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拥一场纠葛
放大地活着
……
固执和胆小的博弈
结局只差你的一个摇头而已
过路人的角色
灭一盏灯又如何
没有这种假设
我是
你的”
……
很好听。栗夏说,像一首诗,但是听完想哭。
F马上切了一首比较欢快的,说,听点开心的,我刚刚雪上加霜了。
是一首花里胡哨但经典的摇滚。
听完,栗夏又说,好嗨,有点想喝酒了。
F:你这情绪还挺极端
栗夏便笑:是你的音乐极端
F:主要是研究对象不配合。毕竟我看不到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烦恼。
他的字句充满了关心,温柔的,像羽绒做的蓬松垫子,让人没有掉进去的负担。
栗夏心有点动摇,嘴上却是说:你的研究没什么意义,可能不予结题的哦
F:对我有意义就好
F:我更看重过程
栗夏:哪怕不会有好的结果?
F:不会吗
F:谁又说的准呢
F:好坏的评价标准是什么,由谁来定?
问题抛出来的时候,栗夏无声陷入思考。
好坏,该是由她来定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初中买的一本书,里面有杂七杂八的短篇小说。其中一篇,在看之前,她完全没想到是Be文,还那么虐。栗夏看完,哭着想,她不会再看第二遍了。
她当时小,把这事说给了赵小兰。她说自己再也不会看Be文了,骗人眼泪。
赵小兰说,那是因为你知道了结局,如果你不知道呢?
栗夏半晌才说,好像还会看的。
赵小兰说,对啊,你别带着结局看事情。
那会儿,栗夏没听懂。
后来她读了很多书,喜悲皆有,看不懂结局的也有,不会再因为一本书的结局而去定义它的价值。
高中写作文,她说,人生的第一要义是感受。语文老师写了一句旁批:这感悟从何而来?栗夏在下面回了小小的两个字:读书。
她抱着这样的态度成长,向前。二十四岁时,她说自己是不会被世俗价值所固定的。做外贸的那段时间里,她还努力翻译了自己的第一本法语书,是一本成人绘本,出版过程很辛苦,最后销量也不好。但是她不后悔。
栗夏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她好像,好像沉浸在面包去世这一尾章太久了。久到,她忘了向前面翻翻看。
翻一翻它第一次听懂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出门,第一次玩雪,第一次勇敢地坐她的电动车,第一次穿姥姥做的衣服的这些鲜活时刻。
面包给她带来的,怎么会只有悲伤呢。
是她钻牛角尖,只看得到悲伤。
是她盯着结果,听不到敲门声。
F,更像旧时的她。
也许是音乐使然,栗夏浑身轻松了些,她问:【那你的标准呢,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F发来消息:【和我的工作一样,记录,发现】
他又解释道:【因为一部成片,需要很多素材。偶尔不知道拍什么,只有不断地拍,才会发现喜欢什么,想要表达什么和最佳呈现方式。】
栗夏说:【我也是你的素材】
F:【不是,你是我的发现】
昏暗里,栗夏吹吹刘海。
这家伙撩人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栗夏无心配合他,她当下只想问心里的问题:“方老师,如果你做错了事,会怎么解决?认错吗?”
文字连成线发送到对面,有一瞬间,栗夏觉得,是自己的心帮她打出来的。
F没让她失望,他说:“做错事不只有认错这一种办法,你先想想,你想认错吗?”
想认错吗?
那些冲动,偏激,对赵小兰的谎言,认错不是她最想要的。
“我想被理解。”
栗夏一字一顿地打出来。
“但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可是道歉太轻松表面了,解决不了什么。”
“那就不要道歉。”F说。
“我拍影片有很多镜头,观众会觉得无用、难看,会骂我。但我不会道歉。如果不想被误解,我们能做的只有解释。愿意相信的人,会理解。当然了,你首先要表达自己,其次都是其次。”
他好像有很多耐心。
能够回应她长长的一段。
栗夏心里温温的,眼睛也是。她其实知道自己有能力沉潜于水,但有人拉她的时候,她还是倍加感激。因为,被人拉出水面的话,没有那么辛苦。只要抓住他的手就好了。
栗夏:“看来你的工作带给你很多。”
F:“是啊。”
栗夏:“说的倒有点想看你的片子了。”
F调侃:“想找机会吐槽我?”
栗夏挑挑眉,说:“也许是找机会理解你呢。”
F:“欢迎。”
耳机里音乐还在放,栗夏又主动切回第一首,A Flow。
F:“喜欢听啊?”
栗夏:“对啊,还要感谢你。”
F:“我还知道很多好听的歌。”
栗夏:“那下次一起听吧。”
F:“现在呢?”
栗夏一笑。
她抱起滑板,拍拍屁股:“现在我要回家啦!”
……
最后,栗夏也对他说了欢迎,她说,“欢迎回来。”
第16章 亲情和爱泽被万物
栗夏是小跑回家的。
距离小区垃圾的回收时间还早,她还是飞速跑回楼下。出门到现在不够一个小时,那袋垃圾应该还在原处。她要去找出来,把属于面包的小球,最后的记忆留下来。她还要对赵小兰坦白,她要说清楚,她现在充满勇气。
夏夜小区里散步的人实在多,站在“其他垃圾”四个字前,栗夏无暇顾及路人的眼光,打开手机手电筒,伸手将胳膊没入,开始翻找。好在都是干垃圾。当时扔的时候没留意塑料袋的颜色,她一连翻了两三袋,完全没有眼熟的垃圾。
完全不知道那颗小球遗失到了哪里。
……
栗夏越找越急,太深的刨不到,急出满头的汗。手脏没办法擦,她停下来,手足无措地站着,肩膀下垂,有点泄气。被人拿走了?还是垃圾被收走了?不然去找物业上的人问一问?正想着,身后传来人声。
“夏夏?干嘛呢在这儿?”
不用转身,已经听出是赵小兰。背后是垃圾桶,栗夏无处可退,狼狈地抱起地上的滑板,“没事啊,我刚从公园回来。”
赵小兰脚下没停,“走吧。”
“哦。”
栗夏心虚地低头在她身后跟了两步,意识到重要的事情还没解决,她忙说,“对了,我想起我还有点儿事,您先回吧。”
赵小兰回头睨她:“又要去哪?”
“啊……”栗夏张张嘴巴,“那什么,我有点不消化,到院子里溜达溜达。”
“你吃饭了?”
刚下班回来,栗夏肚子里空空如也,她一心要找那颗小球,只好说自己刚吃过。
“正好,我去门口烘焙店买点明天的早餐,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家里是不是没有吐司了,你要红豆还是椰蓉?”赵小兰已经踏上台阶,又折下来,问她去不去。
栗夏见状,忙说,“我去买就行。”
赵小兰便又说还要买其他的。栗夏有口难言,只好跟着去。人是活的,桶是死的。垃圾桶不在视线里,栗夏担忧极了。一路上,她不停地看时间,满脑子是那球,生怕那箱垃圾被运走。可她总不能借口先回,然后被赵小兰发现自己的女儿在翻垃圾桶。
偏偏赵小兰逛完烘焙店,又被旁边的卤肉和美妆店吸引,导购拉着她不停讲解,赵小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耐心地可怕。她们在说笑,时间一秒一秒,滋生出无数的蚂蚁,在栗夏心上逃窜,嘲笑。
她有点忍不住了。
栗夏硬把赵小兰推出门,说自己有急事,要早点回去。
“啥事儿?”赵小兰问。
“没什么,就是怕您被骗,我们早点回去吧。”
“急什么,这晚上多舒服,我一会儿把你姥姥也叫下来走走。”
“哎呀,”栗夏面上的急色已按捺不住,跺了两下脚,才说,“我着急找东西呢。”
“什么东西这么急?”
“您就别问了。”
“问问怎么了。”
“我不想说。”
“说出来妈帮你找找啊,不行就把你姥姥叫上,人多力量大嘛。”
栗夏小眉毛拧到一起,朝前拽着赵小兰胳膊,“真不用,是个小东西,我就是随便找找,妈您别管了,快一点……”栗夏越是着急,赵小兰反倒停下来不走了,接着,栗夏听到一声轻笑。
“找什么?找这个?”
赵小兰摊开手。
变戏法似的,一颗粉色的,粗糙的小球,安安稳稳躺在她的手心里。没有被污染,也没有变化。是真的,她想要的那颗,是面包咬过的那颗。
栗夏一眨不眨,直愣愣地看着,像是不信,还伸手摸了摸。
嗓子黏黏的。
鼻子发酸,眼睛更直白,率先酝出泪水来,再抬眼时,她眼眶发红,看着赵小兰,哽一哽才出声。
“妈……”
好像是本能地,喊出来。惊讶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或者是此刻,妈妈像个魔术师,能够实现愿望的时候,我们会发出心底的声音。
“这还哭上了?”赵小兰忍不住笑。
栗夏泪眼模糊,面上却是笑的,她又羞,又喜,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贴近赵小兰,想要抱她。额头抵在赵小兰肩膀上,眼泪不住地滴,栗夏不停地笑。
“你什么时候捡回来的呀,我的好妈妈。”
赵小兰嗤一声,“反正比你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某些人啊,永远长不大。”
“既然这么重要,干嘛扔了?”
栗夏退开点,“就像你说的,还没长大,幼稚,就是会做错事的。”
她的眼睛被泪花映出湿润的明亮,睫毛湿漉漉的,鼻尖发红,赵小兰看在眼里,觉得女儿像小羊羔。她给她擦擦眼角的泪。
以为女儿对狗狗的死已经释然,没想到,都是伪装的。她怪自己没及时发觉,又庆幸自己没任由她乱使性子。
一个多小时前,她跟在栗夏身后出门,看她决绝地丢掉垃圾,看她走远。看着她的背影,赵小兰心里不忍,没有犹豫地从垃圾桶里捡出小球来。
她原本打算悄悄放到收纳面包东西的箱子里,她觉得这才完整。人年龄大了,时而想放弃什么,时而又想留住什么。但重要的,到底是要留住的。
“那你会原谅我嘛?”面前,栗夏问。
赵小兰没着急接话,反问:“你会原谅你自己吗?”
“……”
不会。
不会原谅原谅自己,她明知道有多重要。
栗夏抿抿唇,埋起下巴,全是羞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咛,“真的知道错了……”
忽而想到什么,她问得急切,“姥姥,姥姥没有生气吧?”
赵小兰侧眼看她,“生什么气。”
“我把面包的小球扔了,她那么宝贝,又爱哭……”
“你还知道啊。”
栗夏内疚极了,“我这就回去跟姥姥道歉。”
“行啦,”赵小兰轻叹一口气,“姥姥没生气,担心你还来不及,怕你没吃饭,又怕你摔着,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球跟你过不去。”
是啊,曲书心一辈子爱操心,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怨她呢,她小时候也做过讨厌的事,不小心弄坏姥姥的织物,挑剔姥姥煮的胡萝卜难吃,姥姥照样爱她啊。
栗夏不说话了,她很多时候觉得,亲情和爱其实是一个器皿,容得下所有,泽被万物。
而她,在这容器中心。
愧疚感升起来的时候,栗夏紧紧攥着赵小兰的手。她藏了好多话要说,她想起F说,我们要表达、解释,其次都是其次。她这样被爱,被信任,不能再骗他们了。
栗夏在心里组织好措辞,也鼓起勇气:“妈,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坦白……”
赵小兰眼神认真,像是能够看透她。
“我其实…没有谈恋爱,我之前骗了您。那其实是一场误会,我一直没有解释,将错就错,我手机屏幕上的人,不是我男朋友,我也没见过他。”
“那你,每天在和谁……?”赵小兰把手放耳边。
栗夏解释心切,“确实是和他聊天打电话,但我们现在只是聊天的关系,还没有,没有恋爱。”
“网友?”
“…嗯。”
“现在呢?”
赵小兰只是发问,没有生气的迹象,栗夏便接着说,“前段时间我们在聊天,然后,他忽然失联了。”
“黄了?”
“……也没,”赵小兰的反应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栗夏失笑,“他后来微信上给我解释了,确实是意外状况,可以理解。”
“又原谅他了?”
栗夏点点头。
然后不自然地挤出一句:“……嘴上原谅了。”
赵小兰一笑,向前走,栗夏挽着她。两人慢慢走着,栗夏缓缓说,“我觉得自己不是因为他突然消失生气,而是因为,我心里的惧怕。”
“在这段关系里,我认识了自己,因此感到害怕。”
在发现自己并不那么洒脱,在意的要死,在发现F可能随时离开随时消失时,栗夏感到惧怕。惧怕生命的进入,退出。也因为看到自己的弱点,而更加胆怯。
栗夏说,在某种程度上,他放大了“我”。
“而且我觉得,我们之间并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妈妈,相亲的那些人我真的不喜欢,还会让我完全打消恋爱的念头...”
“所以他是你喜欢的人么?”赵小兰问。
被父母这样问,栗夏有点羞于表达,但还是点了点头,“可能听起来有点不靠谱。”
“想见他?”
“嗯。”
“那就随心去吧。”
赵小兰看看女儿,接着目视前方,波澜不惊。
“总要体验一次,我们把你保护得太好,总想让你工作、恋爱到结婚都顺风顺水,经常忘了太顺利也并不一定是好的。你还有很多要学的,恋爱关系,也是其中的一课。如果是好的关系,好的缘分,妈妈会支持你。”
她语重心长,接着话锋一转。
“但要记住,别被男人拿捏。”
13/24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