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秦就像一座杀伤力太大的床弩,一旦为了战争动起来,那可怕的威慑力,六国无不为之胆寒。
但如今天下早就一统了,除了打匈奴还有一点机会,大部分将军和士兵,都没有立大军功的机会了。
所以,举孝廉也好,开科举也罢,归根结底,是重新规定切蛋糕的规则,形成模式,让上上下下都自觉遵守并维护。
靠军功一路位极人臣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大家都知道,所以朝中多半还是支持科举的。
因为黔首至少九成不识字,能去考科举的,本身就出身不凡或者天赋异禀,切蛋糕的是李世民,但吃蛋糕的,比比皆是。
灌婴和英布都很高兴,尤其英布,按捺住狂喜道:“陛下不介意我以前是逃犯吗?”
“以前是逃犯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还是吗?”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陛下容禀,那些赃物都在草民这里。”英布马上跪下了,诚惶诚恐地低头认罪,“百两黄金加上一些珠宝首饰,全都登记在册,一个不少。”
“怎么回事?”李世民问。
“草民当年在骊山为囚,结识了一群兄弟,大家齐心协力,一起逃了出来,而后就流落江湖,为匪为寇。直到受了廷尉的重金诱惑,铤而走险,和兄弟们商量故意被抓,再被放出来作乱……”英布不敢隐瞒,如实交代了,又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但草民得知廷尉车裂,陛下归朝,就幡然醒悟,亡羊补牢,就是想通过武举来到陛下面前,当面陈情,以求得陛下宽恕!”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李世民轻笑,“不过这殿试陈情的法子,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是……是……”英布结结巴巴。
“欺君可是大罪。”李世民神色淡淡,“错过这唯一的机会,你就等着受刑吧。”
“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子和她男生女相的师兄跟我说的。”英布马上就把那对师兄妹给卖了,“草民只是吃饭时和他们偶遇,他们就说我大祸临头,有血光之灾……”
【是张良和许负吧,神神叨叨二人组。】
【许负那个鉴定术,一鉴一个准,再加上张良助攻,拿下一个英布不是妥妥的?】
【也算是当了一回伯乐了,一举两得。】
“魏征。”
“臣在。”
“派人去查一下英布说的是否属实,把赃款收缴一下,退还给涉案的家属。”李世民从容道,“至于你……”
英布不由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听他发落。
“你和你参与了咸阳偷盗的兄弟们,一起去廷尉府领鞭刑,交出……”
【交出违法所得,并处罚金,就判你缓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积极自首,宽大处理。】
【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李世民的意思跟弹幕也差不多,不去追究到底,而是给这个自首的□□团伙一个机会,让他们去给廷尉府打工帮忙,就当抵罚金了。
“顺便和廷尉说一下你们是怎么逃狱的,把逃狱的漏洞堵上。以后再有逃狱的,你们负责抓,抓到了照样记功领赏。”
“谢陛下宽仁!”英布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哭丧的脸总算露出喜色来。
【直接从罪犯变狱警了可还行。】
【这应该算临时工吧?希望是没有编制的,不然考公又失败的我酸死在直播间。】
【我也希望能遇到这种好事,天上直接掉编制下来砸我头上。】
【醒醒,英布是过了武举,前四名,得了“上”的等级,才有这机会的。那些得了“下”,只能收拾收拾回家的才是我们。】
【心都碎了,陛下甚至还给发路费,我都没有人给路费,回回考公花钱陪跑。】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英布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何谓祸福相依,一扫多日的阴霾,喜不自胜,连连叩首。
“起来吧,以后你们每个月的俸禄罚一半出去,直到交完罚金为止。如此,你可有异议?”李世民问。
“没有没有,草民绝无异议!陛下圣明,草民替兄弟们叩谢陛下,多谢陛下手下留情……”英布激动万分。
【处理得好轻啊,不但不用进去,还有俸禄可以拿。】
【首先我不是嫉妒,其次我真不是嫉妒,我就想问这种上岸的机会什么时候轮到我?】
【步商君后尘的廷尉才是主谋,这种从犯加自首,加退赃加罚金,轻拿轻放也可以理解。】
“你的事就交给新任廷尉处理,他很公正,你放心。”李世民瞧了一眼魏征,后者忙应声:“喏,臣知道了。臣会尽快处理此事的。”
“接下来我们议论一下文举……你们两个若是无事,就旁听一下好了。”李世民微笑。
天上掉的金子,傻子都知道要去接,灌婴和英布连忙应喏,窝在武将最后的位置,竟然也得到了垫子可以坐下参加朝议。
英布光顾着高兴他洗白的事情了,美滋滋地带着笑,不管看谁都无比顺眼,心花怒放。
灌婴比他专心多了,无论听不听得懂,都很用心地去听,认一认满朝的面孔,尤其因为项羽而疾言厉色的那几位。――那无疑是皇帝陛下的心腹重臣,对他以后的官场之路来说非常重要。
现在议论的文举,参加的人比武举多多了,足有数倍之众。
灌婴一开始还诧异这一点,转而一想,咸阳这么多人,未必人人都能参加武举,弓马骑射就能刷掉一大半,但只要认字的都可以参加文举试试。
况且,从前的诸子百家,本就是学文的多,尤其儒家,门生弟子一大堆。
武举成功结束了,消息一传出去,参加文举的人只会更多吧。
连灌婴都想让儿子去考文举看看了,就算没考上,知道考些什么,见见世面,也是很有用的。
他正在这边打算着,文举的时间地点和考官就被李世民飞快地定了下来,顺畅得好像举行了很多次,而不是第一次。
灌婴不由为之错愕。
“丞相辛苦,你德高望重,主持文举再合适不过了,我已经让少府把考卷印出来了,明天就考,地点就选在学室,一天结束,丞相和叔父带人先评级,下者黜落,中上者递交公子批阅,最后再把上者呈给我。赶在十月朔之前,把这科举的事都处理完……”
李世民熟门熟路地交代着,为了让臣子们(魏征除外)能搞懂流程和自己的任务,细细地分说了一遍。
“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他问诸位。
“若有徇私舞弊的呢?”子婴谨慎地提问。
“新法虽然宽简,但不是一堆废纸,犯法的自然依法处置。”李世民自然而然地回答。
灌婴就这样听了一个多时辰,从武举到文举,从祭祀到改历法,从试验代田法到边关开互市,从新的农具到继续迁六国豪强宗室入咸阳,从官员的考功制度到按人口分田,从匈奴近来不安稳到百越还没有上恭贺的奏表……
他隐约意识到,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远了,无论南北,终有武将立功之地,到时候……
“灌婴!”他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匆忙回答:“草民在。”
“称臣即可。”李世民笑道,“你以前是卖丝绸的是不是?”
“回陛下,正是。草民……臣做过丝绸生意,有十来年了。”灌婴恭恭敬敬地垂首。
“那我如果让你带上千匹大秦最好的丝绸,去做一笔大买卖,你能不能做?”
“这……臣斗胆问问,陛下要做什么?”灌婴不敢一口答应,生怕自己眼高手低,胸有大志但无能,到时候达不成目标,反而受责罚。
“朕要派使者前往草原,联络和拉拢诸多小国,威逼利诱,与其结盟、互市,共同对抗匈奴。”李世民爽快道,“主使我已经安排好了,但草原毕竟遥远,一路上危险重重,所以使者的安全格外重要。你行事稳妥,骁勇善战,又卖过丝绸,懂得其中关节,如果你愿意的话……”
“臣愿意!”灌婴毫不犹豫。
“不考虑一下吗?”李世民莞尔一笑。
“陛下需要臣,是臣的福气。”灌婴不假思索道,“况且匈奴本来就是边疆大患,如果能够狠狠地收拾它一顿,那不仅可以宣扬大秦的威名,也能夺得最好的牛羊马匹,与草原互市之事也才能长久。”
灌婴立刻就明白了李世民的用心,倒省了他不少口舌。
“好!朕欲成立鸿胪寺,取代典客一职,令郦食其为正使,灌婴为副使,先带一千匹丝绸,两车瓷器及若干茶叶黄金,先去草原走一趟,试探一下诸国口风……”
互市的事李世民之前在朝会上提起过,大家倒不算很惊讶,倒是这个闻所未闻的秦使,更令众人迷糊。
冯劫第一个质疑道:“陛下,这个郦食其是哪位?”
“传郦食其上殿。”李世民只是一笑。
等郦食其来了,就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了,高阳酒徒的三寸不烂之舌,活脱脱就一纵横家,舌战群臣那是轻轻松松。
李世民甚至有空在郦食其和其他人唾沫横飞,高声议论草原之行的时候,把韩信的文章又琢磨了一遍。
冒顿明年就会弑父谋反,夺权篡位,所以匈奴的事迫在眉睫。
先去踩踩点,熟悉熟悉那边的具体情况,尤为重要。
不然到时候打起来,不知周围那么多部族国家都是哪边的,稀里糊涂的,分不清敌友和厉害所在,光拼国力,那损耗也太大了。
虽然硬碰硬也能赢,但没必要。
【郦食其+灌婴,这个组合感觉不错,挺稳的。】
【看来这一趟,不是冲着打仗去的了,不然应该把项羽丢出去。】
【瓷器是许负提供的吗?陛下才过来几个月,忙得很,还没搞到瓷器这一步。】
【茶叶丝绸瓷器黄金,都是草原和西域的硬通货,不愁卖不出去。以后历史书就得记载郦食其出塞,而不是张骞出塞了。】
郦食其慢悠悠地踱着步,似笑非笑,把李世民当初和他讨论的内容,加以修饰,掰开揉碎了,说与众臣听。
李世民把说服和吵架的事都交给郦食其,看他雄辩滔滔,对草原形势了如指掌,言辞如刀,绵里藏针,又非常了解该如何挑拨离间,利诱威逼,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确实能胜任鸿胪寺卿一职。
“这……郦食其从前毫无建树,如何能一飞冲天,直接担任秦使呢,万一卷款逃跑,投降匈奴了怎么办?”冯劫皱眉。
“那御史大夫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投降匈奴?”郦食其一副纳闷的表情,“匈奴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投降?”
“匈奴若是重金诱之……”
“御史大夫很了解我吗?”郦食其惊讶道,“我记得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才不过初见,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见钱眼开的人呢?莫非是因为御史大夫你就是这种人,所以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会被重金蛊惑,背叛自己的国家?”
“一派胡言!”冯劫瞪他,“我对大秦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天地又不会说话,也没法证明,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郦食其笑容可掬,“就算你背叛了秦国和陛下,难道上天现在就能降下一道雷劈死你不成?”
“你!”冯劫气得不轻,“陛下,休要听此人胡言乱语!”
“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这就生气啦。御史大夫的度量也不过如此嘛。你看你刚才质疑我背叛大秦,投靠匈奴,我都没有生气。看来还是我的度量更大。”郦食其笑得轻松又愉悦,“我从前没有建树,是因为我没有机会,如今得了陛下赏识,位列九卿,陛下如此大恩,臣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所谓投桃报李而已,在坐的诸位,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这话一出,谁又能跳出来反驳呢?
室内的光线不够明亮,点了很多蜡烛加以点缀,如今这烛光微微摇曳着,照耀着每一张心思各异,却都渴望建立功勋的脸上。
尤其是武将们,更是如此。谁不渴望功勋?
“……俗话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1]今日之事关乎我大秦国运,若有人泄露出去,臣请陛下允许臣先斩后奏。”郦食其把大概的计划能说的部分说完,留了些不能说的做秘密,就去请诏令。
“草原千里之遥,自然不可能事事都传回咸阳再定夺。”李世民笑道,“你持大秦符节,在外全权代表我大秦国风,不必畏首畏尾,尽可和灌婴商量着处置。――朕允许你便宜行事,事后记得上奏说清楚就是。”
“如此一来,鸿胪寺卿的权力岂不是太大了吗?”冯劫本能地反驳了一句。
“臣的权力全都来自陛下,若有不当之处,自然也会由陛下处罚,要杀要剐,那都是陛下的事,御史大夫就不必太担心了。”郦食其笑眯眯地摸着精心打理的山羊胡,“等我以后犯了大错,再参我一本也不迟。”
冯劫只是出于职责表示质疑,一看这新来的言辞锋利,俨然又一个魏征,甚至比他更狡黠,八面玲珑的,也就没必要和他争下去。
等郦食其真犯事了,没人能比冯劫上奏的速度更快。
草原的事讨论了很久,散朝后,李世民专门留郦食其和灌婴下来,私底下又商量了许久。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累看困了,这事才算定下基调,告一段落。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世民随意地问道。
郦食其捋着胡子道:“臣想问问,关于张良,陛下有什么安排吗?”
“哦,你想……”李世民闻弦歌而知雅意。
“臣想着,陛下若是没有安排,臣想把张良也带上。他思虑周全,可以查漏补缺。”郦食其道。
“也不是不可以……”李世民显而易见地迟疑了,“但我在考虑,要不要让张良和韩信去百越走一趟?”
“百越?百越出事了吗?”郦食其忙问。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李世民含糊其辞,“我继位至今,百越的贺表还没有送来,军报也迟迟不来,不知是被要紧事绊住了脚还是……”
【一个草原一个百越,一南一北,这离得可够远的。】
【子房的话,适合去草原还是去百越?】
【问问张良自己不就知道了?】
李世民当然是要去问张良的,虽然在文举前一天,跑到张良住处打扰他不太妥当,不过以这人的知识储备,也不需要临时抱佛脚了,闭着眼睛考都能考上。
但他到那边的时候,却发现逆旅附近开了两家新店。
一个瓷器店,一个铁匠铺,如同雨后春笋,突然之间就冒出来了。
左边许负指挥仆役把瓷器搬来搬去,右边张良正在观看墙上贴的武举榜单。
左边的左边,项羽带着虞姬正要去酒楼吃火锅;右边的右边,项梁项伯他们在铁匠铺前驻足,而铁匠铺的老板邓陵先生一看到李世民就眉开眼笑,兴冲冲地给他送上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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