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张了嘴就想骂人的,一看就没上过战场吧?”岳蓁上下打量了秦华几眼,“不过也是,像你这样的,就算上了战场,多半也是被人拆吃入腹了。”
岳蓁几句话间,秦华面色已经变得尤其难看。
他紧咬着牙关,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紧紧攥起。
韩泽渊见状,也顾不得礼数,远远便道:“岳蓁姑娘!此言差矣!”
秦华几乎上头的愠意在见到韩泽渊时,总算是勉强下去几分。
他看着韩泽渊过来,又等不及似的上去将韩泽渊拉进营帐,将一个喝了一半的粥碗按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你说的好心,便是用我送去的南瓜熬一碗咸得难以入口的咸粥?”
“我喝这种东西就算了!”秦华越说越气,“让兄弟们喝?这不是遭罪吗!”
韩泽渊沉默着将思绪一点点理清,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其实……这是我熬的。”
秦华:……
“那……”秦华满面诧异,想不通所以然,“不是……那她做什么说是她特制的?我还……!”
秦华的话戛然而止,韩泽渊很快反应过来:“你先责怪她了?”
要说是责怪……
显然差了点意思。
只是带着些成见,加着一早上就喝了这么一口难喝的粥,秦华实在憋不出好气来。
秦华偏头咳了咳,似乎默认了韩泽渊的假设。
但很快的,秦华又说:“可就算我说她什么了,错是不是在她?”
“她一个山寨当家的,骗你不说,还故意将这东西带来给我和兄弟吃,是不是蓄意针对?”
韩泽渊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那你说她些什么了?”
秦华支支吾吾半天,嘟囔道:“我就……说她,说没人教她礼义廉耻,像个没教养的野人。”
说到这里,韩泽渊当即便笑不出来了。
比起无奈,他看着更有些生气。
“你……”韩泽渊蹙眉,“你可知她父母早逝?”
秦华愣住,这才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分。
韩泽渊又说:“若不是她咬着牙扛过来,也没有你我劝降的份了。”
“而她之所以迟迟不愿投诚归降,便是担心寨子里那些孩子得不到人善待,”韩泽渊轻叹,“这也是我入了寨子才知道的。”
“这……我……”秦华沉默下去,抬头越过韩泽渊望向外面,转身看向面前的粥碗有些气急败坏,“我又怎么知道。”
“去同岳蓁姑娘道个歉吧。”韩泽渊道。
秦华冲韩泽渊看了一眼,也不知想到了点什么,一手拿过粥碗,就拉着韩泽渊走向外面。
“岳蓁!”秦华将粥碗举到岳蓁面前。
岳蓁瞥了他一眼:“干什么?气不过还想让我喝粥?这么难……”一个“喝”字被强行咽了回去,岳蓁改口道,“这么难为我还想让我听你的?”
话刚说完,就见秦华端着碗就将咸粥一口饮尽。
岳蓁面对这举动,一时间愕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听秦华又说:“冒犯你的话,是我不对。”
“今日之事我秦华以咸粥赔个不是!”秦华思索了一番,补充道,“还有之前的!”
“过去的恩怨,就跟这空碗一般,我们一笔勾销!”
听着听着,岳蓁一脸看傻子的神情上上下下打量了秦华好一阵,化作一声嗤笑:“你们京城是真的没有看脑子的好大夫。”
韩泽渊闻声失笑,秦华则是愣了一下。
“再说,谁要跟你一笔勾销,”岳蓁翻了个白眼,收起了对峙的架势转身,“阿宽,走了。”
阿宽应了一声,又小心地望了一眼韩泽渊,跟上了岳蓁的步伐。
秦华端着碗,看看岳蓁的背影,看看韩泽渊,歪头表示不解。
“这便是让步了,”韩泽渊温声道,“你若是真的想弥补自己的失礼,倒不如之后一同下山施粥。”
“施粥?”秦华瞪大了眼,看看面前的空碗,回想着嘴里的味道,“施这个粥?”
韩泽渊失笑:“自然不是。”
“山下不久会有一场傩祭,祭拜山神时会有许多流民饥民前来,”韩泽渊道,“岳蓁姑娘便念着这点,准备下山施粥。”
秦华嘟嘟囔囔了一阵,心里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应下:“知道了,一句话的事。”
“那我便先回去了。”韩泽渊道。
“又回去?”秦华问,“你当真是乐不思蜀了?”
韩泽渊却摇摇头:“山寨里确实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而且……”想起阿宽近日的模样,他继续说,“我确实还有些事要去做。”
离开扎营之处,韩泽渊很快跟上了岳蓁的步子。
知道岳蓁虽然让了步,但心里多半还是不痛快,韩泽渊便这样无声地陪了一路,看着她独自回了屋。
阿宽踟蹰着跟上去,却被韩泽渊叫住。
“韩先生……”阿宽撇着嘴,“真的不用去安慰一下吗?”
韩泽渊垂眸,摇摇头:“我没有立场去安慰她。”
“我既没有陪她经历过这些,更没有能够与她感同身受的经历。”韩泽渊道,“若你有,倒不如陪她说几句。”
若是从前阿宽可能还能说上两句,可如今……
可能只能说上更远一些,连岳蓁都不知道的东西了……
于是阿宽摇了摇头,也准备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又走了两步,韩泽渊忽然开口道:“阿宽,泻药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阿宽当即一个激灵:“师……韩先生!”他吓得路也不敢走了,莫名的威慑力让他生生顿在原地,“我……”
望着面前韩泽渊的脸,少年气更甚却永远止不住地与记忆中重合的这张脸,琅华再一次陷入惊惧,任思绪被拉回了清规台上的雷鸣电闪中。
在所有人预料之外,苍衍破开层云出现在了清规台上,站在箜冥身前替她挡下了数道天雷惩戒。
“既然诸位拿不定主意,便由本尊这个师尊来定夺。”苍衍的声音同样回响在玉清台之上。
未等有人置喙,苍衍又扛下了一记天雷,继续说道:“轮回亦是修道修心,箜冥本心不坏,只欠修炼。”
“本尊愿以身铸道,炼小徒之心性。”
殿上又传来一声:“轮回?是不错……”
“但箜冥性情顽劣,难以驯化,单这一世人间历练恐怕……”
“倘若是七世呢?”苍衍打断道。
周遭上当即传来一阵唏嘘。
清规台上死寂持续了很久,只有天雷惩戒的声音仍在传来。
苍衍的衣袍渐渐在箜冥身前,染成了与箜冥同样的颜色,但偌大一片穹顶只寻得见利弊之上的取舍权衡。
良久,威严的声音终于妥协一般,传来一声:“那便听你的。”
苍衍在天雷下渐渐褴褛的衣衫上,终于有了些微笑意。
他躬身谢过,转身半蹲在了箜冥面前。
他将意识渐渐涣散的箜冥横抱起来,等着面前轮回镜大开。
迈步踏入轮回镜的同时,苍衍血色渐失的面孔上,一双窄眸稍一弯起。
无人知道他对怀中艰难抬眼的箜冥低语了一句,但随即便见到箜冥踏实地合上了眸子。
琅华与琮壶够不上那些上仙的位置,眼见着面前一切都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只能眼睁睁在更远的位置看着自家师尊带着箜冥被轮回镜的光影吞没。
琅华转身正要走,却被琮壶抓住:“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们。”琅华道。
“不过是历劫,”琮壶道,“即便没有这一出变故,他们修道之路也必定是要经历这些的。”
琅华语塞,却还是放心不下。
正在此时,又一声千里传音从远处响起。
“既是罚,又如何能与寻常历劫雷同?”
那声音距离琅华与琮壶都极远,却不禁让人心生胆颤。
“若不痛得彻底,又如何断了念想?”那声音继续道,“不如便加一道惩戒,也让天上众仙有个警示?”
天帝率先开口:“愿闻其详。”
“七生七世,皆不得善终。”
……
作者有话说:
只有小韩同学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5章 针对
◎“我可真是想不到师尊会对箜冥心动……”◎
“阿宽?”韩泽渊见阿宽就这么愣住,倒是有些不知所措,“阿宽??”
“在呢师……韩先生!”阿宽终于回神,望向韩泽渊连忙认错,“是我的错!”
不得善终四个字太重了,重得琅华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可偏偏秦华此人总是横在韩泽渊与岳蓁中间,像个难搞的刺头。
但不论怎么说,她也没想到这个会触到岳蓁的痛处。
唯一值得庆幸的,约莫还是韩泽渊的态度了。
“我知你为了岳蓁姑娘着想,本无恶意,”韩泽渊道,“但世事皆是如人饮水,你也该是去用感受,评判外人好恶。”
“我准备再在这里守一会儿,你可要与我一起?”
阿宽转眼哽咽得厉害,摇了摇头就道:“我……我去自省。”
说完,他便跑进了林子里。
韩泽渊回头看了一眼岳蓁闭上的屋门,回头走了两步,抻了抻衣袍随即靠着门坐下。
“岳蓁姑娘,”韩泽渊稍有些忐忑,但还是回头温声道,“我就坐在这里,若有任何需要,直接喊我便可。”
就在门的另一侧,韩泽渊背后同样的位置,岳蓁也靠在门上。
似是没想到身后会有声音传来,岳蓁神情愕然良久,却一直没有回应。
一直到天色入暮,韩泽渊背后的承托忽然一松。屋门大开,岳蓁站在他面前。
两人对视,岳蓁望着韩泽渊的满脸意外,面对他蹲了下来。
“韩泽渊,”岳蓁笑道,“饿了,我们去吃饭。”
……
另一边,声称自省的阿宽也是独自步入深林之中过了许久。
或者说哭了很久。
生怕哭得阿宽这个身子受不住,琅华索性神魂离体了哭。
也不记得是哭了多久,哭得琮壶远远听闻便赶了过来。
“何事让你哭成这般模样?”琮壶蹙着眉问道。
琅华解释了经过,又哭得更厉害了:“从前……从前我针对箜冥,师尊也是这样说我的。”
“他们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要受罚!凭什么要不得善终!”
“什么天道,什么……!”
“琅华,”琮壶打断了她,“祸从口出。”
琮壶记得,箜冥方才修炼成人形,随苍衍入训教院修道时,琅华身为大师姐确实不喜欢这个空降的小师妹。
最气的莫过于箜冥初来乍到,却借着万年灵果这么一个原身,因灵力充沛处处压琅华一头。
琅华那时候没少针对箜冥,箜冥自然也是横着与琅华掐架。
唯一的一次转机,似乎还是琅华下界研学,被别家仙门弟子针对之时,箜冥的护短之举。
得知此事的苍衍事发后便下界带走了琅华,而那之后琅华便也变了性子。虽然仍是蛮横,却总会在关键的时候袒护箜冥几分。
望着琅华哭哭啼啼的模样,琮壶也莫名有些感慨起来。
“虽然转世入轮回,但性子本就是先天自成的,”琮壶道,“纵使变了模样,也会看见他们原本的影子。”
琅华擦着鼻涕眼泪,看向琮壶:“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若你希望是的话。”琮壶道。
“那你也太冷漠了……”琅华嘟囔道。
但更冷漠的很快便砸在了琅华头上:“我只是希望你尽早调整心绪,好陪着他们下山。”
琅华哭蒙了的脑子里转了好几遭,这才反应过来:“你不阻止我留下了?”
琮壶对此不置可否,只说:“那日我下山去找所谓的老神棍,却并未寻到半点踪迹。”
若说老神棍只是来了又走,那应当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可怪就怪在,不但没人见过,就连听都未曾听闻。
但琮壶只是选择性略过了这些,道:“下山时偶遇了玉珩仙尊,他似乎对傩祭有些兴趣,你此时跟去兴许还能巧遇。”
“什么?!”琅华转眼就不哭了,“玉珩仙尊?他也来看师尊吗?”
从前琅华就总是和箜冥追着玉珩学一些训教院不教的法术,但琅华不如箜冥一般豁得出去,可以跟着玉珩天上地下乱跑,所以对玉珩只是更多地留有了向往和尊重。
琮壶望向琅华,看着她抬起一双哭红的杏眼回望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有些沉闷。
“不清楚,”琮壶道,“你自己看便知道了。”
琅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说:“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琮壶问。
“虽说师尊对所有弟子都还算偏袒关照,但……你也知道的,他总是一副捂不热的样子,”琅华嘟囔着嘴,“他不会当真是……”
说起天道高声呼喝,说起这些琅华倒是压低了声音:“我可真是想不到师尊会对箜冥心动……”
琮壶望着琅华思索的模样,眼底莫名黯淡。
片刻,他才回应道:“若不是空穴来风,箜冥为何咬定自己无罪?”
“兴许真就是训教院那些看不惯的,以谣传谣的话术罢了。”
琅华眼睛定定地眨巴了两下:“确实,毕竟以前师尊对箜冥比对我们还要严厉,若是这样了箜冥还能对师尊心动……”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那还是玉珩仙尊好。”
说着说着,琅华思绪又飘开去。
“谁真的,刚听说箜冥觊觎师尊之时,我都以为我听错了,”琅华看向琮壶正色道,“真的要说有苗头,也该是……”
琮壶轻咳两声,打断了琅华。
“你离开得太久了,”琮壶视线点了点边上躺着的阿宽,“他们会起疑的。”
“啊……”琅华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在说了这么久,琅华情绪也缓过来了。
自知讲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琅华应了声就回到了阿宽的身上,也没准备久留,就乐呵呵地准备回去。
“琅华。”琮壶忽然叫住她。
阿宽娇俏回头,弯着眼问:“怎么了?”
琮壶无奈避开了视线,交代道:“记得不要乱用法术。”
“放心!”阿宽拍着胸脯道,“我自然是心中有数!”
……
傩祭就在这几日之后。
岳蓁与韩泽渊一同下山时,见着一群整装待发候在山脚的人,忍不住看了一眼韩泽渊:“你叫来的?”
4/50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