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一旁的君琊眼中,少年原本腼腆无措地样子旋即转变,目光顿时闪现出了一丝敌意看向周焰。
“周无绪,你可是在这附近巡逻?”
她说话时,树林晃动,光影斑驳在她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微扇,里头的光束照进周焰沉黑的瞳眸中,晃动摇曳,消融了他身上的凛冽。
他垂眸低应,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道不善的目光,略一抬眸,那道目光又在这黑夜中瞬息消弭。
女子娇嫩的指腹贴上他的袖口边角,肌肤一瞬相触,周焰的眸子倏尔沉在她雪白柔荑上。
耳边传来她清凌而泛俏地嗓音:“周无绪,你一来,我都看不见月亮了。”
她朝他靠近,吐气如兰,像是一根无形线,在拉动着周焰。
“为何?”他垂眸问。
月色下女子眉眼皎皎,她扬起下颌,轻声而带着蛊惑地开口:
“因为,你比月亮更好看。”
耳边有山风在吹,朝云盯着周焰那双熠黑凤眸,两道视线斡旋着成为交织相溶。
周焰到底还是架不住秦朝云的团团攻势,他掀动眼皮,起了一道深褶,凝视着她,眉眼松动间,他看见了秦朝云眼底似有闪动。
仅仅一瞬,朝云心间震动,她感受到了周焰的气息,耳廓渐渐发烫,心跳也变得快了起来。
身后的树木窸窣响动,落叶纷飞一地。
燕淮的余光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向来喜怒分明的燕世子此刻脸色暗沉了下来。
他垂下眼睫,神色晦暗不明,坐在一侧。
“周某听闻世子方从琅琊学艺归来,不知世子殿下师从哪位?”
先开口的是周焰,他眸光不显情绪,只淡声偏头与他眼神交递。
一种猝然而生的警惕在燕淮心中蔓延,他唇边挂了一抹笑,欲从周焰身上看出什么,却始终无从得知他的神绪。
只得淡嗓答:“琅琊王巍,正是恩师。”
月色寂迷,乌纱帽下男人的面颊冷白,两双眸子相撞相离,只不过是须臾之间。
又再度安静下去。
此刻晚风吹动山林,夏日里女子裙衫单薄,将朝云的袖口一截薄衫直接撩动,露出一截玉色。
燕淮余光瞧见,下意识地将肩上披着的青色鹤纹斗篷摺下,预备披在朝云纤弱的肩头,却见旁的男人掀眸扫他一眼,而后对秦朝云开口:
“夜深风重,臣去取件披风,郡主可要同往?”
朝云方一回首,便见他的眸深而黑,每当他那样定然地瞧向朝云,她便陷在那处无法动弹了。
她扇动了浓长的睫羽,默了一瞬似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狡黠,与他点头。
随后,朝云与同伴轻描淡写了一句便在众人惊异的眸光下,随着周焰走了。
二人起身,一前一后距离只有罅隙一点,燕淮捏着披风的手顿在半空,他欲抬步去追,却只能垂眸闷气。
林中静谧无比,可闻他们脚踩枯枝熟悉的沙沙响动。
衣料窸窣中,秦朝云借着月光抬眸看向前方背身阔拔之人,轻笑一声开了:
“为何将我带出?”
明知故问。
周焰心中的燥意在秦朝云的浅笑中消弭,他略一偏头,视线与她交织。
先前那阵心悸压下后,秦朝云恢复本性,不依不饶地逼近了周焰,两双眸子猝然撞跌,女子朱唇微翕:
“周无绪,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的眉心跳动间,心口停滞一息,语气不耐了:“闭嘴,带你去披件衣裳。”
还是那股子冷拽的调子,他似乎是嫌弃秦朝云走得很慢,长腿一迈,将她的手腕隔着一截云袖牵住,朝前走去。
月色朦胧中,朝云清亮的眸子落在他修长而宽大的手掌上,骨节经络分明,而他的指腹却又那般粗粝而滚烫,很是磨人。
周焰领着她走入了锦衣卫所在的小院中,此刻都在值守四处,院内无人。
他仍由身旁的少女不停打量四周的建筑与摆设,随后将她的手腕松开。
长腿飒速地朝前迈着,周焰在开启自己房门之时,恍然回首瞧见那姑娘站在庭院内,一脸懵懂地望着自己。
唇红齿白的,看起来很好欺负。
“周无绪。”
他挑眸,淡声:“叫名字。”
她偏不,只眼底泛起怜意,红唇微张:“你要将我一个人撂这儿吗?”
眼底深深一跳,周焰终于蹙眉,好整以暇地望向那姑娘,语气却是带了些痞气地吐出一句:
“怎么,想进男人屋里?”
见她咬唇不答,周焰眼底升起笑意,也不再捉弄于她,只同她温了些嗓音道:“等我片刻。”
朝云站在原地,耳根子一红,目光却是十分直白地盯着周焰大敞的房门。
依他所言,他只在里头待了片刻,便拎着一件玄色薄云斗篷走了出来,周焰动作十分粗鲁地给她系在肩头,打了个不太好看的结,朝云素来爱美,眉心一揪,瞧着那结委实不甚好看,却又舍不得拆。
心中只寻思着,她迟早有一日要教会周焰系结。
许是猜出了她的几分心思,周焰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
“周无绪,其实我也挺想进你屋子的。”冷不丁地,秦朝云的声音响在这处空旷院落中。
快她半步走在前方的周焰此刻身形一顿,朝云瞧见他泛红的耳垂,倏尔唇畔眼底泛起得逞地坏笑。
逗周焰,是真的很好玩。
尤其是瞧见他这般一身冷硬骨头的人,红了耳垂,是比出家人迈入红尘更让秦朝云振奋的事情。
折返的途中,后山值守的一队锦衣卫正挑着灯笼巡逻,陡然瞧见了周焰的身影,一行人朝他走去,预备行礼,却见下一刻周焰的身后蹦跳着轻快步伐地小郡主。
长明郡主的肩上还有一件十分眼熟的斗篷,众人眼珠一溜,周齐绞尽脑汁地回忆,忽然间想起来了。
小声嘀咕着,“这不是主上在蒹葭斋新裁的云纹斗篷吗?”
他还记得这件价值不菲,那时蒹葭斋的掌柜地交予他时,还嘱咐着仔细保管。
从未见周焰穿过一次,这便给长明郡主披上了?
疑窦和不解,在周齐心中盘踞,此刻又不敢贸然上前了,只得咬牙领着一队锦衣卫撤退巡逻。
山林中,鸟雀的声音还在啼叫着,葱葱郁郁地枝叶与影子不断晃动。
树影月光下,二人的身影被拉长交织。
前方路迎着山庄外的通明灯火,与一路铺洒下来的月光交映。
他们并未折返回方才的崖口,而是周焰领着秦朝云到了一处更为宽阔的崖口处,山风在崖口呼啸地吹动,肩上斗篷随着风动而摇曳不止。
风甚是狂啸着吹鼓着朝云耳畔青丝,她雪白的脸颊与乌发辉映中,那双黑眼红唇便更为突出。
朝云的眸子流转着眺望着脚下的城池与山峦。
她指尖抬起,示向一处,唇瓣张合着:“那是鹿城?”
便见一旁的青年眉眼一敛,摇头指向那处的反方向,薄唇翕动:“这处是鹿城,郡主所指之处乃是关州。”
提及此,他似乎另有所想,清冷的眸子中有波光泛起,却也只是一瞬之间,便又敛起,转而恢复了那副一贯淡漠的样子。
第16章
【16】
无涯山庄的正院内,游廊上下站着一排羽林军如松柏般,风动之时,四周挂着的雕花灯笼打了好几个转,摇动的光,通明着整座山庄。
薄纱檀木的窗扉内,有昏沉旖旎的烛光、人影交叠。
屋内香案缭绕,青烟在空寂中盘旋,一丝一缕不断往上缠攀。
红黄交织的光照在人的眼底,隔着一层琉璃翡翠的帘罩,明黄龙纹的长袍逶迤在地,披着青丝的娇俏女人窝在晋文帝的怀中,眼底生媚,指尖勾拉着晋文帝的衣带。
“陛下……”她叫得分外娇柔,是想让揉碎骨头的那种。
“爱妃今夜甚美。”皇帝的手似有若无地探入贵妃轻蚕薄衫的群底【1】。
二人眼底正撩起情火,临近的窗台旁却突地一声,传来熟悉地鸟雀叫声。
晋文帝旋即将眼底的情愫褪去,转而去将窗牖敞开一截,一只黑羽赤金的鸟儿落在他的掌心。
泛黄的纸张在他手中展开,一目阅过,他的目光沉下几度。美貌贵妃跪坐在他怀中,媚眼微闪,将那只黑雀放出,随后关闭窗扉。
“陛下,既然云氏早已知晓当年之事,您便莫要手下留情了。”贵妃的手攀上皇帝的脖颈,指尖轻柔地点在皇帝的肤上。
晋文帝一掌锢在贵妃的腰上,使了几分力度,眼眸中似有利刃冷邃。
“当年可有处理干净?”
怀中的女人眼底略闪,思琢一瞬道:“陛下放心,臣妾母族做事向来稳妥,当年云氏子死时,先皇那般动怒,不也未能察觉缘由吗?”
她说得十分对,先皇对云氏母子何其宠爱,满朝皆是有目共睹。
但那云氏子死时,终究也不过是太医院一句病入膏肓、无力回天而已。
思及此,晋文帝的心中有了一丝平定,贵妃却攥着皇帝的衣角,言语模糊地开口:
“不过陛下……臣妾方才过来之时,听身边奴婢提起……周大人……”
她停在此处,盘算着皇帝素来多疑的性子。
不过瞬息间目光陡然生出寒意,语气不善道:“无绪如何了?”
“他似……似与长明郡主……在一处。”
贵妃说话时,语气分外轻柔又略带一丝对君王的惧意,眼帘垂着,却用那余光偷瞥皇帝神色。
深夜一处,孤男寡女,秦朝云又是云氏女……
只见皇帝半倚在那软垫上,背微躬,粗宽的指节上戴着一枚金扳指,此刻落在那香案台子上,轻响地敲打着。
看似无什么情绪的脸上,她却知晓,这是天子微怒、生疑的征兆。
崖口的风渐大了些,苍穹之上,此刻月朗星疏。
两道玄黑的身影,一高一矮地并肩站在那处。
他们脚下,有湖泊拍岸地敲打之声,一层推及一层,滚起千缕水花。
山林都已寂静,朝云仰头看月,莹泠的月色在她瞳孔中镀层。
朝云长睫轻颤,似蝴蝶翩跹一般,夜光如流彩一般在她眼底辉散,透过千丝万缕地细微光束,朝云看见了周焰冷白的面颊,和垂下的眼皮,上头有一道很浅的细褶。
但周焰的睫毛浓密而长,是垂直朝下的,鬓发眉毛都生得浓而齐整,无疑地说,他的骨相五官都是分外出挑的。
像是寒川中升起的一场烈焰,冽厉中有燎原之势。
便是这般迷人中带着危险,才让她想要沉沦。
“周无绪。”她轻声唤他,凉夜中混夹着一丝柔颤。
周焰长睫一敛,侧身移步挡在了崖口袭风之处,语气极淡地应了她一声。
挺阔的身姿背着泠泠明月,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跟前,恍若所有狂风暴雨都会在他的肩膀旁绕开而袭。
“走了。”他撩了眼皮,下颚微抬,凌厉的线条被勾勒出来。
山风仍旧不绝,朝云跟着肩侧男人朝原路折回,心中却在暗自想着:
不愧是本郡主看上的男人,长得真是卓绝鹤立。
两道脚步声紧随着一深一浅地呼吸声在这处空林中传递,周焰耳廓微动,眼睫掀起,瞳孔中瞥见一只黑鸟从树梢穿过黑夜。
眸光在这一瞬压沉下来,林外的灯火烛光仍在,四周巡逻的锦衣卫哨兵却已然不见。
蓦然间,他瞧见了拱门处的一截身影,身姿微偻着,穿着锦衣卫的服饰,浑身却无练武之人的气势。
一旁的朝云自然也是瞧见此人,眼底生出一缕疑窦,却在仰头偷窥周焰神色之时,并无察觉到他眸中有何情绪波及。
正思琢着此人来历,却听得一旁林中传来一阵紊乱急促地脚步之声,夹杂地还有刀刃碰撞响动。
并未待秦朝云作何感知,便见身旁的周焰已然握紧了腰间的绣春刀,冷光乍现,电光火石间。
周焰将她用劲一拉,退至一处树木之后,长靴踩着枯枝飞身跃起,飞鱼服的袍角在空中敞动,男人的眼瞳在冷月中凝起,寒星四溅。
刃光晃过眼前,对方的人马已至,黑影攒动间,数十人似作阵法般将周焰围起成圈,手中兵刃齐对周焰,杀意弥漫整片山林。
那拱门处的男人此刻眼底充斥着惊慌,转头便要从拱门处逃走,黑影蓦地将一截冷刀从空中落下砍在男人肩侧的石墙之处。
温洞阳一瞬之间,惶恐颤抖地跌坐在地,双手抱头捂着自己的脑袋。
绣春刀在空中划过,四周的树枝被刀风刮动,沙沙震响。
冲向周焰的几名黑衣杀手旋即喉颈处被拉开一道血口,瞳目瞪大,訇然间垂直倒地。
秦朝云的瞳底倒映着他们,挣扎一番后,便已不动于地,
——是死了。
那是她生来头一次见到杀人场景,浑怔的狐狸眼中她只觉得天地恍惚。
身姿凛然的周焰挥动掌中绣春刀,几道冷光厉动中,刀身已溅满了血斑,山林渐渐恢复平静,他的刀尖有朱红淌过滚落在泥地之上又沉下。
而男人的眼眸却沉静无比,亲眼见过这男人杀人的一瞬,秦朝云才懂得了活阎王的来历。
诚不欺她。
一阵戾冷地剑风划开秦朝云眼前的气流,她的瞳孔骤然收拢。
脚步不稳地朝后一斜,剑风再度偏移,她阖上双眸,身上不自觉地颤栗片刻,天地裹挟着一股浑厚地草木之气将她包拢,男人有力地臂弯坚不可摧地揽抱着她的腰间。
脚下随之腾空,朝云的指尖紧紧地抓住周焰的玉锻腰带,冰凉的触感与她指尖的滚烫相溶。
偷袭她的黑影在二人跟前闷声一哼,似受了极重的伤,唇齿混杂着血腥,朝着周焰艰难开口:
“别杀我!你……不想,知晓我背后……之人吗?”
似啐了一口血沫子,朝云一向鼻息敏感,此刻也觉察到了血味离她不过咫尺之间。
她惶惶地未能睁开眼睫,头埋在周焰坚厚宽阔的胸膛中,嗅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想要去压盖住那些四面八方的血气。
耳垂贴着他的衣襟,感受到他滚烫地心跳与低醇的嗓音:
“聒噪。”
轻吐这两字后,周焰眸子窥见怀中人怔神模样,大掌用力一摁将她的头偏向自己怀中,再不见眼前血色。
手中刀“嗖”地一声朝那人击去,秦朝云心尖狂跳,本以为将要听见杀手的狂叫声,却被一只宽厚的手覆上耳廓,叫喊声变得遥远而小声。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齐整地脚步踏地之声,向来是附近的哨兵或者锦衣卫赶来了。
朝云一瞬有些讷意,掀动浓睫,眼底分外清亮地仰头看向周焰,他的手还在牢牢地揽着自己的腰,脚下早已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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