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婉卿的病非一时能治,前辈亦不在京中久留,又恰逢一得道高僧箴言,她命中有大劫,需清修十六年方可归家。
两厢一商议,由那位前辈将褚婉卿带走,收为徒弟,从此了无音讯。
而他见过白安渝的针灸术,与娘亲一脉相承,加上从晏青禾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还有他们那位神秘的师父,以及十多年前出现的落霞门,他确认,姜蝉衣就是褚婉卿!
他以前一直好奇是什么样的大师姐能养得起一个门派,且一养就是十数年,如今一切都说的通了。
相国的夫人母族是帝师乔府,如果他没有猜错,两家这些年给那位前辈的酬金全都到了落霞门。
他昨日又从晏青禾那里探到一些内情,原来落霞门中大半弟子都是孤儿乞儿亦或者遭遇变故落难的孩子。
晏青禾不肯说太多,但他抓住了最紧要的那一句,多行善事,积攒福报。
虽然他不太信这些,但曾经被所有太医确诊活不下来的褚婉卿,如今确实活的好好的,若那高僧所言成真,褚婉卿命中大劫已过,将来贵不可言。
普天之下,哪个女子能贵过皇后娘娘?
那位高僧好像有点本事。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殿下。
试想,原本该是青梅竹马的贵女历经磨难,平安长大,恰逢太子江湖游历,二人竟意外相识并相恋,但碍于身份悬殊太子不敢表露心迹,只能藏在心底痛苦隐忍,最后忍痛分别,太子回到朝堂茶饭不思,相思成疾,可谁料到有一日竟在京城与心上人重逢,这才知道原来那女侠竟然是相国嫡女,于是,天子赐婚,有情人终成眷属!
啧,这是多么美好动人可歌可泣的故事啊!
他怎么去能破坏呢?
当然不能!
他要做的只是看热闹,并邀请更多的人看这个热闹,顺便让这个故事更加精彩。
太子的热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除夕时曾听说相国明年就会迎回嫡女,啊,他明年一定要回京!
沐玄机越想越高兴,听闻父亲当年说的一手好媒,如今,他这是不是也算子承父业了?
沐盟主心情大好,以至于审余昊时,对方咬死不开口他也没生气,只让人打一顿关地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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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蝉衣云广白皆昏迷至今,徐青天和白安渝一人负责照顾一个,两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徐青天给云广白喂下药,协助落霞门弟子给他换好伤药,又到隔壁房去看了姜蝉衣,再往燕鹤房中去。
几人回来皆是一身鲜血不省人事,徐青天吓的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
他生怕眼睛一睁哪一个就这么睡过去了。
虽然他们认识不算久,但也是同生共死过,情谊已在不知不知觉间增长。
谁出了事,他都无法接受。
进屋见到燕鹤醒了,徐青天提着的一颗心落下一小半:“可算是醒了一个。”
“燕公子,可还好?”
燕鹤见他脸色不佳,猜到应是没怎么合过眼,心中微暖。
“我已无碍,无需忧心。”
徐青天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前,仔细看了看他,才道:“无碍便好。”
“那日可将我们吓的不轻。”
他只会些花拳绣腿,那种情况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浴血奋战,一个接一个重伤送回来。
燕鹤抓住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神色,温声道:“我听金酒说这些日子大多时候都是你在帮我们熬药,谢谢。”
徐青天忙摇头:“无需客气,我能做的不多。”
燕鹤却道:“已经很多了。”
“那几日府中需要布防,还要接应白姑娘,幸得有你照顾我,才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徐青天鼻尖蓦地一酸。
他以前或从说书先生那里或从话本子上看到江湖的打打杀杀,那些故事都经过了美化,只让人向往,可这一遭走来,才真正体会到其中残忍。
来的时候四个人,差一点就只剩他一个。
他好像,不那么想要游历四方了。
第58章 所以,我们师门没有穷的……
接下来几日,徐青天仍是每日几个屋里转,只是多了燕鹤同行。
姜蝉衣云广白伤势过重,且都有内伤,白安渝说至少也要十日左右才会醒。
这十多日,沐玄机在燕鹤晏青禾的帮助下,总算从余昊口中挖出了一些东西。
与他们猜测一致,余昊和黑酆门早有勾结,黄金都是分利所得。
只令他们震惊的是玱州城外有矿山。
他们私采矿!
晏青禾立即带人去了一趟,可去晚了,黑酆门没能杀余昊灭口,便另做了准备,矿山已空无一人。
最后沐玄机报官,请官府出面查证。
黑酆门遭江湖官府联手围剿,死伤过半,但那些都只是底下的杀手,什么也不知道,真正的主事人已经舍弃老巢分散逃走,如今不知所踪。
姜蝉衣云广白是在同一天醒过来的,前后相差不过一刻钟。
刚醒来时,意识还有些混沌,姜蝉衣睁开眼望着纱帐半晌记忆才渐渐回笼。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她偏头慢慢望过去,却见矜贵如玉的公子正拿着书在窗边端坐。
男女有防,窗户是打开的。
余晖落到他面前的桌上,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缥缈,却又让人感觉温暖,安心。
姜蝉衣轻轻勾起了唇。
他没事了,真好。
燕鹤似乎感知到什么,偏头看来,正好对上姜蝉衣弯起的唇角。
大师姐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亮,能叫人不知不觉的沉溺。
视线相对,静谧无声。
良久无人开口,可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燕鹤先回过神,忙放下书大步走过来,停在一步之距,温声道:“姜姑娘醒了,可有何不适?”
伤患昏迷着,身边离不得人,燕鹤徐青天晏青禾白安渝几人轮流守着二人。
恰一刻钟前,燕鹤过来接替白安渝。
姜蝉衣直勾勾盯着他,问:“我昏睡了多久?你的毒可解了?”
“你昏睡了十日。”
燕鹤温和答道:“我的毒已经解了,在白姑娘来的两日后醒过来的。”
姜蝉衣闻言彻底放下心。
她撑着想要起身,便听燕鹤道:“姜姑娘先别动,免得牵扯伤口,金酒已去请白姑娘。”
姜蝉衣依言躺好。
两厢竟陷入沉默。
好半晌,又几乎同时开口:“我……”
燕鹤顿住,道:“姜姑娘想说什么?”
姜蝉衣看向他,正色道:“我百毒不侵,燕公子下次万不可再犯险。”
不管那匕首有没有毒,她都不愿看他为她受伤。
明月就该一尘不染,高悬天上,才赏心悦目。
燕鹤眼眸微垂,良久后点头:“嗯。”
“姜姑娘也该更爱惜自己,黑酆门个个好手,若有不慎,燕某难安。”
他自然知道她剑扫黑酆门是为他报仇,心中动容是真,不愿看她受伤也是真。
姜蝉衣喔了声,眨眨眼。
“知道了,我很惜命。”
她活到现在可太不容易了,自然不可能不要命的去跟人同归于尽。
不过是心中愤恨,打法激进些罢了。
燕鹤回之一笑:“嗯,惜命很好。”
他懂她的快意恩仇,侠肝义胆,也希望她永远这般自由洒脱,灿烂明媚。
他承认沐玄机说的对,他对她确有欣赏,喜欢,但仅此而已。
世间不是所有喜欢都要一个结果。
他身为储君,婚事即国事,在其位担其责,既知无缘,自不叨扰。
花朵灿烂,固然心生欢喜,却不能自私攀折,该由她绽放属于她自己的绚烂。
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同生共死的朋友,漫长的岁月中,有幸遇见,足矣。
“大师姐刚醒,你们不要聒噪,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老四你也等着,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别吓着大师姐。”
听闻大师姐醒来,迫不及待过来的落霞门弟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大师姐那日打架比四师兄还凶,能被四师兄吓到?
脚步声传来,还算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门口光线略暗,人踩着余晖踏进来,几步就到了床前。
姜蝉衣记得他,落霞门那位说话如炸鞭炮般的五师兄。
她还未开口,就见他停在燕鹤身侧,恭恭敬敬朝她一揖:“落霞门弟子沈琳琅,拜见大师姐。”
姜蝉衣一愣:“?”
他唤她什么?
清辉门时他也如此唤过她,且落霞门众弟子都唤二师弟为二师兄,只那时燕鹤危在旦夕,她心中虽有疑却也无心询问。
如今那些疑惑再涌至心头。
“你为何如此唤我?晏青禾与你们落霞门是何关系?”
沈琳琅已经从晏青禾口中知道了来龙去脉,正要解释,就听身后有人进屋。
“大师姐。”
正是晏青禾。
沈琳琅遂转身行礼:“二师兄。”
晏青禾端着药走近,抬眸看向燕鹤。
他没从沐玄机口中探得他的身份,但依沐玄机那日反应来看也是有些来头,这几日他已然清楚他与云广白徐青天,皆是大师姐下山结识的友人。
可此人与另外两人不一样。
徐青天只有同伴之谊,云广白对三师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眼前这人,他看不透。
但莫名的,让他感到危险。
燕鹤坦然的迎上晏青禾的目光,温声道:“你们叙旧,我去看看云公子。”
白安渝到此时还未过来,多半是被云广白绊住了。
说罢他朝姜蝉衣微微颔首示意后,便折身离开。
待他走远,晏青禾才道:“你也先出去。”
沈琳琅虽有不满,也能背地里骂人孽障,但却不能违抗师兄之命,不甘不愿的出了门。
晏青禾上前坐在床边给姜蝉衣诊脉,他的医术虽也算不上精,但到底比姜蝉衣好上许多。
片刻后,晏青禾收回手,扶着姜蝉衣坐起身靠在床背上,才看着她道:“外伤多已无碍,内伤需要再养月余,期间不能再动武。”
他边说边端起药喂给姜蝉衣。
姜蝉衣每年针灸的那段时间,都是由晏青禾白安渝照顾,喂药这种事晏青禾做的很熟练。
姜蝉衣也没觉得有什么。
燕鹤方才在屋中守着,因男女之防,几扇窗户都是打开的,去云广白的房间恰路过最后一扇窗,他无意般往里看了眼。
正好看见晏青禾坐在床边给姜蝉衣喂药,师姐弟之间默契无间,温情十足。
只一眼,燕鹤便收回视线。
到了云广白屋外,碰见出来的徐青天,得知云广白果然已经醒了。
徐青天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不要脸的,一醒来看见白姑娘就挪不开眼,这会儿正喊伤口痛缠着白姑娘不让走呢。”
燕鹤无声笑了笑。
“那我待会儿再去看他。”
徐青天骂骂咧咧的往姜蝉衣房里走去,燕鹤则去了院中的凉亭等候。
金酒突然现身,提着一壶茶给燕鹤倒上,眼珠子在燕鹤身上打着转,最终还是没忍住,大着胆子道:“殿下吃醋了?”
燕鹤淡淡的看向他。
金酒眼神飞快挪开,但嘴巴没停:“属下觉得虽然晏青禾对姜姑娘好像并非全是师姐弟之情,但姜姑娘对晏青禾却只有是师姐弟之谊,殿下,你若是真喜欢姜姑娘,不若早些开口,储妃虽不成,但侧妃定是可以的。”
燕鹤将茶杯重重一落:“金酒!”
金酒一怔,忙退后一步:“属下失言,请殿下责罚。”
燕鹤看着他沉声道:“这样的话不要再说第二遍。”
金酒恭声应是。
殿下素来平和,难得发一回脾气,可他想不明白,殿下为何生气。
“我对姜姑娘是为欣赏,敬重,若不能以正妻之礼,于她是折辱。”
燕鹤正色道:“既不能许诺,便不可冒犯,从此以后莫要再生这样的念头,亦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金酒面露错愕。
太子侧妃都能算是折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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