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岭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在她眼里看了紧张和慌乱。
理智告诉他,既已把人送到,他就应该走了。
可陆宴岭的手却伸向了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抬眸环视了一圈对面的农家院,说:“也不是很急,那我就喝口水再走吧。”
赵旎歌:“……”
他不走是想干什么!!!
*
那婶子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半新不旧的土房子前,指道:“喏,妮儿哥家到了。”
赵旎歌自己也是第一次来,抬头打量,看到房子左边是摇摇欲坠的土坯墙,右边却是砖头房,两边看着很是不和谐。
婶子说:“当初这房子修到一半时,妮儿她爹就去了,剩下她们娘俩孤苦伶仃也是不容易。”
这话是对陆宴岭说的,那婶子是已经把他当赵旎歌男朋友了。
“要是她爸妈没有早早就走了,看到妮儿有今天,该多高兴啊。”
赵旎歌察觉陆宴岭的视线挪过来,连忙低头抿唇不语,一副沉侵在伤心回忆中的表情。
幸好,她的演技完美骗过了他。
陆宴岭只是看她一会儿,什么都没有问。
婶子又说:“不过小伙子你放心!就算妮儿的爸妈不在了,我们这些叔伯婶娘,永远是她家人。只要她回来,无论到哪家,都有饭吃。”
“走走走,今儿就上我们家吃饭去,我让她叔杀两只老母鸡炖上!”
看到这里,陆宴岭已经不合适再留下来了。
陆宴岭客气颔首:“多谢,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他告辞,看了仍旧拽着衣角不放的赵旎歌一眼,转身走出院子。
上车前,陆宴岭步伐一顿,最后回头看了眼。
赵旎歌站在破旧的农家土院屋檐下,目光滢滢冲他挥手。
他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真切的手足无措和依依不舍。
就好像,他把她丢在这里就不管了,不要她了。
陆宴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荒唐的想法。
坐上车后,陆宴岭还是有点不放心,按下车窗,对她说:“赵旎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
“妮儿,你咋不让你男朋友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啊?”
赵旎歌看着消失在村路尽头的车尾,欲哭无泪。
这下她可真是把自己玩脱了。
咋办啊,这里一个人她都不认识……
“我看那小伙子人不错,又是个当兵的,对你也挺上心。”婶子的声音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妮儿,你可要好好把握住!”
最后还是那个婶子热心肠,带着赵旎歌去她家吃的饭。
在婶子家吃饭时,有两个年轻人听说她回来了,跑来找她。
一个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个好像是‘她’青梅竹马,可赵旎歌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
三人尬聊了一阵。
赵旎歌主要是担心露馅儿,所以说每句话都很谨慎,而对方看她话不多,也渐渐停了下来。
吃完饭,赵旎歌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回到原主家。
老房屋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婶子告诉她,钥匙就放在屋檐下的吊篓里。赵旎歌找到钥匙,开了门。
一股尘灰味扑面而来。
赵旎歌用手机电筒照着进去,看到旁边有跟电灯拉线,过去把灯打开。
土墙屋跟普通村民家没什么区别,她又打着电筒上了楼。
楼上有两间卧室,床铺被褥都收起来了,几个箱笼叠在墙边。她来到靠近吊楼的一间,希望能找到一点原主曾经生活的线索,比如照片,衣服,留下的物品什么的。
因为有一件事急需她去证实!
——为什么那个婶子,还有原主朋友,见到她都能一眼认出她来呢?
这个答案,直到赵旎歌抬头,在墙上的置物架上看到一个积满灰尘的塑料相册。
她拿下来,翻开。
*
陆宴岭将人送到后就开车回了沧镇。
陆家祖宅就在镇上。
陆振华老爷子当年也是出身名门望族,年轻时是准备出国留洋的,后来发生战争,才毅然弃笔投戎。
几十年战火过去,陆家祖宅如今保留完整的不多,和平后,陆老爷子回来将曾经的老宅重新修葺,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陆宴岭将车开到老宅大门前时,有人迎了出来。
来人带着浓重的蜀地口音:“大少,您可算是来了。老夫人下午已经念叨您好几回了,说人怎么还没到。”
陆宴岭下了车,往里走:“他们人呢?”
“在堂厅等着您呢。”
跨进前院,来到门厅,便见堂屋里已经开始摆晚饭了。
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坐在廊下的藤椅里,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旁边老太太拿着把剪刀,在高脚凳上的一株盆栽前修修剪剪。
陆宴岭走进去,停步颔首:“父亲,母亲。”
老太太顿时笑起来:“岭儿,你可算是到了,妈盼你半天了!就等你吃饭呢。”
那边老爷子却放下报纸,摘了眼镜,上下看他一眼,问:“路上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才到。”
陆宴岭:“有点事耽搁了。”
老爷子看他一眼,拄着手杖起身,背手朝饭桌走去:“先吃饭吧。”
……
饭席间,老太太不停地给陆宴岭夹菜,让他多吃点,说他最近累瘦了,要多注意身体。
陆振华皱着眉训道:“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吃饭不会夹菜吗?”
老太太白他:“我关心我自己儿子,关你什么事!”
眼见老娘又要因这事跟父亲吵起来,陆宴岭无奈,道:“妈,我自己来吧。”
陆宴岭是陆老爷子的老来子,将近五十岁的时候才有的他。
对这个最小也是最像他的儿子,陆振华自然是要求极严苛的,偏偏老太太爱跟他对着干,什么都惯着来。
为此,老两口没少拌嘴。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陆宴岭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眼,眉头一下就凝了起来,引得陆振华都往他这边看了眼。
陆宴岭起身,拿着手机去了旁边的偏厅。
*
“陆宴岭,好黑!我好害怕啊!”
电话一接起,就响起那头女人带着哭腔颤抖的声音。
陆宴岭本就凝起的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了?别慌,慢慢说,你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
——十五分钟前。
赵旎歌刚把那本相册拿下来,翻开,看清旧相片上那个和她小时候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小女孩时,头顶的灯泡倏忽一闪,房屋里骤然陷入黑暗。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赵旎歌吓得尖叫一声:“啊!!!”
她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却因为对吊脚楼不熟悉,不小心把手机碰到了地上。
黑暗中,她被吓得三魂六魄不做主,蹲在地上去摸索手机,手却碰到一个毛茸茸的尾巴急速爬过,耳边响起几声‘吱吱’的叫声。
那一瞬间,赵旎歌真是脸都被tຊ吓白了。
她找到手机后,赶紧打着手电筒踉踉跄跄下了楼,跑到门口给陆宴岭打电话。
听到他低沉稳重的声音,赵旎歌被吓飞的魂才算是回了过来,但还是惊魂未定:“屋里停电了!好黑啊,好可怕!……还有老鼠!爬到我手上了!呜呜呜陆宴岭,我害怕!”
“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黑漆漆的,我不敢在这里待了呜呜……”
“陆宴岭,我害怕!”
陆宴岭拧着眉峰,听她磕磕绊绊断断续续说完,才总算明白了情况。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捏捏太阳穴,放缓嗓音安抚她的情绪:“好,我知道了。你别慌,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我马上过来接你。”
陆宴岭看了眼腕表:“我四十分钟后到你那儿。”
赵旎歌的声音还是透着慌乱,陆宴岭无奈只得道:“赵旎歌,回答我,这四十分钟,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赵旎歌:“那、那你一定要来啊!如果我等不到你,我就要在外面露宿一晚上了……”
陆宴岭向她保证:“我会来的。保护好自己,等我。”
挂了电话,他走出偏厅,将挂钩上的外套取下来,对坐在堂屋用饭的二老道:“父亲母亲,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您们慢用。”
说完陆宴岭就大步出了门厅。
陆老爷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见他已疾步而去。
陆老太太愕然唤道:“什么事啊这么急!大晚上的,吃了饭再去不行吗?”
而陆宴岭的身影,早已融入夜色深重的雾色中,外头越野车引擎一响,人就走了。
*
陆宴岭的车开出去没一会儿,夜空中就飘起了细细的毛毛雨。
雨丝悄无生息地落着。
飘渺纷纷,若隐若现,夜幕被罩上无法窥探的静谧,像给人心底也拢上一层迷迷漫漫的轻纱。
陆宴岭开着车,看着雨刮器在挡风玻璃前来回刮打,将速度提到了最高。
山路陡峭,一旦下雨,泥土路就变得泥泞湿滑。
越野车前灯扫着黑漆漆的林子,车轮碾着泥泞呼啸而过,无视横倒下来的树枝,急速往前疾驰。
雨越下越大,从最开始毛毛细雨,渐渐落下豆大的雨滴打在车顶。
蜀地的天色变化总是来得这么始料未及,不一会儿,雨水便冲刷得前方视线都看不太清了。
然而大雨中,黑色的越野车却在山路中风驰电擎。
等陆宴岭的车开到村子,停在赵旎歌养母家那栋破旧的土房子前时,见到的,就是一个已经被冻得缩成了一团的赵旎歌。
她裹着大衣,抱膝蹲在屋檐下,瘦瘦小小一只,可怜兮兮的。
真就像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猫。
听到汽车引擎响起,她倏然抬头,眼里迸发出热泪盈眶的晶莹,在夜色中生出璀璨亮光。
陆宴岭打开车门下去。
他刚往前迈了两步,就看到女人迅速站起身,冲进雨幕,不管不顾地朝他飞奔过来。
陆宴岭下意识顿住脚步。
大雨滂沱,寒夜凛冽,女人整个人被淋得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发丝滴着水,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一头扑进他怀里,环住了他的腰。
雨夜中,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却低低抽泣埋怨他:“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陆宴岭心底叹息一声。
他抬手搂住女人,下巴抵在她头顶闭了闭眼,嗓音也很哑:“好了,没事了。”
赵旎歌将脸埋在他怀里,委屈地哽咽,哭个不停。
陆宴岭抬手去擦她泪水时,才摸到她脸凉得惊人,再摸摸她的手,冻得像结在寒冬树梢上的冰凌子。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冷到不自觉在打冷颤。
陆宴岭沉着脸,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不是让你好好找个地方待着等我吗,把自己弄成这样,不想要命了?”
赵旎歌垂着脑袋不说话。
他不知道,她刚刚等他的时候,看到突然下起大雨,都以为他不会来了。
如果他不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人一旦真委屈到极致,是说不来的。
赵旎歌只能紧紧蜷缩在他怀里,汲取这一刻他给她的温暖。
陆宴岭拿她没办法,搂着她上了车。
“先上车,别淋感冒了。”
陆宴岭把车上空调打开,又从后备箱找出一条行军毯给她盖上,然后开着车急速往镇上返回。
一个小时的路程,来时他开了四十分钟,回去硬是只开了半个小时。
到了镇上后,他看赵旎歌一眼,她已经歪在座椅里迷迷糊糊意识不清了。
陆宴岭伸手摸摸她额头,刚才有多冰,现在就有多烫。
他把车开到一家宾馆前停下,抱着她下了车。
走进宾馆大厅,陆宴岭叫醒正在打瞌睡的前台服务员,沉声道:“开一间最好的房。”
前台冷不丁被一个气势冷冽的男人叫醒,听他说要开房,又见他怀里打横抱着一个意识不清、但露出的半张脸却娇美昳丽的姑娘,眼神不由得就有点古怪。
但迫于对方威严的气势,还是迅速办好了开房手续,把房卡递了过去。
等到男人拿着房卡转身上楼梯,前台才探出脑袋又看了一眼。
只见从男人肩膀处垂下来一头女孩的黑缎湿发,一只冷白纤细的手搭下来,指尖肤如凝脂,连指甲盖都莹润漂亮,女人的手随着男人的走动无力地轻晃着,看着莫名就有种荼蘼旖灔的感觉。
方才进来时瞥过一眼,又见那女孩好似浑身湿透,被一件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
前台纠结了会儿,在要不要报警间犹豫。最后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人家俊男美女,指不定是情侣呢。
*
陆宴岭打开房门,抱着赵旎歌走进去。
长靴一踢,带上了门。
他将赵旎歌放在床上,拍拍她的脸,低声唤她。
赵旎歌昏昏沉沉睁开眼,视线里映入低头俯在她身前的陆宴岭,阖了下眼皮,感觉沉甸甸的,睁不太开。
“陆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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