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有不少文人,游览时少不得要作诗,州衙选取了其中脍炙人口的几首,镌刻在商业街前的巨石上,还给作者赠了不少润笔费。
不光有面子,还有钱拿,口口相传之下,那些文人更乐意去光州写诗了。
黄绕在光州待了几日,越看越眼红,越看越不忿,最后直接把自己给气跑了。
眼不看心为静,离了光州总行了吧?
他前脚离开,宋允知后脚便收到了消息。
说实话,宋允知也没想到建康府学的人竟然闲成这样,竟特意赶来光州一探究竟。究竟是为了给他捧场也好,砸他场子也罢,反正是给他赚钱了。
“若是这位黄先生能把府学的其他人给招来,就好了。”宋允知呢喃。
程武笑着回应:“兴许真有这一日呢。”
宋允知失笑,其实他也不抱什么指望的:“这个黄先生一直不待见我,他这回过来本是想看我出丑,如今好戏没瞧见,想必他离开后多半是去了庐州寻钟离。我这光州,他此生怕是不会再踏足半分了。”
人一旦有了偏见,是很难被改变的,就像黄绕,他不喜欢自己,连带着光州也不喜欢。不过,宋允知也同样不喜欢他们。
如宋允知所料,黄绕果真去了庐州。毕竟是师长,钟离听他过来之后很是热心地前去接待。
钟离再能干,也不过才二十好几,骤然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庐州,也觉得孤单得很。庐州比他以为的要好,上一任知州厉害,任期五年,庐州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这固然是好事,但恰恰因为对方太过优秀,无形中给钟离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日日小心,事事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好,便输给了上一任知州。同时,钟离的属官与他也不是很合拍,这些人能力太过出众。当属下厉害时,钟离这个知州必须比他们更厉害更有主见,才能压得住局面。
日子过得不算顺遂,如今遇上了师长,钟离便想着同他说几句贴心话。可他没想到,黄先生三句话不离宋允知。
虽然黄绕的本意是痛斥宋允知,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情。但只要旁听者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宋允知跟光州这回究竟有多出风头、多显赫一时、多声名大噪。对比起来,庐州则显得黯然无光。
钟离甚至已经支撑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可黄绕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摆出先生的谱,对钟离谆谆告诫:“如今两地打擂台,陛下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你可千万不能输给宋允知。宋允知那家伙是个能折腾的,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为了赢,你只能比他更折腾,哪怕照葫芦画瓢,也得弄出点东西来。”
钟离闻言没吱声,他其实不觉得宋允知那一套能够在庐州复刻。
可黄绕不考虑这些:“宋允知身边的属官都是些废物,你身边的却是吏部精挑细选出来的有识之人、有能之辈,你处处都比他强些,如何能比不过他?满朝文武可都盯着呢,不可短了自己的威风。”
句句都在迫使钟离做事,钟离听着,难得起了些逆反心。为什么都要逼他呢,又不是他心甘情愿想要来赴任的?
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被黄绕不讨喜的念叨给搅得一干二净。这几日,钟离脸上都没了笑模样,直等到黄绕离开之后,钟离才像终于缓了神色。
没了黄绕,钟离总算是不用听宋允知的一切消息了。光州风光,钟离能不知道吗?不仅他知道,衙门中的属官们也都一清二楚,甚至他们还常跟钟离禀报,说他们庐州境内有多少商户也跑去光州的商业街做生意去了。
可钟离又能如何呢?他只能装作没听见,否则,日日都得嫉妒难眠。
兽骨一事传遍大江南北,光州也第一次入了许多人的眼。据光州回来的人吹嘘,那光州简直就是他们第二个故土,百姓热情好客,商户与官府大开方便之门,甚至他们还听说,那光州的宋知州准备在商业街附近弄一个更大的园子,饲养各地罕见的动物,据说园子已经选址了,明年便能开园。
议论的人多了,去光州的人自然更多。这一波下来,直到腊月光州的旅客才渐渐少了起来。
商贩们赚得眉开眼笑,普通百姓也跟着蹭了几口汤喝,至于衙门,之前花出去的钱也收回了不少,若是再算上今年还没收回来的商税,只怕赚的更多。
李家祥跟林度一左一右牢牢占据宋允知身边的位置,已经奉承宋允知好多时了。
这俩人也是最近才有了点动力,他们衙门的人不多,属官是满了,但是差役还是不足,更不用说大人还想借着招文书来弄一批有能耐的人进衙门。二人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位次,若真来了神通广大的,他们哪里还有地位?拦是拦不住的,不如先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讨好大人一番。
宋允知知道他们的担忧,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在光州扎根多年,人脉不浅。若要彻底抛开他们,宋允知自己也得少许多助力,于是他道:“也别围在我身边了,有这个功夫多去外头瞅一瞅,看看相熟的人里面有没有我能用得上的。若有,只管举荐上来。虽然没有品阶,但日后由吏入官也不失为一个出路。只有一点,人得机灵,蠢的不要。”
胡洪挑眉,宋允知就不怕举荐之后,身边都是林度他们的心腹?到时候几派相争,宋允知还能有多少权力?
林度二人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便是狂喜。比起被那些不知道来路的人哄了大人,还不如他们安排两个自己熟悉的。到时候真上位了,好歹心里向着他们。
就连边上神游天外的林山也醒过来了,跟上前讨好宋允知,也说自己这儿有个极出色的后辈。
几人一个比一个谄媚,胡洪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是他想错了,这些个蠢人,他们知道什么叫争名夺利?
宋允知许诺一人给一个名额,剩下的几人,他准备来一场考试筛选一番。
跟州衙选举书吏这消息一起放出来,还有衙门重金奖励手工业各种器具改良创新者,不论是农作、纺织、冶炼铸造,只要能提高生产效率,衙门统统有奖励。
这两条消息一出,刚安静了几日的光州上下再次沸腾起来。
第112章 选拔 光州书吏考试
一月后,辗转数个州的黄绕终于在年底前顺利抵达京城。
回府学后,他便怒气冲冲地将光州的事跟山长还有几位先生统统说了一遍。
其实即便他不说,府学的人也都一早听说了。近来宋允知跟光州可谓是风光无限,京中各处都在讨论他们,还有人遗憾宋允知走得早,叫京城的人少了许多热闹。今年没去光州的人,还准备明年开春往再那边跑,真不知他们哪里来那么多的精力。
光州的新鲜事一桩接一桩,快叫人目不暇接了。黄绕如今说的这些,也不过就是比外头听到的略微详细一些罢了。到了自己的地盘,黄绕说话也显得肆无忌惮了许多,他对宋允知以及光州的恶意终于不用再遮掩了:“那小兔崽子一天一个主意,若是由着他胡来,只怕庐州上下早晚要被他踩到泥里!”
王山长长叹一口气,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并非是我等不出力,实在是陛下偏心。你不在京城,不晓得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早在宋允知借着象骨大肆敛财之际,朝中便有人看不过去,联合诸位官员弹劾他。只是陛下看重宋允知,无论如何也不肯发落,反倒责怪这些弹劾的官员整日不务正事,眼红旁人。”
瞧瞧这话说得多偏心。
闻风奏事本就是御史的指责,他们弹劾也没有任何错处,就是因为对象是宋允知,便要遭受这无端的指责,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绕本来还想抱怨两声,听见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也觉得没意思起来。良久,他才闷闷地来了一句:“我总觉得,钟离如今的状态不对,似乎被宋允知那小子给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王山长迟疑了一瞬,他没见到钟离的情况,对此有些不大相信:“应当没有那么严重,兴许只是离了熟悉的人,略微有些不大适应,给他点时间就好了。”
黄绕闻言却没能这么乐观。
对上宋允知,能适应起来才怪呢。这家伙就是个怪胎,没人能治得了。
隔日,黄绕进城拜访好友时,路上竟然还听到有人一边走一边提起宋允知。
黄绕停住,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们一眼。
怎么哪里都都少不了宋允知,烦不烦!
宋瑜被瞪得消了声,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贺延庭气势十足地瞪了回去。
有毛病吧,光天化日发什么疯?贺延庭可不惯着这样的人。
黄绕也没想到对方会反击,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走了。
宋瑜满心不解:“方才咱们似乎并没有惹到他?”
“谁知道呢,没准是读书读傻了。”贺延庭认识这个黄绕,允哥儿曾经得罪过的人他都有点印象,就是不知道今儿这个为何抽风了。
他们在讨论着允哥儿,无独有偶,皇后宫中的皇上也正好提及了宋允知。
皇上才自言自语了一句,说不知道允哥儿近来在做什么,下首坐着的谢蕴却自然地接道:“他如今想必正在选拔人才呢,前两日终于定好考卷了。”
皇上诧异地看向身边的小姑娘:“蕴姐儿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萧宝玄探出脑袋:“表姐同允哥儿关系可好了,很久之前就认识。”
他能认识允哥儿,还是因为姐姐的缘故。
这一点,皇上还真不清楚。没想到允哥儿还真挺招小孩子喜欢,与他同龄的或是比他小的,基本都喜欢他。
也是,毕竟允哥儿那么讨喜。
入冬之后,已经有不少人报名参加光州书吏的选拔。
虽然只是吏,而非官,并且众所周知,由吏入官挺难考的,但是这仅有的十个名额依旧珍贵无比。若是上一任知州招考,肯定没有这么多人报名;但宋允知过来了,他一上任便在光州境内所有的百姓露了一手,如今光州乃至周围一带的百姓都知道,这位知州大人乃是有能之人。
眼下这一条又一条的新政令颁布下去,光州会在他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任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若是能跟着知州大人,肯定有出头的机会。
别说那些一心想要出头的平民百姓,就算是不少商贾子弟、耕读人家,也都指望着靠着这个名额给自己改换门庭。
外头人抢得越凶,林度等人便越庆幸,幸好自己在知州大人面前多少有点面子,还拿到了内定的名额,哪怕一人只有一个名额,他们也感激得不行。
鉴于大人不喜欢蠢人,他们也不敢为了人情随便推选一人上去,回去之后还真是精挑细选,挑了最聪明的供宋允知差遣。
这群人不用通过考试,但是原定的考试仍要继续。
宋允知想在年前将这件事情定下来,考题出完了之后,考试也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这回足足有五百人报名,衙门里甚至没地方给他们坐,最终借了城里乡试的场地一用。
就连阅卷也是请了往年乡试的考官。宋允知好吃好喝地待着他们,这些考官自然也不会不愿意出力。
这选拔书吏,不至于像朝廷选拔进士一样,考的都是比较基本的东西,不过应涉及的知识面广泛,想要出挑也不容易。
考试一日便结束了,等到诸考生陆陆续续离开考场之后,才发现衙门早已派人在门外架起了棚子。
考生考完了之后能在这里领一碗热汤,两个馒头。
赵安虞也捧上了一碗热汤。
温热的汤水滚过喉咙,在胃里转了一圈,瞬间慰藉了他饿了一整日的身子。赵安虞大口大口地嚼着馒头,心中生出一股踏实感。
迅速解决了自己的晚餐后,赵安虞将碗还给衙门的人,道了一声谢之后便离开了。
差役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等人走远了之后才跟同伴道:“刚才那个人穿的未免也太单薄了吧?袖口都短了一截,不知道是哪一年做的衣裳。”
同伴抬头远远地扫过一下,只瞧见了一个显瘦的背影,见怪不怪了:“兴许是家中拮据吧,这批考生里头有不少人家中都无恒产。”
作为官府组织的考试,宋允知要求差役务必核实考生的身份信息。这当然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回考试竟然还出现了个纰漏,有个北戎的汉人借着经商的幌子来到了夏国,竟然也跟着偷偷报了名。
好在后面被发现了,也抹去去了他的报名信息。因为这一桩事,差役们认认真真地核实了一遍考生的信息,所以,考生的身份包括家中情况他们其实都知道。
来州衙办公,其实每个月的例钱也不多,但是对于食不果腹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但愿他们之中真的有人能够考上吧。
傍晚过后,考场的人渐渐散了,差役们将之前的粥棚重新收起来,打包好碗筷、木桶,全都运到牛车上,带回衙门。
没多久,这里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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