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曜泽洞前几日收到消息,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居民,在大白天被雾谷里的邪气引诱,失了魂似的进了谷,到夜里也没出来,永远都没有出来。
此事蹊跷,曜泽洞高层商议后,决定派灵台境大圆满的大师姐带弟子前来。本还担心不够稳妥,打算派个长老跟着,后来听说凌韵一行人愿意随行,这队伍便这么定了。
毕竟曜泽洞实力加起来恐怕还顶不上这三人,若是他们无法解决的困难,曜泽洞也无能为力。
然而,曜泽洞还是低估了。
凌韵清澈的眸子映着状似明媚的峡谷好一会,对廉嘉禾道:“让灵台境大圆满以下的弟子在外面守着吧,免得附近居民误入了。”
廉嘉禾看着她,瞳孔微微放大了点。
若说以前还有人铤而走险,趁着白天进去挖灵草,最近发生了这些事,居民早就不敢靠近雾谷了。实在担心又有人中套,只留上一两个人看着便罢了,哪用得上这么多人?
所以凌韵这么说,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认为里面对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太危险,连她与佛子剑君三尊大佛坐镇,都无把握护所有人周全。
廉嘉禾脸色凝重起来,点点头,去吩咐了。
凌韵回头望向雾谷深处。
她的眼中,用神识看到的地方,正翻腾着浓郁慑人的邪气。
其实安全起见,就连廉嘉禾她都不想让她跟着,但这毕竟是曜泽洞的地界,曜泽洞的人也已经来了,她不好抛下他们所有人,单独行动。
在场唯四灵台境大圆满以上的人,很快沿着峡谷狭窄的底部通道,向深处出发。
虽然今天阳光明媚,但峡谷底部光线还是有些昏暗。四人越走越深,很快听不到属于人类的声响,寂静得有些恐怖。
偏偏是这个时候,凌韵在安静中发话:“我们分开走。”
“什么?”
廉嘉禾不太赞同,“会不会有些危险?”
“会。但是我们四个人在一起,那东西藏着不敢现身,这样下去天黑了我们也找不到。”
凌韵神识强大,且地面有居民出入留下的痕迹,不至于迷路,但这里毕竟是邪物的主场,它想躲避他们的追踪实在太容易了,只能引它主动出现。
廉嘉禾眼神颤动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那个能引邪物现身的诱饵。
不过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廉嘉禾轻吸一口气:“那我――”
“齐何辜和你一起。”
廉嘉禾一愣,下意识看了齐何辜一眼。
“我和鉴庭一组。遇到危险,捏碎玉佩,我们即刻赶来。”
齐何辜听到凌韵如此安排,廉嘉禾也望着他等他意见,只是转动了一下剑柄,用背朝向凌韵,偏头冷漠地笑了一下:
“好。”
……
【凌韵,你不阻挠就罢了,干嘛制造机会给他们单独相处啊?】
【为什么不?齐何辜明显不想看到我,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碍眼?】
【可……】
器灵一时间哑然,还是吐露了心声,【可他现在还是你的替身啊!】
凌韵有点好笑。
【小小年纪,占有欲不要那么强。他只是给我做替身,又不是下半生卖给我了。】
【哦。】
【再说他的心都不在我这,留他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撮合他和廉嘉禾呢。】
【哦。】
【但他和廉嘉禾也未必真的两情相悦吧……】器灵想起齐何辜早上的态度。
【他自己说的啊,廉嘉禾知趣懂礼,比我强多了,你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夸谁?心不干净的男人我不要。】
【万一他是说来气你的呢?】
【有什么区别,脾气不好等于鸭子从良。身子不干净的男人我不要。】
【哦。】
珞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之前调侃廉嘉禾和齐何辜,它都是当做开玩笑,有种“不乖巧的男人要先给点教训才能收”的意思。谁知道凌韵真这么无情,美人榜第五说不要就不要了啊?现在直接都不把人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是真的懒得管他和别的女人怎么发展的意思了吧?
【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早早把他给吃干抹净了,这样他就会一心一意属于你了?】
凌韵:?小小年纪说什么鬼话,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凌韵绝对想不到,另一侧,她想象中情投意合的男女一声不吭闷头走了好远的路,就像是两个路上遇到搭伴行走的陌生人。
突然,齐何辜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遇到喜欢的人,是不是应该早早吃干抹净,这样她就会一心一意属于我了?”
“你这个思想很危险。”
廉嘉禾严肃地训斥道。
“尤其是你说的那个人如果是凌韵的话,第一她永远不会一心一意属于谁,第二她会把强迫她的人杀了。”
齐何辜低头走路,又变成了沉默的齐何辜。
廉嘉禾无所谓地移开目光。
一开始她是对剑君心生好感,可是见识过他对凌韵的恋爱脑,她立刻就下头了。
纵使他前半生平顺通达,道心坚韧,但一旦有了这样一个破绽,几乎等于有了一个很难迈过的坎。
在邪气纵横的弥西域曜泽洞,刚御气的弟子就已经填平了这道坎。可是对齐何辜来说,他修为太深厚,本该一开始便填上的沟壑已经如同这经年形成的雾谷一样,成为一道天堑,除非他有巨大的机缘,否则永远跨越不了了。
他现在是比她强,可是一个道途到了头的男人,她再无崇拜,只有怜悯。
廉嘉禾这么想着,却也没料到齐何辜那道坎来得这么快。
在日光远照不到的阴深谷底,廉嘉禾忽地无端感受到一股冷意,正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齐何辜,却发现他直勾勾盯着前方空气,面色泛着可疑的潮红,一向滴水不漏的防御此时舒张开,就像是面对最信任的人暴露出最柔软的弱点。
廉嘉禾一惊,当即便要捏碎玉佩,却眼睁睁看到一只手伸向她腰间,把她的玉佩拿走了。
再抬头,哪还有什么齐何辜?
面前只剩下一个芝兰玉树的男子,修长的手把玩着她的玉佩。
廉嘉禾沉郁地后退一步,而她多年未见的师兄对她笑得温润:
“师妹别来无恙啊。站在我的尸体上得来的大师姐宝座,可还坐得舒服?”
第45章
齐何辜只在午夜最难以启齿的梦中见过这样的凌韵。
不,这一次比之前所有的都要过火。
他此时身在定边城的那家构思奇巧的客栈,套房后院的灵浴池,而池中央,女孩背对着他,墨发如瀑,半遮掩着她如玉的脖颈。
她身上松松垮垮,穿着的正是……
他今日穿的里衣。
齐何辜低头看了看,他身上只剩下一条裤子。
齐何辜复又抬头,一错不错盯着那道背影。
他的袍子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宽松,从肩头落下来,从发丝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其实她身上的皮肤无一处不细腻,陪她试衣服那日,他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几乎能还原出一个完整的她。
他早就知道她有多么完美。
齐何辜痴痴望着,脚步像是自己有了意识,慢慢地往前。那个人若有所觉,水波轻漾,回过身来。
少女神色浅淡,如同不可亵渎的神明:
“齐师兄。”
……可她的称呼却是让他心头发热的亲昵。
不仅如此,她还站起身,迎向他。
男子的衣袍服帖地黏在肌肤上,勾勒出细嫩的曲线与颜色。她的腰带系得极松,那池乳白色的灵泉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两条纤细瓷白的长腿,透过水面,晃晃悠悠好像要勾他的魂魄。
齐何辜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睁睁看着她靠近,拉他入水,然后轻轻地将湿润、柔软、微凉的手,扶上他的腰间。
她疏淡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神情高贵无俦,让她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像是清寡的施舍一般,让人生不起秽念。
哪怕她此时,将身体贴向他,用如云的柔意包裹他,让他红着眼几乎愿为她生为她死,嗓音却依旧冷清遥远得如在天边。
“齐师兄,怎么还带着剑?”
齐何辜任她解下他从不离手的兵器,纤指微松,它便沉落消失。
齐何辜眼中早就没有这件他朝夕不离的忠诚伙伴。
他手掌扣住她细如凝脂的脊背,用力得像要把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眼底翻滚着波涛,盯着她娇嫩水润的唇,缓缓覆下。
红润双唇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砰!”
窈窕身影化作碎片消散的瞬间,齐何辜也骤然捏碎了腰间的玉佩!
他一个旋身躲过朝他俯冲而来的阴气化作的鸦怪,反手将其斩成两半,虽手中无剑,但一招一式皆是剑意。
“什么污浊的东西,也敢模仿她!”
齐何辜在滚滚黑气中翻飞,有点悲惨地想,凌韵是不可能主动讨好他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除非是假的凌韵。
……
凌韵其实在齐何辜捏碎玉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敌人的攻击意图,可惜邪物不止一只,她自己也被绊住了。
她觉得这只邪物有点意思。
不是说它的幻境有多厉害――她刚一落进来,就知道自己身处幻境。或者说,这邪物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这是幻境的事实。
但这幻境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这。
这大概就是幻境的最高境界吧。
凌韵默默望着面前的男子,默默地想。
男子一双冰眸安静地看着她。神情恍如往常一般寡淡,可是合上他慢褪衣衫的动作,却多了分旖旎味道。
她突然出现在他卧房里,没让他露出分毫意外,更没有打乱他更衣的步调。凌犀对上她的眼神,只淡淡开口叫她:“阿韵。”
凌韵应声走过去。
这声“阿韵”太像凌犀了。服从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反应。
凌犀伸出手。凌韵顺势将手搭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上,余光里望见一大一小两只纤细玉手交叠,轻轻互相握住。
凌韵心跳莫名快了点。
现实中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吗?或许也是有的。凌犀的卧房她来过无数次,出入如同自己家一样平常。他指导她时不拘小节,牵手似乎也是有过的,结丹大典那天便是,只是像如今这般……拉着她径直坐在床上……至少她记忆里没有过。
凌韵屏住呼吸,任男子褪去她的外袍。
肩背和四肢一瞬间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微凉。
凌韵不由顺了顺头发,将两缕发丝顺着颈侧落下,服帖地遮在身前。
其实类似的场景好像也发生过,大概是某次凌犀帮她疗伤的时候。她知道他接下来会与她面对面盘坐……不。
凌韵过于惊讶,忍不住倏地侧了下头。
他竟坐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微凉的肩。
凌韵被男人手掌的温度激得一抖,想在识府里大喊大叫,才意识到珞矶现在不在。
――她知道了!这个发展,是她看过的某个幻影春宫!只是把主角换成了她和凌犀而已。
这邪物还真敢想,要知道就连她都没敢做过这样的梦!
偏偏这东西性邪得很,把幻想与现实结合得无比完美。哪怕凌韵紧紧盯着那双清浅眸子,也无法从中看到一丝违和。
就仿佛如果凌犀有一天当真要与她双修……就会是这般模样。
冷静自持,毫无波澜。
慢条斯理地挑开彼此最后一层遮挡。
凌韵仰着头,喉咙滑动了一下,眼角有些湿润。
她不想留在这里亵渎师尊的。
但是她想再多看看他。
这世上与她最亲密,给她最多安全感的人,没有邪物试图迷惑她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了啊。
她垂着眸,望着他将她拆解,对上他一如既往的冷清目光,听到他清冽悦耳的声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沙哑:“阿韵,今日教你新的功法。”
“吸之绵绵,呼之悠长。气运丹田,流引丹心……”
凌韵闭上眼,笑了。
明明是她从亓枳那里学的合欢宗双修功法啊。
这么明显的破绽,再强行沉迷的话,她便是明知歧途而入,有神元崩乱的风险了。
凌韵按照他说的运转玄气,却是瞬息聚于手掌,猛然击向男人近在咫尺的心脉。
被她全力一击,对面的人显然该是痛苦异常。可他却就这么平静地望着她,连声音都没有变化――说明人是假的。
大概到了这个地步,邪物也觉得没有伪装的必要。只是幻境溃散前还是想垂死挣扎。
男人道:“阿韵,我没有死。”
凌韵很没出息地心颤了一下,只有一下,就重归冷硬。
“等我。”
男人嘴唇蠕动,与此同时化作光芒虚化四散,最后两个字也如同他的人一样缥缈,有一种不真实感。
可是凌韵却仿佛一瞬间被击中,瞳孔放大。
她的嘴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无声反复地念出两个字。
等我。
等我。
凌犀在万煞之谷魂飞魄散,连尸身都被邪气吞没之前,也对她说了两个字。
她一直以为他是在叫她的名字,凌韵。虽然不理解为何,但凌犀此人做的事情,她有一半都不理解为何。
总归凌犀也不是什么把重要的事情留到临终遗言才说的人,她也没去纠结他说的是什么。
总归全世界都知道道尊陨落了……是了,他死了,无情道主的法印都在她身上了。他怎可能让她等他。
凌韵心神剧动回归平静,也看清了眼前的现实。
她依旧在谷底。陆鉴庭似乎早她一阵子从幻境中脱离出来,用一种深刻的眼神一直默默观察着她,见她目光恢复清明,指了指她腰间亮得刺眼的玉佩。
凌韵猛然有点后悔刚才在幻境中贪恋多看了凌犀几眼,现在要紧的该是去救援另外两人才对。
但是幻境就像做梦一样,时间比现实中要快得多,她多耽误个几秒钟应该不碍事的吧。
凌韵赶到齐何辜和廉嘉禾那边时,颇为无语地确信了这一点。
她正看到齐何辜指尖挥出的剑气割开廉嘉禾的前襟,后者脸色绯红,捂着胸口后退。
感觉要不是她来得太及时,这两个人已经在邪物的影响下凑成一双了。
只可惜陆鉴庭远远地抛出一件莲花座似的法器,瞬间散出金光驱散邪气。那两个人很快就恢复了神智。
刚清醒过来,廉嘉禾便对齐何辜充满了躲闪,而齐何辜则若有所思地走在最后面,完全没有看廉嘉禾。
这两人在幻境里发生了什么?凌韵好奇死了,又不便去问,就用余光观察着两人。
36/99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