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姨妈来了。”周小柔俯在林天歌耳边小声说道，手不不由得揉揉肚子。
“啊！那你怎么不请假回去休息？”林天歌不解地问。
“哎，我本想回去休息的，可一想到我这个月业绩不理想，真怕月底房贷还不上。之前那点存款都用去付首付了，你也知道的，我现在月月光。今晚如果真像王经理说的那样都是大客户，我拼上命也不能走啊。”周小柔一脸无奈。
“哎。”林天歌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面对生活，人人难逃“无奈”二字。
他们乘坐电梯行至二楼餐厅，餐厅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旁是各个大大小小的餐厅包厢。他们正走着，林天歌无意间抬眸，在前方十米开外，她看到一个身材精瘦、身穿一身黑色西装的人站在一个包厢门外，从他的侧面看像极了昨天晚上在广场上见到的那个和大妈做交易的人，虽然昨晚他戴着一副墨镜，但他的轮廓、发型、站姿和气质，不会有错。林天歌心中一惊，她想再走近一些一探究竟，可下一秒他却一步跨入包厢内，没了踪影。此时，周小柔一把勾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身旁最近的一处包厢内，原来就在刚才她发呆的时候，王经理和她的同事们早已先行入内。
林天歌和周小柔落在最后，两人进入包厢后看到离门最近的位置刚好空着两个座位，于是二人顺势坐下。再抬眼看看其他同事，她们都已找到绝佳位置――即靠近老板们最近的位置落座。
林天歌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她来到销售部才一个多月，本就不适应陪人笑脸，再抬头看看对面主位上的那个被王经理称为“陈总”的中老年男人，他的笑容如此憨厚慈祥，活像寺庙中斜躺在一方的弥勒佛，只是一双细小鼓包的眼睛笑眯眯地从她们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林天歌不禁打了个寒噤。
转眼再看王经理，他像是换了一张面孔一样，一向对着她们阴云密布的严肃面孔，现在在陈总面前，脸上竟笑出一朵花来，大大的嘴巴往两边用力裂着，看得林天歌的嘴角莫名地生疼。
“感谢陈总的热情款待！还有一直以来对我们售楼部的关照。”很快王经理带领售楼部的人起身向陈总和他左右两侧的朋友敬酒。
“哪里哪里，王经理年少有为，带兵有方，售楼部在你的管理下，无论服务质量还是服务热情，一直让我很钦佩。改天遇到你们公司老总，我一定要他给你加薪。来，今晚给你们介绍两个大客户，也是我的两位老朋友，一位是家电公司的李老板，一位是木材公司的方老板……”
一开始，双方一来一去，客套又官方。不过很快，氛围就活络起来了。陈总身边的两个朋友也参与进来，和她的同事们聊得火热，一边碰杯饮酒一边相互留下名片和联系方式。狼多肉少，林天歌只能陪在小柔身边惬意地享受美味。
然而周小柔却按耐不住了，她倏地站起身，对着陈总旁边的一位朋友说：“李老板，我是周小柔，你还记得我吗？今天下午我刚带您去看过房子。”周小柔举起满满的酒杯，一脸虔诚的笑意。
李老板正和旁边的一名售楼员聊天说笑，突然有人称呼他，他霎时顿住，抬头循声望去。稍顷，他了然地笑笑：“想起来了，你是周小姐吧？”
“是啊，李老板。下午才见过，晚上再次遇到您，我荣幸之至。我敬您一杯！”说罢，小柔强忍着腹痛，脖颈一仰，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着周小姐文文弱弱的，原来是女中豪杰啊。”李老板调侃道。
“让李老板见笑了，我只是见到您太开心了。”周小柔的眼角迅速地朝李老板身旁的售楼员小芳冷冷一撇，眼里尽是警告。只见那售楼员小芳立刻铁青着脸，与她怒目相对。周小柔转而继续温柔和煦地微笑着同李老板讲道：“李老板，您要是对房子有任何的疑问都可以联系我，作为您的专属售楼服务人员，我一定会尽心尽责，等您电话哦！”
第50章 酒局
“李老板，您刚才对我说到今天为止您还没挑选到满意的房子，您说相信我的眼光，让我明天带您去看房。您可别忘记了。”小芳不甘示弱，有意提高嗓音，一边挑着眉毛向周小柔发起挑衅，一边眼含秋波望向李老板，声音嗲腻。
“小芳，你太不厚道了，李老板是我的客户，不是你的。”周小柔忍不住抬高声音喝斥道。她被小芳当面挖墙脚的无耻行为气到脸色愈加发白。她强撑着精神坐在自己位置上，餐桌下却用手掌不停地揉搓着不断绞痛的小腹。
餐桌上，一时升起火药的味道。
李老板一张削瘦露骨的脸，像极了红毛狐狸。他眯着眼看了看身旁的小芳，如花似玉，热情活泼，生动有趣；再转头看看对面的周小柔，长相平平，面色惨白，性格沉闷，不懂变通，了无生趣。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不顾大局，脾气这样冲动，差点扫了他和朋友的兴致。想到此，他立下做出判断，他对着周小柔撇撇嘴，显出了厌恶之色，不悦的目光中突地闪过一丝狡黠。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片刻停顿后，王经理笑嘻嘻地正要出头打圆场，李老板却抢先一步说道：“周小姐的确联系我很久了，但是总觉得还差了点诚意。”说着他示意服务员拿来一支高脚杯。
“李老板这是要改喝红酒啊？”一旁的陈总看戏一样揶揄道。
“陈总啊，这你就不懂了，谁说高脚杯一定要盛红酒的，盛白酒才够味。”他从餐桌中央拾起一瓶茅台动作熟练地往高脚杯里倒酒，眼见着醇香细腻的白酒将要溢出杯口时他才收手，然后伸长手臂将盛满高脚杯的酒放到了周小柔面前的餐桌上。
“周小姐，诚意都在里面，看你能拿出几分。”李老板看了看高脚杯又看了看周小柔，意有所指地说。
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周小柔看着满满一大杯清色透明的液体，眼中闪过一丝怯意。
她像是被赐了一杯毒酒一样，只一眼望去就能联想到滚滚辛辣的液体流淌过肠胃最后到达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小腹，火上浇油之后带给她的钻心之痛，周小柔恐惧疼痛。她怯懦地抬眼打量四周，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她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心底无限后悔刚才那一小杯的匹夫之勇。可是如果举白旗投降，那么将来在同事面前怕是会被一直耻笑，在职场上她就更难有立足之地了。她动作迟疑，指尖颤动地捏起酒杯，神情如同赶赴刑场一般。
正当杯底颤动着即将脱离桌面的一刹，一只白嫩纤细的手压在了周小柔端着酒杯的手上。
“李老板，我是周小姐的好朋友林天歌，同时我们也是同属于销售部的工作人员。今天周小姐的身体的确不舒服。我相信李老板大人有大量，一定能体恤我们工作人员的不容易。当然，您作为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我们一定不能怠慢，我愿意代替周小姐将这杯酒一饮而尽，以表示我们对您的诚意。您觉得如何？”林天歌微微坐起身，嘴角浅浅上扬，眼神温柔又坚定地望向李老板。
李老板抬眼看了一眼林天歌，心底顿时来了兴致。他露出奸邪的笑容，狡猾地说道：“售楼部果然人才辈出，同事间的情谊又如此深厚，我要是再执意为难周小姐就太不仁义了。只是林小姐既然要代劳，这诚意就要翻倍了，毕竟我是生意人，凡事都要讲条件的。”
说完，李老板再次招呼服务员拿来一支高脚杯，端起茅台将杯子斟满酒。这次，他长臂一伸，将酒端到了林天歌面前。
“怎样，林小姐？”李老板戏谑地看着她。
林天歌低眸望着酒杯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再次抬眸迎向李老板极具挑衅的犀利眼神，她也毫不退缩。
“没问题。”林天歌从周小柔手中一把夺过酒杯毫不犹豫地仰脖往嘴里灌。辛辣的白酒像汩汩热汤一样直冲喉咙，浓烈的灼烧感让林天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哈哈。林小姐好酒量！我当刮目相看。”李老板不由得拍手叫好。
一杯酒尽，林天歌只觉得头重脚轻，胃里也当即像被热汤浇滚了一番。
“天歌，算了。”一旁的周小柔拉了拉她的衣角，神色担忧地劝阻。
林天歌回眸，对周小柔浅浅一笑：“我没事。”继而转头对李老板说道：“李老板，做生意的都要讲诚信，还有最后一杯酒我可以立马喝下，我们的诚意是不是可以打满分了。哦，不，是双满分。”她说话开始虚浮，脸颊上也染上了两片淡淡的红晕。
“好，我答应林小姐，只要最后一杯给了李某人面子，明天我就联系周小姐去你们售楼部交定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老板眉飞色舞，信誓旦旦。
“李老板财大气粗，就是爽快。那我先在这里谢过李老板了。我敬您！”林天歌噌地从座位上站起，她微微欠身，右手扼杯，左手托杯底，稍稍伸出手臂停顿了一下示意尊敬，然后仰头皱眉将杯中酒“咕咕”一饮而尽。
事毕，林天歌握着空杯朝对面李老板晃了晃，她的身体也不由得晃了晃，最后身体像失去重心一般跌坐在座位上。她红着眼，头像千斤重一样，她不得不用手肘支在餐桌上，手掌托着下巴，扭头朝周小柔开心地说道：“小柔，我们成功了，我们签了一个大单。你不用再为这个月的房贷发愁了。”说完，她控制不住自己“呵呵”地笑着。
周围一片喝彩声，餐桌气氛也随之变得浓烈起来。
“天歌，你没事吧……”
林天歌单手撑着额头，眼睛微微闭起，酒劲上来，她只觉得头昏沉得厉害，可是又控制不住地干笑，她好想睡一会儿，可今天的场合她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她听到小柔在呼喊她，她吃力地抬起头，却不想胃里一阵翻山倒海，气势汹汹地往上涌。随即，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于是忍不住起身，捂着嘴就朝包厢门外跑去。
林天歌一路狂奔到酒店卫生间，格子门刚一打开，人就跪扶在马桶边上一股脑地呕吐不止。林天歌不是没喝过酒，但像今晚这般拼命还是头一遭。
第51章 酒局
将胃里的酒水“呼啦啦”地吐出后，林天歌方觉身体轻松舒适很多，头脑也随之清醒了一些。
可是想完全醒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林天歌左摇右摆地走出卫生间，现下只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脚下全然不听大脑使唤。不知不觉间，林天歌摇曳着身姿，来到酒店包厢外的一方休息区。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他稍稍往前欠身，一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里捏着烟蒂。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将烟从口中长长地吐出，严肃紧绷的神情在袅袅白烟吐出的那一刻闪过一丝松懈。而在他身前茶几的烟灰缸内，早已躺着两截燃尽的烟头和一撮灰蒙蒙的烟灰。
“是你？”林天歌悄无声息地飘到那人面前。她歪着头，叉着腰，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神情痴傻。
有人突然闯进自己视线里，方助理抬头看清来人，心里骤然一惊：“林，林小姐。”
“你认识我？快告诉我你为什么雇人买我衣服。”林天歌指着自己鼻头，神情恍惚，身子摇摇欲坠。
“林小姐你喝醉了。”方助理慌忙将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欲起身绕过茶几搀扶她。
“天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周小柔抢先一步扶住林天歌的手臂。她目光警惕地打量了一眼方助理，心疑他是图谋不轨的登徒子，于是不由分说地搀扶着林天歌抓紧离开：“天歌，快跟我走。”
“可我还有话没跟他说完呢。”林天歌又指了指站在原地神情错愕又有一丝担忧的方助理。
“哎呀，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周小柔使劲拖着她焦急地往回走。
“好，下次聊。”林天歌朝方助理挥挥手，傻傻笑着，跟随周小柔的脚步转身离开。
再次回到包厢里，林天歌的座位上居然坐着一个人。两人不解地定睛一看，那背影居然是小芳，而小芳之前紧挨着李老板的位置却空着。只见小芳满脸愤懑地扭头看了她俩一眼，又立刻将头转了回去。
正疑惑间，王经理起身走了过来强行将二人拉开，然后推着林天歌往李老板靠去。
“这样不妥吧？”周小柔朝王经理背影担心地询问。
“没你事。”王经理回头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回到自己座位上，脸上则是一副别搅局的嫌恶神情。周小柔犹豫间只得先行回到自己座位上。
林天歌只能无奈地被推到李老板身边坐下，此刻她的头脑还尚且保留一些清醒和理智，可是却架不住李老板的来势汹汹：“林小姐，我们接着喝，接着聊。我们换小杯喝吧，不醉不归。”
林天歌本意是想拒绝的，奈何他言语间提到会介绍朋友给她进行业务上面的往来，她就乘兴在他的诱哄下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白酒。直到他的咸猪手朝她的肩膀处拍了拍，她稍有警觉地扬手将他推开。这一推，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只觉得头昏疲乏到极点，身体不由得趴在餐桌上想要睡去。
这时，包厢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她强忍着困意抬起头，迷离的视野里餐桌上的一圈人全部露出惶恐和诧异的神色，眼神里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她想要转头努力看清楚一些，眼皮却不争气地沉沉地耷拉下来。紧接着，意识混沌中她的身体被人一把打横抱起，她像无骨布偶一样任凭那人抱着走出包厢。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水味。这松木香味，她曾经闻到过，那样熟悉又那样遥远。林天歌睡得更沉了。
一辆酷黑炫亮的迈巴赫在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晚穿梭于鳞次栉比的高楼道路间。而在车子的内部，不仅装饰尊贵豪华，还处处弥漫着沉香木的清雅气息。此时，聂一辰正襟危坐，身姿倨傲地倚靠在真皮包裹的后车座椅上。无论车外的夜景如何光怪陆离、华丽喧闹，车内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离。林天歌睡颜娇憨地倚靠在聂一辰的肩头，那里好似一方舒适温暖的乐土，可以让她安心入眠。只是间或从她嘴中传出喃喃自语的梦呓，时而皱眉时而娇呼。
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聂一辰在心中慨叹。他伸手想要将她紧蹙的眉头抚平。可是就在他伸出的修长手指即将碰触到她眉心的时候戛然停滞在半空中。记忆将他拉回到那个天气阴沉的早晨，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从他身边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她竟如此厌恶他，抵触他，不惜以生命作为代价想要永远地逃离他。他下了车，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彻底崩塌，他发疯似的像她奔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承受着多大的痛楚和恐惧，他将她拥在怀中，感受着她微弱的气息，他的心像被车轮撵过一般剧痛。他在心底默默发誓，只要她肯回来，只要她平安无事，他愿意，他什么都愿意，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包括放她自由……
聂一辰颓然地收回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全部倾注于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上，他刻意逼迫自己不再想起她，却不曾想她却变成了他心尖上的一根刺，平日里隐藏于无形，可又总在不经意间隐隐作痛。如今再次见到她，这根刺就完全显现出来了，现在的她就真的如那根刺般，他既拔不得，却也触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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