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陪坐在黛玉身边的莺月抿唇偷笑,不过只一瞬,她又收敛了这丝笑意。
瞧着眼前的二爷解释道:“姑娘昨夜睡的不踏实,连做了一晚上的梦,醒来便病了,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说着,莺月叹了口气,眼带愁容。
贾琰听了,忍不住转身看着黛玉关切问道:“妹妹做了什么梦,怎么还病了?”
黛玉闻言,却只是摇头,不想多说。
见黛玉不愿说,贾琰叹气,只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梦,妹妹都不要往心里去,先将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事。”
说完,看见黛玉点头,又喝了药,贾琰方才放心了不少。
又陪着黛玉说了会话,瞧着眼前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的林妹妹,贾琰面带不忍,不舍与牵挂在他的心里来回拉扯,可他最终还是站起了身子,准备与黛玉告退。
见他起身,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讲话,身上盖着香云锦撒花红绸锦被,侧躺在檀香木雕花床上的黛玉,忍不住撑起身子出声问道:“二哥哥,可是要走。”
听到黛玉的声音,贾琰侧过身子,眸中泛起涟漪,放轻了声音温声笑道:“我有事要离京一趟,还望妹妹在京城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可听到他这话的黛玉,却是猛的一怔,细雾轻烟的眉眼轻轻蹙起,瞧着眼前笑意盈盈,始终温朗如玉的人,朱唇轻抿,贝齿咬紧又松开,纤细莹润的玉手攥紧了手下的红绸锦被,终是忍不住问出道:“二哥,能不能不去?”
第198章 少女情愁,扬州事
可话一出口,黛玉就咬紧了唇,有些后悔刚才出口的话,纤细浓长的眼睫不安的眨动。
她是有些担心他的,但有些话她与他之间是不好出口的。
听到黛玉的话,贾琰转身看到她不安眨动的双眼,手上用力,但唇角还是露出一丝笑容,宽慰道:“我只是出京处理一件事,不日便能回来,妹妹还请放宽心。”
宽慰了黛玉,黑色的瞳中闪过不舍,但只一瞬就被又强压了下来。
带着不舍,贾琰最后回看了一眼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黛玉,低声道:“妹妹在府上安心养病。”
面对黛玉,让其等着他回来的话,贾琰始终没有再说出口。
他是不想总是让她等的,可又总是让她在等……
贾琰还是带着人转身离开了潇湘院。
他怕他再待下去,就真的不舍得离开了。
而黛玉闺房内。
见他走了,黛玉侧转过身子,没有说话,一双水瞳里隐隐有点点水雾漫起。
泪水不足以道全心头的酸涩,她如今已是泪少,也不愿总为了这些情肠愁绪再哭上几回。
可是心头的难言,却是让一双水雾眸中泛起了水光。
该是怨他吗?
怨他总是让自己在等。
细细想来,心中又觉得不该是怨他的,自相识以来,他总是迁就自己颇多,又怎能再去怨怪于他。
泪水还是滴落在白玉刺绣芙蓉绸枕上,不知到底是为着什么而哭。
心头的情绪酸涩涨麻的堆在一起,无处言说。
交叠的梦境总是困扰在她心中,让她心头多出几分不安。
惶恐又惊慌,像是一头迷了路的麋鹿找不到归去的方向。
她在不安,甚至有些惊慌。
瞧见自家姑娘的泪,莺月上前劝道:“二爷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姑娘大可放宽了心去。”
莺月几人是知道黛玉这几日总是睡不好的,也烦恼自家姑娘刚养好的身子,又被这接连不断的梦魇给搅的不好了去。
说着莺月又小心地为黛玉又换了一只绿梅缠枝花卉的绣花靠枕在身后,方便自家姑娘坐起身子。
犹豫着看了眼姑娘的脸色,莺月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道:“姑娘何苦愁坏了自己的身子,二爷对您一向珍重,合该放宽了心的好。”
不同于姐姐紫莺,莺月是觉得将来自家姑娘和二爷能结成好姻缘是一件极好的事。
姑娘既然和二爷心意相通,将来成婚做一对神仙眷侣又有什么不好。
这世间的男子何其多,可也要自家姑娘喜欢才好。
姑娘的喜欢,才是最要紧的事,若不然,又何苦去嫁于他。
姑娘不喜欢的人,将来嫁了便是成了王妃又能如何?
莺月瞧着自家姑娘忍不住垂下眼。
自家姑娘心细又极敏锐,万不可随意地嫁了那些粗枝大叶徒有虚名而无内里的男子。
她虽只是个丫鬟可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更何况姑娘是千金小姐怎么就不能选个自己喜欢的了!
说来莺月这丫头,心诚人又太实,她只会觉得黛玉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并不向紫莺一样思考的那么多,又觉得将来二爷即便没有科举进仕,只和自家姑娘当一对眷侣夫妇,闲云野鹤,自在度日也是极好,何苦非要去求那功名利禄。
权势功名这些莺月是不懂的,只一点莺月是极能懂得的――那便是黛玉的一颗心!
为了姑娘的一颗真心,她也是祝愿二爷和姑娘的。
……
莺月心里的主意很正,此时看着黛玉,上前握紧了她们姑娘的手。
两只温润白皙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柔软而坚韧,传递给彼此源源不断的力量。
黛玉低头,握紧了这个从小陪在自己身边姐姐的手。
长久的陪伴,让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感情深厚,不像是主仆反倒是像姐妹。
――
这边出了潇湘院之后,贾琰就带着人直接出了府。
骑马立在门外,最后回头看了眼荣国府后,不再犹豫一路直奔城门而去。
出了城,又换乘了官船一路走了一个月的水路,方才抵达扬州。
到了扬州,没有急着先去拜见姑父林如海,而是特意转到薛家在扬州的一处商行里取了东西,确保无误后,方才让方砚先找了家客栈住下,稍作休息,洗漱过后,贾琰才让人递了帖,准备去见林如海。
对于这个侄子的到来,林如海是知道的。
还在京城的时候,贾琰就特意写了信寄与这个姑父。
如今亲眼见着这个侄子站在眼前,林如海换下官服,背手笑道:“一晃多年过去,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贾琰上前作了一揖,对着眼前年近半百,身着墨蓝色长袍的林姑父也是笑道:“多年不见,姑父也依然是神采依旧。”
听着这个侄子口中的话,林如海只笑着摇了摇头,他老了,比不得这些年轻人了。
“你祖母和你父亲那如今可好?”
沉吟片刻,林如海神情严肃,出声问道。
岳母家突然遭了难,远在扬州收到消息的林如海也是大惊,还不等他再传消息过去,荣国府败落的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
短短一个月之间,富贵非凡的荣国府就轰然倒塌,这岂能不让人震惊。
“祖母和父亲那里还尚且安好,只是大伯那边……”
说起贾赦的情况,贾琰叹了口气。
大舅哥被关押,秋后问斩的事,林如海也是听说了的,此时见侄子叹气,神情忧虑,也是跟着叹息。
贾赦总归是贾敏的亲哥哥,想起故去的发妻,林如海此时心中也是不好受,叹道:“你们府上如今是什么情况,往后可是有什么打算?”
贾琰听了,回道:“皇上开恩,暂时还让我们住在府上,如今我父亲和大哥还能在朝为官,只是往后如何却是不知了。”
说着贾琰又是叹息一声,他倒是希望贾政和贾珠能撑到他考中进士,到时才能帮着两人重新撑起荣国府。
林如海闻言,想起如今朝中的局面,也是叹气,不过看着眼前的侄子,还是出声勉励道:“我听你父亲曾传来消息说你和宝玉都已考中了秀才,想必再过几年等你们兄弟二人入朝为官,就能帮着你父亲和大哥分忧解难了。”
宽慰了这个侄子两句,林如海背过手,看向远处的盆景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膝下独女的近况。
“也不知道玉儿那丫头如今可好,她身子一向娇弱,这些年也不知身子好些了没有。”
想到自己这唯一的独女,林如海面上也是有些忧虑,不是没想过将女儿接回林家,可他如今在扬州的情况也是危机四伏,不容乐观的,哪又敢把女儿再接到自己身边。
为着圣恩,为了女儿的将来,林如海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
扬州这边出了乱子,京城那边也是要跟着动荡的,这些日子里,他是半分心神都不敢分的,唯恐出了差错,到时稳不住局面。
一旁的贾琰见他面色不好,也知晓这个姑父如今在扬州的难处。
巡盐御史不好当,皇上的心腹更是难当。
都说盐官有钱,可贾琰却是觉得,恐怕姑父林如海这些年是半分钱财都不敢贪没的,又哪里来的万贯家财。
皇家的钱,可不是谁都敢伸手去碰的,只怕到时有命拿来,没命花。
想到此,贾琰也是口中劝慰道:“姑父为着朝廷殚精竭虑,也要保重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林妹妹在京中也是日日盼着将来与林姑父能有再见的时候。”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林如海也是心中一暖,感慨着将来能否有着与女儿再见的机会。
贾琰听着这位姑父口中的感慨,面上却是一笑道:“表妹在京中日日盼着与姑父再见,姑父将来岂可让表妹失望。”
说着,贾琰就命身旁的方砚和墨砚两人将早先准备好的东西呈与林姑父。
瞧见方砚两人呈过来的东西,林如海面上有疑,但还是伸手拿起仔细翻看了起来。
越看林如海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到最后直接将手中的账册放下道:“琰哥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些东西。”
听到林如海口中的质问,贾琰只是笑道:“姑父可知道紫薇舍人薛家的后人,我们家与那薛家有亲,这些账册正是薛家大爷薛蟠转交给我的。”
薛家的船只常年行商,商队遍布各府,从薛蟠第一次与他递来南安王府在南边屯兵的消息后,贾琰就与他有了联系。
扬州这边的事,贾琰虽远在京城,但为着黛玉,他从来都不敢疏忽,日日记挂在心上。
也是一早便私下派了人来到扬州调查此事。
薛蟠此人虽有时疯癫了些,但手中握着薛家在各州府间的大小商铺和来往京中的商队,消息很是灵通。
如今两人暂时达成共识,谈起了结盟合作,为表诚意,薛蟠也是将一早收集起的消息赠与了贾琰这个盟友一份。
林家将来如何,薛蟠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既然贾琰这个暂时的盟友想管上一管,他也是不介意出上一分力的。
第199章 扬州事(二)
从薛蟠那拿到了消息和账册,贾琰又整合了自己派出去的人查到的消息,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往林如海这边赶。
扬州的局势如今很不乐观,处理完荣国府的事,贾琰不敢耽误,直接赶来了扬州。
国子监那边如今他是顾不上去了,只能临走前勉励了贾宝玉让他继续进学苦读,不要辜负了老爷和太太们的一片苦心。
临走前,贾琰倒是见了高先生一面,听他说要去扬州,暂时不能来国子监进学了,这位老先生不见恼,更没有出口责怪他因此耽误学业,而是笑着勉励了这个学生一番,让他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不必顾虑。
又说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因为顾虑太多,整日担惊忧虑,因而错过了很多事情。
如今听闻贾琰的事,高先生只让他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便好,其余的不要在意。
听了高先生的勉励,贾琰心中动容。
老爷贾政很少会对底下的几个儿子有过温情,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身上感到暖意。
拜谢过高先生之后,贾琰就离开了国子监。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贾琰看不得将来黛玉伤心,更是不想将来徒留悔恨。
扬州他是一定要去的,尽管贾母和王夫人多加劝阻,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在国子监继续进学,带着人直接奔赴扬州。
凡人一生的寿命有限,许多事错过了便不能复来。
莫使执念成痴,莫使贪念成魔。
年少不可得之物,年少不可为之事,一旦错过,便将一生悔恨。
他不会去后悔今天的决定,只会后悔没有去做。
……
将账册呈与林如海之后,贾琰又让方砚拿来一枚令牌道:“这是侄儿临行前,圣上身边的吴公公递来的,嘱咐我转交给您,必要时姑父可以调遣驻扎在徐州城外的军队,强行镇压扬州城内的动乱。”
看到令牌的那一刻,林如海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
手骨轻颤,接过这枚令牌的瞬间,林如海抬头,从进府之后第一次认真审视起了这个故去夫人的娘家侄子。
“你……”
林如海想要出声质问,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调遣军队的令牌交到一个还没入朝为官的毛头小子手里。
又想不明白贾琰是因何掺和到此事中,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更想不明白这个侄子为何要大费周章的从京城跑来扬州。
单单只是为了帮助自己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姻亲姑父?
林如海此时心头疑惑重重。
而贾琰看着满脸震惊的林姑父,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道:“表妹还在京中等着将来与林姑父相见,还请姑父千万珍重自己的身子。”
听他说起黛玉,林如海神情有了缓和,不过只一瞬,又略微皱眉,打量起眼前的侄子。
年关刚过,远在扬州的林如海曾收到二舅哥贾政的一封书信。
信中谈及了想要为膝下的次子求娶林府千金的事。
贾政原是先寄来了信,提亲的仪仗队伍在后面。
岂不料,刚过了年,贾赦被捕,荣国府突遭巨变。
原先派出去的仪仗队伍,只好半路又退了回来,向林如海议亲一事也自此耽搁了下来。
此时再想起那封信,林如海再看向这个侄子的目光不由犀利起来。
相貌倒是瞧着十分端正俊郎,至于才学吗?林如海不由想到二舅哥贾政从前送来的信夸着这个侄子连中了三元,忍不住点头,伸手抚了抚胡须。
才学倒是还不错。
至于品行方面,还未可知。
因着往日只于这个侄子有过几面之缘,林如海心下一时有些不确定。
不过转念想到刚才的那枚令牌,林如海面上还是带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眼前的贾家侄子,温声开口道:“既如此,琰哥儿不如就留住在府上,这段时间同我一起居住。”
扬州如今不太安稳,林如海也不放心这个侄子独自住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邀着贾琰直接在林府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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