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姝色明艳的脸上,眉眼弯成新月,周焰心头滚烫,二人呼吸夹杂靠近。
陡然间,后方传来一阵窸窣衣料声,周焰眸中情绪淡去,转而变得沉着冷静,凛冽目光望向身后。
便见原是一方执勤的锦衣卫几人路过,见周焰回首,几人也纷纷拱拳行礼,“主上。”
周焰耳垂滚烫,冷淡地应了声,手边被一人蜷起的指尖勾着,那几人瞥见女人的衣裙,纷纷偷瞥看去,便听周焰清咳一声,几人连忙敛目收神朝前离去。
见人走了,他才回眸正色看向朝云,
“郡主,请自重。”
故作正经。
朝云咬唇,眼瞳中还泛着春色水泽,故意地勾着周焰的指节,眼底闪动狡黠。
她嘟囔起唇角,娇俏地睨他。
“焰哥——”
蓦地,一张大掌掐住她的雪腮,周焰凤眸中划过一星危险,咬牙地低声:
“秦朝云,你哪学得这些——”
他霎时停下,目光落在她袖口处露出的一截话本上,凤眸一眯,一字一顿地:
“追夫三十六计?”
朝云猝尔想起那话本里的图册,万万不能被周焰瞧见,她脑中一炸,奋力想要挣开周焰掌心,无奈她的力气太小,周焰步步紧逼,直至朝云的背脊靠在那石墙处,男人单手便扣住她的皓腕。
难得见她如此慌张,周焰眼中闪过促狭笑意,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起来,瞧她眼下这副避他如蛇蝎的样子,周焰心头滚火,单手将她一双雪腕固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朝她袖口伸去。
心跳不断加剧,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挺峭鼻梁,狭长凤眸,骨相深邃英挺,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喉咙。
竟在此时此刻,她还能去犯花痴……
朝云强忍着眨了眨浓睫,红唇微张,露出她雪白贝齿,翦水秋瞳泛起潋滟。
一阵穿堂风悄然而过,朝云瞬即眼底骤紧,云袖拂动间,“啪”地一声。
很轻地,落在地面上。
第26章
【26】
一时之间,绯色爬满少女的双颊、耳廓。
而后压着她的人还不打算放过她,凤眸睥向那地面,听他低醇的嗓音响起:
“霸道美人追夫三十六计?”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将自己凌迟。
翻车翻到他面前了……
再没有比这更为丢脸的事情了,朝云脑海中已然将这一生都给过完了。
她垂下眼眸,心头不断思索着挽救之法。
眸光停留在那话本的字迹处,朝云心中一动,撩起眼皮看向周焰,不露一丝痕迹地去捕捉他脸上的细微变化。
“周焰,那——这招对你管用吗?”
眼底是她探向自己的目光,乌瞳悠转,浓睫翩翩。
周焰瞳眸一烫,攥着她的手腕一时有些松散,神驰松懈间,感受到他满怀的清香袭拥。
耳边“啪”地一声,极为细小。
他眼眸回聚,霎时松开朝云的手,朝后退却一步,侧身间朝云看见他的脸上寒霜渐生。
而后,她听见他说:
“北镇抚司要事居多,还望郡主日后少量踏足——”停顿一瞬,朝云的心跟着悬起。
他未看她,只冷着嗓音继续道:“会扰到臣与下属办公。”
朝云愣怔片刻,眼眸微转,她唇瓣抿起看向周焰颀长的背影,心中不断响起他说的话。
在他心中,她是打扰。
分明都已经有过亲昵之举后,他还是觉得,自己说的喜欢、心意,通通都是打扰。
心中有根细小绳子在渐渐收紧,一丝酸意从她鼻尖冒出。
好半晌,秦朝云再未说过一个字儿,转而收拾了自己的心情,绕开了前方那人,径直地朝外头离开。
她的背脊纤瘦而挺直,步履利落而匀速。
高傲地,不回头地架势一直朝前。
周焰盯着她离去的身影,长睫一敛,看不出情绪。
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后,周焰的眸子朝一旁的暗角扫去,凌厉地一眼。
那头黑漆一片,再无响动。
转身之际,周焰余光瞥见那一本遗漏小书,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
他弯身将那小书拾起,指腹攥着那纸张,眼前似又淌过她那张粲若星河的眉眼,微微勾着朝他说话。
她的小话本子被周焰折好放入了衣襟处。
遽然间,周焰转身朝那暗角抬步走近,光线薄弱,周焰手中握着刀柄正待出鞘,便见那暗角处传来一阵喘气声。
一人被捆住手脚从那暗处踢了出来,青袍薄衣的男子从中走出,手中捏着一柄鎏金雕纹折扇,喘着密气看向周焰,一副十分辛苦劳累地模样开了口:
“周大人,瞧瞧本王又给你抓一个吃里扒外的。”
程明璋抬手拨开斜下的一绺发丝,收了折扇指向那跪地之人,那人一袭飞鱼服,乌纱帽下一张脸此刻苍白惶然。
“是你。”周焰淡漠地视线落在那人身上。
没有多大惊讶,自然也没有多大失望。
他记得此人,半年前第一批归入他麾下的锦衣卫便有此人,那时关西一战,此人也曾与他共赴生死一线。
却不曾想,他也是背叛一员。
“是何时开始的?”他问。
李梁瞳仁一黯,他知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背叛都指挥使的人,从来都不会死得轻松。
“要杀要剐,悉听主上吩咐。”李梁咬牙,垂首看地。
闻言,程明璋眼底划过谑笑之意看向周焰,静静地等待着周焰的抉择。
“元明十九年冬,关西一战你曾为我挡过一箭,后又有火烧敌军营帐为我方赢得一线转折之功,回都城后,我便与陛下禀明此事,自此你从小旗升至试白户。”
“我只问你,是从最初那一箭起,还是后来。”
周焰将出李梁这场功绩说得无一遗漏,目光利利地落在他仓皇的面颊上。
跪在地上的李梁一时之间心中揪起,他出生微寒,自入锦衣卫以来才有得一些机缘,坐至如今位置,然人总是贪心不足的,直至事迹败露,他才悔之晚矣。
骤然间,李梁仰头对上周焰的视线,眼底有泛泪光,他嗓子滚痛地回答:
“是……后来鬼迷心窍。”
片刻,周焰略一颔首,朝外唤来了周齐将人压入暗狱。
程明璋瞧他一眼,将折扇柄端拍在周焰结实地肩头,眸中一掀,玩味地开口:“哟,德行。”
他虽小周焰四岁,但他却分外了解这人。
强大、淡漠、目空一切、视权无物是他,
背叛于他而言并非什么大事,但他却必须要知晓是一开始的背叛,还是后来的背叛。
也不知该说他是真的情感淡漠,还是将一切不敢看重。
“你就不好奇,你那下属是任命何人?”程明璋看向他,故意发问。
一记冷光睨来,周焰神色淡淡地撂下一句:“是她。”
是了,皇帝的人藏得极好,断然不会这般行事,唯有宫中那位贵妃娘娘,总爱做些无益之事。
程明璋不禁觉得好笑,他是知晓贵妃与周焰的一些事的,此刻忍不住想要调侃:
“咱们无绪生得过于俊朗了,难免惹得一身桃花债。”
“程明璋。”
他鲜少叫乾王名讳,此刻这般叫了便是带着警告意味了。程明璋眉梢一挑,讪讪地转移话题:“对了,小五那孩子近来总是神情恍惚,今日早晨,皇帝命他背书,他竟哭着闹着要去御花园采蝴蝶。”
“我看啊,那位也是忍不住在出手了。”
周焰抬步与他走向暗道的一处密室之中,随后将门关拢才开口:“王爷如何想?”
“铜都军械与关州炮台一事虽已结案,但本王总觉得咱们遗漏了些什么,不过眼下都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咱们稍晚些去那百花巷的春风楼一探究竟即可。”
说到此处,程明璋那张俊美的脸上浮起些许轻佻风流之意,他撂开折扇摇动起来。
密室里的烛光照亮他的面颊,周焰眸子泛恹,轻叹一息。
夜幕四将时,乌衣巷暗了下来,整座都城中,最为亮堂的莫过于饮酒圣地百花巷中。
无数酒家灯火通透,长巷中一路繁光胜人。
身着长袍的文人墨客也在此驻留不已,人潮如织,三名衣冠楚楚的清隽公子步履缓缓地朝这长巷走着。
尾端处的青袍小公子攥着前方白衣公子的袖袍,面容清婉眼眸窘然地低首似在躲避着什么,甚是不自在。
另一端身着蓝衣的公子扫她一眼,眼神略带鄙意地低声开口:“林青鸾,你怕什么啊。”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们才不会来这烟花柳巷之地。”青鸾一脸赧色,娇眸瞪向燕妙妙,一面又似鸵鸟一般缩在朝云身后,不敢与那些花楼门口站着的姑娘们对视。
妙妙倒是个十分大条的,嗤声一笑:“我这是因为秦绾绾这般伤心,才带她出来寻些乐子,只不过是顺带你罢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觑朝云神色,只见她垂着眼眸,向前走着,还是下午时瞧见的那副恹色模样。
自朝云从北镇抚司离开后,本是想直接打道回府的,却在路上遇见了燕妙妙,待与她简略说过今日之事后,这才有了此时的三人游花楼举动。
见此,妙妙心下不悦蹙起眉,抬眸间便见前方春风楼的招牌大亮,她拉动朝云的小臂便朝那春风楼走去,一面语调略微温和地朝她开口:
“喂,你秦绾绾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俗话说,四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围着你转?赶紧地随我进去一睹那些清倌容颜,保管忘了那谁谁。”
闻言,秦朝云眸子一动,心中微松,思索着确然如此啊。
那双姝色动人的眸子中亮起熠熠之光,也不管身后的青鸾如何娇赧,径直地昂首挺胸朝那春风楼而入。
春风楼的妈妈站在看台处便一眼瞧出门口三人女儿身份,但眼下更为重要地却是三人衣着不凡,是贵家女儿。
送上门来的买卖哪有不赚的?
妈妈眼眸一转便热情地迎着几人,楼中此刻正是热闹喧嚣之时,满面地红纱女香扑来,一楼散座处一眼看去尽是寻欢作乐的男子与那些个身段妖娆的女子相拥缠绕着。
朝云眸中一缩,瞧见那风姿正盛的妈妈朝自己走来,清了清嗓子,按照燕妙妙所教的开口道:
“给我们三人安排最好的上房,”她眼眸习着某人的冷淡之色,稍作停顿后在燕妙妙满是期待的眼光下,又补充了句,“再安排姿色顶好的男清倌,小爷有的是钱。”
一口气说完,她眸光闪动又故作气派地,从腰间拿出一枚亮闪闪的金叶子落在那妈妈手中。
顿时间,妈妈眼底闪过惊讶之色。
春风楼也是邺都负有盛名的风月酒楼了,阅人无数的妈妈什么场面没见过。
只不过这般颜色的三名贵女来春风楼寻男倌,倒是让人心中一阵唏嘘。不过她也未多迟疑,只笑意款款地迎合她们。
将人安排好了雅间后,妈妈这才从房内出来,吩咐着外头几名看守去带几名最貌美的男倌过来。
此刻里头坐着的三人,除了青鸾外,另二人倒算是自在。
有婢女将那酒菜盛上,秦朝云一双修长纤细的腿随意一放,再没那娇贵郡主模样,眼下端的是翩翩风流公子派头。
门外缓缓而入四名男倌,个个衣衫薄如蝉翼,隐约间可瞧见那里头露出的肌肤,细腻而纤瘦的身姿。
朝云目光堪堪地扫过这几人,待他们朝三人行礼坐下后,朝云看向中间那名手中抱着琵琶,嗓音压下道:
“就你,给小爷弹一首开心点的曲子,弹得好重重有赏。”
说完,她将那沉重的荷包撂在桌面上,几人本是瞧见这三位小公子生得比自己还要貌美而且分外瘦弱的模样,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服侍,此刻一见那沉甸甸的的荷包顿时起了精神。
中间的男倌眉眼风情一笑,十指纤纤地拨动弦线,分外清脆的一声,紧随着那男倌指尖灵活,乐曲侃侃而出,悠扬地,带着一丝缠绵的,一曲情乐奏响。
朝云与妙妙饮下几杯酒,余下清倌瞧着自己无甚可做的,便起身转动到朝云三人身旁,主动斟酒。
靠着朝云的清倌,低眸间瞧见她雪腮细腻,浓睫蜷翘眼底一片秋色潋滟,又思及妈妈方才嘱咐,心中一动。
目光游离至朝云束了玉带的腰间,一盏酒空,男倌眼底泛笑,又给她斟满一杯。
指尖从而自然地握住朝云的腕上,男倌眉眼分外俊丽,一颦一笑地倒是勾人。
朝云眼底有些酒意,瞧了他半晌,这人眉毛倒是生得极好,她下意识抬手欲去戳男倌的眉,还未触及便将目光挪动停在男倌那双眼上。
这双眼是有双褶的桃花目,也算好看,但不是凤眸啊。
“可惜了。”朝云喃声一句,收了手,眼底划过一抹怅惆。
燕妙妙听见了,她皱眉看向那男倌,手肘碰了碰朝云的,一脸恨她不争气的模样开口:“喂秦绾绾,咱来都来了对吧,你瞧瞧这小哥儿多俏的一张脸,是他不够体贴吗?”
她一说这话,男倌脸上显出几分怜弱之感,他抬手给朝云碗中夹了几块清爽酒菜。
朝云看他一眼,有些复杂。
但心中也瞬间懂得,为何春风楼的男倌分外出名了……
长得好看,又会体贴人,是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
夜色朦胧,窗牖罅隙中灌入一阵风,屋内青帘游动,朝云眼底清醒几分。
拍开了男倌欲碰自己的手,又觉有些脸烫,她低声解释:“我不喜别人碰我。”
除却周焰外,她是确然不喜旁人碰她的。
此刻虽是听燕妙妙的鬼主意,出来寻欢作乐,但心中还是有些抵触。
想到此处,秦朝云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掀动,望向窗外夜景,心中五味杂陈的。
酒过三巡后,外头夜色越来越沉,百花巷的灯火却是越来越亮堂,喧嚣声与酒乐声一遍遍夹杂。
春风楼外。
一身月白锦袍的男人,面容冷峻,身旁的程明璋见惯他这模样,笑着拍他肩膀:
“又不是第一回儿来了,做什么害羞样子。”
他故意调侃着,知晓周焰最烦秦楼楚馆,每逢来此,他都一副煞人模样,惹得平常温柔美艳的伶妓们都不敢上前侍奉他。
周焰拍开他的手,夜风中嗓音带着凛然:“先去寻那大理寺卿。”
程明璋点头,眸中划过一缕戾色,而后又变得一副轻佻模样,揽着他的肩头朝春风楼里头走去。
自周焰在宫中被责罚一番后,关州一案剩余部分,皇帝是转交给大理寺查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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