又迟迟不开,光是参汤就灌了四五回。”
青雀说到这里顿了顿,舔了一下嘴唇,声音压的更低了:“奴婢早上听洒扫的小太监说,昨晚正胎位时,郭格格的惨叫声直冲出西后院,特别凄厉,正赶上月色惨白,可瘆人了。”
青雀擅长八卦,回来讲给她听时也是绘声绘色的,现在馨瑶发现她还有讲鬼故事的天赋,馨瑶听着都起了点鸡皮疙瘩。她下意识的摸摸小肚子,古代生孩子好吓人啊,可她将来也得生……想想就怂。
她对着小肚子摸来摸去,突然发现……咦?她肚子好像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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