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听这话冲得很,又想到他们家大人今儿一大早兴致勃勃地进宫说是要给陛下分忧,结果才不久便成了这般模样,想来,是陛下不大看重这份心意了,“也难为大人了,跟那些地主乡绅打交道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谁说不是呢,王新嘟囔了一句。
那些闹事者从前都是良田万顷,家财无数。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被陛下给盯上,收了他们的田产不说,好些人还因为犯事儿被抄家了,更有甚者直接被灭了口。真是那等十恶不赦之人,本也没什么好同情的,但也有没犯过什么错的,莫名其妙就没了大半的家业,这谁能忍?
他们可不仅仅是地主,还是地方的乡绅耆老,是话事人,中间更有德高望重之辈。朝廷若想控制地方,少不得要从他们这儿想法子。可是陛下厌恶地主,一棍子将他们都给打死了,这些人对朝廷、对陛下的憎恶与日俱增,若是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归顺?
王新花了好久才跟这些人搭上关系,又费尽心思说服了他们,只要陛下能松口,给他们一个小官儿做做,那些人自然会乖乖将田产奉上,还会配合朝廷管理约束地方。多好的法子啊,这可是王新能想到的最完美无缺的点子了,奈何没人领情。
陛下可真是心狠,他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陛下却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真叫人寒心。
王新这里诸事不顺,刘易生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直接被陛下冷落了,甚至连进宫都难进。起初刘易生还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直到他遇到了宋允知,对方笑嘻嘻地暗示了几句后,刘易生豁然醒悟。
陛下是因为后位一事?
刘易生被宋允知阴阳怪气地笑话了一通,回头碰到朝中几个后起之秀时,又被他们当面取笑了一顿。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谁敢这样取笑刘易生?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众人已经尝到了甜头,知道刘丞相这位陛下心腹其实也不过如此。他在前面挡着,故意不让后辈出头,早已经引发了众怒。
幸好陛下睿智,没有让刘家女当皇后,否则他们更加不得安生。
看到刘易生冷着脸负气离开,众人仍在窃窃私语:“总说陛下如何器重他,我却是不信的。若真是器重,如何连一个皇后之位都不愿意给,可见这器重也不过是自夸而已,做不得真。”
“这话可别说了,当心刘大人听到了会不高兴。”
“谁管他高不高兴,他打压咱们的时候,我曾问过咱们高兴与否?如今他被陛下打脸,说不定也是作孽太多得的报应。”
直到刘易生走远,这些话还是萦绕在耳旁,挥之不去。
刘易生越想越不服气,甚至比王新还要更不忿。凭他的功劳,自家女儿还不能做皇后了?别说什么陛下对先夫人情深义重,刘易生属实看不出什么情深,陛下心中只有对别人的满腔恨意,根本没有什么情爱。
不论如何,皇后总归是要选的,既然要选,为什么不能选他们家。他好歹是跟着陛下一路闯过来的,他家的女儿,比任何人都要适合做皇后!
若是没有徐太后提得这一嘴,刘易生或许想不到这一茬,也不会偏执成这样,可如今太后动了念头,他距离国丈也就只有一步之遥,教他如何能甘心?
刘易生像是着了魔似的,仍旧想方设法地让陛下娶她的女儿为皇后。他不好出面就让别人出面,最好是徐太后出面,母子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是以,刘易生便瞧瞧给宫里递了信。
他不递消息还好,郑廷因查到太后几日前在宫中见过宋允知,还能自欺欺人,想着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宋允知主导,故意离间他们君臣的感情。可是刘易生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就耐人寻味了。
可见,他从来没有冤枉错人。这权势,真的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
接二连三被身边人背叛,郑廷的精神已经不大好了,他开始怀疑身边每一个人,甚至连宋允知也不愿意见,看到谁都觉得心烦,性子也一日比一日暴躁。
偏偏徐太后还不愿意放过他。
徐太后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这个儿子是不安分的,总想着对夏国用兵。徐太后一直不赞成此事,但是比起国事,她更担心郑廷膝下无子,来日若是出了事儿,这偌大的摊子该交由谁?
立后选妃,迫在眉睫,刘家是最合适的人选,徐太后也就是看中了刘家的忠心耿耿,才如此费心地替他们筹谋。
可徐太后越是着急,落在郑廷眼中便越是可恨。他没办法恨自己母亲,于是将情绪转移到了刘易生身上。他要对夏国用兵,暂时不能动王新,可刘易生却只是文臣。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有人取而代之。
刘易生很快就感受到了陛下的报复,至今都不愿意相信陛下竟然能这样狠心,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何错之有?
他到了丞相这个位置上,早已经进无可进,只有儿女封为皇后,才能巩固他与陛下的关系,可如今这样的美梦也碎了。刘易生不敢对陛下动手,但他也需要一个发泄口,这人选最终落在了宋允知头上。
他怀疑一切都是宋允知捣的鬼,否则陛下不会仅凭一件事情就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这其中,少不了宋允知的煽风点火。
他早就提醒过,但陛下千万警惕,不要上了宋允知的当,隔壁下竟然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这回即便陛下不管,他也要彻底解决了这个祸患,否则别说平定江南,他们这刚立起来的齐国都要分崩离析了。
宋允知还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盯上,他只看出了郑廷又有了发疯的迹象,所以暂时安分守己,不想直接被郑廷拖出去斩首,但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可没闲着。
来了齐国后宋允知才知道,陛下给他的这两个侍卫究竟有多能干,上天入地也差不多了。他单独入宫时,这两人便私下行动,若不是宋允知晚上回来在他们二人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都要以为他们一整日都没出门了。
他问起时,卢蒙也是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不碍事,其他人都没发现。”
发现的人,也都被妥善解决了。
他们从前就是做这些事儿的,在北戎跟燕国当了十来年的探子,后又在陛下身边做了几年暗卫,这种不声不响解决人的手段,用起来得心应手。
好在这些日子的筹谋都没有白费,他们终于跟林祁盛那边联系上了,只要再努努力,兴许就能引得对方上钩。
宋允知给他们设了限,半个月,半个月之内彻底搅浑齐国这潭水,之后他们立马想办法撤出去。这水若是真的浑了,郑廷也就离疯不远了,届时宋允知要是走不了自己也会跟着受累。
第135章 分化 拉拢林祁盛
能跟着郑廷起事之人,多少都有些偏执。
林祁盛一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他的归顺乃是情势所迫,郑廷拿下了北戎皇族贵族,声势日大,夏国之前也对郑廷鼎力支持,林祁盛不愿意鸡蛋碰石头,更不愿意让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林家军就这样折在里面。可要说他有多敬佩郑廷,那是没有的。
他虽然敢于起义,但并不是一个激进派,林家蛰伏多年,一直都是稳扎稳打的状态,包括后面看到情况不利于自己,林祁盛也是立马就改变了战术,选择投诚。如今郑廷的为政举措,在林祁盛看来处处都不妥。
好不容易坐上了帝位,不想着赶紧稳定局势、安抚民心、休养生息,整天就想着去杀地主,灭世家,扫平夏国,真是不知所谓。这些话林祁盛从未说过,都憋在心里,直到他遇见了一个夏国的探子。
对方明显易了容,身手了得,不动神色地接近他身边人,继而联络上了他。林祁盛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一直没有拒绝,放任他顺利同自己这边搭上了线。
对方并没有上来就拉拢,或者让他起兵造反之类,反而替夏国皇帝表达了他们对自己的敬重。哪怕知道是场面话,但是林祁盛听到这些心中多少有些得意,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比郑廷差了。
“林大人不仅才干过人,运道也非比寻常。”
林祁盛听到这话却是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我若是运道过人,如今便不会处处掣肘了。”
他要去见郑廷还得看王、刘二人的脸色,一概政治主张也都被他们驳回不用,实在是窝囊,还不如放他去老家呢,好歹自由一些。但是如今说这些也都晚了,郑廷肯定不会放任他离开,林祁盛也不敢招惹随意发疯的郑廷。
卢蒙不动声色地道:“旁人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林大人不同,您却有两次。便是选错了一回,一样可以正本清源。”
林祁盛神色一变:“你是想让我背主?”
“良禽择木而栖。”
林祁盛仍旧没有反应,话虽如此,但是他也不会公然跟郑廷作对,一来名声不好,二来,他也不知道未来事态会如何发展,若是站队夏国,万一夏国真的被灭了又该如何自处?
他是对郑廷的一意孤行很有意见,但是也不准备再次冒险,让自己步步为艰。
卢蒙立马猜到林祁盛的顾虑,他道:“夏国并不需要林将军做什么,只要来日两国交战,林将军能保持中立即可。等到时机成熟,相信无需旁人提点,林将军也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林祁盛这才舒服了些。夏国既没有让他叛主,也没有让他行里应外合之事,反而将主动权都交在了他手里。
这很好,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从旁观察就行。一旦风向变了,还可以迅速倒戈。不过,林祁盛还是不太满足,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卢蒙一眼:“若我什么也不做,贵国还会信守诺言,愿意嘉奖林某?”
“这是自然。”卢蒙既然是过来拉拢人的,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递給林祁盛一枚皇帝陛下的信物。
他并未说谎,夏国的确不需要林祁盛做什么,他只要不帮郑廷,于夏国而言便是莫大的帮助了。
也就林祁盛值得宋允知他们费心,余下起义军首领不过是挑了两个,旁敲侧击地同他们说清楚了利害关系。
夏国虽然并未许诺他们什么,但这些人本来就做过墙头草,再做一回也无妨。
他们能进展顺利,本质上因为齐国本就是一团散沙,又缺少将其凝固起来的主心骨。郑廷是有本事有心计,但是他行事太过随心所欲,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来日齐国露出颓势,第一时间倒戈的也就是这些人。
宋允知这边也没闲着,尽其所能地激化矛盾。
他只在私下做些小动作,从来不会像刘易生一样踩着郑廷的底线蹦跶,但偏偏郑廷这个人跟普通人不一样,太容易刺激了,疑心病又重,到最后,宋允知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光徐太后一个人就能让郑廷焦头烂额。
徐太后一定要让郑廷立后生子,起码在他攻打夏国之前,一定得有子嗣出世。徐太后一把年纪,想着自己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郑廷绝嗣。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便老老实实留下个孩子!”
郑廷铁青着脸,无声地对峙着。
他不说话,心头的失望已经难以言表。从前一穷二白的时候,母亲从来都不会逼他,反而无怨无悔地替他安排好一切大小事,怎么如今富贵之后,反而这般不依不饶?
郑廷也像做个孝子,可他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且也志不在此。尽快收服夏国已经是朝中上下的共识,此事宜早不宜迟,他手下的这些兵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敢揭竿而起,将来未尝不敢再做反贼。不如趁着他们还能被控制,直接一鼓作气端了夏国,彻底灭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若能为天下人扫清这群蛀虫,他也算不白来这世间一遭。这是他平生所愿,他活着就是为此,可母亲为何就是不能体谅他?
母子二人几次不欢而散,刘易生这边看太后屡屡铩羽而归,已经等不到希望了。
刘易生思来想去都觉得这都是宋允知的错,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他开始疯狂地针对宋允知,找准一切机会跟郑廷进言,让他赶紧处置了宋允知,还未入殿,刘易生便忍不住上眼药了。
郑廷觉得刘易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宋允知未曾得罪过你,这些日子也老老实实,并没怎么接触过朝臣,如何就碍了你的眼?”
旁边好不容易劝好了自己不必跟陛下计较的王新也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似乎第一回 认识自己这个老搭档一样。宋允知再年轻两岁都够当刘易生的孙子了,这人究竟怎么想的,老是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刘易生险些被他们的目光被气疯:“自他来了齐国之后,朝中可曾有过一日的安生?这人分明是还念着夏国,如今君臣离心,便是他做的局!”
王新听到君臣离心四个字,再次被膈应到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小气,没办法当做一切都还未发生过。隔阂跟嫌隙的确有,不过他觉得跟宋允知关系不大,都是陛下的缘故。
陛下登基之后,便不把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当一回事了。即便没有宋允知,陛下还是会疏远他们。
这三人就这样光天化日地在殿外说他的是非,宋允知被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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