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喜欢皇宫,因为皇宫之内多的是倨傲而不知人间苦难的贵人。
皇宫之内,有四大高手坐镇,令有御林军无数。一般的人是进不了皇宫的,唯一敢在皇宫中装鬼吓人的,乃是那仗着武功高强就胡来的锦毛鼠白玉堂。说起这件事来,还是圣上金口赐“御猫”之名所惹来的麻烦,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道士做法做了好几回,和尚也来念过不少经,但是每每圣上入梦之时,却总觉得身边有人。
那人声音嘶哑,却又非常想装出一副千娇百媚的样子,用那种不男不女的声音娇娇道:“皇上……皇上……”真是让人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一睁眼,却又无人。
但容妃那泪涟涟的面容,却总是出现在眼前,一闭眼,容妃便大叫着:“皇上……被剥皮好疼呀!容儿好疼呀!”
梦中的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坨血肉模糊的烂肉在地上蠕动、扭曲着,眼睛黑洞洞的,嘴也黑洞洞的,一张嘴便散发着腐臭味。见他回头,那滩血肉便挤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道:“皇上……您果然是最喜欢容儿的……”
若说开启妃陵之前,皇上只是觉得自己忧思过度,那听到开棺之人的禀报时,他心头的那种恐惧就再也挥之不去。
所以便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展昭当时提了一嘴他有个朋友,有捉鬼之神通,皇帝便答应让展昭带人进来了。
见是展昭持腰牌进宫,今日坐镇的“潇湘剑客”魏子云便放他们二人进来了。魏子云与展昭关系一向交好,若换了其他几人,可能还要扯上一扯宫里的规矩,这也是展昭不喜皇宫的另一个原因。
那潇湘剑客的面上也覆盖着一层愁云,他其实是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只觉得皇帝深受梦魇之苦,可是他既然不信,为何还会这样忧虑呢?
展昭便问他为何忧虑。
魏子云看了一样带着面纱、穿着黑裙的姜艾,展昭心领神会,宽慰他道:“这是姜姑娘,我的……朋友,您可信任她的。”
魏子云虽然不信姜艾,却对展昭很是信得过,闻言,便点了点头,道:“你知道……近来江湖传的沸沸扬扬的大事,乃是……西门吹雪与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决战。”
展昭皱了皱眉,道:“展某倒是听说了此事,却不知这二位有何深仇,要相约决战?”
魏子云叹了口气,道:“因为他们都是剑客,也都在追求极致的剑道。”
展昭便了然。
当一个人的一生都在追求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时,他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的生命也与剑融为了一体。
展昭没见过西门吹雪之时,也以为他是那等无情无心,修炼剑道之人。但那日西门吹雪与石观音决战,不敌石观音倒下后,却对姜艾说“抱我”。
展昭不喜西门吹雪,但那一句“抱我”却说明他并不是向传闻中那样的无情,相反,他的心中充满了对一个人的眷恋与爱慕,这令他身上的气质很奇妙,又冷、又有一丝丝克制的暖意。
但展昭还是不喜西门吹雪。
他便道:“两大高手决战,魏先生是觉得他们无论是谁死,都很是可惜么?”
魏子云道:“那倒不是,我又不是陆小凤,与这二人均是好友,因此两面为难,这二人的一战,乃是惊天动地的一战,谁生谁死,自有天命使然,我等看客,只会为这惊天动地的一战而赞叹罢了。”
那面纱之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忽然轻轻的“啧”了一声。
展昭便偏过头去望她。
姜艾与西门的关系匪浅,看不得西门吹雪涉险……也是自然的。他叹了口气,正欲说话,魏子云却先开口道:“姜姑娘有何见解?”
姜艾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道:“没什么。”
魏子云便不再理她,对展昭道:“只是他们有约时,却把地方定在了紫禁之巅。”
展昭:“……”
魏子云叹道:“他们有约时,皇上尚未受这梦魇之苦,我兄弟四人便都觉得,这天下第一战,当在皇宫之内进行。”
展昭眼角抽了抽,道:“等等,这紫禁之巅难道指的是……太和殿的屋顶?”
魏子云道:“正是。”
展昭:“……”
这大内的四位高手,当初骂起在皇宫里装鬼的白玉堂唾沫横飞,结果没想到自己也是那在皇上忍耐限度边缘反复横跳的主啊……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才是皇宫里唯一的正常人。
也得亏了当今圣上的脾气的确很好。
不过,脾气再好的人,在自己饱受折磨之时,脾气也会变的差一些的。
展昭便了然道:“所以……魏先生是觉得,皇上若是知道了,恐怕会……”
魏子云便苦笑起来。
这展昭也没有办法,他只觉得魏子云年过半百,胆子却还一样的大,想出的主意也还一样的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若魏子云不是这样的人,想必展昭也不会与他结下深厚友谊的。
正欲说话,一旁的姜艾却忽然开口道:“他们约在何时决战?”
魏子云道:“九月十五!”
还有足足一个月。
姜艾便说:“无妨,在决战之前解决了皇宫里的妖鬼就行吧。”
魏子云便皱了皱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难不成姑娘还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
姜艾淡淡道:“有或没有,你哪天碰上不就知道了。”
魏子云便不说话了。
他虽然不信任姜艾,却还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其实是最懂得不把话说死,给自己、给对方都留下余地和脸面的。
姜艾饶有兴趣的对展昭道:“听你们说的,我也想看看西门大少爷和叶孤城决战时是什么样子了。”
她叫西门“大少爷”,语气之中,颇多熟稔。展昭心中一颤,沉默了一会儿,忽迟疑道:“可是,姜艾,决战是会死人的。”
姜艾语气之中的那种趣味盎然,像是完全没想到这可能性一样。展昭想到她与西门吹雪的亲密,不忍看她到时伤痛,便出言提醒一二,想要让姜艾去劝一劝西门吹雪。
无论如何,这二人皆是人中的龙凤,谁伤、谁死,都是一件憾事。
姜艾淡淡道:“我不会让西门死的。”
她轻描淡写的这么说着,好似去介入当世两大剑客的决斗,是一件非常容易、非常不值一提的事情。
魏子云失声道:“你……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女声,那声音慢慢、悠悠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太后请展护卫身边的女子去寿康宫问话。”
众人闻声望去,一个干干瘦瘦的嬷嬷面色冷淡的站在那里,她的青春和年华,好像都被皇宫这巨大的怪物给吸干了。姜艾看着她,竟想起了在京师郊外的野坟堆里,遇见的那被儿子饿死的可怜老妇。
这是太后身边的李嬷嬷。
展昭:“……”
定是太后身边有人告诉她,他带着一个女子进宫来了,想到今日下午在太后宫中发生的事情,展昭忽然觉得头痛无比。
姜艾似笑非笑道:“太后?”
李嬷嬷冷冷道:“姑娘还是快些走吧,惹得太后生气,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展昭忽的上前一步,拉住了姜艾的手。姜艾侧目看他,便看见展昭眼中,有一分哀求之色。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只得对姜艾恳求道:“……别弄出人命。”
第65章 倨傲之人太后
倨傲之人
***
展昭对姜艾恳求道:“别弄出人命。”
这话当然压的很低,李嬷嬷是听不见的,魏子云这样的高手,却是可以听见的。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震惊的望着展昭与姜艾。
那李嬷嬷见展昭拉住了姜艾的手,便从鼻孔里发出“哼”的声音,显然是及其看不上这行为的。展昭说完话之后,也觉得自己实在唐突,便又似被烫伤一样的松开了姜艾。
只是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姜艾,好似一定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姜艾:“……我尽量。”
展昭的眼神便闪了一下,他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道:“姜艾……”
姜艾便说:“好吧,我答应你。”
展昭对她的好,那自然是没得说的。姜艾那时,强行压着他吸血,若再多吸上一会儿,展昭怕是已不在人世,即使如此,他却仍没有怪罪、疏远于她。
所以,若展昭提出这样的请求,姜艾自然是会答应的。
展昭乃是公门中人,身不由己,姜艾随心所欲起来倒是简单,杀一个太后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对于展昭来说,麻烦事可就太多了。所以姜艾也只好收敛一些,不要因着自己一时兴趣,毁了展昭的前途。
而且,只是说不要搞出人命来,又没说不能搞别的。
若有人冒犯她,让她很不高兴的话,总能考虑考虑做做恶作剧什么的。封黎不也没死么,姜艾把封府里的地契全撕了、宝石全砸了,连着房子也拆的七零八落的,她倒是没死,现在过的日子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得到了姜艾的承诺,展昭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道:“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姜艾道:“嗯。”
然后姜艾就跟着那倨傲的李嬷嬷走了。李嬷嬷本就等的不耐烦,见这二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更是觉得污了眼睛,想到展昭今日下午在太后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没有心上人,也不会成婚时的样子,她就觉得一股无名火。
御猫看这女子的样子,哪里像是普通关系?果然今日,只是为了不想娶蕙莘郡主而诓骗太后!
她一生以太后为尊,谁不尊敬太后,在她眼里便如同那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好生的教训,教训到这些不安分的贱东西哭天抢地,再也不敢犯为止。
不过是一个乡野女校哪里会有蕙莘郡主好?这御猫展昭真是猪油蒙了心。
二人走到寿康宫前,李嬷嬷忽然厉声道:“太后宫前,还不跪下!”
姜艾懒懒的抬头看了这嬷嬷一眼,她眼窝深陷,面容之上没有丝毫光彩,显然也是被这皇宫里的规矩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不过人性倒是有趣的很,自己被折磨了一辈校便会觉得这规矩乃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每个人都应该被折磨折磨。
李嬷嬷的脸上,似已是鬼气森森。
姜艾懒懒道:“你这一把老骨头,还经不起我造,既然太后要见我,你就快点带我进去见她,不要这么多废话。”
李嬷嬷立刻睁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一个宫外的民间女校见了这巍峨的宫殿,居然不心生畏惧、两股战战,居然还敢在这里对她口出狂言。
若按照一般的套路来说,太后定是不会现在见她的,现在夜已深重,太后一定会让她在外面跪着,等到天亮了,膝盖也就跪的快碎了,而她的心也会因此充满了恐惧。
这是“怠慢”,也是“驭人”。
可这女子却一点也不害怕,不仅不害怕,还饶有兴趣的想看太后会怎么对付她。
李嬷嬷在心里啐了一口,恨这些江湖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寿康宫的宫门口,有几个手持长刃的侍卫。这些侍卫便给了李嬷嬷继续横的支持。
她便冷冷道:“粗鄙女子,不懂规矩,来人!”
她的话音还未落,两个侍卫便冲了上来,欲抓住姜艾的胳膊,把她生生压的跪下。
姜艾打了个哈欠,两个侍卫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掼在了地上,剩下的侍卫骇的脸色都白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姜艾是怎么出手的。
她……一定是江湖中少见的高手,顶级的高手!
李嬷嬷的脸色也已经变了,她一个在深宫中浸淫了几十年的人,哪里见过人动武,见姜艾柔柔弱弱的样子,却能在片刻之间就将两个高大侍卫给掼了出去,更是骇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了。
忽的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姜艾的黑色面纱,于是李嬷嬷的脸色就又变了,她盯着姜艾的脸,“你……你……”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姜艾的长相。
现在,她已经说不出蕙莘郡主更胜一筹的话了。
但她心中,却又觉得那御猫着实肤浅,只喜欢美貌,而不识得内涵。蕙莘郡主那般冰雪聪明、温柔和顺,都比不上这胡姬的一张脸。
狐媚校以色侍人,等老了就知道世态炎凉了!
可惜她畏惧姜艾的武功,不敢将这话扔到她脸上。
其余的侍卫已经围了上来,他们都是大内四大高手的手下,即使没在江湖上闯荡过,也深知江湖上是决不能以貌取人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也可能出手快如疾风,瞬间便要了人的命。
李嬷嬷尖叫道:“太后正在宫中,此人敢在此出手,定然心怀不轨,快些将她抓住!”
姜艾道:“那不是你先要动手的么?”
即使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她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的沉重一点点。好似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李嬷嬷心中一动,忽然喊道:“你这粗野女校岂不知你这般妄动,乃是毁了展护卫的前途!”
姜艾果然顿了一顿。
李嬷嬷便得意的说:“既然知道,还不快快跪下,求太后她老人家宽恕。”
姜艾:“……”
她挑了挑眉,有点莫名其妙的说:“你这是在拿展昭的前途威胁我?”
李嬷嬷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皇宫里的这一套规则在姜艾这里行不通,但展昭却不得不屈从于这些倨傲无耻的人。展昭为人正直,又有傲骨铮铮,每日却被这些事情缠的脱不开身。姜艾想到展昭那副总是柔和的面容,心中不由的有一些同情和心疼他。
于是看这鬼一样的李嬷嬷,便更加的厌恶。若不是展昭求她不要搞出人命来,这李嬷嬷现在一准被她给处理了。
她便忽的盈盈一笑,又问了一遍:“你这是在拿展昭的前途来威胁我么?”
李嬷嬷喝了一声:“侍卫,还不快上!”
那围了一圈的侍卫便冲上来,想要拿住姜艾,姜艾有点不耐烦似的挥了一下手,侍卫们便一个个都掼倒在地,个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嬷嬷的脸色变了。
她根本没有在皇宫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因为每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会屈从于天家的威严,天子一怒,流血千里。这道理乃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都懂的,但这女子好似偏偏不懂。
李嬷嬷惊叫道:“这……这可是太后宫前!你如此放肆,难道不怕被诛九族么!”
姜艾冷冷的说:“我没有九族可诛。”
然后,李嬷嬷的脚忽然被一根黑色的带子给绑住了,那黑带子的另一头连着一旁的一颗大树,李嬷嬷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倒着吊到树上去了。这树很高,她便被挂的也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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