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们要做什么早就做了呀,就像是我和凌犀,再多几秒就全垒了。他们为什么还撑到了我们赶过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进的是同一个幻境?你和陆鉴庭也没在一起啊。】
【那是因为最能乱我心神的东西不是陆鉴庭。】
【最能乱齐何辜心神的说不定是你呢?他那么恶心你。最后挥剑那一下像不像对着你?】
【艹,你够了。】
凌韵悲惨地发现它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那么,廉嘉禾幻境里的人又是谁?看她方才好像有点羞恼的样子……嘶,无心无情大女主这个表情还挺让人害怕。
凌韵不禁瞄了廉嘉禾一眼,正好对上后者偷偷观察她的视线。
廉嘉禾咳嗽了一声,跟凌韵搭话:“邪物有好几只,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凌韵瞥向斜后方:“我先送你们回去。”
“我们?”
廉嘉禾反问了一声。送她回去她能理解,她确实是个拖后腿的,可是凌韵的意思,是打算独自对付邪物么?
一路冷漠无言的齐何辜抬起头,语气硬邦邦的,透着别扭:“我跟你一起。”
廉嘉禾略微一思索,也道:“刚才交锋过,我感觉这里的邪物与我宗门曾经堕邪的弟子有些关系。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随行。”
凌韵淡淡看着她。
宗门渊源?她想起齐何辜对她说的那些话。
“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
凌韵不欲和他们争辩,想着既然他们非想跟来,她今天夜里独自溜出来便是了。
怕邪物危险是其一,其二则是她对付邪物时或许会调用邪气,不想有旁人在身边。
第46章
夜色深重,一个孤单渺小的身影正在缓缓地、一步一步踏入雾谷。
曜泽洞有弟子在附近轮值,可那个影子却像是熟知曜泽洞的换岗和守卫方式,轻而易举地躲过了。
夜风短暂地吹散浓郁雾气,月光洒在那人惨白的脸上,赫然是早上才被赶出队伍的孙谨!
可是此时的孙谨看起来却和早上全然不同了。
他眼神空洞,深处埋藏着一丝怨恨和恐惧。
恐惧什么?眼前的雾谷吗?
从他缓慢趔趄却迫不及待的脚步看,却似乎不是这样。
孙谨脑中此时很乱,充斥着尖利的斥骂声,有威严的男声,也有苛刻的女音。
“身为男人,肤白若脂,腰细如柳,简直有失体统!去剑阵呆十天,出来的时候若还是这个样子,就派你去定边城沼泽林驻守!”
“师姐知道不是你勾引师妹的,但师弟啊,你这张脸也得想想办法,引得旁人走火入魔,你心里总不是毫无愧疚,对不对?”
“你若不是喜欢她,为何要偷藏她的幻影珠?追星在我们曜泽洞是严令禁止的,难道你不知?”
他很爱他的宗门。他从小家里就穷,是曜泽洞的收留,让他感觉找到了第二个家,有了崭新的人生机遇。
可是不知何时开始,他感觉那个地方让人窒息。
反倒是充满着阴邪气息的前方,让他感受到久违的自由。
没有人看到,那个瘦小的、浑身是伤的身影,骤然泛起浓郁黑雾,与雾谷逐渐融为一体,再不可分。
雾谷发出无声的嘲笑。
每一次吸纳新成员,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哪怕曜泽洞以后发现了,也会以为是弟子心智不坚受了邪物诱惑,惋惜一阵罢了。
说不定还会借此为由头进一步严罚出格的弟子。
好笑,无非就是给它输送更多血液罢了。
可是这次,欢腾的黑雾没庆祝多久,就谨慎地沉寂下去。
另一个在黑夜中白得有些耀眼的身影,正以可怖的速度往雾谷飞来。
凌韵直奔孙谨迷失的地方。
她远远地就感觉到这里有异动,好像有某些十分剧烈的能量转换正在发生。
她直觉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曜泽洞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修为不高却有灵根的肥羊,真的很容易被雾谷诱惑堕邪。
只希望她来的不算太迟……
想到齐何辜和廉嘉禾一旦发现有人邪气侵体就格杀勿论的决心,凌韵望着前方,义无返顾扑进邪气的领地。
灰霾淡去。
许是白天发现虚假的幻境对她无效,这一次,凌韵回到了真实的记忆里。
是一百岁,她刚突破灵台境不久时。
几百岁到几千岁、寻常修士步入灵台境这段时间,很像是前世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正是一个修士方才在修仙界崭露头角,最有冲劲也最活跃的时候。
百岁前修为太低,惯常被当无足轻重的小辈,和凡人蝼蚁没什么区别。几千岁后往往沉稳许多,不管是天赋不够寿数将尽,还是有望进境的修士,都懒得和年轻人争长短。
三位数刚到四位数的年龄,却恰是修仙者初放异彩的年纪。尤其是百岁便晋升灵台境的天之骄子们,资质在同辈中名列前茅,又暂未碰到瓶颈,仿佛拥有无穷时间和美好未来,最是意气风发。
那时的凌韵,虽然和同龄人已经划下鲜明的鸿沟,成为不可侵犯的女神和仙子,但于道途上也是一样的。
突破灵台境,她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终于算是入了道门。
说起来很玄妙,那是凌韵第一次领略到无情道的无情二字。
她百年人生的第一次,开始对一切都看淡了。
无所谓师尊对她是否重视,无所谓道德与观念。友谊或是爱情,都只想顺其自然。
以前的凌韵情绪变化很大,朋友背叛她了、老对头来挑衅了、陌生的流氓欺负陌生的少女了,都会让她伤心或愤慨。
可是突然某一天,凌韵意识到,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管好的只有自己。
如果有人伤害了她,或是有可能伤害她,她没法改变那个人,只能改变自己――她可以远离对方,杀了对方,或者改变自己迎合对方,取决于哪种做法对她最有益――但她做不到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她再强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心意。
若是有改变对方的妄想,就只会永远生活在求而不得的苦痛恼火中。
有了这个觉悟后一切都很简单。
就比如齐何辜,让她不爽,她疏远他就是了,不是赌气,而是自我保护,不让情绪被他牵动,也不把自己置于随时可能被他捅刀的危险中。
还比如这一年。
她跟着凌犀去处理堕魔事件。
那是平洲一个风景秀美的山谷,深处聚集了一个湖泊,水平如镜,被称作“静心镜”。静心镜附近环境清幽,时常吸引附近的修士去游玩或者修炼。
可是那段时间,凡是去过静心镜的修士,十有八九走火入魔了。
人们很快弄清了来龙去脉:那静心镜每天经受玄气洗礼,生出了灵,成了面“问心镜”。修士在附近打坐,会陷入静心镜的心魔历练中,经受心灵拷问,对于静心镜的每个问题都必须诚实回答,若是说谎,就将根据谎言的严重程度,有不同程度的走火入魔风险。
静心镜本能助人明神问心,驱除心魔,增长修为,突破瓶颈。生出灵后也一样,一旦能安然度过静心镜的洗礼,对修为和心境都大有裨益。
只是没有人性只有灵性的静心镜手段过于激进,大多人根本受不住这等猛烈的灵魂拷问,活生生提前了本该在下一次甚至下下次突破时到来的心魔劫。
附近几个鼎鼎有名的大能试着去挑战静心镜,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他们全都走火入魔了。
连道心稳固的大能尚且如此,这镜子一时间令人敬而远之。可还是经常有修士误入附近,深受其害,后来就有人提议,请道尊出手。
凌韵怀疑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不怀好意。
但凡是人,没有谁的心真如水晶般剔透无暇。心中总有阴暗的角落,连自己都不愿面对。
那些人也知道,所以见识过静心镜的厉害后,不管修为多高,都不敢再轻易拿自己的道心冒险。
但他们想看凌犀冒险,甚至出丑。
但他们不会承认。毕竟,虚华道尊不是当世唯一的神么?神总不会有凡心吧?神来对付静心镜不是正正好么?
凌韵猜测,那些人私底下肯定恶毒又虚伪地这么说着。
当然,那时候的凌韵已经变得比较佛系,如果他们只是让凌犀来,她绝不会在心里如此疯狂腹诽,毕竟凌犀强得很,根本轮不到她操心。
但凌犀带了她。
她有点郁闷,他是觉得她的道心很需要被叩问一番么?
凌韵没办法,只能看着一帮虚情假意的嘴脸对她和师尊笑得只剩牙不见眼,然后带着“父老乡亲”们的期冀,沉入静心镜。
静心镜,给她第一感觉就是静。
不像其他心魔幻境,一进去就打打杀杀刀光剑影,或是刀锋暗藏暗藏杀机四伏,静心镜表里如一的平滑、安宁。
她面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纯白,和一面巨大的镜子。那镜子会随着她的视线移动,不偏不倚占据她视野的全部,全世界唯一的影像,就是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那个自己朝她微笑着,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如果你最亲密的朋友和救命恩人杀了人,你会不会包庇?
――如果现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杀掉一百个凡人,要么杀掉一个有能力拯救一百个凡人的修士,你选择哪个?
――你有幸穿越回十年前,遇到了十年后会屠杀一整座城的杀人魔头,可他现在还是个无辜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你要不要杀他?
凌韵哪怕在当年,一百多岁的那一年,都已经能够完美地做出回答。
并不是说她的答案能够被所有人所接受,也不是这样刁钻的问题真的有正确答案。
而是她的回答清晰、镇定,足以对得起自己的道心。
她与她的道心,不会自相矛盾,也不会化成匕首互相攻击。
这样就算过关了。
而对于她身边的凌犀,静心镜似乎很慎重,在对付完凌韵后,又沉默了好久,才问了他唯一一个问题。
【你爱你身边的人吗?哪怕只有分毫?】
凌韵感到自己的心轻轻抽了一下。
是当年虽然入道,却尚且年轻的自己,残存的一点点天真。
虽然她早就放弃了。
可是她还是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爱她吗?不爱。哪怕只有分毫?……万一有一点点呢?
凌韵想,爱又不代表是那种爱,师尊爱徒弟的爱,未必没有吧?虽然他修无情道,但他对她也会关心照顾,或许这么多年了,也有一点点感情?
然而,一百岁的凌韵,清冷淡漠的目光,对上镜子里神o般的男子,比她还要坚硬薄凉的眼眸。
他毫不犹豫,就仿佛在回答某个“中午吃了吗”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不。”
天造平滑的镜子泛起波纹。
凌韵没时间去对他那个轻而易举的“不”字做任何感想,唯一的心情只剩下震撼,还有一丝细微的骄傲。
镜子碎了。
镜子被他们打败了。
镜子碎之前,心有不甘地盯着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呢,爱他吗?】
凌韵对镜子里的自己笑起来,像仙女一样高贵好看。
“不,不爱。”
【哗啦――】一声。
是水破裂的声音,是害了无数人堕魔的静心镜消散的声音。
凌韵当时只顾着开心,没注意身边的凌犀回过头,寒凉清浅的瞳仁久久落在她身上。
而两千多年后的凌韵,神识飘在空中,淡淡垂望着那个鲜活却薄凉的男人。
没错,所以她从不会妄想冰山为自己融化、雪莲为自己盛开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他不爱她,一丝一毫都不爱,是不容许说谎的镜子亲自验证的肺腑之言。
第47章
凌韵落回现实中后,第一眼就看到孙谨的身体在她面前倒下。
她飞身过去接住,探了探,对方体内还残留着邪气,但暂时应当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了。
刚才的一只邪物本想转化孙谨,幸好被她及时打断。如今孙谨虽然被邪气引诱过,但尚未伤人,只是脑子里岔了一段,有她亲自替他清除体内残余邪气,完全可以回归正途。
就是不能把这人给齐何辜或者廉嘉禾看到,不然准没命了。
凌韵想了想,画了个隐匿结界把人放进去,然后继续朝着雾谷深入。
刚才那只邪物已经被她吸收,不过只是个小角色,里面还有更厉害的在等着她。
凌韵没留意,她刚出门不久,身后就接二连三坠上了三个小尾巴。
陆鉴庭在她离开时便察觉跟了上来,齐何辜紧随其后,廉嘉禾半夜摸到她房间看到没人,也立即朝雾谷方向追来。
所以她斗完第一个邪物准备深入的时候,雾谷边缘的三个角落,也有另外三个人踏入浓黑的边界。
廉嘉禾第一个陷入浓雾包围。
或者不如说,是她踏入雾谷的一瞬间,眉心就弥漫出一股黑雾,与四周的雾气呼应,几乎是立刻就将她席卷。
廉嘉禾的手立刻握上剑柄。
大师兄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刚一出现,就被她劈成两半。
然而那人像一阵烟一样消散了。
空中回荡着大师兄的笑声,如同加了立体环绕音效,清朗又响亮,好像能穿透进人内心一样。
廉嘉禾感觉心跳加快了点,沉声喝道:“装神弄鬼!我不怕你这招!”
“哈哈哈哈……”
笑声倏忽转过剧烈的角度,大师兄又重新出现在廉嘉禾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师妹怎么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如此刚烈,上来就打打杀杀,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啊?”
廉嘉禾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痛点,剑尖垂落,冷笑:“我不需要听邪物的解释。”
大师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流光,再定睛看,却是心平气和地微笑:“邪物?你如何断定一个人是邪物?你说是便是么?”
“你堕邪,全宗门有目共睹。”
“所以全宗门说我入邪,我便入邪了么?”
廉嘉禾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企图搅乱她的心智,懒得再废话,提剑便砍。
可是无用。每次用尽全力,都只能打散一缕烟雾。
“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哦,师妹。虽然你惯用拳头说话,但今天是我的主场,你可必须要停下来好好听我说了。”
廉嘉禾喘着粗气,眼神凌厉,利落地把剑收回剑鞘:“你是在白费力气,我不是大师兄,不会被你蛊惑的。”
“你至今还认为大师兄堕邪是大师兄的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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