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玉皮肤皙白,凤眸生得极亮,本就过人的容貌之上,那些多余的珠翠反而显得累赘。
苍衍将多的点缀摘取,仅留这一支玉簪,端详许久,他满意地笑了一下:“好看,衬你。”
玢玉愣住,却还是止不住紧张。
正要回头看向身后逼近的人,就见苍衍托住了她的侧脸,然后用另一只手将她腰身拉近。
轰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隐隐撼动了整一条街道。
于是,就在琮壶与琅华的视线中,那几个带着恶意前来的兽首男子竟周身一震,随即僵硬又颤抖着跌跪下去。
剧痛在那些人身上停留许久,一直到那些人口鼻眼角都挤出了鲜血,苍衍才停下了暗中施加的威压。
就在极近的位置下,玢玉听见苍衍开口时冷若寒霜似的低斥一个字:“滚。”
那些人再没有反抗或是较真的意思,身上疼痛还没来得及完全消散,他们就如蒙大赦一般,从此地逃窜离开。
琅华看着从未流露厉色的苍衍如今的狠戾,竟有些发憷。
可看着玢玉这容易受惊还尤其警惕的样子,她又忽然觉得那些人当真活该。
心里矛盾着,琅华垂下了头。
琮壶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琅华一些,轻声道:“刚开始帮师尊接触魔界鬼怪之时,我也觉得不适应。”
“面对这个毫无章法又满是邪恶的地方,偶尔还是觉得上界要来得清静自在。”
听着琮壶的话,琅华转头抬眼望向他。
“但比起潜藏的阴谋算计,坦荡的恶意与明面上的交锋,是不是反而更直截了当?”琮壶问。
话是这么说,琅华也明白其中道理。
但从她自己来说,其实她无所谓在哪里生活。
只是看着自家师尊这么一个万年修为的仙尊,如今在这里路人不识,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立威,她还是有些遗憾。
“我都懂……”琅华叹了口气,“但好歹是仙尊。”
谁知琮壶竟然笑了一下:“仙尊什么不过是名号罢了,往后在此立足,依然能庇护净明殿无数弟子。”
听到这里,琅华忽然眉头一蹙。
她猛地回头:“什么立足?你们要干什么?”
琮壶当即噤声,才意识到苍衍竟然没有告诉过琅华往后的计划。
眼见着苍衍和玢玉似乎又要往前走,琮壶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先跟上吧,回头告诉你。”
……
考虑到玢玉和箜冥的习惯还是不一样,所以那日苍衍还是为玢玉采买了许多日常要用上的物件还有衣裳。
一堆东西一股脑装了几大箱子,离别时苍衍还召来了自己近千年没有用的玄兽马车,大张旗鼓地将玢玉带回了净明殿。
魔王娶亲的消息在花街传开,而玢玉也渐渐适应了净明殿一大家子人生活的日子。
所有的事情都比预期来得顺利,唯独一点。
――这里的人好像都在透过她,怀念另一个人。
来此地之前,玢玉觉得自己是偶然被眷顾而遭到命运宽恕的幸运儿。
可到了这里之后,玢玉才发现,这里的人总是会无意识地喊错名字,那两位照付妥帖的副手,会经常问一些问题来试探。
至于苍衍……
玢玉见过太多人,足够断定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绝非初见。
某日,琅华如往常一般在晚膳后送玢玉回到自己的住处。
苍衍已经好些日子没出现了,想着这个,玢玉也是忍不住问:“苍衍已经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琅华摆摆手,堆起一个笑容:“没什么难处,别担心。”
“再说了,”她捏了一把玢玉的脸,总算有了一些大师姐的模样,“你如今也不会法术,即便知道了也帮不上他。”
“倒不如好生照顾自己,你好好的,他便也安心。”
这话玢玉倒是认同,只是听在耳中,却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地伤人。
但玢玉仍是笑笑回应:“好。”
琅华见她笑了,稍微踏实了些。
可想起从前箜冥都有一些记忆片段的闪回,她又试探道:“不过啊……你也住了挺久了,当真没有想起些什么?”
玢玉心里又是一阵酸疼,却继续保持着笑意:“我……应该要想起些什么吗?”
琅华自知多言,扯扯笑:“哈哈,没什么。”
“不过你住得舒心便最好了,”琅华拍拍她的肩膀,似乎有意快速结束这个话题,“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来寻我。”
玢玉看着琅华离开,回头将门合上。
心里莫名闷得厉害,玢玉走到梳妆镜前坐下,却看见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见一盒精致的糕点放在桌上,盒子一角压着一张字迹清秀的字条。
为首写下的“箜冥师妹”四字被匆忙的划掉,下面是几行嘱托。
――
天气转凉,吃些茯苓糕,可以祛湿健脾。
师兄师姐们都很惦念你,
盼,平安。
凭什么……
凭什么她玢玉后半生的一切都要与那箜冥息息相关……
回过神时,那张字条已经被攥在了手心。
玢玉自己都未来得及觉察,原来她的手竟在颤抖。
无意抬眸时望见镜中的自己,玢玉顿时惊起,一个踉跄带着盒子内的糕点掉了满地。
屋外琅华一路走着,一路回想着自己说的话,暗自责备自己好像还是有失妥帖。
她步子渐渐慢下来,遂而转头想要去跟玢玉解释道歉。
可才到门口,就听见动静从里面传来。
琅华惊得直接推开了大门。
她一进屋便见到玢玉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向她。
“琅华……”玢玉语无伦次地捂着自己的脸,“我……”
望见玢玉之时,琅华也愣住了。
就见玢玉的左眼充斥着红得发黑的骇人之色,顺着眼眶的形状,还有丝缕不安分的黑气渗出萦绕。
琅华干咽一口唾沫,反手一挥将门关上,紧接着上去单膝跪在玢玉面前。
重新检查一番,琅华神色彻底凝滞。
来了这么久,她绝不会认错这黑气。
这是魔界沉积于混沌之地的沉疴。
――浊气。
作者有话说:
某糕:时常感叹这篇文要素过多……小提醒,这篇后期也虐咳咳……
(tips.玢bīn玉)
第49章 荧惑
◎“若人只能靠旁人救而非自救而生,那应该说抱歉的,是她自己。”◎
琅华看着玢玉痛苦的模样,大脑有些空白。
玢玉分明是人身,甚至都没有修炼过,又怎会沾染浊气?
见此模样,琅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好施法化出两只云雀,一只去叫来琮壶,一只给苍衍报信。
只是现状如此,琅华不可能比玢玉更为慌乱。
她只好上去抱住了玢玉,然后不动声色地在她脊背上施展术法:“抱歉了玢玉,辛苦你先睡一会儿。”
昏过去了总比兀自慌乱要好,琅华将昏睡过去的玢玉抱起,放回了她的床榻之上。
回头看见散落一地的狼藉,她又起身上去收拾。
将糕点,碎了满地的瓷盘,还有食盒乃至无意带着掉落的首饰归位,琅华瞥见梳妆台一角那张被揉成团的字条。
展开查看,琅华当即蹙眉。
从前不见有什么人对箜冥这般殷切,如今怎么一口一个师妹?
虽然经过几次历劫,大家对箜冥的坚韧有所敬佩乃至改观,但要说像她和箜冥这样的亲密,那是绝对不至于的。
琅华心一沉,忽然觉得站在这净明殿内,竟有些后背发凉。
正在这时,苍衍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师尊!”琅华见苍衍来便迎上去。
苍衍匆忙之间冲她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坐在了玢玉的身边。
“何时开始的?”苍衍问时,已经伸手放在了箜冥满是浊气的左眼之上。
琅华看着浊气被苍衍吸收在掌心,心里渐渐踏实的同时也开了口:“半个时辰前。”
将前不久的经过一一转述给苍衍,琅华又拿出那张字条给苍衍。
苍衍接过拿在手心没有第一时间看,而是先将玢玉这边吸收来的浊气汇聚掌心,又取出一柄断刃,将浊气送进短刃上猩红的沟壑之中。
直到浊气都这看似有生命力的短刃吸收,苍衍才收起短刃,展开了琅华交来的字条。
琅华又走近两步,问道:“师尊可认得出这字迹?”
苍衍审视字条上的字迹良久,摇摇头:“字迹应当经过加工了。”
余光见到琅华神色不佳,苍衍稍微缓和了面色:“待琮壶回来,你同他交代一下,让他去暗查。”
琮壶素来心细,做这些事总是最妥帖。
只是最近苍衍与琮壶带人去平复混沌之地内外诸多不安分的势力,也是时常分.身乏术。
“大师姐”的名号突然压得琅华有些难受,她将头低下去,却听苍衍语气稍微缓和:“琮壶应当也快回来了,你先去接应他。”
“不必苛责自己,都不是你的过错。”
待到琅华终于放心地离开,苍衍才重新蹙眉。
他伸手轻抚玢玉的面颊,心口微酸。
从前无论是箜冥也好,商晚茗也罢,都是在武艺术法操练之下,身形还算英气甚至硬朗。
可如今的玢玉,一个从来不谙防身之术的寻常人类女子,放眼望去,只觉得她单薄脆弱极了。
苍衍满目怜惜,又满溢着后悔。
正在此时,玢玉却迷蒙着眼抬眸看向了他。
本就是被琅华催动着昏迷的,也没受什么伤,醒来时没觉得身上有什么痛处,只觉得有些堂皇。
“苍衍……”
苍衍稍顿,警觉他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
一声轻唤将苍衍拉回了现实,他意识到了玢玉的身份,随即将贪恋肌肤触碰的手收了回来:“你醒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时常告诉自己,这不是箜冥,更不是商晚茗。
而在玢玉的眼中,对他更没有那么多回忆与惦念。
――他只是一个带着恩情降临的陌生男子。
可无论看多少次这张面孔,苍衍都会忍不住去任由思念发散。
偏偏一贯正派的思维,全然不允许让他去教一声满带算计的称呼。
这么想着,他在收回手的同时转回了身。
玢玉稍愣,分明脸上还残留着温热,但那人的侧脸却满是回避。
“是……”玢玉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向苍衍,“你可是介意我出身不好?”
话是说得卑微,但如此直白的卑微,反倒成了另一种逼问。
苍衍显然没想到玢玉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再次望向玢玉时,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见苍衍不语,玢玉又压低了声,有些不悦:“还是说你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或者说是另外的……人?”
在玢玉视线里,苍衍的神色微凝,眸子深处写满了无从辩解。
玢玉心里忽然难受得厉害,又莫名感到愤懑。
再开口时,她哽咽着,眼眶也红了。
她敛下眸子自嘲地一笑:“果然,我都猜对了。”
太晚找到玢玉的后悔,与面对玢玉此生苦难的歉疚,让苍衍一时间连应对玢玉所言真相的力气都没有。
周身疲惫下,又一次被拉长的思绪让他出自本心地低声道:“抱歉。”
“对什么抱歉?”玢玉神色不再从容,兴致缺缺。
“若是能早一些找到你,也不至于如此,”苍衍道,“让你受苦了。”
玢玉躺回了原处,倔得与从前全然无二:“若人只能靠旁人救而非自救而生,那应该说抱歉的,是她自己。”
苍衍这才重新看向玢玉。
从前没有这样堂皇,如今才明白这叫患得患失。
重新凝视玢玉许久后,苍衍放弃了所有手段:“你说得对,是我唐突。”
“你可以怨怼我,但此处永远是你的归处,”苍衍说着起身,“好生休息,明日……他日我教你一些安神术法。”
回去之后,苍衍身上数日累积的疲惫,让他久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之时眼角还有温热的泪水,而醒来的一瞬间,他还低声喊着箜冥的名字。
混沌之地久违的有了日色,穿透枯木林洒在了生机寥寥的旷野之上。
苍衍迎着日色起来,稍一收拾衣衫,便推门而出。
谁知才一推门,就见玢玉端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前。
似乎是没想到这门会倏地打开,玢玉吓得手中餐盘一颤,紧接着脚下一个踉跄。
苍衍上去一手端稳了餐盘,一手托住玢玉后腰:“小心。”
玢玉眸子忽然了两下,望向苍衍时仍是惊魂未定。
“失礼了……”玢玉垂眸,堂皇道,“本听闻你病了三日,便想给你熬一碗粥来探望你……”
“没想到你已经好了,”说着,玢玉站稳了脚后退两步,看向手中重新接回来的餐盘,“那这粥……”
“我喝。”苍衍直接打断了她。
玢玉意外抬眸,就见苍衍又一次接过餐盘,还说:“那日我有些疲惫,言行举止恐怕有失分寸。”
担心这话题又让玢玉难堪,苍衍直接翻篇:“正巧有些饿了,”他试探着问,“你用膳了吗?”
玢玉摇摇头,接下来苍衍就大手一挥,打开了寝殿所有的门窗通风,然后清理了长久不用的矮几和坐垫,随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又是一次受宠若惊,但玢玉比从前还是习惯了一些。
她颔首谢过,随即走进了殿里。
矮桌之前,玢玉将小锅热粥分装,拿来小菜陈置二人之间。
二人安静地享用着认识到现在第一顿仅有二人的早膳,竟是一直到收拾完了碗筷,都没人开口。
直到苍衍将碗筷用法术变走,玢玉抬眸望向他,试探着问:“需要替你梳理吗?”
苍衍稍顿,随即点了点头。
玢玉走去取来梳子,又走到苍衍身后。
她回忆着苍衍素来盘发的模样,一下一下替他整理起墨发。
稍倾,玢玉轻声开口道:“那日……我亦是有些唐突,想了几日,也该同你说一声抱歉才是。”
“本就是我受惠于你,说那些话还是……”
还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玢玉手中的动作不可见地放缓了些,而苍衍也是渐渐觉察。
见状,苍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不碍事”,又回头问:“今日方便吗?教你些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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