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络不住男人,现在找她有什么用?况且老四这孩子,虽然脾气倔,但绝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李氏求情到现在,连个前因后果都不敢说,怕是也知道自己理亏的。
谁知德妃的好心提醒李氏并没有体会到,相反勾起了她的委屈,她哽咽道:“妾身就是想找主子爷,也要爷给机会才行。”
“哦?”
李氏抿抿嘴,轻声道:“府里钮祜禄氏有了身孕,阖府自然是高兴的,可爷……也太高兴了点,连新进府的耿氏也没机会,更何况妾身呢?”
她身形委顿下来,声音幽怨:“妾自知年老色衰,又不够娇俏伶俐,讨人喜欢,可看在妾身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请娘娘可怜可怜吧!”
李氏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分明就是指责老四偏信宠妾,不顾规矩,德妃收起了脸上的神色,抬头望着暖阁里摆着的一对金玉如意,语气轻描淡写:“你可是对老四心存怨怼?”
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李氏赶紧摇头否认,解释道:“妾身怎么敢呢?!妾身只是担心主子爷,怕钮祜禄氏心怀有孕,不适合伺候爷而已。”
“那就回去吧。”德妃朝外面高声喊人:“看看弘昀阿哥可是玩累了?”
这就是德妃在逼她起来——外面自有人应声而去,马上就会进来回禀,李氏不能让人看到她跪在这里哭,否则马上就会有闲言碎语。
她不甘不愿的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德妃摆出一副累了的样子,靠着炕上的引枕半阖着眼,李氏只好咬牙告退。
在德妃身边陪伴多年的云姑姑笑嘻嘻的从外面进来,奉上一杯清茶,轻声说:“人已经走了。”
“嗯。”德妃慢慢坐直了身子,悠悠品了一口茶,叹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云姑姑却道:“娘娘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儿媳妇不是对婆婆又敬又畏呢?更遑论敢往婆婆面前凑的侧室,李侧福晋这是知道娘娘人好又心软,才敢来和娘娘说说心里话的。”
李氏这种背后告黑状的行为,经云姑姑的嘴,就美化成了‘儿子的侧室跑来跟婆婆交心’,又拍了德妃的马屁,让德妃心里听了熨帖。
其实她知道云姑姑这话说的僭越,中宫之位空悬多年,有成年儿子的四妃就是高高在上的稳固存在,可妃主娘娘听上去再威风,说到底也是个妾——老四和十四大婚的时候,她连正经儿媳妇的磕头敬茶都没资格受礼。
但云姑姑这话说的就让她暖心。
德妃想了一遍李氏说的话,问道:“钮祜禄氏怀着孩子,老四偏疼些也是正常,我犯不着当这个恶人,但既然耿氏不讨老四喜欢,不如就再指一个过去,反正老四后院一共也没几个人,连个私下收的侍妾都没有。”
云姑姑立刻起身道:“奴婢去给娘娘拿记名秀女的册子。”
德妃见她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指着她道:“你啊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毛毛躁躁的,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我身边第一狗腿子。”
“奴婢乐意。”
…………
过了两天,德妃定好人选就召了乌拉那拉氏进宫,告诉她想再指一个格格给府里。乌拉那拉氏现在对这种事无可无不可,乐得摆出一副贤惠的样子,笑着答应下来,回头就去请了四爷来正院。
“娘娘今天找你就是为这个?”胤禛有点诧异,德妃平时都是到了选秀年随大流给他指一两个,今年的耿氏还是因为郭氏难产才补进来的,怎么这么快又来?
福晋笑道:“这是娘娘关心爷呢。”
胤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论如何,德妃愿意想着他总是好事。福晋看他那随意的样子,就知道四爷没把这当成件事,显然心思都在钮祜禄氏那里,她微微一哂笑,也没再说话。
这件事还没报上去,秀女家里也没通知,还要好几天的准备时间,但是乌拉那拉氏已经开始收拾郭氏住过的西厢房,打算让新人入住了。
青雀自从和扫地的小太监搭上关系后,情报来源又稳定又准备。那天刚开了西厢房,这边青雀就从小太监那里听说了。
候着馨瑶吃过午饭,青雀使眼色替换了在一旁服侍的红鲤,悄悄蹭过去禀告了这件事。
馨瑶本来还在想怎么躲过午饭后的散步时间,她现在越来越喜欢吃油腻的东西,人也越来越懒,吃完就想睡觉,偏偏王嬷嬷和白鹭盯着一个比一个紧,她只好不情愿的让红鲤给她套上大氅,结果青雀就来了。
馨瑶听了之后就呆愣住,然后露出一丝苦笑,对青雀说:“我知道了。”
她搭着白鹭的手,慢悠悠的走在园子里,欣赏深秋的残景,脑袋却在出神,最后只能不断的自我安慰。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她处在这个环境里,这种事是无可避免的,大家都觉得正常,她没有立场跳出来反对,况且……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来的,四爷要是当了皇帝成了雍正,选秀时一下子留十个八个也是寻常。
她本来就不该指望什么的,她有乾小四就够了。
馨瑶轻轻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下意识的去摸摸已经开始微微鼓起的肚子。
王嬷嬷一直安静的陪在一边,见馨瑶长舒一口气,脸色缓和,她心下也有些欣慰。她从小就经小选进宫当差,后来被恩放回家嫁人生子,结果没几年又回来当奶娘。她这一辈子见过的后宫女人太多了,有些人就是心眼窄看不开,生生把自己愁死气死的。
她来落霞阁虽然时间短,但是馨瑶的性格纯真善良,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王嬷嬷不希望馨瑶像那些女人一样过早凋零。
现在看她能自己想明白,不钻牛角尖,王嬷嬷也很高兴,她微笑着对馨瑶说:“格格现在只管安心养胎才是,怀氏夫人思虑过重,肚子里的小阿哥该不满意了。”
馨瑶一瞬间有被人看破心思的羞耻,脸色僵硬了一下,不过又一想王嬷嬷人老成精,自己这点段位哪里够看呢,也就顺着她的台阶答道:“嬷嬷说的是,都说怀孕的人心思会敏感一些,嬷嬷别笑话我。”
“格格说笑了,老奴哪里敢……”
“啊!”肚子里传来的陌生感觉让馨瑶停下脚步,讶异的轻呼出声。
王嬷嬷看到馨瑶的动作就顿下后半句话,赶紧问:“格格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馨瑶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的转头看了王嬷嬷一眼,摸着肚子轻声说:“他动了。”
这是一种诡异的亲切感。她怀孕四个多月,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其实对于‘肚子里孕育了一个生命’这件事并没有实感。
可今天,就现在,就在她心情失落的时候,这个小家伙第一次跟她打了招呼。耳边充盈着白鹭喜气洋洋的道贺声音,馨瑶一遍一遍轻轻摩挲着她的肚子,鼻子一酸,忍不住涌上一股热泪,盈满了眼眶。
她也在心里轻轻的说:“你好啊,乾小四。”
她穿越了三百年的时光,来到这四顾无人的孤独之地,连四爷也不是能放心依靠的存在,可现在,她竟然也有了自己的血脉至亲。这一刻她觉得,不是乾隆托生在她肚子里,不是电视剧里的‘大猪蹄子’、史书里自吹自擂的‘十全老人’、大家吐槽的‘农家乐审美弹幕鼻祖’。
是独属于陆馨瑶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牵绊。
接下来这一天,馨瑶都捧着肚子乐呵呵的,可惜乾小四再没有了动静。傍晚胤禛来时,就见小格格正拿着一本千家诗,在磕磕巴巴的念着。
胤禛觉得稀奇,以为他开玩笑时说过:“你天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就不怕把爷的孩子教坏了。”
谁知小格格振振有词的反驳道:“这些话本描写的都是世俗人情,很有教育意义,省的以后被人骗。”
现在居然开始读诗词了?
他走过去坐下,小格格正在念李太白的《客中行》。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馨瑶念到这一句,忽然高兴起来,管他是故乡还是异乡呢,反正也回不去了,她有了乾小四,总是要好好生活的。
她放下书卷,转头笑着看向四爷,双眸亮晶晶的,可爱极了。她拉着四爷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语气轻快的说:“他今天动了。”
胤禛也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虽然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但是眼角也不自然扬了起来,他对这个孩子有很大的期待,自然也十分惊喜。
他摸摸小格格的肚子,神情里带着些许骄傲:“这么早就有动静,一定是个聪慧的孩子。”
馨瑶笑嘻嘻的附和:“那当然。”
胤禛仿佛猜到了什么,便问:“所以你才改读千家诗?不用话本子教他世俗人情了?”
“额……”以前是她懒得做胎教的嘛,今天才第一次有实感,可是这个理由她又不可能承认,只要继续强词夺理,一本正经的回答:“世俗人情已经学的够多了,我打算进行下一项了。”
胤禛笑着没戳穿她,揽着她的身子,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也想感受一下胎动,可惜这孩子一点也不给面子。
小格格这一晚的兴致都非常高,晚膳后叫她去散步,她居然也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一点拖沓推诿。胤禛牵着她的手,迎着夕阳的余晖慢慢踱步在鹅卵石小路上。
走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眼看月亮挂在树梢上,胤禛便拉着她去凉亭歇脚。
馨瑶裹着大氅,舒服的靠在栏杆的美人靠上,仰头望着天空。
九月过半,月亮开始慢慢由圆盘变成月牙,那些无法与满月争锋的星星渐渐冒出来,熠熠闪烁。馨瑶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由的打趣道:“爷,我觉得你就像这月亮一样。”
“倒是个很新鲜的比喻,”胤禛也跟着仰头看去,一般都会用太阳指代男人,月亮指代女人的,他问:“那你呢?”
“我?”馨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杏核一样的眼睛都笑弯了起来,道:“我和爷这后院里的女人一样,都是星星。”
胤禛默了一瞬,转头看向小格格:“星星也很亮。”
但是馨瑶没有回望他,而是继续仰头,一瞬不瞬的看向天空,嘴角依旧勾着淡笑的弧度,眼神里却一片晦暗不明:“因为,多一颗少一颗都无所谓。”
小格格在笑,可胤禛觉得她一点都不高兴,他问:“你知道了?”
有新人要进来的事还没公布,馨瑶可以私下偷偷打听到,却不能明面上拿出来说,可小格格毫不犹豫就承认了:“嗯。”
果然是这样,胤禛又问:“吃醋了?”
馨瑶这回很快的否认了:“没有。”似乎怕他不信一样,又重复的一遍:“真的没有哦。”
王嬷嬷说,孕期不能胡思乱想啦。
“瑶瑶。”
虽然上次知道了她的名字,但是胤禛平时其实很少喊她,现在他看着小格格一直望着天空,目光飘散,心里竟然有一丝晦涩难明。
“瑶瑶。”胤禛又叫了一遍,起身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馨瑶发觉眼前被一片阴影所笼罩,她立马回神,感觉到四爷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看向她的心里。馨瑶赶紧也跟着站起来,笑吟吟的对四爷道:“爷叫我?”
胤禛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看她唇边翘起的弧度,看她没有笑意的眼底。
以前,有很多次,他都会意识到小格格在吃醋,那种属于女孩子的、俏皮可爱的小心思。说实话,他是享受的。但是现在,面对着说想不敢说,强颜欢笑的小格格,以前那可爱的小醋精不见了,他居然能感受到她的一丝心酸。
静默良久,他发现自己也无话可说,他终究也没有立场去宽慰她,只好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轻声道:“起风了,回去吧。”
“好。”
两人一路无话的往回走,到了落霞阁的院门口,胤禛忽然停住脚步。他拉着她面朝北站着,指着天空中一个隐隐约约的勺子型星链对她说:“瑶瑶,就算是星星,你也是北斗七星。勺子炳的第一颗星星,叫瑶光。”
瑶瑶不是无所谓的那一颗。
“嗯,我知道爷待我好。”馨瑶点点头,她此刻已经非常后悔要开这个玩笑了。
胤禛平生极少安慰别人,小格格居然一点都不买账。
晚上躺在床上,胤禛看着小格格熟睡的侧颜,替她拢了拢脸颊边散开的头发,心里决定:明天还是进宫一躺好了。
第62章 挑鱼刺
\"娘娘,四阿哥来了。\"
德妃心里纳闷这孩子怎么突然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来到暖阁的炕上坐定,让人上了一碗甜汤。胤禛进来给德妃行礼请安,德妃笑着把甜汤推过去,道:“坐吧,今儿天气可有些凉。”
“是,娘娘也仔细些,别落了风。”胤禛端起这碗银耳雪梨喝了一口,心里也觉得有些暖。
德妃偏过半个身子,朝着胤禛,浅浅一笑:“我成日里在这永和宫轻易不出去,哪里能吹着风呢,倒是你,下了朝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胤禛放下碗,沉吟了一下才道:“皇阿玛心情很悲痛,早朝发了很大的火气。”
德妃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苏麻喇姑历经四朝,从盛京到这紫禁城,一个甲子多的时间,是太皇太后身边唯一剩下的老人了。”
九月初七,九十多高龄的苏麻喇姑终于走完了她的一生,皇上亲自从木兰围场赶回来送葬,他们这些皇子也是亲身送梓宫入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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