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竟辖区太大,案件依旧不少,城门口隔几日就要多上一张通缉令,而在城门口当差的对这些通缉令都能倒背如流。
“从哪来?”“小女子从平江来。”
“来此作甚。”“投奔亲戚。”
王桐不经意间看过去,便见一个身材高挑的俊俏娘子正接受兵卫的查问,通缉令上有女子,但年纪对不上,往往像这样不符合嫌犯条件的都是按惯例问几句就放行。
眼下也不例外。
“下一个。”
王桐收回视线,余光在城墙上一张通缉令上划过,葵花籽啃的嘎嘣脆。
但一声脆响后他却突然停住动作,猛地看向已被放行的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几乎与兵卫平肩,媚眼如丝,指甲染了梅红,步伐轻盈,裙带飘扬,不失为一个大美人。
王桐却脸色一变:“站住!”
众兵卫闻声随着王桐的视线将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他们头可不是个好美色的,唤住人必然是因为此女子有嫌疑。
离得近的兵卫已经按着腰间的刀随王桐一道靠近女子。
“转过身来。”
王桐边大步上前边厉声道。
然那女子却没有转身,反倒是将手中的包袱往他们的方向一掷,足下一点飞快朝前掠去。
王桐脸色大变,吼道:“还愣着作甚,留两个人,其他人跟我追!”
“一个个眼睛都长头顶上了,看不出来胸前不对称吗?”
众兵卫老人占多数,反应极其迅速的跟着王桐追了上去,但心里都直犯嘀咕,哪个好官差往人家娘子胸前看啊!
“砰!”
追逐中,一个官差猝不及防被女子掏出来的白面馒头砸中面门,他剜了眼滚在地上的馒头,顿时明白了什么,抬手狠狠抹了把脸,恶心的恨不得将面皮都抹下来:“操,老子抓住弄不死你!”
“官爷好爆的脾气,奴家喜欢。”
‘女子’一边逃,还不忘挑衅道。
‘女子’的轻功极好,又选了条人多的路逃亡,很快就甩兵卫一大截,而就在此时,‘女子’似是看见了什么,眼睛骤然一亮,原本已经脱身的‘女子’换了副仓惶神色跌跌撞撞跑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
此时,姜蝉衣一行人已从衙门过来,往城门处走,闻达正回着燕鹤的问题:“回公子,每日进城的人皆会查看路引,若身份存疑者都会过堂。”
姜蝉衣闻言便道:“若她是被人劫走,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嗯。”
燕鹤:“但也不乏一些人弄虚作假。”
姜蝉衣微微一怔,快速看了眼燕鹤。
她的路引就是假的。
她的户籍在玉京城,师父也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了个假的路引来。
闻达点头道:“公子所言有理,不过按照公子与姑娘先前所说,那位姑娘在夜里失踪,次日早晨进京,就算是造假的路引也不可能这么快,除非早有蓄谋。”
闻达既然要帮着找人,宣则灵失踪一事自然不能瞒着他,只是燕鹤和姜蝉衣都默契的没有告知他宣则灵的身份。
毕竟关系到姑娘家清誉,少一人知道都是好的。
就在这时,突见一个女子慌慌张张的喊着救命,朝他们扑过来。
对,姜蝉衣确定,就是扑!
姜蝉衣与燕鹤并肩立着,她看的很清楚,那女子的眼神在她和燕鹤身上迅速游转了番后,选择了燕鹤。
“公子救救奴家。”
姜蝉衣几不可见的的皱了皱眉。
这声音听着,很让人不喜。
就在女子将要扑到燕鹤身上时,姜蝉衣快速拔出剑横在女子脖颈,毫不留情的往前划去,那女子面色一变,一个后仰躲过了剑刃。
身手矫捷,哪还有半分慌张。
燕鹤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掌。
“你果然会武功。”
姜蝉衣出手正是因为看出女子是行家,一个内行高手装成这幅模样必是有所图谋。
被搅了好事,女子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耐,反而用黏腻腻的视线盯着姜蝉衣:“小娘子可是怪我厚此薄彼,你舍不得你相好的,那你跟我走好了。”
“小两口都生的这样好,哪个我都喜欢。”
姜蝉衣一怔,回身看向燕鹤。
相好的?
“小心!”
燕鹤正要上前,却见姜蝉衣已转身持剑挡住了女子一击,二人迅速的缠斗在一起。
“好厉害的小娘子,我喜欢。”
‘女子’瞥了眼身后追来的人,眼神一冷,从腰间掏出一包粉末往姜蝉衣跟前一扬:“我带小娘子去快活快活。”
说完,‘女子’便要伸手去揽姜蝉衣的腰身,燕鹤神色一变,然下一刻却只见姜蝉衣的剑划过‘女子’手臂,溅出一串血珠。
“唔!”
‘女子’捂住手臂,错愕的看着姜蝉衣:“你不惧迷药?”
大约是太过震惊,这个音节没有伪装,姜蝉衣一愣:“你是男的。”
她竟没看出他是男扮女装!
王桐远远看见这一幕,认出姜蝉衣,心头一惊,生怕姜蝉衣着了道,提气吼道:“姑娘,他是个采花贼!”
采花贼?
一瞬间,姜蝉衣杀意涌现。
采花贼一击没得手,便知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转身就跃上房顶欲逃走,他的轻功上乘,否则也不至于甩王桐等人那么大一段距离。
“小娘子有缘再见啦。”
姜蝉衣却冷笑一声:“今日缘分还未断。”
王桐等人眼睁睁看着那采花贼飞檐走壁跑了,心头正懊恼不已,却突见橙色身影凌空而起,不过一个眨眼,已追上房顶将人拦下。
“操,这是什么功夫!”
被馒头砸中面门的兵卫先是惊的瞪大眼,紧跟着他欢呼一声,激动喊道:“姑娘,此人害人无数,千万别让他跑了!”
抓住这狗日的,他一顿要给他塞一百个馒头。
王桐皱眉瞪他一眼:“闭嘴!”
他呵斥完手下人便朝燕鹤和闻达走去,拱手问礼:“闻参军,公子。”
燕鹤抬眸紧紧盯着屋顶上的打斗,闻达便沉声问:“怎么回事?”
王桐遂将方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其余的不必多说,闻达也知晓了,朝燕鹤道:“此人在平江城也犯过案,两城曾联手设陷阱围捕,但因其轻功实在了得,那次只将其重伤没能抓住。”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向屋顶。
今日若没有这位姜姑娘在此,怕又是只能眼睁睁看他跑了。
“姜姑娘的轻功世间罕见。”
燕鹤对这话很认同。
她的轻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在此之前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轻功。
那人便是明亲王府暗卫统领,玄烛叔叔。
落霞峰,当真只是个揭不开锅的武林门派?
“姑娘厉害!姑娘抓住他!”
方才王桐的嗓门实在过大,周围不少百姓都听见了,不约而同的给姜蝉衣加油助威:“姑娘,打死他。”
“我听说他害了二十多个姑娘郎君,有一半都不堪受辱自尽了,这简直就是畜生!”
“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姑娘大义,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姜蝉衣手中剑一抖。
不敢置信的往下方开了眼。
他采的还有郎君?
虽然这又是她未曾了解过的事物,但胜在她理解和接受能力强。
姜蝉衣看了眼燕鹤,怪不得方才他先是朝燕公子扑过去。
“姜姑娘小心。”
燕鹤皱着提醒道。
她心可真大,打架还能走神。
燕鹤见姜蝉衣躲过采花贼的偷袭,才转头看向闻达。
只淡淡一眼,闻达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势压住,连呼吸都好像停滞了几息。
他勉强撑住,扬声喝道:“衙门办案,都闭嘴!”
粟江百姓大多都识得闻达,不敢再造次,屏气凝神的盯着上方的打斗。
周遭安静下来,那股骇人的气压也消失了。闻达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看了眼燕鹤。
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知州大人认得眼前人,但却不敢说破他的身份。
像方才那样的气势是长期处于上位者才会有的威压,一般的勋贵人家都很难养出来。
百姓方才的话姜蝉衣全都听见了。
她的杀意也就更浓了。
她出手愈发凌厉,招招都是杀招。
她没杀过人,但看师父杀过。
那是一帮泯灭人性的山匪,他们烧杀了一个村子,残害村子里的女子,虐杀孩子,她和师父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最后一个活口。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血腥残忍至极。
那年她十一岁,内力已经习的不错了,但师父不让她动手,只让她牵着那个后来成为了她师妹的可怜女孩子在旁边看着。
那天,师父告诉她们,学成之后不可仗着武艺残害生灵,但若遇上像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必诛之。
所以,她不怕杀人。
然就在剑正要横过采花贼脖颈上时,采花贼身上掉出了一块手帕。
她眼尖的瞧见了上头的芍药,剑锋一转将手帕接住,再一剑穿过采花贼肩头,厉声道:“手帕从何处来的?”
她在刘家接差事时,去过宣姑娘的屋子,看见过宣姑娘常用的一叠手帕,不论是颜色和芍药,都与这个手帕一模一样。
采花贼忍着痛道:“一个小娘子身上的。”
姜蝉衣将剑往前送了几分,怒道:“你可欺负她了,她在何处?”
“唔,没有...”
采花贼打着先示弱再趁她不备逃走的主意,道:“她身边有个郎君,凶得很,要不是他受了伤,我差点就被他弄死了。”
听见宣则灵无虞,姜蝉衣轻轻松了口气,又问:“她在何处?”
采花贼眼神微微闪了闪,慢慢道:“她在粟江城外...”
突然,他猛地往后掠去,硬生生将身体从剑上拔出,转身便跑。
姜蝉衣冷冷地看着他,姑娘身上的杀气太重,燕鹤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只还来不及出声,便见橙色人影一晃,定睛时采花贼已从屋顶落下,随着一道声响,震起地上一层灰。
姜蝉衣手持利剑从天而降,落在采花贼的身侧,冷声道:“落霞峰门规第三条,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周遭安静了好几息,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就连兵卫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唯有闻达和王桐沉着脸。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也有朝堂的律法,若今日他们不在场,这确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他们是官差,不能容人在他们面前杀人。
但若说要抓姜姑娘,别说燕鹤这关过不了,就是民愤也难平。
就在这时,只见燕鹤缓步上前,半蹲下探了探采花贼的鼻息,而后语气淡然清润:“还有鼻息,既然人抓到了,便带回衙门好好审一审。”
闻达和王桐同时看向燕鹤。
这点鼻息只是还没死绝罢了,带回去审什么,审尸体吗?
第11章 他已经死了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闻达面无表情地抬眸对上燕鹤的眼神,短短一息便挪开,吩咐王桐:“人还活着,带回衙门!”
百姓发出一阵欢呼。
同时伴有不满的抱怨声:“啧,命真是大,这么高摔下来都没死。”
“就是啊,命真硬。”
“这种恶人会判死刑吧。”
“肯定会啊,当朝□□罪就是死刑。”
姜蝉衣垂目,没死?
她剑锋一转,正要动手便被燕鹤握住手腕:“姜姑娘。”
姜蝉衣抬眸无声地看着他,眼底有着与上一次全然不同的执着。
他今天说什么她都要杀他。
燕鹤看懂了。
闻达也看懂了。
他迅速朝王桐打了个手势,后者意会过来,默不作声的一挥手,跟几个兵卫抬着采花贼飞快的跑了。
“你放手。”
姜蝉衣看了眼被四仰八叉抬走的人,皱眉朝燕鹤道。
若不是觉着他实在像那天上高悬的明月,不可亵渎,她一掌便要将他甩开。
闻达怕燕鹤劝不住,无声朝百姓抬了抬手。
闻达自上任后便一心扑在案子上,这些年破获了不少大案,在粟江声望极高,一来二去与百姓也有了默契。
得到他示意,原本就想上前送烧饼但碍于闻达在始终不敢动的摊贩一个箭步就冲向姜蝉衣:“女侠,这是我刚烤出来的肉饼,女侠尝尝。”
“我也有我也有,这是我们家新种的红薯。”
“这是鸡蛋。”“你们都让开,我拿只大公鸡。”
“我有鸭。”“鱼鱼鱼还有鱼。”
刹那间,姜蝉衣和燕鹤就被百姓团团围住。
就算姜蝉衣能狠下心甩开‘明月’,也不可能突破百姓追上去补剑,再者,烧饼红薯鸡蛋被一股脑的塞到她怀里,她也不可能抽的开身。
姜蝉衣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手足无措地抱着一堆东西不知如何应对,直到那只大公鸡穿越人群而来,见她怀里放不下,转而扑向燕鹤。
那一瞬,姜蝉衣感觉身边的人身体都绷直了,她转头看去,就见燕鹤如临大敌般盯着那只扑腾的大公鸡。
姜蝉衣明白了。
这轮高悬的明月他怕大公鸡。
姜蝉衣一把逮住鸡翅膀,试图将东西还回去:“我不能收...”
“能收的能收的,这些都不值钱,女侠抓住了采花贼,是我们的大恩人。”
“对啊,女侠,您就收下吧。”
闻达抬眼见王桐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街角,这才高呼道:“都散了散了,别吓着姑娘。”
在闻达的帮助下,姜蝉衣将东西一一退了回去,落霞峰门规,不可收平民百姓的东西。
而在街道的尽头,一个兵卫伸手朝采花贼脖颈探去:“头,没气了。”
王桐驻足回头,不远处人群攒动,已经看不见被围在中间的人了。
“他是怎么从屋顶掉下来的?”王桐收回视线,突然问。
兵卫:“...”
虽然他们没看清那位姑娘是怎么追上去的,但那一脚都看得清清楚楚,头更不可能没看见。
其中一个兵卫反应最快,摇头道:“不知道啊,我们赶到时他就已经在地上了,大概是失足落下来的吧。”
王桐:“哦,看来是报应。”
“对,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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