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知道她会用邪气修炼了。他该怎么办?杀了她这个妖女?
没曾想,齐何辜什么也没说,只是稍微垂眸躲开了她过于明澈的眼神。
凌韵不再理他,翻手祭出流云舫:“我们需要尽快赶回曜泽洞。”
凌韵严肃看着二人。
“我一直以为\舍利是个人,曜泽洞的人想必也这么以为。可是刚才在幻境里我才突然意识到,\舍利也可能是个宗门。”
齐何辜和陆鉴庭一怔,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登上流云舫启程。
“所以,产生邪气的一直不是苏慕琴,也不是大师兄,它是……它一直扎根在曜泽洞?那它的本体是什么,曜泽洞所在的洞吗?”
流云舫平稳地以凡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前进,齐何辜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事。”
凌韵若有所思看着陆鉴庭。
“\舍利一定要是某个现实存在的物体吗?它必须是人、是石、是山,亦或它也可以是一个没有具象的东西,例如家族、宗门,或者国家?”
家族、宗门和国家,说是死物,却实则有着玄气运势。
\舍利寄生于人或物,并不是因为需要一个“身体”,而是看上了其它们的“气”。
可是任何人或物的“气”的总量,都难及一个抽象的集体。
甚至,当\舍利成为这样宏观的整体时,它的存在是隐形的。它不需要物理性地聚集,只用松散地存在于天地之间、任意集体可以触及的角落,被集体的运与势,灵脉和祥福掩护着,除非主动现身,否则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这可以说是\舍利最完美的去处,只需要那个集体出现一些极端的倾向,让它趁虚而入,供它土壤营养……
“曜泽洞,就是第三颗\舍利。苏慕琴它们都只是\舍利的衍生物。它不是哪个人,也不是曜泽洞所在的洞坑,而是曜泽洞这个宗门本身……只要这个宗门这些人还存在,\舍利便不死不灭。”
最终,陆鉴庭轻声下了总结。
“所以消灭\舍利,就必须覆灭这个宗门?”
“即使将曜泽洞灭门,邪气也只是散开来,短期无法作恶,不会凭空消失。”
凌韵对齐何辜摇摇头。
齐何辜看着她平静的眼眸,心脏下方一空。
“你不能去吸收它,这一次太多了。而且你刚解决掉了雾谷的所有邪物,根本没来得及修养。”
男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难掩焦急,凌韵有些奇怪:“能不能是我说了算。而且现在雾谷的邪物被我灭除,曜泽洞恐怕已经乱了起来。”
雾谷的邪物是\舍利的产物,与曜泽洞是有联系的。这边凌韵清荡雾谷,盘踞在曜泽洞那颗\舍利必然会得到警示,趁着凌韵等人还未赶回尽量壮大。而邪物要壮大,没有什么方法比收割人命更快捷了。
齐何辜却气急地盯着凌韵:“若是你出了岔子,像静善大师一样走火入魔――”
他本来习惯性地想呛她,若是她出了岔子,变成天下第一邪物,还不是给敌人送菜,可是临到出口,却硬生生闭了嘴。
他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嘴贱让自己错过了什么。
齐何辜面色难看地顿了一下,语气稍缓,改口:“……我、我还得救你。”
凌韵更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语气稍微有些古怪:
“我不用你救。”
【救我?我若是被邪气侵占丧失理智,他不杀了我就不错了,还救我?】
凌韵有自知之明。刚才在二人面前表演了一番吸收邪气,他们之所以还没对她喊打喊杀,一是因为她算是救了他们,他们此时不好发作,二则是因为她做这事时表现得太寻常自若了,他们信她无害,信她对邪气――至少在目前来讲――有足够的掌控。
可是一旦她吸收邪气出了一点差错,齐何辜绝不会手下留情。
其实对此她并没有什么怨言。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走火入魔的自己,所以甚至有点庆幸有齐何辜这样头脑清醒的人在身边。
还有陆鉴庭――虽然他对她的态度亲昵得过分了,但这样的态度,也恰恰只是对于一个可以代替他化解邪气的容器的歉疚和呵护。
一旦这个容器有碎裂的征兆,他身为佛子的责任,也会让他义不容辞了结她。
那些被她化解的无主邪气,哪怕再次化为\舍利,也比依附在她拥有强大修为和神魂的身体上更温和。
凌韵想到这,冷静地补充了一句:“若是我堕邪,你们就直接动手吧。”
齐何辜张了好几次口,欲言又止的,倒好像有不同意见似的。
陆鉴庭却是安恬地笑笑,手掌轻如羽毛地抚过凌韵的发丝:“我会救你回来,相信我。”
谪仙般清淡的眉眼被妖异灼华的唇中和了少许,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不可接近。凌韵在他的安抚下稍微心安,甚至主动朝他那边偏了下头,让他能更轻松地勾起一绺她的头发。
齐何辜沉沉看着这一幕,忽然没好气地质问陆鉴庭:“你不修闭口禅了?现在已经不在幻境里了。”
陆鉴庭眉眼顺和地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辈,让齐何辜看着就来气。陆鉴庭一边给凌韵编发一边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齐何辜涨红了脸――怎么着,他还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因为他们都是凌韵的人吗?他怎么能――他还没亲口同意呢!
齐何辜脸上神色变幻,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炸毛放狠话,而是沉默了半天,仿佛在用他那颗很直的脑子思考一些不适合他的诡计。
“你的面纱呢?就不戴了?”他又恶声恶气地挑了另个话题。
陆鉴庭安静地顺了顺手心里黑白交织的发辫,语音含笑:“我已经找到命定之人,无需再遮面。”
齐何辜狠狠地瞪着那半张勾人魂魄的脸,半晌,忽然对凌韵道:“他不像虚华道尊。”
凌韵瞥了陆鉴庭一眼:“嗯。”
齐何辜不依不饶:“他根本不像虚华道尊,这样你也愿意留他当替身?”
凌韵奇怪地看他。
没事吧他?邪物都打上门了,他还在致力于让她修身养性,替身退散?
可是这一次,凌韵却没忙着愤怒。
从刚才到现在,齐何辜一直给她十分诡异的感觉,诡异到她再怎么尝试也无法忽略了。
【你说,这人该不会真的不小心爱上我了吧?】
珞矶:【……?】
凌韵越想越有道理:【我就说,我的魅力无人能敌啊哈哈哈哈哈哈……】
珞矶:……
珞矶:【他不是喜欢廉嘉禾?】
【好像也没多喜欢,或者就不喜欢。】
凌韵懒洋洋道。
【不然他怎会亲手送廉嘉禾去死?】
【还有,刚才在幻境里,齐何辜投靠我时,廉嘉禾说他痴情。他痴什么情?总不会是对陆鉴庭痴情吧?总不会是对苏慕琴痴情吧?】
珞矶刚觉得有道理,凌韵又推翻了自己:【不,不对。齐何辜是那种因为情爱就背叛自己道心的人吗?说实话,他到底为什么投靠我?】
珞矶小心翼翼地推理:【额……因为他打不过你?】
凌韵冥思苦想了一阵,发现还真的很有可能。
修仙界没有正义,所谓正义到底是什么,是拳头说了算的。
剑君清朗正直,心志坚韧。可若他真是宁折不弯那种人,在凶险的修仙界,也活不到今天。
在幻境里,选错边是死,战败了也是死。选她未必是错,但和她作对一定会败。
所以齐何辜对他们两个的实力差距还挺有逼数的?他对于她实力的信任,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道?
凌韵诡异地舒适了。人生最爽之一,便是收到老对头无可奈何无法作伪的赞美。
她没有注意,或者说没有在意,一道安宁沉稳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后脑勺上。
齐何辜看着她一无所觉连发丝都透着冷漠的背影,低头笑了笑。
凌韵问他是如何度过心魔劫的,他还没有回答,她却好像已经不感兴趣了,正如同她对他的晋级没有露出任何他曾期待的刮目相看。
真是可恶啊。
还是想打败她,想听她软软地叫他师兄,想向她证明他可以保护他。还是恨她傲慢,恨她多情,也恨她薄情。
可是他也不会忘记,在刚刚那一刻,凌韵眉眼疏淡执剑相向那一刻,他忽然心目清明。
――若要他杀了她才能活,他宁可不要活。
他的道是荡尽天下邪魔,是公正无私,是如有必要大义灭亲绝不手软,是底线鲜明绝无退让。
但她是唯一的例外。
第53章
这是一趟令人焦心的旅程。流云舫已是修仙界最快的交通工具,两个时辰后到达曜泽洞,才来到入口石碑处,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甚至不仅仅是血腥气。凌韵分明感受到一股来自地狱的邪煞气息,从地底源源不断涌上来,就仿佛这里埋葬着战场的无数冤魂。
齐何辜想要上前画符,却被凌韵拦下。
“你现在进去有什么用呢?杀掉那些走火入魔的人?这和让他们在里面自相残杀有何区别?”
凌韵说着越过他身边,轻抬手,悬在石碑上方。
邪气,不死不灭,要控制住邪气不作乱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其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珞矶在脑子里担心得哇哇叫。这里的邪气比他们之前预料的要强许多――这些年曜泽洞把这颗\舍利养得太好了,就连凌韵自己都不敢说有超过五成的把握。
齐何辜和陆鉴庭也齐齐上前一步:“应该有别的办法的。”
“我可以帮忙。”
凌韵摇摇头:“你们给我护法。”
凌韵平时的心思其实很不好猜。除了她明确说出来、愿意让人知道的,没有人能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窥见她的心思。她的性格也并不容易让人捉摸透,她本质无情,心情来了善良或者恶劣一回,没有人敢预测她的行为。
也正是这样的作风,一开始才让齐何辜不爽。
剑君心中,正是正邪是邪,不说凌韵修炼的功法,这个无情道人本身的心性就很模糊,仿佛做事全凭心意,根本没哪个正经的正道修士是这样的,若不是她地位高崇,早就被打成邪道了。这样一个人又偏偏是正道领袖,不仅名声压他一头,连实力接触下来都让他无话可说,让他不由愤懑又无力。
可今天,他们竟然读懂了凌韵话语之下的默许。
“护法”,意思就是,见势不妙可以杀了她。
她是要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上一次吸收段江雪,她不让任何人护法,是因为不信任任何人。两个时辰前,她在雾谷吸收邪气,也急着醒来。
这样的人忽然说让人给她护法。虽然神色平淡,没有一丝多余的悲壮或温情,但是他们不会会错意。
齐何辜眼眶忽地一酸。在他打心底里接纳她亦正亦邪的时候,却发现她彻彻底底是个正道,比大多数道貌岸然的正道要正道得多。
陆鉴庭则直接得多,上前抱住凌韵的头,不给齐何辜阻止的机会,低头就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好像恋人间再自然不过的吻别。哪怕凌韵已经有些习惯他这样了,被齐何辜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还是有些不自在。
陆鉴庭倒是很自在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不会让你出事。”
摸毛的手法真的很温柔,就连他的银发也乖巧地覆落在她肩头,带给她额外一层柔软和温暖。
【他面纱没了杀伤力翻倍啊,我真的开始觉得佛子是真的喜欢我了。】
【?都这种时候了,凌韵你能不能要点脸?】
【好,等我回来。】
【啊?诶――】
珞矶没想到被这个无耻的女人虚晃一枪,她懒得安慰它,干脆岔开话题,趁它不备,直接将手放到石碑上,进入了邪气的领域。
浓雾散去,凌韵发现自己处于更深的浓雾包围中。
万煞之谷,凌犀身死那一天。
凌韵不明白\舍利为何要把自己带回这段记忆。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眼看他离去的悲伤已经不会再伤到她了,反而咀嚼那段悲伤的情绪让她舒适,有种真实地活着的感觉。
……或者说,她这一世所有属于人类的真实,贪乐嗔痴,全都展露在凌犀面前,也随着他走了。他死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透过她的面具看到真实的她。
孤独?倒也还好。因为凌犀只是默默地看穿她,却不会安慰她。他是一个完美的旁观者,反馈却淡得如同他的感情。
他与她的感情联结太稀薄,若是珞矶有一天不在了,带给她的空虚倒要大得多。
凌韵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凌犀被浓重墨色吞噬,看到他清冷透彻的眼眸望着她,隔着时空击中她的魂魄。
“等我。”
凌韵心头一颤。
这一次,她竟是懂了。
――他说的分明是“等我”!
怎么回事?她记忆里,明明无法从他的唇语分辨出来,这是\舍利的骗局?\舍利之前就装成凌犀的样子说他没死,这次也是故技重施企图扰乱她的心神吗?
凌韵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她的视角正在疯狂坠落,变得模糊,就好像正在失去意识。
凌韵难以置信――她现在站的是邪气的视角――这是\舍利的记忆!
凌韵暂且压下关于刚才两个字的思绪,跟着\舍利的记忆继续走。
这颗\舍利盘踞在曜泽洞,多年来和任何一个活物一样吐纳呼吸,用邪气支撑了无数弟子的堕邪,孕育了苏慕琴和大师兄这样成气候的邪物,也需要吸收天地间漫散的无主邪气。所以它的记忆也遍布九洲四海。
现在这段记忆便来自妖界。
妖界原本和人界不在同一位面。仙魔大战时,妖界投靠人族,为了联手才打通了位面,从此妖界归为修仙界,为其增添一大陆、一大洋,分别名为火神洲和北幽海。
凌韵看到凌犀独自一人去了北幽海主玄武老王八的宫殿。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时候,但是见到老王八寝殿空旷,外面乱成一锅粥的样子,就知道这应该是凌犀灭了那老王八父女之后不久。
原来她记忆颠倒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凌犀便是做了这些事。
那些她没有参与的凌犀行踪,让凌韵感觉有趣,注意力紧紧追随着凌犀。
男人人狠话少,直接一个耍帅大招镇压住混乱场面。
然后选了只鸡嘴鱼当北幽海新任的王。
从那人唯命是从的表现来看,凌韵丝毫不怀疑他早就是凌犀的人。
不过,北幽海偏远,修仙界一向默许妖族独立治理自己的领土,凌犀为何要把手伸到这来?
下一个画面,凌犀与那个傀儡王密谈,冷漠的陈述语气,让那只妖惶恐下跪,吓得浑身浮起鳞片,险些露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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